等到金兵退了?呵,我自嘲的笑了一笑。依照金兵的习性,那起码还要再过一个月,等到盛夏六月,而且是战局有利于我方。
还是有些不甘心的看向刘光世,刘光世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说道:“臣当时就骂他糊涂,他能有今日,全是陛下所赐,若是陛下遭遇不测,他岂会有好下场?他被臣骂了一通,依旧没有说话,只转身出帐了,臣在帐中安下心来,以为他想通了,却不料睡了一夜,第二日仍然不见他有班师的意思,前去责问他,他却只说,已经派人前来营救陛下。臣问他派了几万,他却告诉臣,只有十一人!臣见他已经在准备兵马,同金兵交战,知道他肯定是不会回来了的,便当即告辞,过井陉,前去韩世忠所部。同韩将军讲了京中的情况,韩将军尚未等臣传陛下旨意,就当即决定,留少数人看守雁门关,自己率着众部,前来救援!到信德军的时候,听闻陛下驾崩的假消息,进退两难之时,收到张枢密在关陕传来的书信,让我等不必理会,只管进兵。他亦率大军,不日赶到。直到驻军青城,才在夜间,得到陛下尚在的消息,军心大振,一齐攻城,才得以救出陛下!”
刘光世说两句,便停下看看我的脸色。又接着往下说,直到他说完,我面无表情的听着,直到殿中静悄悄的,连更漏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隔了很久,我才开口道:“光世,朕有一事,要交给你去办!”
刘光世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说道:“陛下可是想让臣带兵前去追击杜充?”
我点了点头,道:“不错!朕想了想,你去最合适!”
刘光世慌忙跪下,道:“臣固然要将杜充捉住,只是,不知陛下是想让臣,将他捉回来……还是,还是让臣直接把他杀了?”
我冷笑一声,森然道:“杀!不论他拿谁做挡箭牌,一概,杀!”
三日后,我重新坐在大庆典,接受百官朝拜。
张浚勤王有功,且提拔起来的吴阶,刘琦等人,在仙人关成功的阻击了金兵入蜀,官加一等,拜为宰相。
秦桧兵变中,忠心护住,亦官进一等,封为副相。
刘光世擢为殿前都指挥使,统领京师及其附近的禁军。
韩世忠亦官进一等,封为护国公,其夫人,亦封诰命。
唯有岳飞,剥去了先前时杜充在的时候封的武灵王,命其战事稍缓之后,赴京议事。
下了朝,我破天荒的,主动前去皇后所在的坤宁宫看了看。
侍女太监都明白,纷纷退下。
皇后亦未曾梳妆打扮,素颜相见。
我坐在轮椅上,静静的看着她。她却没看我,只呆呆的看着大殿中花瓶里那盛开的牡丹。
粉色的牡丹,富丽堂皇,然而此刻,这牡丹,已经到了凋谢的季节,底部的花瓣,已经灰黄。
最后,还是我先开口:圣人放心,朕只会说你病体沉疴,一样会为你举行皇后该有的葬礼。
皇后依旧没有看我,却只是笑了笑,缓缓道:“阿桓,我就要来和你作伴了,你高兴么?”
我浑身一震,没有说话。
却见她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我,自嘲的笑了笑:“陛下,你以前,总是叫我琏儿,你总是喜欢我的头发,说只要闻到我头发的味道,就什么烦恼都没了,你不记得了罢?”
我亦没有说话,这种话,我根本没办法回答。
皇后却缓缓站起,愣愣的看着我,泪水缓缓而下:“我的阿桓,死了……他……早死了……他自从,见了那个叫岳飞的,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我淡淡的看着她,却不料她猛然上前,死死的揪住我的袖子,厉声道:“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开始,我以为是吴昭容,后来才知,原来是他!我更恨他,我咒你们,不顾伦常,不得好死!”
血渐渐的从她的嘴角溢出,最后的声音,更显的凄厉,仿若鬼魅:“我咒你,赵桓,你最终,比我还要不如!比我更不如……”
最后,她缓缓的倒在了我的脚下,口中的黑血不断的涌出,长长的发,飘散在空中。
忽然觉得这里很不舒服,张开口,唤了一个名字叫做黄经国的太监,让他推着我,出了这个地方。殿中的青幔,四处飘荡,殿外,是五月的阳光,散在身上,我却觉得有些冷。
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然后对身后的黄经国说道:“传朕口谕,皇后病体违和,薨于坤宁殿,择日下葬!”
六月,刘光世终于捉到了杜充,将其杀掉,救回被他当做人质劫走的太子。
然而太子回宫,见到我,已经全然痴呆,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
韩世忠带兵,趁着盛夏,再次前去收复太原。
被张浚提拔起来的吴阶和刘琦,亦趁着盛夏,有利于我军,提兵收复关陕。
我已经能够站立走路了,与张浚在御苑中,一同赏花。
夏六月,竟在宫中,看到一两从野玫瑰。
拍了拍张浚的肩膀,摇头道:“德远真是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曲端即便是对你无礼,可也没得逞,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
张浚一张俊俏无比的脸上,露出愤然之意,恨声道:“陛下若要治罪,臣甘愿领罪!身为大将,不去把心思放在如何打仗上,却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我饶他不得!”
我挥了挥手,淡淡道:“算了,人死不能复生!只是张相公,以后不可如此!这次金兵来攻,如非有吴阶刘琦,恐怕金兵就真的入川,天下不保了!”
张浚哼了一声,依旧愤恨难当:“即便没有吴阶刘琦,岳飞在河北钳制金兵,洛索未必就真的敢孤军深入,不怕被岳飞操了老巢!以后若有人还敢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我一定饶他不得!”
我笑了笑,对他道:“朕看,以后也没人敢了!就连朕,也不敢……”
张浚听到这话,噗嗤一笑,真正映得满园锦绣黯然失色,他刚要张口说话,就听见不远处的黄公公问道:“陛下,岳飞在宫外求见!”
我愣了愣,踌躇了半晌,才道:“让他进来罢!”
平地陡变[vip]
听见背后的脚步声的时候,我正手中拿了鱼食,在池塘边的亭中喂鱼。
扬起手,鱼食落入水中,五颜六色的锦鲤蜂拥而上,争抢食之,以前很喜欢这些漂亮的鱼,今天,看了它们拥挤到一起,一张一合的嘴,那身上斑斓的花纹,忽然间觉得可怖起来。
脚步声在我身后不远处停下,站在庭外的黄公公用着太监独有的尖细的嗓音,对我说道:“陛下,岳帅来了!”
将手心的最后一撮鱼食,尽数的丢给那些争先恐后的鱼,拍了拍手,依旧没有回头,对着黄公公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黄公公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没有回头。
身后的人也没有说话。
就这么僵着,过了许久,才听见身后的人,用着颇为沙哑低沉的声音,说道:“陛下!”
我抬头,看着有些刺眼的太阳,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寂静,静的听得见日光洒在水面的声音。
最终,还是他先开口:“臣来交还陛下的东西。”
我哦了一声,淡淡的道:“放在石桌上就行了!”
他还是没有走,我亦看着水面。那些鱼,见到我手中没了食物,已经渐渐的散了,只剩下粼粼的波光,映出一片闪耀的金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人,颇为艰难的开口:“陛下,你……你转过身来,让我看一眼行么……”
我闭上了眼睛,良久,睁开,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爱卿若想要见朕,明日前来上朝,就能见到了。至于其它时候,朕并不想见你,若无它事,请回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岳飞在我身后,低声说道:“是!”
脚步声响起,他越走越远,我万分想回过头去,看看他的模样,最终忍住。
直到脚步声再也听不见,确认他已经走了,我这才转过头,看着石桌。
半枚玉佩,静静的躺在泛着青色的桌面上,莹润的光泽,一如当初,只是边缘的棱角,由于我长期的摩挲,却不如当初那样锋利了。
回到崇政殿,批折子。
户部尚书赵鼎告诉我,今年的春税,已经收上来了,比之去年,多了西川,丰裕不少。只是仍旧入不敷出,请求在西川改革酒傕。
想了想,留中不发。
此时关陕正有战事,西川乃其后方,不可如此尽收民财,弄得民心不稳,且西川新近收复,应为长远着想,不可只图一时之利。
批完折子,同赵鼎商议完军费支出以及官员俸禄,赏赐等事,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
留赵鼎吃了饭,吃饭期间,随口提起秦桧来,赵鼎对秦桧是赞不绝口,说此人忠义,且有气节,靖康初年反对割让三镇,杜充兵变又能竭力周全,有此人辅政,实乃陛下之福,社稷之幸。
我笑了笑,没去接他的话,等到他吃完,我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殿中,面前摊着资治通鉴,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高长恭的名字在我面前过了不知多少次,却还是没能将他和兰陵王的关系搞清楚,只看到他带着面具,冲入敌阵,在某时,揭开面具,风采照人。
若是换成岳飞,揭开面具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站起身,虽然是夏日,夜间却也有些凉,披了一件外衫,不觉就走到了北门处。
守门的侍卫见是我,刚要打开小门,被我止住了。
最后,我登上一级级的石阶,站在宫墙上,朝外看去。
岳飞的家,在我这个角度,能够隐隐的看得见,那里的灯火。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扶着微凉的石头,我忍不住猜想。
他多年未见过他母亲和儿子的样子了罢,也许现在,正在家中,一家人重聚,母亲端上可口的饭菜,儿子抱着他的大腿,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用稚嫩的声音,喊他爹爹。
也许,我至少,该听听,他的理由。
其实不用他说,我都已经给他找了很多条。只是,不论那一条,我都无法释怀。
我甚至,现在想去他的家中,恶狠狠的告诉他,如果他给我的理由,不能让我满意,那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最后,我却没有迈开半步,只静静的看着他家的方向,明日的朝堂上,他自然会说。
叹了一口气,却在此时,似乎听见一个同样的叹气声响起。
猛然吓了一跳,朝城楼的阴影处喝问:谁?
没有人回答,不远处的侍卫朝我这边奔来,问道:“陛下,出了什么事?”
我皱了皱眉,摇了摇头,大概是我的错觉吧,可还是不放心,对侍卫头领说道:“刚刚朕似乎听见有人叹气的声音,四处仔细搜一搜,莫要让刺客潜入宫中!”
侍卫神色大变,立刻招呼其它人加强戒备,四处搜寻。
我亦缓缓的下了城楼,站在石阶上,最后朝他家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转身,在侍卫的保护下,一路回宫。
第二日看到岳飞的时候,我几乎难以相信我的眼睛。
三个月没见。
那日他走的时候,漫天夕阳下,矫健俊朗的身影,随着他座下的马蹄扬起的尘土,一起都沉淀在我的心中。
可他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一双眼睛,黯淡无神,双唇更是没什么血色,紧紧的抿着,下巴上,甚至有些胡渣。然而让我更加不敢相信的,是他,何时竟然变得如此憔悴了。瘦了整整一圈,抬眼看我的时候,深陷的眼眶中,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不再闪亮。
他昨夜,似乎根本没有睡的样子,说话的声音嘶哑难辨,只讲了金兵何时退去,如何布防。
秦桧对他讲的退兵,进兵,一条条的责问,毫不留情。
最后,当着众人的面,盯着岳飞,冷笑着说道:“岳元帅,陛下被困,曾命你发兵救援,可你却故意留兵不发,甚至还写书信,劝已经带兵勤王的张相公返回关陕,莫不是,真的如谣言所传一般,准备永镇幽云罢?”
岳飞的喉头抖动,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了两个字:“没有!”
秦桧冷笑一声,步步逼迫:“没有?那岳元帅,敢问你如何解释,不回救之事呢?”
我只看见岳飞的胸口起伏不定,他没有去回答秦桧的话,却看向我。
最后,目光落在我的左手上。
我忙将手藏起来,不去看他,看着殿中的青石板地,淡淡的道:“岳卿,朕也想知道,你说说为什么罢?”
岳飞许久都没有开口,殿中一片安静,过了许久,才听见岳飞的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臣驻守河北,正是汴京的屏障,金兵进攻紧急,若是退兵班师,前有金兵,后有叛军,腹背受敌,不仅经营多年的河北不保,汴京难安,更是根本无法再短时间内,攻破汴京,救出陛下……”
岳飞尚未说完,就被秦桧打断,秦桧对我说道:“陛下,当日深陷囹圄,将希望全部寄托于岳飞身上,却不料此人,根本就贪恋荣华富贵,罔顾陛下托付……”
秦桧尚未说完,就听见殿中连声大笑,一个红色的身影出列,朝秦桧说道:“秦相公,你打过仗么?”
秦桧见张浚发问,一时有些发愣,摇头道:“没有……”
张浚不屑的看了秦桧一眼,道:“既然没打过仗,又不知军事,就好好的干你拿手的事情得了,感情秦相公只要说一句‘陛下厚恩’,就能以一当十,以十当百,以百当千,以千当万的奋勇杀敌,将如同虎狼的金兵杀的片甲不留,跪地求饶了?”
秦桧脸涨的通红,朝张浚怒道:“张相公此话是何意?”
张浚扬了扬眉,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意思,我就是听不惯有些人当着陛下的面,不懂装懂,胡乱放屁,弄得殿中臭不可闻,有负圣恩!”
秦桧气得一张脸变成了紫红色,朝着张浚连声说了几个“你”字,却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朝我说道:“陛下,张相公身为国之重臣,说话如此不堪入耳,有失体统!”
我尚未说话,却就听见张浚反唇相讥:“那也是因为,有人做这种有失体统的事情,下官也不过照实描述而已!”
秦桧寒了脸,盯着张浚,张浚毫不在乎,对我躬身道:“陛下,岳飞与臣书信的时候,也曾提到过此事,臣当日为签署枢密院事,岳飞的行动,受命于臣。他在河北钳制金兵,亦是臣的意思!金兵当日大举进攻,河北一路平原,不似河东关陕等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险可守,若是大军回救,河北必失!陛下试想,若是当日,岳飞帅兵回来,后面有金兵的虎狼之势追击,前面有杜充的部队占着汴京,腹背受敌,如何制胜?金兵打不走,汴京更是攻不下,不仅数年来,经营的河北毁于一旦,而且汴京更是难保!岳飞一得到陛下被困的消息,就派出军中武艺最高之人,星夜兼程,前来营救陛下,且顺利将陛下救出,足见其忠心!救出陛下之后,陛下又能藏于九地之下,让杜充掘地三尺都难以找到,不仅说明陛下机智过人,更能说明,岳飞亦知陛下英明神武,睿智无双!反倒是臣等,当初未曾听岳飞相劝,带着二十万大军前来勤王,将关陕河东等重地丢给金兵,被贼掠去,此番又要朝廷费钱费粮,再次收复,实在是惭愧!”
张浚说完这段话,又朝秦桧看了一眼,嘲讽道:“秦相公,你大概不知,其实只需要刘光世带着五万大军,就能干掉杜充老贼吧?”
秦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死死的盯着张浚,随即一笑,道:“张相公果然深谋远虑,秦某愚笨,以后还请相公多加指点!”
眼看着张浚还想开口,我有些烦躁,不悦道:“行了,别吵了!两位都是国之重臣,吵来吵去的成何体统?朕不过就是问问岳飞,到底怎么回事,又没问你们!你们都退了吧!”
张浚和秦桧互望了一眼,然后躬身道:“臣先告退!”
偌大的崇政殿,只剩下岳飞一人。
他没有看我,我亦没看他。
最终,我开口:“你还有话要说么?”
岳飞缓缓摇头,语气中,有着些许失落:“臣要说的,刚刚张相公已经说了……”
我咬了牙,最后冷笑一声:“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岳飞抬眼,看着我,张了张口,又闭上。
我站起身,径直走出殿去,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听见他在身后,用着叹息般的语调,问道:“陛下你恨我没来救你么……”
我脚步一滞,很想此刻,转过头,狠狠的给他两拳,或者只紧紧的抱住他。
最后却什么都没做,只说道:“朕恨你做什么?你做的很好,分析的头头是道,最后也如你说言,朕平安无事,河北亦平安无事!朕只是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便抬脚离开了大殿。
仰头看天,天似乎更蓝了一些。
极目远眺,宫门出的张浚和秦桧,互相甩了袖子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最后,我转回殿中,岳飞已经没了踪影。
晚间,依旧是看折子,批折子。
尚未批完,便听见有通报,说是张浚求见。
现在人人都知,张浚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拦也没拦,张浚就直接闯劲殿来。
我继续看折子。
张浚看来似乎压着不满,我扬了扬眉,命一旁的宫女太监先散去。这才放下手中的折子,看向张浚,朝他笑道:“德远有何要事?”
张浚上前一步,问道:“陛下可是准备削岳飞之兵?”
我听他这么一说,吓了一条,奇道:“朕并无此意啊,德远此话何讲?”
张浚舒了口气,道:“臣知陛下,不会作此等自毁长城之事!”
我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张浚两眼,问道:“德远,你怎么了?朕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张浚道:“陛下即无此打算,那为何今日朝堂之上,任由秦相公羞辱岳飞,让岳飞难堪?”
我紧闭了唇,不再说话。
张浚又道:“陛下,臣有话,不得不说,臣知陛下心中,懊恼当日岳飞未曾回救之事,可陛下冷静下来想一想,他能动么?他能回来么?岳飞此人,无它,心直而已。他当日那样做,必定是料定,陛下凭着自己的力量,能够脱险,而他敢这么做,正是因为信任陛下!陛下如今这样对他,岂非是让他心中怨恨?传到军中,陛下如此对待抗金有功之臣,让那些在前线同金兵抗击的将士作何想?”
我听着张浚这话不太对,将他的话在心中细细思索了两遍,猛然问道:“德远,岳飞出什么事情了么?”
张浚道:“也没出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喝醉了,将对陛下出言不逊的御史中丞李柄渊打了一顿,臣恰好遇见,将他送回家,看他提起陛下的样子,似乎多有遗恨。明日岳飞上朝,陛下切不可如今日这般,当众让他难堪。国家多事之秋,将才难得,臣敢以性命担保,岳飞绝无轻慢陛下之意,更无谋逆之心!”
我半晌没说话,殿中只烛影摇晃,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对张浚说道:“朕知道了!张相公直言不讳,有臣如此,夫复何忧?”
张浚告辞,我再拿起折子批阅的时候,当真是半点心思也没有了。
站起身,在殿中转了两圈,最后换了衣服,信步走到北门。
这次看门的太监拿出钥匙开侧门,我没有阻止。
岳飞的家,离侧门不远,我一个人前去,他家大门已经紧闭,伸出手,想要敲上一敲。
最终却没有去敲门,在他门前站了良久,却看见侧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个丫鬟出来,似乎是去买什么东西,我如同做贼一般的,闪身进去。
四处的房子,都已黑了下来,唯有岳飞的卧房,一盏孤灯幽黄。
我只来看一眼他,就走!
轻手轻脚的,走到他的卧房门前。
房门并未关紧,透过门缝,看见他独自坐在桌前,正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他的眉头紧锁,身影落寞,最后,干脆将酒杯撇开,提着酒坛,咕咚咚的朝自己口中倒去。
我忍不住推开门,跨进去,站在他的面前,对他皱眉道:“别喝了!”
然而我的话音落下,他却已经伏在了桌子上,酒坛落地,碎了一地。
我左右看看,最后叹了口气,将他背起,背到他的床上,将他的靴子脱了,又将他被酒浸湿前襟的衣衫解下。
他的手臂压着衣衫,十分沉重,我有些费力。
将他的手臂抬起,却不料他却睁开了眼,眼中有着迷迷糊糊的神色,说出的话也怪异:“你……你又来了……”
我勉强露了个笑容,对他道:“把手抬起来,朕帮你把脏衣服换了……”
话未说完,却不料猛然被他伸出手捉住,将我拖入他的怀中。
我大惊,用力的去推他,却不料被他箍的更死,将我压在身下。
有些恼怒,又不敢大声呵斥,怕把别人吵醒,只得压低声音,喝道:“岳飞,放开朕……”
话尚未说完,就被他带着浓烈酒味的唇封住,后半句话咽回了肚中,变成了一声嗯唔。
我用力的挣扎,却根本挣不过他,被他用力的吮吸,撕咬之下,我有些难以呼吸。想要张开口吸气,牙齿稍微一松,就被他的舌长驱直入,在其中翻江倒海。
在他身下,狠狠的给了他两脚,他稍稍抬起头,我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个耳光,以为他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不想他竟笑了笑,喃喃道:“今天居然能觉得疼……”
我的肺都要气炸了,压低声音,怒道:“你个混蛋!你……放开……放开……我!”
他的眼神,更加迷离,也更加狂乱,根本不回答我的话,将我的手死死的按住,再次封住我的唇,将我剩下的责骂声,都变成了鼻音。
我的腿伸出,趁着他身子稍躬,用膝盖狠狠的给了他小腹一下,可这一下,根本什么作用都没有,倒是两条腿被他压的死死的,在他身下徒劳挣扎了两下,却碰到了某个不该碰到的东西。
一碰之下,却听得他的喉中,发出了嗯唔一声,兹的一声,我穿的本来就薄的衣衫,被他撕开。而双腿,亦被他分开。
想要反抗,可越反抗,他的动作,越粗鲁,被他扯掉裤子的时候,我的腿亦被扯得生疼。
好容易他稍稍松开我的唇,一句话终于让我说完整:“你……混蛋!”
他根本不理会我的话,捉住我的腰,一下子就进来了。
疼从被撕裂的部位传来,袭便全身,甚至疼得我都掉了泪,他却还是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一次比一次深入,一次比一次猛烈,直到最后,他的喉咙中,发出了一声满足无比的声音,才停了下来,死死的抱着我,睡了过去。
我手足无措,看着房中已经燃尽的蜡烛,散落在地上的酒坛碎片,还有旁边睡着的人,不知是该就此离开,还是等他醒来。
听见他迷迷糊糊的梦话:我,我不是不想回来……我回不来……你不会有事的……有他们保护你,你不会……死……死?没……不……你不会死!假的,肯定是假的……
我在他身旁,喃喃道:是,我是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
他唔了一声,将我抱得更紧了些,我犹豫了片刻,回抱住他。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人动了动,接着漏进来的月光,我看见他睁开眼看着我,将我拉入怀中,喃喃的道:“这个梦,真好,真长……”
我咳了两声,镇定的说道:“这不是梦,是真的!”
他对着我微微一笑,吻了我的面颊:“每次都这么说……”
我揪着他的脑袋,用力的晃了两下,怒道:“岳飞!你看清楚!”
他的眼中露出迷茫之色,闭上。
过了一会,又睁开,看着我,脸上有了些惊慌之色,连忙将眼又闭上。
又过了许久,他再次睁开,对着我上下打量,最后,目光停留在我身下,那团红白相交的粘液上,再缓缓上移,看着我的眼,不可置信的,颤声试探着:“陛……陛下?”
我缓缓的点头,清楚的说道:“是朕!”
抱着我的手臂一震,将我放开,又随即抱住,最后又放开,缓缓的将他还压在我身上的腿移开,他动的时候,扯动我的腿,带着那里火辣辣的疼,疼得掉泪。
最后,他愣愣的坐在我身边,呆呆的看着我,问道:“我……我,我和你……我把你?”
我咬着唇,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道:“是!你把我给上了!”
他沉默着看我,我亦看着他,只听见他的呼吸之声,混乱无比。
惊回千里梦(岳飞番外)[vip]
“你知道么?第一次听说你名字的时候,我曾经想,若是能够在你身后,哪怕只是做一个跟班,该有多好!”他站在我面前,用无比崇拜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
我一笑,陛下,这就是你的宏图大志么?
他却似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般,风中的发微扬,顾盼生辉的双目落在远处的雪山:“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够走出这雪山?”
我摇头,雪山连绵千里,我也不知,我和他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却微微皱眉,拉着我的手紧了紧,说出的话也扭捏起来:“鹏举,我,我想……”
淡淡的哦了一声,尽量不露出其它任何样的表情,将他抱起,撩起他的下袍,解开他的裤带,等完了之后,摸索着,帮他擦干净。
他的脸通红,说出的语调也有些走样:“麻烦你了……我想……那个……明天我的手就应该好了!”
那样的声调,带着些魅惑的声音,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让我心中微微一荡。
我没有说话,只淡淡的哦了一声,甚至连劝慰他两句的话都不敢说,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帮他系好裤带,整理好衣衫,背着他,继续赶路。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我觉得只是一瞬,却听他说,天亮了!
将他放下,这里没有可以避风的地方,用大氅将他裹住,裹在我的怀中。
走了一夜的我,觉得特别的累,特别的累,沉沉的睡去。
一觉醒来,动了动身子,却听见他低低的嗯了一声,带着些许调笑,低声在我耳边说道:喂,你那里挺住我了,弄得我半夜都没睡好!
我恍惚不知如何回答,却又听他低声笑道:“你帮了我那么多次,要不要我也帮你一次?”
我皱眉,这是一个皇帝该对他的臣子说的话么?慌忙的,粗声道:“不用!”
可他却依旧在我耳边低声笑道:“没关系,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将我握住。
用力的甩开他的手,站起身,怒道:“你别胡来!”
他被我甩在地上,眼中满是失落,甚至有两行清泪留下:“你不要我了么?你是真的,想看着我死么?”
明明是一片平坦的雪地,却瞬间变成了悬崖陡峭,他在悬崖边上,回头对我笑:“我知道你讨厌我,我平日里想的,就是怎么扒你的裤子,现在,我若是死了,你会高兴罢?”
我伸出手去,要将他拉离悬崖,眼前却一黑,只抓到他的衣角,只听见他的惨叫响起。
我跟着跳下悬崖,却看见他的脑袋,撞到一块尖石上,脑浆迸裂。
慌忙跑去,抱住他渐渐冰冷的尸体,大喊:“我没讨厌你!我没想让你死……”
他在我眼中缓缓的睁开眼,对我露出一个笑容:“是么?可你为什么,连毒药和解药都分不清楚,给我肩头的伤口处,涂了毒药呢?”
毒药?毒药!
那是毒药么?可我明明已经尝过,确信是解药无疑!
可是,为什么他在我怀里,还是那个样子,身体冰冷,忽然又发热,紧接着又冷的如同冰块?
我紧紧的抱住他,一天,两天。
他死了么?是我给他敷错了药,害死了他么?
不会,决不会,他还有气,还有呼吸。
解开他的衣衫,查看他的伤口,明明已经没有黑气了,他应该能够醒过来啊!
可是他还没有醒,一股难闻的马蚤味,却传了过来。
他只是憋不住了,漏出了一点点,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憋炸掉的。
不敢用手去按他的小腹,只得用手去刺激他的我绝不该碰的部位,让他将腹中的尿液排泄出来。
还有他的后面,手指伸进去的时候,心中有点点奇异的感觉,昏迷中的他眉头微蹙,似乎很不舒服。赶快做完了这一切,帮他擦干净,将打到的一只野兔嚼烂了,混着雪水,喂到他口中。
做这些的时候,心中不安,生怕他醒过来,却不料,等我喂下他吃最后一口的时候,他猛然睁开眼睛,对我笑道:“鹏举,你做什么呢?原来,你是喜欢在上面啊!那我下次让你在上面好了!”
我用力的辩解,不是,你快死了,我只是想让你活过来!
他却微微一笑,缓缓的解开衣衫,扬眉道:“你看我身上,什么地方有伤?”
完美的,如白玉一般的肌肤,呈现在我的面前,只是上面的清淤痕迹,惨不忍睹。
他指着胸前的那一块乌青,含笑的脸变成了哀痛,绝望:“鹏举,你就这么讨厌我么?一掌打得我吐血,你是真的想我死么?”
我愕然,缓缓摇头:没,我没想你死……
他一步步的靠近,气息吐在我的脸上,手滑进我的衣衫,在我耳边低声喃呢:“我喜欢岳飞,岳飞重情重义,用情专一,智勇双全,文采斐然,武艺卓绝,长得……长得也挺不错,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我颇为艰难的扯开他的手,将他甩开,对他说:“陛下!这……这不行!”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却听见他的声音,猛然变得凄厉:“岳飞,你又甩开朕了!这次,你害死朕了,你害死朕了!你还不快来救驾?”
迷雾在眼前,一重连着一重,我用力的拔开紫色的迷雾,却看见的是金碧辉煌的宫殿。
殿中,他的嘴角流血,浑身接近□,被人羞辱,被人狠狠的扇耳光。可他的嘴角带着一丝的微笑:“杜充,你绝对不会是岳飞的对手,朕劝你,束手就擒吧!”
杜充背对着我,笑的阴狠:“岳飞?他不会来的!你以为他会来么?我一剑杀了你,就是他来了,你也看不到了!”
寒光闪过,血柱喷涌,他的头被人斩落,在青色而冰冷的石板地上滚动,却依旧朝我说话:“我喜欢岳飞,他重情重义!只是他不喜欢我,他甩开我了,他害死我了!”
大惊,他的脑袋都和身体分家了,他这次是真的活不了了!我用力的向前跑,却怎么也捉不到他,黑暗渐渐的将我包围,眼看着他的身体,越来越冷,最后化成枯骨。
浑身忍不住的颤抖,最后难以支撑,蹲在地上。
没有,我没有害死他!
心脏都随之一阵阵的收缩,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呼吸一口都觉得困难无比。
他真的没有了吗?
却听见耳旁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鹏举,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我猛然回头,却看见他提着包子,站在雨中,笑吟吟的看着我:“朕知道你喜欢吃刚出笼的小包子,特意给你带的,你喜欢么?”
我再也忍不住,冲过去,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死死的抱住,仿佛劫后余生。
却听见他在耳边低声笑道:“你别抱我报的这么紧,不然,我可是会想你的!”
我大声道:“你爱想,就想好了!”
他笑了笑,手再次探入我的衣衫,我亦不跟他客气了,带着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更加接近他一些,却听见密集的鼓声,不!是马蹄声!
猛然睁开眼!帐中一盏油灯,昏黄幽暗,我揭开盖在身上的被子,甲胄尚未离身,手中握着铁枪,大跨步的朝外走去。
帐外的士兵,已经是训练有素,早已整齐划一的排好列阵,我飞身上马,遥望前方,回头问一旁的张宪道:“出了什么事情?”
张宪道:“金兵又来突袭了!这次来的人多!”
我精神一振,双腿夹紧马肚子:“那就出城,杀个痛快,将他们赶回老家去!”
到了城门处,却有一骑飞来,到我面前,是八百里加急的金字牌。
打开,愣了。
竟然是陛下驾崩的消息。
慌乱,不由的想起了刚刚梦中,他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他对我说:你怎么不来,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你就这么想我死么?
一旁的张宪大概是看我的神色有些异常,开口问道:“岳帅?岳帅?出什么事了?”
我猛然惊醒,看着远方,众位将士渐渐聚集。
我策马走到他们面前,举起那封新帝发来的丧诏,朗声大笑道:“陛下再赐御札,嘉奖我等!”
众军情绪立刻高涨,我甚为艰难的打开那封手诏,自己编着完全相反的内容,用着兴奋而激动的语气读着这一封“嘉奖”的手札。
阵前得到皇帝手札的激励褒奖,士气大振,出城迎敌,打破金兵,斩杀耳代金者数千人。凯旋回城。
东方已经渐渐发白,城中有收拾尸体,伤残的。
我强忍着让自己看起来依旧镇定,并且有个打了胜仗的样子,可手指尖,却忍不住发抖。
这不是真的罢?这一定不是真的!
他怎么会死?怎么会死!那十一个人,是军中顶尖的高手,行军布阵或许不如我,可功夫于我不相上下,他们去,怎么会失手?还是说,他们去的太迟了,没有赶上?
一字字的看着诏书,陛下驾崩,举国哀痛,大赦天下之余,我又加官进爵,居然还搞了个什么武灵王。
手紧紧的握着那封诏书,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
当夜,召集军中将领,重新部署作战计划。
我不能等了,即便是冒险,我也要尽快的赶回去,我要亲自去看看,看看他到底什么样子!
夜间伏击金兵,杀死了一名万夫长。
暑气渐起,兀术终于回长白山避暑了,张浚亦来信,告诉我,陛下还活着,他没死,只是,在军变中,少了根手指。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二话没说,直接跳上马背,扬了鞭子,什么都没带,朝京中赶回。
一天累死了三匹马,赶到驿站。
遇到正给我送信的人,将他写给我的信截下,展开。
不是他的字,是别人代笔,让我速速回京。
心中莫名的不安,根本无法躺下睡觉,半夜再次跳上马背,直奔了三天三夜,终于到了汴京。
我来不及换衣衫,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去见他,看看他,是否安好。
他背对着我,站在亭子中,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五色的鱼在他的脚下游来游去。
在他扬起手洒落鱼食的那一刹那,我注意到,他的小手指,没有了,?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