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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出现。急切而胆颤的,等待着厮杀之声。

    月上中天,四周悄然无声,偶尔有鹰,张着翅膀,在月下滑翔而过。

    我趁机将脚下的雪橇,前端磨得光滑,这样,等会在雪地滑行的时候,会更快一些。

    我占着中间的山头,终于,一点火星,在最东面的山头燃起,如同雪峰上,盛开的红莲。我这里,依旧听不到任何杀伐之声。

    不过,我知道,他出现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搓了搓已经被冻得红肿僵硬的双手,对身后的侍卫,下达了简单的命令:出发!

    从山顶一跃而下,陡峭的山坡,让我的速度,变得前所未有的快,雪橇并非滑雪的专用雪橇,从地上铲起的雪飘起一人多高,遮蔽了我的视线,将我的前额,眉毛,甚至眼睫毛上,都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然后贴着皮肤的那些雪融化掉,顺着脸颊,流入我的脖子。

    从来没有过这么快速的滑行经历,几乎成九十度直角的山峰,让我觉得,此刻的举动,似乎根本不是在滑雪,而是,从山崖顶端跌落。

    气流夹着冰雪,似乎要将我的皮肤,四肢撕裂开来一般,我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方向,让自己不要撞到树木山石,遇到障碍物的时候,躲避不及,便腿上用力,从雪地上跳起,如同飞鸟一般,跃过那些障碍物,然后再落在雪地上。

    依旧在快速的滑行,周围的景物已经根本看不清了,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和被我卷起的,挡在我面前的雪花。

    到达峰底,速度不减,借着惯性,朝我面前较矮的山峰冲去。

    到达峰顶,势头渐弱,眼看着又要原路滑落下去,我伸出手,死死的抓住一旁的一棵树,跳上峰顶。

    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只有两个并不高的山峰了!以他的功夫,一定能够支持到我的到来!

    再一次从峰顶冲下,然后跃起,冲下,再跃起。

    依旧听不到任何厮杀之声,然而,我却已经闻见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在开封被围的时候,我经常能够闻见的味道——雪地之中的,血的味道。

    心跳猛然加速,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将脸上的雪,尽数抹去,然后,握着悬在自己腰间,冰凉的剑,借着惯性冲上山腰。

    面前的山峰很高,在我势头将尽,要下落的那一刹那,抓住一旁横出来的一根树枝,却不想那根树枝根本不堪重负,吱呀一声断了。

    管不得那么多,我横倒在地,身子还在不停的下落,滑雪的时候,是避开凸出的石头和树木。我现在,只朝着那些障碍物滚去。

    终于我的下落之势,被一棵枯树挡住,我的腰卡上面,浑身撞得生疼。

    却顾不得这些许疼痛,从地上跳起,重新找到散落在雪地上的雪橇,穿好,然后绕着山腰,滑到了山的另一面。

    我一直没有想象过,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然而,当我现在,站在山腰,看到山底的他,枪头红缨舞动,荡开漫天如雨而下的箭矢的时候,竟差点失声痛哭。

    他没死!我没有来晚!

    在山腰上,还是听不到山谷中的声音,是了,他们不敢高声喧哗,怕引起雪崩。

    很有默契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一波接一波的乱箭,更多,更密集的朝着他射去。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在山腰,然后再次的俯冲而下,这边的山坡,比我所在的山坡,更陡,不过不同的是,一望无际,没有树木的遮挡。

    原本驻守在这个山头的十几名士兵,此刻已经冲了下去,他们没有用雪橇,是在雪地上滚过去的。

    速度比我慢了很多,然而,十几名十名下去,根本无法改变局势。在中途,便已经被射死了五六个。

    山坡并不平坦,我已经在路上,摔了几个跟头。幸好有大雪盖地,不怎么疼痛。

    摔倒了,爬起来继续往下滑,然后,离他越来越近,箭矢在我的身边落下。

    高速度的滑行下,我根本不敢拔剑荡开箭矢,幸好身上穿的有铁甲,而敌方的军中,并无神箭手。

    低头避开一支从我头顶飞过的箭,我的头盔被射落,掉在雪地上。

    然而,却离他更近了。

    五百米,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只在我一眨眼间,就冲到了他身边。

    我停不下来,继续往前冲,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时间短的不过十分之一秒,我什么话都来不及说。

    我摔倒在地上,地上的积雪,已经被踩的结实,成了冰。

    摔在上面,震得心脏都似乎要破裂。

    然后我撞到了尸体,分不清是他带来的人,还是我带来的人,抑或是敌军的尸体,在滑出离他数百米后,我停了下来,四脚朝天,背后是被我撞出数百米远的尸首。

    咬着牙,从地上跳起,却没想到,地面溜滑无比,一个不备,再次跌倒。

    拿出准备好的稻草,绑在脚上,然后缓缓站起,走了几步,脚下不再打滑。

    所有的箭矢,都集中朝他所在的方向射去。

    他竟是独自一人前来!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朝站在高处的张俊大喊:大宋天子在此,张爱卿还不前来接驾?

    张俊的目光,从岳飞处转到了我所在的地方。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三十多岁模样,眼中闪出寒光,长得异常高大,竟似乎比岳飞还高。

    虽然隔得远,却也还能看见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酷的笑容,然后,看见他张弓搭箭,一支羽箭朝我迎面而来。

    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身后上千米处,一片平坦外,是万丈深渊。

    我不信他认不出我,他的意图很明显,弑君!

    我穿上皇帝专用的罩甲,张扬的告诉他我的身份,意图也很明显——吸引火力!

    原因很简单,如果这些箭,必须射在某一个人身上的话,那么我希望是我而不是他。

    弥留之言

    张俊射出的箭已经到了我的面前,带着风啸声。

    我低头,避过,脖颈处觉得微微一凉,随之,更多的箭朝我这边射来。

    我带来的侍卫,此刻也都到了山脚,在我身旁,各人都拔出剑,将那些射过来的箭纷纷挡落。

    射来的箭似乎没有什么力量,也对,都是大宋的士兵,听命于张俊,虽然跟着他造反,却还没有真正的胆子,众目睽睽之下,射杀当今皇帝。

    出工不出力的一群家伙,平常很痛恨这种人,到了此刻,却又要无比感激他们!

    朝远处已经愣住的岳飞大喊:“还不过来护驾?”

    这一喊,惊醒了所有的人,岳飞朝我疾奔而来,那些弓箭手也猛然惊醒,不再将弓箭对着我,而是对着他,毫不留情的射去。

    他舞动长枪,只两个起落间,就到了我的身边,漫天的箭矢,没有伤到他分毫。

    有他在身边,我亦勇气倍增,同他一道,舞动刀剑,直朝着赵构赵佶两人冲去。

    箭矢渐渐的稀疏,我看见张俊站在高处,张弓搭箭,再次瞄准了我,羽箭带着疾风,直射到我的面门。

    还未等我举剑挡开,他的银枪已经送到,将箭打落。

    扬了扬眉,趁着这片刻的机会,对他笑道:“怎么出来杀敌也不叫上朕,是害怕朕抢了你的功劳么?”

    他猛然回过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挥剑将射到他身旁的羽箭打落,对他喝道:“岳招讨,战场上别发呆,朕的命可都在你手中!”

    他精神大振,取下身上的白袍,舞动如风,如顿,将我护在其后。

    朝前冲出数十米,叛军不再放箭,他们的箭矢本来就不多,又不知节约,看来是用完了!

    漫山遍野的步兵,手舞着刀剑,朝我们冲来。

    怕吗?不怕!

    最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眼前这数万叛军,还怕什么?

    他长枪一出,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其锋芒,率先冲上来的士兵,纷纷飞出。

    跟在其后的士兵,面露惊恐之色,不敢冲上前来。

    我握着剑,跟在他的身边,更加没有人敢来杀我。

    抬眼看去,却见四角举火,我心中一惊,便听岳飞低声对我说道:“不好!他们要布阵!”

    果然,张俊已经从高坎上跳下,到了军中,雪地之上不敢擂鼓,只举着旗帜,青,白,黄,黑,变幻不定。

    火把也变幻着各种信号,我对阵法一窍不通,完全不懂,只低声问道:“你怕吗?”

    岳飞眉毛一挑,满脸神采飞扬,哈哈一笑,大声道:“怕什么?再多十倍,也不怕!”

    话音一落,刚刚还散兵游泳一般的队伍,即刻整齐划一,冲在最前面的敌军倒退着往后,在后面冲上来的士兵疾行朝前,不到片刻,便将我们以及那几十名侍卫包围。

    我扬了扬眉,看来这中兴四将,也还是有点本事!

    至少,能够当机立断,以己之长,克敌之短,单打独斗无人能胜过岳飞,更无人敢来杀我,便即刻布阵。

    平地之上,根本看不到阵型,只听岳飞在我耳旁说道:“他们没有骑兵,更少了弓箭,不敢贸然上前,定然是要将我们冲开,各个击破!陛下要记得,跟在臣身边!”

    我用力的点头,只见岳飞趁着阵型尚未完全列好,便一马当先,朝着阵中,还在归位的士兵冲去,长枪一挑,便倒下四五个人。

    我在他身边,亦不曾闲着,长剑刺出,将他漏掉的人一一刺倒。

    几个来回间,我同他已经放到了几十人。

    然而倒下去的人立刻有人补上,张俊的阵型,已经完全摆好。

    岳飞不再往前冲,而是一手拉着我,一手舞动长枪,慢慢的朝后退。

    敌军没有急追,按部就班的,四边朝中间靠拢,虽然慢,然而却离我们越来越近。我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百忙之中朝他看去,他正皱着眉头,想些什么。

    忽然东边青色的旗帜舞动,岳飞眉头一展,回头又惊又喜的看着我,直接问道:“带了多少人?”

    我亦言简意赅:“一万步兵!”

    他大喝一声,然后毫不犹豫的,朝东边冲去。

    我紧紧的跟在他身后,周围血花飞溅,散到我的脸上,咬着牙,用力的砍杀。

    张俊在北边,东边的兵力最少,正是我来的地方!

    手臂上猛然一疼,一回头,一柄刀闪着寒光,从我身边滑过。该死!岳飞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停住脚步,将冲上来的士兵挡住。

    我知道他的意思,一咬牙,将身上的披风刷的撕下一条,草草缠住受伤的手臂,把剑从右手交到左手,冲他大声说道:“好了!!”

    高度的紧张兴奋之中,根本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他带着我,我身后跟着那十多名侍卫,各个都是好手,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同王德所领的大军汇合。

    松了一口气,对方一万人,我军也是一万人!

    对方有张俊,我方有岳飞!

    厮杀再次在雪月的地上展开,我被护在中央,岳飞亦没有再向前冲,只找张所要了令旗,指挥我军布阵。

    记得他以前曾经说过,阵法没什么大用,一直以为他并不精于此道。

    然而今日一见,才知大错!

    只短短几分钟时间,高下立现。

    弓箭手在前,乱射一气,数百名乱军倒地,惨呼连连。

    岳飞微微皱了皱眉,站在高处,朗声说道:“吾皇仁德,念汝等皆是子民,若汝等肯降,吾不杀汝!”

    我在心中暗骂,我什么时候让他招降这些叛军了?全部给我剿杀才和我心意!

    岳飞话音刚落,便听见张俊那边,亦传来号令:敢退者,斩!

    两军再次交锋。

    张俊方阵排开,岳飞便改为锥形阵,直插其中。

    敌军抵挡不住,变成八卦阵,然而令旗举起,火把为号,锥阵两翼迅速包抄,成了v字阵,将敌军包围其中。

    直到此刻,我才觉得手臂剧痛,抬眼看去,不期然间,竟然看到赵构赵佶的影子,朝北面潜逃!

    冷笑一声,他们两个,以为可以再次从我手中逃掉么?

    对岳飞说道:“给朕一百人!”

    岳飞问也不问,直接举了黑色的旗帜,挥动了三下,北边正在交战的士兵,便每隔五人,有一人出列,迅速的排好队伍,背脊相靠,脱离了主阵,同敌军交战。

    我抬脚便奔,奔出两步,忽然想起一事,回过头来,对岳飞大声说道:“岳飞,你给朕听好了!你要是敢死在朕前面,朕一定灭你九族!”

    他微微一笑,胜过天边的繁星孤月,只说了三个字:臣遵旨!

    我朝那一百人冲过去,到了跟前,然后深吸一口气,道:“众位听令!同朕一道,去追击叛军首脑!”

    我带着头,迅速的朝赵构赵佶逃窜的方向奔去。

    赵构跑的快,赵佶却是年纪大了,平时又养尊处优的,落后了一截。

    看了他们这种情况,我在心中摇头暗叹。

    赵构这个儿子,做的可真是好!大敌当前,眼见局势不利,就丢下自己的部队逃跑。

    此刻,见自己的老爹跑不动了,竟然又丢下老爹,带着几十个人逃窜。

    原来这逃跑的本领,是天生的!面对金兵如此,面对我,一般如此!

    我在其后,紧追不舍,路过赵佶的时候,顺手给了他一剑,也不知刺到要害没有,反正,他跑不了了!

    赵构只朝林密处逃跑,然而地下的脚印,却没有办法掩饰,我带着兵,追着他的脚印,紧追不放。

    眼看着越来越近,赵构忽然止住脚步,我心头诧异,抬眼一看,不禁笑了!

    他没办法再逃跑,因为,他的前方不远处,是万丈深渊!

    我一笑,放慢了脚步,身后的士兵冲上前去,同护着赵构逃跑的军士,展开了肉搏。

    赵构知道自己逃不了,反而不逃了!将冲到他身边的士兵打到两个,朝我冲了过来。

    我扬了扬眉,咦?功夫还行!比一般的士兵,略略高出那么一点。

    冲到我面前,我微微的抬起剑,斜指着他,笑道:“怎么?你想同朕交手么?”

    他长得比我略高,身材也比我魁梧,到了我面前的时候,忽然跪下,趴在地上,大声道:“大哥!我知道错了!大哥饶命!”

    周围的士兵听到他这句话,竟然齐齐停了手,朝我这边看过来。

    我心中冷笑,我才没有那么笨,上你的当!

    剑尖下指,泛着寒光,我喝道:“朕的弟弟,大宋康王,早已入土为安,躺在皇陵之中,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冒充皇族,起兵造反?”

    赵构浑身发抖,用膝盖在雪地上往我这边爬了两步,哭道:“陛下饶命,小的知错了,求陛下念在往昔的情分上,饶小的一命!”

    然而,还未等我答话,陡然生变,他从雪地上一跃而起,从靴子中拔出短剑,朝我扑过来。

    相隔甚进,我没想到他瞬间变脸如此之快,侧身避过,举起长剑,同他交起手来。

    他的剑法不敌我的精巧,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他的力气却比我要大,双剑相交,他浑身上下完好无损,我右臂受伤,此刻左手拿剑,一个不备,竟然差点被他把剑震落。

    这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原以为,只有孱弱不堪的人,才会胆小懦弱,没想到他健壮高大,竟然也只知道逃跑。

    哼了一声,不去答话,避开他刺来的另一剑,然后趁着他不备,还了两招。

    我现在左手用剑,剑法根本比不得右手用的精妙,只不过我心中并不惧怕,毫无怯色,又交了两下手,在两人明明打平的情况下,他率先放弃,朝后退去。

    他朝后退上两步,我便逼近两步,手上不停,一天一夜赶路,厮杀,现在已经颇为疲倦,比不得他,竟然还能一边打,一边腾出力气说话。

    说的内容也真正可笑,一会是责备我,难道非要将他逼到绝境才罢休么?

    一会是告饶,让我放过他,他绝对以我马首是瞻。

    我不去同他开口,一面是怕开了口,心慌气短,被他听出了端倪,一面是要保存力气,不可随意开口,分散心神。更重要的是,无论他说什么,今天我都一定要杀了他,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同一个要死的人,讲那么多废话。

    他见我根本不同他开口,心知言辞无用,也不再说话,只打得两下,又逃出一截,我哪里肯放过他,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猛然,他止住脚步,朝我一笑,道:“赵桓,你上当了!”

    我心中暗想,我才不会被你骗倒!你止住脚步?那最好,省些我的力气!

    一剑横出,朝他毫不容情的刺去。

    他挡开我的剑,去的慢了,肩头被我刺中,我手中的宝剑,削铁如泥,登时便见他身上的铁甲划开,剑尖划过他的皮肤,登时便将他的衣衫染红。

    我冷笑一声,下手越狠,招招取他要害,他在地上连滚带爬,大失惊色,左闪右避,看得我心中气不打一出来。一点皮外伤,居然就能吓成这个样子么?

    一剑朝他劈去,他闪身躲到一块大石头后,我剑锋既出,难以收回,一剑下去,那块大石被我劈成两半,顺着山坡,朝下滚了两步,然后跌入深渊。

    我一步步的朝赵构走去,他下的面如土色,连自己的剑也丢在一旁,我大声喝道:“你不是要同朕作对么?怎么,现在害怕了?拿起你的剑!”

    他倒在地上,在我的逼视下,一步步的用双肘撑着地,朝后退去,我拿剑指着他,也一步步的朝他走去,冷笑道:“你有胆子起兵造反,居然没胆子同朕打架?你有胆子煽动张俊谋反,却没胆子跟他一起同生共死?你有胆子诬陷忠良,杀害忠义之士,不怕国破家亡,却没胆子带着这些人同金兵交战,夺回故土么?姓赵的怎么出了你这种不成器的东西!”

    他慌乱摇头,朝后退上两步,浑身发抖,战战兢兢的分辨:“大哥,我,我没诬陷忠良……你,你在说些什么?”

    想起历史上他做的那些事情,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举起剑,朝前一步 ,想也不想,一剑劈下。

    赵构向一旁滚出,手肘撞到一颗滚圆的石头,那石头朝前滚出两步,便带着雪渣滚入深渊。

    微微有些诧异,还未想太多,耳旁便听见了岳飞的声音。

    他来了?怎么会这么快就剿灭了叛党?

    不及细想,听见他的声音,就对赵构更加痛恨,我也要把赵构捉回去,先喂砒霜,再拉肋而死!最后还要用弓弦将他的头绞下来方才解恨!

    剑锋翻转,只朝他刺去,却不想竟然从他的袖中,射出数枚袖箭。

    两人相距太近,我躲避不开,只一枚射偏,剩下的尽数插入我的肩头。

    而赵构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我的剑,去势毫不停留,将他带着袖箭的手臂,一剑斩落。

    那只手臂带着血,咕噜噜的朝前滚了半步,跌下山崖。

    我冷笑一声,再次举剑,朝他刺去,却没想半边手臂都发麻,根本握不住剑,手举到半空中,便掉落在地。

    赵构发出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呆呆的看着自己喷血不止的肩头,半跪在地上。

    没有武器,我也不会放过他!

    抬脚朝他踢过去,脚送到一半,竟听见岳飞的声音,带着些仓皇,出现在我身后。

    更未细想,我的脚就被仅有一只手的赵构抓住,我正面对着他,他神情狰狞,朝我大吼:“要死?一起死!”

    心道不好,正要缩回自己的脚,却不料赵构猛地扑来,死死的抱住我,没想到他临死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我还未挣脱他,身子便随着他,带着雪渣,朝下堕去。

    身子急剧下降,双手一面在空中乱抓,瞧见一支横出来的上面积雪小树枝,我伸出手,还未等我抓稳,小树枝就咔嚓一声被我压断,继续下堕,身下的轰的一声巨响,震得我双腿剧痛,却是我撞到了一块大石,听得咔嚓之声响起,我的双腿,恐怕是骨折了!

    耳边却还有赵构的大笑声,随着他的笑声,雪簌簌下落,更密更急,漫天飞舞。

    只听的崖顶传来一声大吼,紧接着一个影子如同俯冲而下的雄鹰,将我紧紧抓住。

    我心中一喜,刚要准备开口说话,却猛然发现,他身上并未带任何绳索之类的东西,他竟然是赤手空拳而来,此刻他的手,正紧紧的扣在一小块凸出的岩石上。

    他一个人,一只手臂拉着我,一只手臂攀在岩石上,我朝下看去,之间悬崖陡峭,深不见底,脚下还有白云袅袅而过。

    在朝他看去,他扣在那一小块岩石上的五根手指,正在微微发抖。

    他五指手指的力气能有多大?怎么能承受起两个人的重量?

    我还未开口,就听见死死抓着我腿的赵构,大声说道:“岳将军,来的正好!快些将陛下和本王救上去!”

    我心中对赵构厌恶到了极点,想要再次蹬开他,却不敢乱动,生怕我一用力,就会连累到岳飞。

    岳飞低下头,朝我看来。

    我朝他露出惨淡一笑,缓缓道:“朕说的话,你会听么?”

    他用力的点头:“臣一定会将陛下和康王救回!”

    我笑了一笑,抬头看去,上下都是光溜溜的,若是只凭他一人,当然能够回去,可是他还要带着我,而赵构,此刻也绝不放手。

    他始终只是个凡人,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带着两个受重伤的人全身而返。

    自然是有些不舍,只是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舍鱼而取熊掌了。

    缓缓张口,对他道:“放开朕!”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是他和赵构的声音,他们一个喊大哥,一个喊陛下,说的都是一句话,你说什么?

    我低下头,看着赵构,灿然一笑:你不是说,要死一起死么?朕一命,能除掉你,那也痛快!

    赵构不再看我,只朝着岳飞连声道:“岳将军,你仁义忠厚,爱君体国,本王仰慕已久,就是往日在宫中,陛下同本王说起你是,亦是敬仰万分!陛下他是不愿连累你,你且不可如他所言……”

    我冷笑一声,打断赵构的话,盯着岳飞的双眼,道:“朕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很讨厌朕!朕不仁不义,不孝不悌,杀父弑君,欺瞒天下;特别是看见你就想扯你裤子,整日里想的就是如何把你弄到手,被你打了一次又一次,还是贼心不死。朕根本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他愣了楞,看样子是一时间大脑空白。我趁他发愣,用力的伸出微麻的手,将他捉住我的手掰开,再一次急剧下降,赵构惊恐万分的叫声,混着我的笑声,在山谷中响起。

    用我一命,干掉最该给岳飞下跪的赵构,太值了!

    在落下的瞬间,我看见了朝阳的升起,透明的光,透过云雾的折射,散出五彩的光辉。

    我闭上了眼,然而往下落的身子,再次一滞,却听见赵构万分惊喜的叫喊声:“岳将军,本王知你是忠义之人,快救我们……”

    在心底叹了口气,睁开眼,看见他一只手揪着我的领子,另一只手抓着一棵横生在崖边的小树。

    他紧紧抿着唇,皱眉看着我,却并未说话。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笑了一笑,什么都没说。

    嘎吱的,树枝断裂的声音响起,三人一起落下。

    雪峰之下

    重重的嘭的一声巨响想起,我觉得浑身上下都受到重击,骨头都要震成粉末了。

    万幸,这是常年积雪的雪山。若是其他地方,我估计现在我就根本感觉不到疼痛而是一命呜呼了。

    心中担心岳飞,朝四周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赵构。

    他的断臂处依旧在往外渗血,然而脑袋却正好撞到一块尖石上,眼珠都被戳的凸了出来,面色发青,形容可怖,已经毙命。

    怎么看不到岳飞的人?

    用着已经麻木的手臂撑起身子,想要站起来,然而只稍稍一动,浑身就疼得不得了,腿上更是夸张,竟然能够听见骨头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

    放眼看去,天边的云彩,紫红的仿佛镶了金边一般,在初升的太阳的照射下,显得瑰丽异常。

    左顾右盼,却就是看不见他,莫不是他也同赵构一样?

    心中害怕,连喊叫的声音也颤抖起来:鹏举,鹏举——你在哪里?”

    却听见一个声音,在我背后不远处响起,是他的声音。

    原来他落在我身后,所以一时没看到他的人。

    紧接着,便听见脚步踏着积雪的沙沙声。

    我盯着他的面庞,看了半晌,他看起来浑身上下完好无损,还能走路,还能伸出手来将裹在我身上的雪扒掉。

    松了一口气,张了张口,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却只看见他皱着眉头,俯下身子,将我的腿碰了碰。

    我疼得龇牙咧嘴,额头冒汗。

    又看见他伸出手,将我的罩甲解开,将我被袖箭射中的伤口处流的血用手沾了,送到鼻边闻上一闻。

    一闻之下,神色大变,一贯镇定的他,竟露出惊慌失措之色。

    我却觉得有些尴尬,刚刚落下时,以为必死无疑,再也看不到他了,图一时爽快,口不择言,什么扒他裤子之类的话都说了。

    现在没死成,以后都不知该如何相处了。

    正有些面红耳赤,讷讷的想要开口找个借口掩饰一番,却不料他竟二话不说,伸出手,扯开我的外衣,中衣,撕开里衣。

    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匕首握在他的手中。

    我有些心慌,他别是来报复我的吧?

    却还未等我开口,匕首落下,数枚发黑的箭头,被剜了出来。

    紧接着,他的略微有些冰凉,温润的唇,便盖在了我的伤口之处,用力的吮吸着。

    抬起头,吐出一口黑色的带着腥味的血。

    麻木的感觉渐渐的从大脑退出,我强自笑了笑,问道:“箭头有毒?”

    他不答话,再次俯下身子,吸住我裸-露在空气中的肩头。

    姿势暧昧之极,真让我有些心驰神荡,酥麻的感觉,从肩头一直荡漾到心中,然后四处传递。

    我想张开口,告诉他别这样,却不料竟发出了一声沉闷至极的哼声。

    停在我肩头的唇微微一颤,随即离开,吐出一口略带红色的血。

    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神智稍许清明一些,再朝他看去,却看见他直起身,抬脚跨过我,朝赵构的尸体走去。

    过了片刻,他返回到我身边,手中多了一个盒子。

    打开盒子,取出一枚药丸,他自己先送到鼻子边闻了闻,又舔了一下,最后全部送入口中,嚼烂后,尽数敷在我的伤口之处。

    随后又撕下自己的衣襟,将我的伤口包扎好,顺手将我的衣衫也系好。

    伤药一抹上去,肩头登时觉得火辣辣的疼的厉害,脑袋一阵比一阵发胀,最后眼前也一片模糊,好像有许多星星在转一般。

    神智也渐渐的远去,竟连耳边的呼喊我的声音也听得不大真切了。

    只觉得一时冷一时热的。

    时而身在火炉,时而身在冰窟一般,难受的不得了。

    却始终动弹不得。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场景,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连忙闭上眼,生怕自己醒来。

    过了片刻,再次睁开,场景还是没变。

    他的面庞,离我不到一寸的距离,绯色的,硬朗而刚硬的唇,就在我的眼眸之上半寸不到的位置,他沉稳的呼吸,吐在我的脸上,让我身如幻境一般。

    更让我不敢置信的,我竟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他的大氅,裹着我和他两个人,他身上的温度直传到我的心中。

    然而,他的头却猛然落下,似是沉睡时的栽倒,唇触不及防的,竟然碰到了我的眼。

    连忙闭上眼,却听见冷不丁,带着些许疲惫,些许焦虑,更有着些许哽咽的声音响起:陛下!

    这一定是在做梦,我不敢睁开眼。

    却只觉得抱住我的怀抱更紧了些,急切的唤声再次在耳边响起:陛下!你醒来!你……你别吓我……

    我缓缓的睁开眼,还未开口,便看见抱着我的人,露出惊喜万分的神情,用下巴死死的抵住我的脑袋,喃喃道:“你终于活过来了!终于活过来了!”

    我低声笑道:“岳大将军,你怎么说话呢,咒皇帝死啊?这可是大不敬!”

    却不料竟被他紧紧的搂着,弄得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他此刻竟带着惊喜万分的声音,颤声说道:“会说话!还会说话!”

    他连说了两声“会说话”,心中的喜悦之情,似乎无可表达,抬起头,竟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越笑越响,最后,他笑累了,低下头,看着我。

    我扭头四下望去,竟还是我落下的那个山谷,四周景色毫无变化,只是天上,已经从我昏迷前的朝日,到了此刻的月上中天。

    再去看他,他却还看着我,我朝他一笑,道:“你再这样看着朕,朕可就真的对你有企图了!”

    他一愣,连忙将目光移开,脸也离我远了些。

    我不该那样说的,破坏了如此好的气氛,停了停,才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们怎么还在这里?”

    岳飞依旧看着远处,语调渐渐平静:“离落下悬崖已经有四五天了!悬崖太高,太陡,臣无能,没法带着陛下离开……”

    两天?我皱了皱眉,怎么两天了,王德他们也该找到这里来了呀?

    抬眼朝岳飞看去,他正思索些什么。

    我在他怀里动了动,腿却还是疼的不行,朝下看去,两腿之间,都绑着树枝,心中滑过一丝不好的念头,颤声问道:“我……我的腿是不是断了?”

    岳飞犹豫了片刻,然后对着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心中大乱,又过了一会,想了想,稍稍动了动手指,无碍;手臂,无碍;再动一动肩膀,疼痛袭来。

    咬着牙,半晌不语。

    却听岳飞在耳旁柔声说道:“陛下的小腿虽然骨折了,可如能早日赶回成都,诏太医前来,养个两三个月,定然无碍的!”

    我没有回答,过了一会,猛然问道:“鹏举,你说,我们都在这里两天了,为什么王德还未找到我们?”

    岳飞不答,我心中有些发颤,过了片刻,只听岳飞说道:“绝不会是陛下所想的那样,定然是有其它的变故!他们没找来,那我们只有自己走出这雪山了!”

    我伸出手,握住他的,他的掌心有些发颤,随即便也反握住我的手。

    我看着他的双眼,然后将视线缓缓上移,看着满天的星辰,停了一停,然后朗声道:“好!我们就自己走出这雪山,前去成都,看看到底能出个什么变故!”

    等到天空再次发白的时候,我坐在岳飞用树枝编成的雪橇上,而他,最后朝赵构的尸体看了一眼,忍不住道:“陛下的肩膀上的伤口,能够清除余毒,也要感谢康王随身带了解药,即便康王有甚不对,陛下这样将之暴尸荒野……”

    我万分不情愿的开口:“朕的伤,也都是拜他所赐!若是他不放袖箭,朕现在还能葬他,现在朕的双臂哪里有力气来葬他?他暴尸荒野,也是因果报应!”

    岳飞叹了口气,走上前几步,将赵构的尸体抱起,放到峭壁脚下,又极目四眺,手脚并用,攀上悬崖,将挂在一颗小树枝上的赵构的断臂找了来,放在赵构的尸体旁拼好。

    又取出腰间的佩剑,一剑砍下,将一枚巨石劈成两半,他连砍了一二十下,然后将那些被他砍成小块的石头,轻轻的放到赵构身上,将赵构的尸体盖住,做成一个简单的墓,又捧了雪,将石头的缝隙处都塞满,从我这里看去,赵构的墓,瞬间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小土包。

    最后,他长剑抖动,在峭壁上写下几个大字——大宋康王之墓。

    我被他最后这个举动气个半死,这能明摆着叫他康王么?

    却见他在坟前拜了两拜,然后直起身,长剑再次抖动,如同一条银龙,片刻之间,他先前刻上去的那六个大字,就被划的稀烂,再也看不出原先的字迹是什么了。

    我趁他做这些的时候,暗地里朝赵构的墓吐了口口水,等他转身走向我的时候,我有些不满。

    被他拖着坐在雪橇上,于雪地滑行的时候,忍不住问道:“鹏举,你葬了康王,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还去拜他做什么?那种人,有什么好拜的?”

    岳飞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才道:“臣当日,投靠康王,他命臣随宗老将军一同出发勤王,这才以得见陛下。康王纵有不对之处,可臣不敢忘恩,臣实不忍见他尸首被野兽拖去。”

    我听了这话,一时心中五味陈杂,仰头看天,太阳升起,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有些刺眼。

    将眼睛闭上,过了一会,才试探着道:“朕在悬崖上,同你说的那些话……那些对你不敬的话……你,你……”

    还未说话,就听他笑了一笑。

    我却不知他在笑些什么,心惊胆颤。

    却听他说道:“最开始听到这种话,痛恨无比,冲动之下,对陛下多有冒犯。直到那日,陛下宁可自己死,也要我活着……”

    说道这里,他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我在背后,看不见他的神色,扭过头去,看见的也只是他的背影。

    难以从他语气中分辨,他接下来要说的,究竟是好还是坏,更不敢搭腔。

    只得静静的等着他说话。

    等了一会,又听见他的声音响起:“臣心中感激万分,陛下重情重义,绝非那种不堪之人。以前那些话,做哪些事情,也都是……也都是被臣气得……;臣若还为陛下赌气时说的一些话计较,那也……那也……”

    他又停住了,没再说话,只默默的拖着我在雪地上滑行。

    我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最后,只低低的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其实,也不全是赌气,至少有一半是真心。”

    却不想他突然停下来,回过头来,看着我,两眼却似无法聚焦一般,急道:“陛下!”

    我朝他一笑,却听见他更加焦急的声音响起:“陛下,你在哪里?”

    我勉强举起手,朝他眼前晃了晃,可他还在四下张望,神色紧张:“你在哪里?”

    心中一惊,对他大声道:“朕就在你面前!”

    他朝我伸出手来,我连忙把自己的手递给他,被他握住,看见他脸上的焦急之色尽去,只听得他喃喃的说道:“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吓了一跳,忙对他说道:“快过来,让我看看怎么了!”

    他依言绕道我身旁,坐下。

    一双眼睛有些红肿,我朝他的眼睛吹了口气,立刻就有眼泪流下。

    连忙将手盖在他的眼睛上,挡住雪地里反射的光线。

    却听得他黯然的声音响起:“我眼睛瞎了么?”

    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一会,对他笑道:“没事,应该是雪盲症,只要不再看雪,就好了!”

    他沉默不语,紧紧的握着我的手。

    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对他温言道:“朕的中衣,是黑色的,?b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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