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铁骑不过损失万余谈何全军崩溃。”
一个缺了只耳朵的将领怒气冲冲瞪了练惊鸿一眼道:“方才八阵军的阵形一直没有移动所以才固若金汤现在既然魔崽子们敢开动战车行动缓慢整个阵形必乱正是我趁机雪耻的时候此时撤军将功亏一篑上万勇士的鲜血不能白流请大帅立即传令全军尽出。”
说罢四人同时手按刀柄。
练惊鸿双目精芒一闪杀机冷冽道:“如果本帅不同意又如何莫非你们敢兵谏不成?”
“仓啷啷”一阵声响练惊鸿的亲兵与来人身后的护卫纷纷刀剑出鞘。
“请大帅下令全军出击!”
四人也不多说只是再次重复道:“请大帅下令出击。”
此时几个部族的领先后领着护卫策马奔至望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一幕都傻了眼。
“本帅已经下令全军撤退绝无更改!”
练惊鸿看了眼快跟八阵军接触的那几千违令冲出的骑兵甩手一带马缰调转马头沉声道:“现在撤军还能活命毕竟牦马兽要比八阵军的战车跑得快只要我十六个部落的根基不失迟早还能卷土重来如果仍旧僵持在这里必会全军覆没言尽于此你要留下这主帅的位子让给你便是同意撤军的随我来!”
说罢练惊鸿一抖马缰带着身后的亲兵拍马就走。
其实练惊鸿明白自己刚才孤注一掷的将本部族的几千兵马用于第一次全线集群冲锋为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打开缺口好让其余部族的领安心敢于不计个人得失随着自己部族一同出兵破阵。
可谁知道八阵军远比自己所要想象的更加厉害整个连环车盾阵就像是一头伸满獠牙时刻准备择人而噬的怪兽上万兵马刚一触摸到这头怪兽的獠牙便惨遭屠杀即使付出了万人伤亡的代价却连看一眼这头怪兽张开嘴的资格都没有。
练惊鸿知道如今的八阵军并非是像几人想的那样所谓铜墙铁壁的阵形在行动中会露出破绽相反敌方才刚刚张开血盆大口正准备择人而噬。
他的本钱就是方才那几千投入战场的骑兵如今本钱没有了即使能胜得了八阵军他这个名不副实的主帅也坐到头了唯一保命的方法便是趁八阵军没有展开的时候全退走。
只要人还在就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一旦战败身死那就什么都完了。
练惊鸿不缺壮士断腕的勇气却似乎缺少了对结局的某种预期他甚至心底有些起疑为何战局的展会急转直下到了如此险恶的境地甚至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十多年生养聚积的家底一日枯荣尽付东流去。
隐隐的练惊鸿心底有了一丝不祥的感觉却不敢再深想下去只是不停的用皮鞭狠力的抽打着胯下的牦马兽想要尽快离开此处。
人与人的征战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他以一个土人的身份意气风的官拜黑云骑督帅东征西讨抵御外辱时在他于北疆之上策马扬鞭合纵连横经略草原时在他率领五万大军横渡黑川江奇袭皋垓关一路追杀章庞溃军时绝对不会有如此的疑问。
人或许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去探寻得到与失去的意义。
这是练惊鸿兵败后心底第一次泛起这样的疑问。
北疆这些部族的领除了练惊鸿的几千人马外都没有切身利益的损失而且中州肥沃的土地大源城内堆积如山的物资钱粮对他们的吸引力实在太大。
所以面对着一个缓缓压来的八阵军所有人都选择了向前而不是撤退。
没有人想再回到那个缺衣少粮物质贫乏天寒地冻气候恶劣的北疆哪怕那里同样也是生养他们的草原。
北疆恶劣的条件对草原上的人来讲习惯了本没有什么但等他们见识到了北遥郡的美景中州花花绿绿的江山两相对比草原便成了一个噩梦一个纠缠了他们世世代代的可怕梦魇。
从穷山恶水中跳出来的北疆众人一旦见识过了浮华就不愿再次失去哪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拥住身边的美丽留在浮华的宝地。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渴望美好远离穷困是人的天性对于穷怕了的北疆众人来讲这种体会刻骨铭心以至于早已渗入骨髓。
对北疆人来讲美不可得则宁死勿生决不妥协。
于是孤注一掷而且颇为悲壮的冲锋开始了。
三万多北疆铁骑全部搭弓在手刀剑出鞘在各自部落头领的亲自带领下山哭海啸般的同时怒吼起来以决死之心尾随着刚才冲出的几千人决堤洪水般冲出。
第七章 自然之心
大地在退后牦马在狂奔万蹄捶地的擂鼓闷震数万人声嘶力竭的怒吼天地之间喊杀一线上万柄马刀挥舞幽幽寒芒瀑溅。
就像一股股巨浪拍打在一列列岩礁上浪头激起的水花尚未落下后浪又至此起彼伏绵绵不绝。
三万北地铁骑与魔族八阵军的剧烈碰撞就像是海浪与礁石的较量。
一朵朵璀璨的血花在八阵军的车阵前绽放杀红了眼的北地骑兵踏着同伴的尸体怒吼着继续冲击前面人死了后边的跃过尸体冲上坐骑被射翻人就下马步战。
蓦的正在缓缓进击的车盾战阵忽然从中打开了数条细缝紧接着这些缝隙随着两侧战车的移动越扩大不多时露出了几个丈宽的缺口。
血染征袍的北地勇士面对着前方七零八落摇摇欲坠的车盾阵奋然欢呼抖擞精神跃马扬刀嗷嗷怪叫着从这些缺口潮水般涌入。
“风!”
一声旱地焦雷般的大吼猛然从八阵军后响起。
“风…风…风…”
一声声震天大吼忽然从八阵军南北两边传来。
“风巽一骑全军出击!”
“杀!”
原本在八阵军两个侧翼热身缓跑的两支银甲骑兵一声喊下突然加猛然从中军侧翼直穿而出对阵中两方的惨烈厮杀看也不看反而一左一右直捣北疆兵马的后路。
与北疆骑兵对错而过的两支骑兵很快在北疆军身后会师数条白色长幡陡然打出。
“泽…泽…泽…”
八阵军先是有几人看到北疆军后路出现的白色长幡大声地叫喊起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竭力的吼着一个字“泽”。
“哗哗哗”的整齐步点响起阵后严阵以待的铁甲军加动八阵军三线内的几千枪矛手潮水般从阵与阵的嫌隙分朝左右奔跑而出。
“雷…雷…雷…”
随着整齐的铁甲军方阵齐声怒吼原本第一条防线上车盾间的缝隙被忽然开动的裹铁战车迅的拉近缩小在“嘭嘭”的碰撞声中依次合拢最后一条车阵防线却忽然打开无数缺口。
数个方阵的铁甲军不等后线车盾完全打开便成列成行的开进大阵。
劫后余生本以为已经胜利在望的近两万北地骑兵被忽然合拢的车阵牢牢困住前后都是巨大的裹铁战车与竖起的方盾东冲西突不得而出在狭小的车阵空隙间人挤人兽挤兽牦马兽没有足够的地域用来加完全丧失了冲击力。
随着几个铁甲兵方阵依次进阵身披兽皮薄甲动弹不得的两万北地骑兵面对着全身覆盖重甲一行行一列列配合进击的铁甲军成片成片的悲呼着落马。
骑兵丧失了冲击力在高大的牦马兽上转身不易顾前顾不了后战力连持长兵的普通步兵都不如更别说刀砍不入剑刺不伤的铁甲兵了。
徒劳抵抗着的北地战士被越来越多进入战阵中的铁甲军分割包围于数十个狭小地域紧接着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侥幸从车盾阵夹缝中逃出的骑士刚一出阵便是如林的铁戈长矛捅来长度逾丈的铁矛将这些漏网之鱼一个个挑上半空然后戏谑般的甩来甩去等到耳中再也听不到凄厉的惨叫才随手的把尸体抛掉。
这些刚才还在阵中的长矛手如今只不过充当一个捡漏的角色。
随着刚才绕阵而过抄北疆军后路的两支骑兵开始绕阵游走寻找漏网者这场海浪与礁石的碰撞之战以近五万的北地雄师灰飞烟灭迎来了一个一边倒的结局。
欲望催人奋进有时候却会伤人。
此时正漂浮于高空静静的俯瞰着战局展的钟道临忽然笑了。
他笑不是因为下界已经收尾的战局无论下面生什么他也不会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下界的胜胜败败对他而言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与其毫无关系。
他笑是因为看到五雷神鹰正在眼前笨拙的晃动着双翅想要学他浮空不动却一直不得要领只能滑翔着围着自己飞来飞去不时委屈的冲他点头低低的悲鸣着。
望着五雷神鹰忽高忽低的从眼前晃过钟道临心中竟升起了一股羡慕的感觉从小他就喜欢鸟儿喜欢静静的看着天空中翱翔的雄鹰呆。
他一直想来生做一只鸟一头鹰想体会那种翱翔天地之间俯瞰苍茫大地的抽离感觉可以远离世俗烦恼无拘无束迎着风自由飞翔。
道家言清气上浮为天浊气下沉为地红尘中的烦恼七情六欲的折磨或许就是浊气淤积的产物也或许正是内心中成为飞鹰的渴望才让钟道临天性近乎道。
钟道临对下界的逐渐隐去的杀伐声充耳不闻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试着用自己的心灵去接近五雷神鹰的心灵试着去体会一种对小雷再平常不过对他则万分新鲜的感觉。
正苦着脸在钟道临身旁来回晃动的雷鹰锐利的鹰目慢慢呆滞起来紧跟着一愣忽然嘎的一声厉鸣双翅猛颤掉头飞远不多时侧身转了个圈又飞回到钟道临身旁。
围着钟道临转圈滑翔的雷鹰总是把脑袋转向钟道临的方向又是好奇又是迷茫的盯着钟道临看显然觉了钟道临心灵的触角正对它进行的窥探。
也正是这股熟悉的感觉才让大惊失色的雷鹰重新飞了回来。
“小雷放开你的心灵把我当成你的同类把你当成我的同类。”
钟道临隐隐的暗示透过心灵的媒介不停的回响在雷鹰心头。
雷鹰晃动着金色的翅膀脑袋好奇的摇来摇去随着钟道临心灵的暗示逐步加深雷鹰也兴奋起来毫无戒心毫无保留的打开了自己的心灵。
雷鹰前世今生修炼经年天性通灵人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对它而言也是种难以捉摸的体悟。
六道之中颇多迷雾钟道临与雷鹰彼此最为熟悉也最为信任在一个共同的愿望下两颗纯净的心灵在慢慢的试探慢慢的了解中逐渐交织融合在一起细细体悟学习着彼此的经验……
也许是忽然间的顿悟也许是等待了亿万年的久远钟道临明白了。
他明白了那是怎样一种感觉怎样一种经验明白了鹰眼下的滚滚红尘俗世苍生明白了他一直追求而不可得的一种感悟一种自然之心至静之道……
雄鹰翔于九天摆脱了世间桎梏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变无拘无束自由翱翔于苍穹从天空之上俯瞰平天下小万物以游无穷。
雄鹰展翅高飞锐利的双目俯视凡尘苍茫大地之上万类霜天竞自由哪里有什么国界、民族、小利大义……
鹰目之下人与畜牲何异?蒙古与宋何异?金银与土石何异?帝皇贵爵与贩夫走卒何异?魔族与黑巢谁成谁败又有何异?
自然为真矫作乃伪正因为有此自然天地之广阔万物才得以自由生长而不悖生存竞争并非只有你死我活优胜劣汰之一途大自然中的和谐之美才远胜于凶残的物竞天择。
钟道临明白了第一次试着用雷鹰的双眼俯瞰大地第一次试着用鹰的心灵体会所处的天地。
钟道临本以为那会是一种抽离之心脱离世俗的感觉。
结果等到他的心灵真正的融入到雷鹰的心灵中才觉自己错了那不但不是一种抽离抽离凡尘的感觉反而是真正的融入融入大自然融入那个滋养万物的天地孕育生命的海洋。
也只有这个时刻钟道临才体味出作为一个人的悲哀才真正体味出人性的凶残。
也只有这个时刻钟道临才一下子明白了在峨眉万佛顶之上为何白蛇修炼成*人之后却反而自念罪孽深重宁愿废掉五百年道行也不愿以人身渡天劫……
“……以后跟着姐姐如何?食花饮露翱翔天地之间不在五行三界之内岂不快活……”
“……小子姓钟名临字天养父母早亡却也算是天养了……”
“……天如何?……能够勘破六畜轮回阴阳之道五行相生相克之法……万物视若玩偶……天如何……妖何罪……”
“……人畜妖魔花草禽兽莫不是世间生灵都是天地阴阳灵气所生自然都是相同……”
“……人类都是一样的口是心非……妄我以为你个小鬼与众不同……”
“……贯穿阴阳往复的浩瀚宇宙……谁能勘破自身的秘密开启生命的印记……遨游天地万物之间……化身万亿转瞬千里……”
“……你不恨姐姐了……”
“……没有姐姐的点化小弟如今还身处三界之中机缘天定……”
“……皇天在上九华山玉女峰下小白蛇对苍天诸佛众仙起誓从今之后再不枉杀一个生灵殆有其真砾硌可观吾佛慈悲……”
钟道临的脑中渐渐浮现出当年白蛇背朝东方肃穆而跪的场景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起来。
原来自认为明白了等到真正明白后才觉自己与白蛇姐姐同样的可悲。
钟道临哭了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的同类从来没有这一刻让他感到作为一个人类的耻辱与伤悲也从来没有这一刻让他如此的悔恨如此的无地自容。
他本以为自己是万物之灵中的一员越无数物种的最高智慧所在而今透过雷鹰的心灵才真正的明白自己与自己的同类有多么的凶残有多么的恶毒是多么的可耻、可悲、可恨可怜……
为了修炼剑法道术他不止一次的拿飞禽走兽开练为了获得征服的快感他的同类们不止一次的围猎对百兽放箭他与同类都曾为了口舌之欲轻易的把从不伤害人类的禽兽捕杀。
禽兽也不会这样做除了获得生存的必需食物即使凶猛的狮子也不会伤害眼前走过的羚羊。
禽兽更不会把人的脑袋挂在自己地盘的树上再把人的皮剥下垫屁股人类则会哪怕仅仅是为了点缀生活。
为了降妖除魔为了给正派助拳为了九鼎为了圣器碎片为了威慑为了让魔界动乱……他钟道临有过太多的杀戮。
为了天下为了官位为了护卫传统为了宗教为了名为了利为了政见为了疆域为了民族为了资源为了满足一个又一个贪婪的欲望……他的同类们比野兽更加凶残的屠杀同类。
虎毒尚不食子人类却有太多兄弟姐妹母女父子间自相残杀的故事。
人难道连禽兽都不如?
不人之所以自诩为万物之灵都是因为人所拥有的智慧。
无论做出多么残忍龌龊的事情人都能找到适合“大义”的理由。
他与同类的理由中总有那么多的“为了”总能把沾满鲜血的双手用一个又一个“为了”的理由洗刷干净。
如果各式各样的“大义”只是为了掩饰人性中的凶残如果各式各样的“理由”只是为了满足人类自身而伤害到大自然除了人类外的所有物种。
那么人心便是扭曲的就像古莱说的“当一个人提出了损害他人利益而自身得利要求的时候这个人的品行就一定有问题。”
那么掩盖这种扭曲心灵的“大义”“理由”不要也罢。
一陀屎无论用黄金盒子装还是用镶嵌宝石的盛器放无论用梵文汉字还是欧罗巴的文字去诠释无论用什么华丽的词藻去赞美屎仍旧是屎就像人间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太阳月亮并不会因人类的称呼不同而变得不同。
一陀屎不会因精美的包装而改变本质扭曲的人性难道用“大义”“为了”一包装本质就已改变?
钟道临的悲哀不在于人性凶残的表面他的悲哀是觉自己一直所受到的孜孜教诲都是教他怎样把表面当成本质怎样把华丽的外包装当成里面装的那陀屎。
他从小就听说书的讲金朝蒙古是敌人为了民族大义要杀金人蒙人并不会因为金朝人蒙古人同样是人类而心生慈悲。
他长大后听师傅说妖类与外道都是正派的敌人并不因为妖类也是生灵外道也只是宗派理念不同而心生慈悲。
当他为了寻鼎去到欧罗巴大6天主教的门徒并没有把伊斯兰教徒当作人穆斯林也同样视天主教门徒为异教徒对双方来说彼此的言论教义都是歪理邪说都是在盅惑世人双方互相残杀了千年而且还会继续的杀下去。
为了捍卫彼此的教义为了护卫各自宗教的净土为了一个又一个的“为了”各自宗教教义中的包容与博爱消失不见代之的则是赤裸裸的杀戮。
无论怎样包装的一陀屎当面对利益与威胁时美好的装饰都会被迅剥离只会剩下赤裸裸的那陀屎。
钟道临悲哀就悲哀在自己一直把大多数人所认同的东西当做真理这种所谓的真理从小便被周围人教诲灌输自己稍一反抗便是违背“大义”“道德”的败类。
这种令他压抑的窒息感如果不是对比了五雷神鹰的心灵绝对不会产生就像是没有走出北疆前的草原骑士一直穷困穷便毫无所觉谈不上忍受与否毕竟那是一种习惯世世代代如此根本没有穷富的概念。
怕的是对比世间无双叶相同富与穷美与丑高与低一个层次与另一个境界只有比过才有相对而不会有绝对山外青山楼外楼一山更有一山高只要一比高下立判。
醉道人曾经对他说过:“人明白了并不见得比不明白的时候好。”
钟道临如今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所付出的代价便是明白后会失去的东西。
上苍给了人智慧就不该再教会人贪婪,人有了欲望,世间便从此多事!
蓦的一股熟悉的冰冷气息忽然闯至钟道临的心灵。
钟道临睁开双目眼前看到的是一群双目红肿眼眶湿润的八阵军将官。
奇异的是这些人对钟道临毫无敌意而且无一例外的没有兵刃。
不知什么时候钟道临已经站在了地上身旁静静躺着的是似乎睡着了的五雷神鹰。
以钟道临为圆心周围躺翻了一群人十几头跟五雷神鹰一样仿佛睡熟了的牦马兽人与兽无一例外的眼角挂满了泪痕似乎在梦中而泣。
钟道临剧震意识到眼前这些人与兽是被自己无限延伸的心灵触角从雷鹰心灵中体会而出的自然之心无意间吸纳了进去同样经历了方才得到的经验。
钟道临静静的看着扔在地上的刀枪矛戈冲眼前的魔族将士点了点头平静道:“走吧尽快离开这里找我的人就要来了。”
一众魔族将官闻声一起朝钟道临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从钟道临刚才的经验中已经清楚地明白眼前之人的来意那便是在五万北疆骑兵覆灭后一举将此处的数万八阵军全部屠杀干净一个不留。
这些人清楚的明白眼前之人有这个实力甚至做这件事对此人不过举手之劳。
于是没有一个人说废话简单的冲钟道临点了点头便立即将陷入沉睡的同伴背起焦急的拍打着仍旧昏迷不醒的牦马兽想要尽快退走。
钟道临看着眼前这些人呼唤牦马兽的样子内心涌动着一股暖流很是欣慰那是一种对同类般的爱护之情这对于杀人如麻刚经历过血腥杀戮的八阵军将官来讲尤为难得。
钟道临施法唤醒了躺在地上的十几头牦马兽随之双膝伏地跪坐在当场平静地等待着来人。
那股熟悉的冰冷感觉越强烈了。
第八章 曲终缘散
空气中强烈的血腥气尚未散去天空便迅的黑了下来湿气逐渐加重不知从何处形成的乌云似乎被无形的吸扯力拖拽而来翻滚着快聚积越聚越厚。
不多时遮盖了魔日光辉的云层传来了牛吼般的隆隆震响闷雷方起惊雷暴雨乍至道道青色闪电“咔嚓嚓”劈往下界光雨飞溅闪出一片刺目的强芒。
强芒过后天空陡然一暗大地之上忽然多出了一道人影。
一个锦袍男子黑舞动浑身隐隐电芒浮动迎着漫天大雨似慢实快缩地成寸般的向钟道临走来仿佛从风暴中走出的一尊魔神。
从几里外风暴的中心到负手站立在钟道临的面前地域跨动不可谓不大却让钟道临生出来人一直便是站在眼前的奇异感觉仿佛这个浑身散着邪异气息的男子自天地之初启亘古以来便从未移动过分毫。
锦袍男子身材俊伟雄壮黑披肩面容古朴鼻如悬胆棱角分明的嘴角上挂着一个妖邪般的浅浅笑容一双微闭着的斜长凤目不时迸射出诡异的幽光冷漠且似是无意的瞥了半跪于地的钟道临一眼便将目光收回随之负手仰头望天静静地用目光捕捉乌云散去时的缭绕运动轨迹。
男子一席锦袍油亮如新褶皱全无冒着狂风暴雨走来却一尘不染滴水不沾钟道临看了眼男子背负于后的双手修长十指白如羊脂隐隐玉光浮动长长的指甲晶莹剔透比一双女人的手更加显得细腻柔滑。
这个妖魔般从风暴中走出的男子由头至尾只是淡淡的看了钟道临一眼便把目光投于天空中逐渐消散的乌云仿佛根本不是为他而来。
钟道临同样是前后不一言看了看来人便双目一闭静静地打坐起来。
随着男子的出现整个场上众人鸦雀无声几个八阵军的将领一等看清来人相貌便脸色巨变刚要跪下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托起想要开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大骇下赶紧挥臂示意部下离开。
这些将领行礼不果也不敢再次强行跪拜只得微微欠身悻悻告退。
锦袍男子与钟道临就这么一个负手望天一个闭目打坐同样沉浸在自己的天地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所觉就在这相隔不过丈远的地方默然以对。
乌云渐渐散去弥漫全场的血腥气也被突如其来的暴雨空气中的湿气所混合变成了一股淡淡的酸腐味。
紫日缓缓地落入远方的地平线魔界最黯淡的第五个灰色太阳此时才能脱离强烈紫光的影响清晰的出现在中天。
其实灰色太阳已经出现了半日只是紫日光线太强从下界不容易看到罢了。
等到九颗魔界太阳“红日”爬出地平线原本血腥的沙场之上除了钟道临与锦袍男子便是被八阵军将领特意派兵用战车运送归拢到远处下风口的一堆堆死尸。
那一个个堆积如山的尸堆代表着北疆与八阵军两方曾经活跃在魔界大地上的五六万鲜活面容如今却没有一个能笑出口的。
所有的八阵军全部撤离一空连北疆军的俘虏与伤兵也一起带走并没有生常见的战后杀俘景象。
日起日落天色忽明忽暗转眼便是三天。
两人在三天内几乎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有如两尊石塑般一站一卧默然不动……
“从前有一只野鸡每日挣扎在生存的边缘无时无刻不在惊惶逃避着毒蛇猛兽的捕杀!”
三天来一直负手静观云卷云舒的锦袍男子忽然叹气出声头也不回道:“一天野鸡看到了一头停留在树梢展羽梳翎的凤凰野鸡羡慕的看着凤凰的神态是那么轻松于是就问凤凰自己能否也像它一样不用每天逃避可以静止不动。”
“凤凰低头看了眼同样全身长满彩羽的野鸡以为它也是同类便点了点头。于是野鸡高兴得学着凤凰的样子不再惊慌的来回跑动静静地站在树下轻松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锦袍男子自嘲的一笑淡淡道:“长着五彩缤纷羽毛的野鸡一等开始伸展翅膀便引起了林间一头狐狸的注意扑上来便把野鸡一口叼住野鸡挣扎着冲凤凰惊问道‘你不说我可以像你一样么?’。”
“凤凰摇了摇头说‘我看到了你与我同样美丽的羽毛却忽略了你没有我站的高’之后看也不看被狐狸咬死的野鸡展翅飞走了。”
锦袍男子猛然转过头来冲钟道临低喝道:“希望你不是那只野鸡不然我会很失望。”
“是能怎样不是又如何!”
钟道临缓缓地睁开双眼用平静的目光望着锦袍男子道:“为什么要找上我?”
“大海之上孤船遇点帆。”
锦袍男子幽幽一叹:“同类太少也许好奇或许只是寂寞。”
钟道临闻声眉头一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分身而来?”
“你不也是?”
锦袍男子同样笑了起来状极欢愉道:“不然也引不起我的兴趣大家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同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我知道你是谁了。”
钟道临嘴角一掀笑起来道:“阴陀罗王!”
顿了顿又道:“原本还以为你身在魔殿正打算过些日子去找你却没想到你会找来。”
“阴陀罗王么?”
锦袍男子闻声摇了摇头淡淡道:“以前么?我记不起来了你呢又是谁?”
“我也忽然忘了自己是谁。”
钟道临苦恼的摇了摇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在找我我也一直在等你。”
“所以我来了。”
阴陀罗王也不追问眼前之人的身份似乎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只是淡然一笑道:“来看看是否找到了一个同类。”
“同类?”
此时的钟道临心如软絮心神还停留在与自然一呼一吸间的融融冥合之境无论听到什么见到什么也不会惊讶平静道:“没有狐狸这面镜子你又如何分辨野鸡与凤凰的不同?更何况是能怎样不是又如何!”
“火能熔金水能灭火草会枯萎人会死去天地却永恒不变又怎会不同?”
阴陀罗王双目之中的妖邪之色忽然消失不见眼神转为迷茫幽幽道:“我从前便是那只野鸡见到凤凰后才明白了自己终究站得太低死后历经六道轮回苦苦挣扎一朝觉醒回想前世今生诸般阅历方觉冷汗淋漓想学着凤凰腾空飞起却一不小心飞走了灵魂只留下了一具空洞的肉体。”
“现在知道我为何要来找你了吧?”
阴陀罗王沉声道:“只有同类才能帮助我的元体与已经达至‘那个地方’的灵魂建立联系。”
钟道临次动容道:“那是什么地方?”
阴陀罗王摇头道:“如果我是一个盲人要你给我形容一下红色的模样你会怎么回答?”
“我明白了!”
钟道临剧震道:“同类与否要怎样才能分别?”
“你的本尊如今何处?”
阴陀罗王没有回答钟道临的问话反而双目凝望向天沉声道:“我方才用心灵的力量搜遍了整个九重魔界都没能现你的本尊存于何处你是怎么办到的?”
钟道临心神一动灵觉瞬时与一直隐去的另一股力量遥遥建立起了无形联系淡淡道:“现在知道了么?”
阴陀罗王闻声一股无形的冰冷气息以他为中心猛然朝四方席卷而出。
无形的心灵触角以奔雷怒电的度越过平原穿过林岭跨过高山如流淌的水银无一遗漏的搜寻着整个天地。
蓦的阴陀罗王双眸暴起一抹精芒暴喝道:“东北三千里密林之中瀑布之下明明我已探查过。”
“天地之初阴阳立判生长灭三力合生万物皆因形相不同致生千变万幻虫禽畜兽草木果花土石星辰不过诸般外相皆是虚妄若抱一守元夺天地造化则万源归流天地之间共一气。
钟道临目光清澈纯然道:“天地之间万物生灵共呼此一气曰自然在自然面前野鸡与凤凰何异草木与我何异我与天地何异!”
阴陀罗王忽道:“眼中见天便是气清上流眼中现地便是土尘厚积眼中有云水气飘聚眼中有林万木拔地。诸般色彩缤纷变幻万般物种形态各异何来一同之说?”
钟道临肃然道:“心中千幻万相皆因入目而异无光明双目无以穷天地无双目则胸中所相犹如盲人摸象外相只因内相不同致生千变万幻。”
“外相本有不同天地却始终如一你我并非肉眼凡胎怎会被盲目中幻相所扰?”
阴陀罗王紧问道:“既然天地不会因人眼不同本来就存在的千般变化万种不同又怎能相同?”
“天地如一不错。”
钟道临淡淡道:“只不过你我眼中的天地便如井中天地殊不知井外尚有越九识感官外的渺渺未知看到的听到的只是真实天地中渺小如银河之沙的一点由此妄言第一识所见的天地便是真实的整个天地岂不是本末倒置?”
阴陀罗王眼神一缩轻喝道:“这么说来难道你已能同天地合一不成?”
“天地无有穷尽我又怎敢妄言整个天地。”
钟道临漠然道:“只不过无论自然界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有着与宇宙中神秘一点的联系就连你我也同是天地间孕育生灵的力量所创造本身必然包含宇宙中生的原始力量宇宙包含着你我你我同样包含着宇宙大海包含着水滴水滴同样包含着大海你我既然如此万物生灵亦然!”
“不是你的心灵力量无法探查出我的本相所在只不过是你把我看作与草木不同忽略过去罢了。
钟道临淡然一笑道:“只要找到与草木土石与自身共有的宇宙中神秘一点草木土石大地海洋又与我何异?你与我又有何异?”
阴陀罗王笑了是那种身心由内至外的畅然之笑双目却又再次蒙上了一层冷酷无情的邪异寒芒幽幽一叹道:“我似乎明白了又好像更加糊涂了总之你的本尊怎样瞒过我的心灵探查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让我失望。”
钟道临听到阴陀罗王学自己说话哑然失笑道:“莫非认出了我也是你的同类?”
阴陀罗王哈哈一笑连连摇头道:“你我是否一类人那还要试过才知道。”
“噢?”
钟道临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毛淡淡道:“那为何还不动手?”
“动手?你会有双拳打天腿脚踢山的欲望么?”
阴陀罗王眼中邪芒闪动冷冷道:“我这三天来一直在寻找出手的机会却始终无法出手经你一说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我没有出手而是在我出手之前你便已然将所有招数化为无形了。”
三天来因为钟道临心神完全沉浸在与自然冥冥融合的境界眼中无相心中无我无他就如同自然界的一株草一朵花一座山一条河一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