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里急窜而起的那抹甜是什么东西?让她有点喜悦又有点排拒,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排解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了
“胆小鬼!”
他不很认真地笑骂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神啊!
她该怎么办才好?
“泓峄说他想要一个妈妈。”
既然她逃,他就追,他自认脚程还不差,不信追不到她!他精准地丢出一颗炸弹。
“呃……那么你、恐怕得认真的考虑一下……”完了!这个男人果然不肯放过她!
“我考虑过了、也决定了,可是你不答应。”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黑眸不曾离开过她漾起粉色的脸。
“关、关我什么事?”
不!别说!
千万别再说了!
“泓峄说了,他‘钦点”聿绘阿姨’当他的妈妈。
轰!天崩地裂,她再也没有逃离的空间——
第八章
明知为了一个孩子渴望的眼神而默许某些“不平等条约”,是件蠢到不能再蠢的事,但苏聿绘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做到狠心拒绝……
或者该说,她根本不曾努力的抗拒过。
她认命了!
她是个宿命论的女人,也许她的命运线就是跟那对“幸福的”父子接连在一起,不然不会只因一通电话,就牵起她和符泓峄之间难以切断的忘年之情,更不可能因这层关系认识那个恶质的男人,之后又莫名地牵扯出那段越理越乱的一夜情——
反正一步错、步步错,苏聿绘总算了解什么叫“再回头已是百年身”背后那层深刻的道理,哎——
怨恨呐!
可偏偏她泥足深陷、难以自拔;套句江秀俐的话:该来的,天涯海角都躲不掉!
没有任何理由,接符泓峄下课成了她的工作,每天下班后第一件事,就是赶到幼稚园迎接小符先生“退朝”,然后带他回符家并为他张罗晚餐,她竟也忙得不亦乐乎。
每逢假日,她总拗不过泓峄的软声哀求,莫名其妙地跟他们父子到处走走,有时候踏青,有时候到游乐园,诸如此类,反正大概全台北市可以玩的地方他们都去过了。
虽然没有惊涛骇浪、轰轰烈烈的恋爱过程,但这种互相依赖、细水长流式的感情却让她觉得安心且满足,也比较适合她内敛的个性。
不过她今天可没敢答应任何人的邀约,因为又到了她回老家的日子,顺便得缴清二姑的会钱;她很讲信用的,从不敢迟缴或倒会。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怕会被二姑叨到臭头!
晚饭前,她坐在外庭大树下的秋千上,看着跟她同辈的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们陪他们的孩子玩成一堆,吵嚷得让人想发疯。
天气越来越热,慢慢显现出酷暑的味道;微燥的风吹过树头、吹过嬉闹的大人小孩们,也吹过秋千上的她,让她不由自主呆呆地笑了。
如果泓峄也能到这么宽广的地方跑跑跳跳,跟那么多不同年龄层的大大小小玩在一起,他不知会有多高兴?
“聿绘啊!电话!”大姑站在门边张望,一见到她坐在秋千上傻笑,毫不遮掩地扯着大嗓门朝她喳呼着。“卡紧咧,速个男、伦——”她特别拉长最后两个字的尾音,拖得又臭又长并放大音量,足以媲美扩音器的音量。
同一时间,庭院里玩闹中的所有人,皆不由自主地停下正处最激昂的玩乐情绪,半是呆愣、半是讶然地一致看向苏聿绘。
苏聿绘被大姑这么一吼,整个人像被点了定身咒,尴尬得不知所措,呆呆地维持原姿势不敢或动。
“紧啦,万一电话断去就害啊啦!”大姑显然处于亢奋的情绪底下,不然她平常很少用国台语交杂的语法说话。“电话断去是茫紧,男伦哪造去就害啊!紧啦!”她的大嗓门加上大动作,要人不注意她都难。
“哟!那可不得了喽!”
“可不是?好不容易有男人肯打电话到家里来了呢!接漏了多可惜?”
“快去啦,人家大姑都这么说了。”
“耶!阿姨终于交男朋友了!耶耶耶!”
“恭喜啊,恭喜……”
真是莫名其妙,一通她的私人电话竟造成全家族轰动,其他什么的调侃就算了,不过关“恭喜”什么事?
都是大姑啦!干嘛喊的大小声!
最最讨厌的就是那家伙了,打电话来干嘛?她不是交代过,非重要事项不能打电话来的吗?看他造成多恐怖的骨牌效应,烦死人了!
苏聿绘红着脸,一路在亲友热切关心的注目下用力跺着脚步走进屋里,边走还边发牢骚,满嘴嘀咕。
“喂。”感觉好似穿过千山万水才拿到的话筒,此刻竟然有如千斤顶般沉重。
“是我。”低沉带笑的嗓音透过电话传到她耳里,显然他也听到大姑之前令人羞惭至死的没气质吼叫。
“干嘛啦!”局促地拥着话筒面向墙面,她尽可能压低愠恼的声音,硬是避开围坐在电话四周,拉长耳朵“蓄意偷听”的长辈们。
“你家里很热闹。”或许因为他这一头比较安静,加上那一头细碎的交谈声音量颇大,所以他听得一清二楚。“听来成员很多。”让他难以想像。
“就是这样才叫你没事别打来嘛!”她感觉背后的寒毛直竖,可见“眼线们”个个恨不得能长副顺风耳,好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什么事不能等回去再说?”
“没什么。”他顿了下,话筒里传来模糊的清喉声。“只是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心头滑过一抹悸动,苏聿绘握着话筒的手一紧,整张俏脸霎时胀红得像颗蜜桃。“乱说什么啦?无聊!”
符劭刚在另一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那些死党们言之凿凿地强调,女人都爱听那些言不及义的甜言蜜语时,他便嗤之以鼻,认为那女人血液里绝不会有什么风花雪月的浪漫细胞;今天经过“验证”之后发现,他的推理一点都不差。
不过又何妨,反正他同样也没什么“烂”漫因子,说那种恶心巴啦的话足以让人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掉满地!
“我想,你一定不会跟你家里提起我,所以我‘自投罗网’来了。”事实上,他是不想再拖下去,想跟她在一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这事迟早要有个结果,他只是主动些罢了。
“……”才刚漾满甜蜜的心头,一下子又因他的话而降到谷底。
她是没提,因为她不敢。几乎可以预见长辈们的反弹声浪,她哪敢“给天借胆”说出他的事来?
她又不是不要命了!
“聿绘?”感觉她的迟钝,符劭刚的心情也莫名地沉郁下来。
“我们回台北再说好不好?”她没办法在一堆“监视者”的监视之下跟他说话,因为说什么似乎都不对。“现在……不方便……”
符劭刚缄默半晌,似乎感受到她背负的沉重压力。“你在怕什么?聿绘。”
她知道自己的犹豫可能又伤了他,可她真的没办法。“没什么,只是我……”
“别说了。”符劭刚出声阻止她接下来想说的任何话。“好好玩,我等你。”然后便挂了电话。
苏聿绘呆滞地握着话筒,沉甸甸的心情令她想哭……
好声好气婉拒长辈们的盘问,苏聿绘早早就回到房间。
其实不就是躲嘛,她一个人窝在房里也没事做,只能无聊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颗脑子乱烘烘的,就是无法停止胡思乱想。
“叩叩”门板传来敲门声,直觉让苏聿绘翻个大白眼。
“谁啊?”她趴在床上用枕头压住脑袋,现在的她最不需要满嘴好奇的亲友来访。
“聿绘,是我,妈妈。”方春美的声音透过门板,立即让苏聿绘翻身而起。
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逃不掉。“门没锁。”
“怎不跟大家到楼下吃水果?”这是苏家的习惯,吃完晚饭一定有饭后水果,方春美关上门后柔声问道。
“不想吃嘛!”她坐起身,看着母亲坐在床边。“你不会就来问我这个吧?”
以她对母亲的了解,既然她都进了房且关上门,这就表示她有话跟自己说。
“你长大了,有什么话还需要我问你吗?”拍拍女儿的手,不论年纪多大,女儿在她眼里永远是个孩子。“你想说就说,我没逼你的意思。”
苏聿绘定定地看着方春美,老妈越是这样,她越是没办法保持缄默。
“我……”搔搔头,她豁出去了,反正这事儿迟早曝光。“我有交往的对象了。”
方春美微微一笑,没表现出太大惊讶。
“是傍晚打电话来的那个?”当时她在厨房里忙着,可大伙儿为她转述,传话传得屋顶都快掀了,她想假装不知道都不可能。
“噢!”懊恼地拍了下腿,她早该知道那些亲友们有多饶舌!“对啦,就他啦!”
“很好啊,怎么不带回来让大家认识认识?”方春美说得含蓄,其实是要她带回来让众长辈们“鉴定”。
“呃,有点‘小小’的问题……”天知道那个“问题”有多大,今年都六岁了!
“什么问题?”方春美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想的都是老式的麻烦。“他家人不喜欢你?还是他妈妈难相处?”
“都不是。”对喔,她都没想到他父母好不好相处的问题,单单泓峄就教她一个头两个大,哪还能想得那么细腻?
她烦躁地起身踱至窗边,一头及肩的发被她抓耙得像堆乱草,跟她的心情相互呼应。
“你不说,妈也不能给你意见呐。”都二十八岁了,总不能拿着棍子逼她说吧?
“我怕你……会反对。”硬着头皮,她小声地开了口。
“我都还没看到人,你就知道我会反对?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对方有缺陷?就算是,也不能以貌取人啊!
她记得自己不是这么教女儿的!
“他……哎呀!”跳回床边,她用力坐回原来的位置。“他离过婚啦!”
方春美愣了下,这是她没设想过的问题。
“呃,你问过原因吗?”以她们那个年代来说,离婚是件天理难容的事,但时代进步到这个地步,离婚像家常便饭一样,连她的朋友都有好几个走上这条路。
她是没有预设立场,只要对方条件不差,对聿绘也体贴,那么她倒不至于会持反对意见。
“没有,我不想干涉他以前的事。”她噘着下唇吹气,额前的刘海起伏了下。
“他对你好吗?”
“还可以啦!”
“那么,你喜欢他、想跟他共组家庭吗?”
“呃……”俏脸一红,她支吾地说:“如果不是这样,干嘛跟他交往啦!”
“那就好了阴!”将苏聿绘的发拨到耳后。方春美放心地笑了。“下回别把他藏在台北,记得带回来吃饭,嗯?”
女儿长大果然留不住,提到对方还会脸红呢!
“可是……”最大的麻烦还没谈到叹……
“什么?”眨眨眼,方春美不知道她支吾的重点。“还有问题吗?”
“他……有个六岁大的儿子!”
有些事不是不愿探究就可以随风飘散,但事情却发生得令人措手不及!
回台北不到两天,她又开始接符泓峄下课、做饭的规律生活,还没找到时间跟符劭刚面对面讨论两人之间的事,一个原本不该出现的人却突然出现了。
“泓峄,阿姨在切水果,你帮我去开门好不好?”努力在苹果上雕出可爱的小兔子,门铃声却乍响,苏聿绘只得差遣等着吃水果的符泓峄去开门。
“好!”符泓峄精神抖擞的声音答得好响,让苏聿绘弯起嘴角笑了。
这小鬼刚才的饭果然没白吃,吼得好大声呢!
过了好一会儿,砧板上的苹果都雕好了,她才恍然想起泓峄去开门怎么都没回声?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念头一起,她忙擦干手上的水渍,拔脚就往客厅跑,却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到了——
那个女人是谁?她紧搂着泓峄要做什么?
“聿绘阿姨……”符泓峄可怜兮兮地不敢乱动,一双黑黝得快哭出来的眼直盯着苏聿绘不放,他吓坏了!
快步走到泓峄身边,发现女人似乎没有对泓峄不利的意图,苏聿绘松了口气,小心且客气地询问。“对不起、请问你是哪位?”
“你凭什么知道我是谁?”女人的手劲没有松开,看着苏聿绘的眼甚至带着敌意,让苏聿绘莫名其妙。“我才要问你是谁呢!”
“对不起,请你先放开泓峄好不好?”苏聿绘不动声色地关上大门。她不确定这女人的身份,但把门关上她会安心些,至少她不能在自己面前突然掳走泓峄。
“我想,你可能吓到他了。”
她其实很紧张,但泓峄一定比她更紧张,因为有个陌生的女人抱紧他,所以她不能慌,至少在符劭刚回来之前都不能!
“我才不会吓他,你别胡说!”发现苏聿绘向她跨了一步,女人霍地凶了起来,大声对苏聿绘咆叫:“你到底是谁?不准靠过来!”
“好,我不过去,你、你别激动!”苏聿绘不敢轻举妄动,她小心地贴着门边的墙。“我是……符先生的朋友,帮他照顾泓峄。”
“朋友?女朋友?”女人突然笑了,笑得猖狂。“凭你,也妄想占上符家少奶奶的位置吗?”
“不!你恐怕误会了。”这女人简直莫名其妙,但首先,她必须先设法解除她的戒心,让她先放了泓峄再说。“我答应符先生照顾他,我不能言而无信。”
“我管你什么信不信?出去,你出去!”女人不停地对她叫嚣着,指着大门叫她离开。
“聿绘阿姨……”符泓峄当真吓哭了,有点担心苏聿绘会丢下他自己跑掉。
“你究竟是什么人?”苏聿绘紧蹙着眉,她的耐性快用光了!
“我是什么人?你问我是什么人?哈哈——”她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得符泓峄忘了哭、苏聿绘满头雾水。“我是泓峄的妈妈,符家的女主人!”
苏聿绘抽了口凉气,她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头衔”竟是如此“耸动”!
“听到了吗?我来要回属于我的地位、我的孩子,你这个野女人可以滚……”
“你没资格叫她滚!”女人的马威还没下完,符劭刚就推门而入了,巧妙地接下另一个不容驳斥的句子。“当初是你主动放弃,难道你忘了吗?”
好不容易哄睡略受惊吓的符泓峄,苏聿绘为他盖好被子,轻巧地在他额上印下一吻,才蹑手蹑脚地走出他的房间;甫一转身,她几乎被站在身后的人影吓住,一口气才刚提起,就让熟悉的嗓音安抚了紧张的情绪——
“是我。”环上她的肩,符劭刚将她带往自己的主卧房。“很抱歉让你遇到这种事。”一进门,他就急着解释。
“没关系,还好你及时回来。”背靠着门板,让他轻拥在怀里,苏聿绘放松地叹了口气。
原来,那个女人叫廖采菱,是符劭刚的前妻;她没有说谎,她的确是泓峄的妈妈。
她和符劭刚是经由相亲结婚的,刚开始两人也曾有段还算愉快的婚姻关系。
但自从泓峄出生、符劭刚的工作越来越忙,留在家里陪伴妻儿的时间相对变少之后,心性不定的廖采菱渐渐无法承受丈夫的冷落和充斥着尿布奶粉的枯燥生活,就在符劭刚努力伸展能力的当口,她也伸出渴盼的触角向花花世界发展,继而在一些声色场所结识了不少纨挎子弟。
她爱玩、赶流行,那些都是沉稳内敛的符劭刚所不能给她的,但其他的男人却可以,而且很能令她满足。所以她的心野了、狂了,忘了自己有家庭、有丈夫、有稚子,她开始流连声色场所而迷途忘返,弃家庭与丈夫孩子于不顾。
没有男人可以忍受妻子如此放浪形骸,符劭刚可以原谅她的心性不定,却无法原谅因她的疏忽而造成稚子身陷危机。
五年前的某一夜,深夜返家的符劭刚再次不见妻子的踪影,他不假思索地走向稚子的房间,却在为儿子盖被时,被他身体散发的高温所骇住!
孩子发高烧,烧到小小的身体发烫、颤抖,却该死的没有人注意,而他的妈妈却因纵情声色场所而彻夜不归,这绝对不是符劭刚能接受的情境!
就在当夜,孩子入院了。隔天,他们便完成了离婚手续。
廖采菱一手扼杀了自己的婚姻,她毫不留恋地将孩子的监护权留给符劭刚,带着为数不少的分手费离开符家,誓言从此不来纠缠符劭刚和孩子,没想到事隔五年的今天,她食言了。
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便耗尽身边所有的资产,包括符劭刚给她的分手费,这些年的日子过得极不平顺;男人们能与她同乐,却不屑与她共苦,在心灵无所寄托、金钱没有来源之下,她想起自己的丈夫、孩子,于是厚颜地想回头祈求丈夫的谅解并重新来过,却终究不能如愿。
“总算发现家里有个男人的好处了吧?”他打趣,试着缓和她紧绷的情绪。
微微—笑,她伸手环住他的腰围。“希望她不会再出现了。”
“不会了,她担不起法律后果。”他是个律师,知道如何运用法律的力量来压制妄想之徒,更不会让人蓄意危害他的家庭,尤其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之后。
“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是个很无情的人。”她打了个寒颤。
廖采菱是他的前妻,虽然夫妻情缘已尽,但他应付起来全然不留情面,即使她是泓峄的亲生母亲。
“缘分已尽,何来有情无情之说?”轻抚她纤柔的背脊,他可不同意她的说法。“而且是她无情在先,对我、对泓峄都是如此,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样有错吗?”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行不行?”睐了他的下巴一跟,这男人总有说不完的道理!
“本来就是我有理!”他把她的消遣当恭维。“这叫专业素养!”
“是,我的大律师!”躲在他臂弯里翻个大白眼,她安心地弯起嘴角。
“你还好吧?”轻啄她的发,薰衣草洗发精的香味在鼻尖散开。“别硬撑,万一你昏倒了,我还可以帮你撑着。”
“撑你个头啦!”她笑骂,拧了他腰部一记,立刻让他像被电到似地弹了开来。
“我才没那么脆弱!”
“真的?”他挑起眉,不是很相信她的保证。“我真的不介意你吓哭或昏倒。”
“你不介意我介意!”
就算她吓死了,她也不会承认。
“是是是,女勇士!”她果然独立而坚强,他很庆幸自己的眼光没有连庄凸捶。
“够了你,什么毛病?”
睐了他一眼,她用手肘又拐了他一记。“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一夜惊魂下来也真够她受的了,何况明天还得上班呢!
“哎,好累哦!”他突然抬手按压肩部,表现出一副疲累至极的模样。
“喔,那我自己坐公车回家。”她不疑有他,理所当然地应声。
“嘿!这么晚没公车了!”
“才怪,公车十一点还发车呢!”她是公车族,时间的拿捏比他这个轿车族精准许多。
“等等等……等一下啦!”眼见她拿着皮包,当真准备走人,他忙出声制止。
“你到底还有什么事?大律师!”
再不走真的没公车了!
“你……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第九章
“这样……不太好。”苏聿绘对着房门低下头,有点慌,心口扑通、扑通地跳。
“哪里不好?”向前扶住她的腰,沉重炽热的气流拂过她的颈背,引她一阵悸颤。
“我、不知道,就是……”她的话停顿在他拉起她的手贴放在门板上的刹那;只见他比自己黝黑的大掌,像熨烫贴布般平贴在自己手背上,她微颤了下。
“决定了吗?”他突然天外飞来一笔,问得苏聿绘满头雾水。
“什、什么?”这教她如何回答?
热唇滑过她露出发丝外的纤颈,平贴的长指慢慢往内收拢,直至将她细长的指全然包覆在炙热的掌心里。
“你考虑得太久,我等不及了。”低沉嘶哑的嗓音透过轻咬着她耳珠的牙缝里弹跳出来,像曲催眠的音律,滑过她悸动不安的心。
不是只有女人会对感情没安全感,其实男人也是很没安全感的动物;迟迟等不到她的应允,符劭刚难免也会忧虑、胡思乱想。
虽然时代不同了,男女之间的关系似乎轻忽得只要合则聚、不合则散,但他仍明白她的顾虑;毕竟他有过一次挫败的婚姻记录,还有泓峄这个六岁大的孩子,加上她家里“人多口杂”,因此便容易出现反对的意见和声浪。
她太理智,而他,不能给她太多思考的空间,不然万一她心一偏,对他们俩未来前景的期望值采负分评量,那他该到哪儿再找一个像她一样,既让自己心动,又疼爱泓峄的女人咧?
也无怪乎他等不及了!
“我不懂……”慌乱地以三个字代特儿乎脱口而出的娇吟,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她是个不曾正面触碰欲望的菜鸟,唯一的一次还是在醺醉的迷茫时刻,怎堪他如此强势的撩拨?
“要不要我替你决定?”决定他们的未来?
“不!”显然她想歪了,她以为他要自作主张地为她决定……现在继不继续?
“不?”符劭刚僵住了。该死!真够直接且伤人的答案。
“不是,我、我对那一次……完全没印象……”就是因为不了解才会产生恐惧嘛!
那一次?他突然懂了,原来两人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还好不是同一件事,还好——
“你今天没喝酒。”轻佻一笑,他霍然明白自己该如何攻陷她的理智。
“没、没有。”额头轻抵门板摇晃,她想刁;起来现在的情况跟酒能扯上什么关系。
“那么,我们来制造‘新’印象。”符劭刚将她虚软的身子翻转过来面对他,然后搂起她的腰肢,让她双腿的脚底板离开地面,把自己厚实的脚丫垫到她脚底,缓步往床边移动。
“啊!”苏聿绘紧张地攀住他的脖子,一时被他突兀的举动吓傻了。“你……做什么啦!”干嘛当她走路的“辅助器”?她又不是瘫痪了!
“把你抓起来,这样你就逃不了了。”薄外套落了地,然后是长裙,再来是她的棉质针织衫、胸罩,沿途留下一条人类衣着介绍的路径,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我……”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他怎么知道她有想逃的冲动?
在工作上,她是独立、卓然的都会女性,但在情感的处理上,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太多不幸的例子在周遭发生,同事、客户,女人悲惨的世界似乎就架构在那条细细的电话线上,而偏偏那是她的工作,想充耳不闻都不可能。
她也想有人爱、有人疼,但这个男人的“历史”却是如此地与众不同,所以她无法那么快给自己答案。
“让自己的脑袋放空,暂时什么都别想,好好享受一下被男人呵护的感觉,好吗?”似乎完全透视她的想法。符劭刚决心抽掉她使用过度的脑神经,与自己共度一个浪漫瑰丽的夜晚。
苏聿绘盯着他的眼,没发现自己全身已被他剥除得像只脱了毛的小绵羊,也没发现自己此刻已躺上柔软的床,仿佛世上只剩下她和他,而他们在对方的眼里只能看见彼此——
未几,她轻叹一声,缓缓地闭上双眼。
是啊,她已经躲避丘比特够久了,再不让那带箭的小男孩找到她,恐怕他会气得一箭射死她,省得麻烦。哈!
“我很怀疑你会有温柔呵护的一面。”即使心已被攻陷,她仍忍不住口头上占他一点便宜。
“这么说,你是瞧不起我了?”他被逗笑了,微扬弧度的唇贴上她柔软的唇瓣。
吻,是恋人与恋人的灵魂在嘴唇上相遇——多么优雅的词句、多么美丽的情境描写,还有,多么温柔缠绵的偶遇……
借由他软热的唇,她感觉他的认真、他的期待,缓缓勾引出她胸口丝丝悸动;是他吧?她等了二十八年的男人?
放纵自己投入他强而有力的臂膀,她决定抛开所有杂念,与他共同构筑所谓的“新印象”,希望它不是那么的糟,如果他够体贴、自己能“尽力配合”的话。
“别说了。”当微喘的唇依依不舍地拉开距离,手指轻压他的唇。“不如看你表现如何?”天!这是她所能表达最露骨的意念了!
挑起眉,深邃的眼满是邪恶。“包君满意。”抓住她的手在掌心印下一吻,他性感的笑让人心痒难耐。
吃吃地笑了出来,荒谬地感觉他该是块做sales的材料,她让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却在他含吮自己的手指时隐去笑纹。
“别……好痒。”虽然她不很懂情欲,但怎么说都不再是青涩的小女孩了,她明白他动作里隐含的意思,尤其在他逐一舔过每一根细长的指时,她颤抖了。
“这样就受不了了?”他轻笑,胸口微微震荡。“你得加强练习才行。”
“聿绘,你今天还是要去接泓峄吗?”江秀俐拎着一个小袋子,风姿绰约地晃到苏聿绘的座位旁。
“是啊厂刚成交一件case,苏聿绘漾起甜甜的笑。”有事吗?“
“唉,我发现你现在皮肤变得比较细致耶!”看着她的笑靥,江秀俐暂时分了神。“喉,男人的滋润果然是美容圣品。”她弯起眼眉,附在苏聿绘耳边嘀咕。
“什么啦!”苏聿绘愣了下,粉颊立刻升起火红国旗。“你别乱讲!”噢!她恐怕永远都无法适应这种带着颜色的调侃。
“我真的有乱讲吗?”江秀俐不置可否地耸肩,连带地摇晃手里的小袋子。“嘿嘿,你自己心里明白。”她笑得好生邪恶。
“你少自以为幽默了!”翻翻白眼,苏聿绘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得设法转开她的注意力。“拎着小袋子晃啊晃的,里头装了什么好东西?”
“哦,玩具啦,办大卖场签帐卡送的。”要死啦!顾着研究聿绘的皮肤,都差点忘了这么回事儿呢!“帮我送给泓峄,一定要跟他说是秀俐阿姨送的喔!”
“你什么时候跟泓峄的感情变得这么好?”后!她都忘了之前被秀俐和泓峄联手出卖的事,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还敢提!
“嗄?”江秀俐额前浮起三条黑线,她总不能老实跟聿绘说,“茶艺馆事件”那天,她私下答应要嘉奖泓峄“卖力演出”吧?“没啦,泓峄是……小帅哥一个嘛,那……先巴结起来等,万一我们家女儿嫁不出去,就把她塞给泓峄也不错啊!”
江秀俐开始乱掰,没想到还能扮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哈!她真佩服死自己的天才了!
“你喔!”苏聿绘摇了摇头。“年纪不小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这样才不会老嘛!”她还有道理可说。
苏聿绘语带揶揄地说:“是,要真能不老,你不成了老妖精?”
“就算成了不死的老妖精我也不在乎,谁教女人就是怕老呢?”拨拨头发,江秀俐摆出一副玛丽莲梦露的招牌姿势,当场令苏聿绘笑不可遏。
“够了你,老爱耍宝。”拿起小袋子,她好奇地问了句:“包得这么漂亮,是什么东西?”还用碎花图样的包装纸包起来,分明不是办卡的赠品。
“芭比娃娃。”江秀俐开心地笑开嘴。
“泓峄是男生。”苏聿绘瞪她。
“那有什么关系?”她才不信男生不能玩娃娃那一套。“我跟你说,芭比娃娃的脸上还贴了我女儿的大头贴,先让泓峄那个小帅哥‘煞’到我女儿,以后我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当他的丈母娘,啊——人生真美好!”
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论调?苏聿绘的脸都黑了。
“呃,秀、秀俐。”她实在不忍心戳破秀俐一手编织的柏拉图美梦。“你不觉得、那样的芭比娃娃……很恐怖吗?”万一泓峄被吓得做噩梦怎么办?
“哪会!”尽管“一美还有一美美”,江秀俐仍坚信自己的女儿最美。
“你想想看,我们家那美丽的小天使,长大后就成了绝色的大天使,穿上白色的婚纱,身边站着泓峄那长相俊美、天使般的新郎,噢!真是令人感动的画面!”她的眼睛都快冒出感动的星星了。
苏聿绘无力地闭了闭眼,总有一天,泓峄会看见她就逃!
“对了,你这个礼拜不是要带大小符先生回家?”虽然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江秀俐还是没忘记过来“拉咧”的另一个目的。
“你怎么知道?”她一愣,马上知道是哪个小王八蛋出卖了她!
“我神机妙算嘛!”江秀俐朝她挤眉弄眼,就是不肯出卖那个小王八蛋。“说真的,你怕不怕?”想当初,她老公头一回上她家时,她比老公还要怕。
“事到如今怕也没用。”她嘴硬地不肯承认。
“那倒是。”江秀俐明了地点点头。“不过,你还是提醒符先生带份礼。”
“不用啦!只是见个面……”
“不行不行,送礼是个大学问,绝对不能两串蕉!”江秀俐说得头头是道。“呐,中国人嘛,特别重视送礼的艺术,这个秉持中庸之道,礼物一定要不大不小;太大呢,有贿赂的嫌疑,太小,又显得吝啬小器,所以我们……”苏聿绘将两只手臂跨在桌面上,整颗脑袋无力地贴靠其上。以她的能耐,是绝对没办法阻止秀俐发表高调的,所以——到底谁可以来救救她!?
风和日丽、阳光普照,是个游山玩水的好假期,可惜苏聿绘并不这么认为;她心里的天气是打雷闪电,就不知接下来会风停两歇还是狂风暴雨?
符泓峄在车里兴奋地探头探脑,扭动不停的身体像只不安分的小毛虫,手里还抱着最新流行的数码宝贝变身暴龙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