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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岚儿你可以怨爹,怨爹一时的决定误了你的终身,让你从此再也没有办法作为一个剑客活下去,作为一个武者,我知道剑对于一个剑客的重要性,但是……爹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听了那么久,云岚总算是明白了今日父亲为何找自己忽然这样一番的长谈。

    对于这剑天下的剑客来说,若是折去了他们的剑,就好比等于要了他们的命。而自己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走回来,父亲其实心里一直担心着自己因为不能再动武而自暴自弃。他已经差一点失去自己一次了,这个苍老的老人如今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好好的活在这个世间罢了。他是真心的希望着,再是真心的担忧着。

    云岚心中动容,说起来自己果然是和父亲的性格太相似了。彼此都把担忧和关切放在了心里,但若是到了重要关头又都是愿意以命赴死的真性子。

    “放心吧爹,不动武就不动武了。”云岚微微的笑了起来,“我在风息居里待了两年,待得都有些腻了。倒是想要去四处走走,赏完了这片灵洲大陆的风景,再回来好好的安生辅佐弟弟。弟弟的性子地道,将来定然可以很好的带领着凛剑阁,就如同爹一样。”

    “好……好……”云真连着点头,眼神中有些激动的泪光,除了「好」字,竟然一时间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终于,他们云家,可以就这么一世安然了。

    大概是因为真的经历了这么次生死,云岚觉得自己对很多事倒是真的看淡了。

    他说的这番话亦是他心中真正所想。

    他想起某一日,云烬对着自己说:“到时候阿岚要去看,记得一定要去看。看看这片灵洲天下……”

    他想,和她一起去看。

    章十七

    》》》

    云岚再次见到云烬,却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这丫头躲他躲的厉害,就连下人们也极少能见到她,这个因为大少爷的病治愈了而气氛大好的凛剑阁里,唯有云烬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如果说前些日子大家都还在议论云岚的病如何如何,那么后些日子,大家嘴里小声议论的大多是云烬了。很多人都说她变了。变得有些……让人觉得不认得了。

    云烬三岁起便已待在了云家,大家对她自然是熟悉的不得了。面容清秀,笑起来无比甜美的女孩,性子又极是开朗好动,大家都喜欢她,而她待人也是极好,从不像严焉那样有什么小姐脾气。可是如今这个本如一朵皎皎的雪梨花一样的少女却变了,闭门不出,偶尔在庄上看到她,也只是一番落寞的身影,穿着绯红的长裙,青丝如墨,脸色苍白。她变得漂亮了,却漂亮得让人觉得心惊。她渐渐的不太说话了,眼睛里都是满满的冷。

    期间云岚去找过她几次,可是不是推脱不见就是根本找不到她的人。

    她是有意躲他,他便也无计可施。

    所以他也没有料到她竟然会亲自来到风息居。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踏足过这个地方了……

    云岚看到缓步进来的少女的时候楞了一下,竟然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随后意识到自己微微的失态,才苦笑了一下,对着进来的少女道:“你终是肯来见我了……”

    少女没有回答他,而是从怀中拿出一个如丹丸大小的红黑相间的果子,对着他道:“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云岚的眼睛微微的眯起,紧紧的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少女知道今儿肯定要和他解释清楚的,遂也毫不避讳,笑了笑:“鸢歌的果实……”

    云岚的脸色再次变了变:“果然是鸢歌……阿烬,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才得到它的?这半个月间我翻遍了所有的资料,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地方,都没有能够找到这东西,你……究竟是如何得到的?”

    “你先吃下去,吃下去我便告诉你……”云烬依然笑着,但是这笑容让人恍惚觉得疲惫而无奈。

    “你先说。”他却执拗。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先吃下去,吃下去我便全部告诉你……”云烬道。

    云岚摇头,叹息:“阿烬,你知不知道你变了?这种变化连下人们都看得出来,何况我和你一起长大,朝夕相处。而偏偏你这种变化是我的病开始好转的时候,你真的当我那么傻吗?”

    见他始终不肯接过自己手里的果实,少女似乎颇为可惜,叹了口气,忽然将果实含入了自己的口中。

    这一变故云岚也没有料到,但没有等他开口,便忽然感觉到少女抓住了自己的衣袖,然后,吻上了他的唇。

    这一刻不能用惊讶来形容。口唇之间的气息是那样的真实,他甚至可以闻到少女发间的香气,以及她鼻尖的暖息。也许是因为震惊的缘故,他根本没想到要推开她或者怎样,只能看着自己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少女。

    她将自己口中的果实传递到他的口中,似乎怕他不肯吃下,她用舌尖碰着他的齿轻轻的将那颗果实在他的口中捣碎。不香不甜也不苦的汁水瞬间充斥于二人的口中。汁水流入到喉间,便也由不得他不吞下去。

    用这种方式递喂鸢歌果实是结束了,可是少女的唇并没有离开他,而是仿佛恋恋不舍的无比轻柔的触碰着他的舌尖,这和之前的递喂不一样,他知道,她是确确实实的在吻他。

    而经过了最初的惊讶后此刻云岚早就无比的清楚二人在做什么了,尽管他的心中有好多的疑团想要问出口,可是此时此刻,他竟然也如此眷恋她发间的香气。

    他闭上了眼睛,温柔而认真的回应与她,手也终于轻轻的揽住了少女的腰。

    然而就在这一刻,少女如受惊的小兽,猛然的推开了他。这用力之猛让云岚颇为吃惊,但立刻醒悟了过来,二人此时的行为确是不对。云岚微微的咳嗽了一声:“那个……阿烬……”

    一边说一边想要去拉她,少女却退开了几步,她的神色似乎有些狼狈和慌乱,只说了句“对不起,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便飞快的跑了出去。

    “阿烬……!”云岚甚至没有能够来得及拉住她,便看到她的声音消失在风息居前的雪地里。

    云岚垂下了手,心中忽然掠过一丝很细小的情绪。他没有能够捕捉到,但是……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劲。

    》》》

    她从风息居里一路跑出来,直到踩着软雪的脚步不稳才摔倒在了雪地里才停了下来。摔倒的瞬间她甚至能清楚的听到身体里那某个部分发出的如同干枯的树枝折断的声音,然后就感觉到一丝疼痛。温热的血缓缓的流出来,索性穿着红衣而显得不是那么明显。

    一切都如同鬼草所说的,她现在的身子不人不鬼,脆弱易折,任何一个剧烈的动作都会导致血流不止,唯一的办法只有安静,克制,少动。

    像一个木头娃娃那样活着。

    她本并不害怕,也不曾有所怨恨。毕竟她唯一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而她如今还能活着,这便已经是上苍的仁慈了。

    可是,今天才真正的理解到为什么世间的人都会有所念想?她从开始的强行喂药到最后终于是情不自禁的吻他了。

    那种在心底深处的感情,竟然如此难以克制。

    可是当他的手揽到自己的腰间的时候,她仿佛遭到了一个晴空霹雳。

    是的,吻他的那一刻,她竟然几乎忘记了自己如今不人不鬼的模样,若是他知道了,将会是多么害怕的表情?

    好吧,就算她的云岚和世间所有的男子都不一样,就算他不会害怕,她也一直都记得当日他说过的那句话「如果是那样,我云岚定然会把这条命赔给你。」

    他外表虽然是一界俊秀少年,可是骨子里的铮铮她却比谁都要明白。他就如同云真阁主一样,说一不二。他若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大约会花上他的一生来为她寻找解救之法,若是这方法涉及性命,他也定然不会有任何的犹豫。而若是找不到,自己终是死了,那样的话他也许也真的会如他自己所言,将他的这条命赔与她。

    无论哪个结果,都不是她想要的初衷。

    所以,如今唯一可行的,就是离的远远的,偶尔看一下他过的好就成。他会长命百岁,而自己也就如此清寡一生。

    不再深入这段感情,才是二人都能活下去的办法。

    她知道,她比谁都要清楚。

    ——可是云岚,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她忍不住在雪地里哭了起来。

    哭的格外的伤心。

    》》》

    云岚一人在风息居的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见到一个下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面色慌乱,一边跑来一边喊着:“大少爷……”

    “怎么了?”云岚走上前,扶住气喘吁吁的下人,关切的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二少爷……二少爷他……”下人跑的很急,一口气竟然连不下去说话。

    “二少爷?”云岚「咦」了一声,没有想到是云寂的事情,“二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喘息了那么一小个档口,那个下人终于把话说了下去,“二少爷约了秦家小姐在兰萱楼,现在貌似两个人谈不合,气氛不对头的很,眼看再这样下去就要打起来了……”

    “秦家小姐?”云岚蹙眉,“谈什么?”

    下人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的说道:“……就是……婚约的那档子事呗……大少爷你也知道的,过些日子二少爷就要继任家主了……”

    说到这里,下人停顿了一下,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云岚的脸色,毕竟,现在的这一切,从前可都是他的。

    云秦二家,在幽州称得上是双壁。云家的江湖地位颇重,而秦家则是富甲一方。云岚的爷爷和秦家老爷当年是旧识,当年正逢秦家小姐出生,爷爷去秦家喝满月酒的时候一时兴起,和秦家定下了一纸婚约,说让秦家小姐将来嫁来云家,做凛剑阁的女主人。爷爷极是喜欢那个女孩,连「紫桦」的名字都是他亲自取的。

    这位秦紫桦小姐,自然也就是云岚的前未婚妻。不过也只是前了。两年前云岚身染寒毒,各路大夫都说没得治了,凛剑阁里一副愁云惨淡不说,秦家似乎也极是不顺。秦家当家秦泊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将来要嫁给一个不知道能活多久的小字,心里是一千个一百个的不愿意,可是婚约是长辈定的,他就算是当家也忤逆不了。云真对这件事也有所知,不想委屈了秦家的那位小姐,于是将爷爷当年的话拿出来重新说了一下,说秦家小姐依然嫁于凛剑阁未来的主人,不过这个主人并不是云岚,而是次子云寂。

    婚约被这样一改,倒也是天衣无缝,一没有违逆两位长辈的意思,二也没有让两家产生什么嫌隙。这件事上,大约只有云寂颇有微词。毕竟大家都知道,他和严焉走的较近,谁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严焉。

    只是没有想到,连父亲都不敢违逆的婚约,他竟然敢跑去想要悔婚,要是被父亲知道,后果不得而知。

    “爹知道这件事吗?”云岚果断的问道。

    下人抹了抹额头的汗,道:“我哪里敢说啊……所以这才只好来找大少爷你帮忙啊……”

    云岚点头:“嗯,这件事千万别传到爹那里,我先去兰萱楼看下,看看能不能把这件事先压下来。”

    下人连连点头。

    云秦二家若是因这件事反目,只怕往后两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章十八

    云岚随着下人匆匆忙忙的赶到兰萱楼的时候,一楼几乎已经没有人了。兰萱楼作为景城最大的酒楼,此刻空无一人自然不是什么寻常事。不过想来也可知,云秦二家,作为幽州的双巨头,怎么可能让闲杂人等留在这里看笑话。定然是让掌柜的把其他人遣散了。

    掌柜的看到赶过来的云岚,就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迎了上来:“云少爷,您可总算是来了。他们在二楼呢,眼看着就快要……”

    云岚点了点头,朝着二楼奔去。

    兰萱楼很大,连楼梯也是层叠复杂,但是云岚拐到中途的时候便已经能听到二楼传来的争执声了。

    “这件事不是紫桦说了算的,言姑娘也请自重一下吧。”一个陌生但是颇为温婉的女声,不过饶是她声音温婉,此刻也听得出来话语里含有的愠怒和隐忍。

    “我不自重?有你们秦家那么欺负人的吗?”严焉的声音一如既往,“不过是仗着你们秦家的家世打压阿寂罢了。”

    “打压?”秦紫桦的声调变得更冷,“……真是不可理喻。云寂少爷,你今日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听这位姑娘的胡言乱语?”

    云岚一边上楼一边听到云寂小声的声音:“焉儿,别闹……”

    “我闹?”严焉的声音里顿时带了哭腔,“云寂,你根本就是想娶她是不是?也是,娶了秦家的大小姐,你以后的庄主的位置也坐的稳,不用怕你哥了,对吧?”

    “你在胡说什么啊?”云寂的声音明显的颇为头疼。

    而当云岚终于踏上二楼,还未来得及前到他们身边前,忽然见严焉哭了出来:“对对对,我全部是胡说,你就去娶你的秦家小姐去做你的风光女婿吧,我严焉将来一定不碍着你。我死给你看好了吧?”说完竟然忽然抽出了随身佩戴的短刀,竟然朝着自己雪白的皓腕就这么划去。

    在场的人均是大惊,所有人几乎是同一时刻出手想要阻止,无奈云岚和云寂离她都有一些距离,离严焉最近的那个人反而是秦家那位小姐。

    就在云岚心想糟糕的瞬间,却意外的发现秦紫桦竟然也出手了。

    这个秦家小姐,在幽州绝对算得上是颇有名气,不但温婉可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容姿过人。但是云岚没有想到她竟然连身手也很不错,严焉那一出来的突然,那位秦紫桦小姐仿佛是出于潜意识去阻止,所以直接上了一招空手入白刃。在场的云岚以及云寂均是一呆,严焉见到出手阻止自己的人竟然是秦紫桦,也是一惊,随后仿佛被激怒了,本来已经被秦紫桦制住的手忽然翻转,竟然将佩刀直接刺向了对方。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在场的人全部都再次呆住。

    “住手。”幸好云岚此刻已经近到了这群人的面前,终于伸手,直接一招劈开了两个女孩子的手臂,白色的刀子顿时掉落在地上,而两个女孩也踉跄后退了几步。

    在场的人均是静默,谁都没法一瞬间从连番的变故中做出反应,过了一小会儿,第一个出声的是云寂,“……大哥?”

    “大哥你……你没事吧?”云寂瞬间有些结巴的问道。

    大夫可是说过的,云岚虽然病愈,但是寒热二气均还残留在体内,绝不可动武,不然经脉内气息紊乱,可能有性命之忧。

    云岚被云寂这么一问,也也一呆。刚刚情况紧急,他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幸好现在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碍,要不然……

    不过,究竟为什么会没有什么事呢?而且刚才运功的一刻完全感觉不到体内还有任何的寒气,难道是……阿烬?

    “你真的是……云岚?”

    云岚还未想的透彻,就忽然听到自己身侧的一个声音,温婉而又小心翼翼。

    他转过身去,是秦家小姐紫桦:“正是,云岚先代云家向秦姑娘赔不是。”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秦紫桦,确实是美人中的美人,眉目如远山,眼波如水,紫衣浅浅,整个人的气质就如同秀云一样。这样的美丽比严焉云烬都要出挑几分。

    云寂已经走到一边将严焉扶起,严焉还没有止住抽泣,只是瞧着云岚在这里,一时之间也不敢再发作。云寂低着头,也不敢看云岚。

    云岚在心底叹了口气,知道今日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他若是不好好处理,传回到父亲那里将又是一桩风雨。他看了云寂严焉二人一眼,道:“你们先回去,今日的事绝不许再提。”

    云寂点了下头,拉着严焉飞快的走下了楼,一刻也不敢多待。

    云岚转身看着秦紫桦,做了一鞠:“舍弟处事莽撞,还望秦姑娘海涵。”

    “云二少爷是喜欢那位言姑娘吧?”秦紫桦看着走下楼的二人,淡淡的说了一句,虽是问话,却是无比肯定的语气。

    云岚蹙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眼前这位秦姑娘将来可是要和云寂成亲的人,难道自己真的要当着这个未来弟妹的面告诉她自己弟弟确实是喜欢严焉?但是就算不说,这位秦小姐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秦紫桦温和的一笑,似是毫不介意:“如若可以,我也自然想成丨人之美,可是这婚约之事,不是紫桦能够做的了主的。”

    “是舍弟做事莽撞了。”云岚苦笑,“今日之事,还希望姑娘……”

    “我知道。”她截断了他的话,笑容如云,很轻很浅,“云公子是希望我不要对家父提起是吧?放心好了,我自然是不会的。我被对方悔婚,这种事说出去我也没面子啊。婚约之事以后另外想办法好了,不过……自然得是个让两家体面的办法。”

    本以为只是个优秀的大家闺秀,没有想到如此的落落大方。云岚看着她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在下先在这里多谢了……”

    “谢什么的就算了,刚刚若不是你救了我,现在我定然是伤了。”秦紫桦道。

    云岚落落的一笑,道:“天色也不早了,在下送姑娘回去。”

    秦紫桦摇了摇头,“不了,若是我和云公子一起走在大街上的话,估计会惹来不少闲话,虽说我们是不介意,但是……”

    云岚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听她这么一说,才苦笑摇了下头:“是我疏忽了,那姑娘自己早些回去,我也先告辞了……”

    秦紫桦含笑点头。

    直至云岚走到楼梯处的时候,却忽然听得身后的秦紫桦叫住了他,“云公子……”

    他转身看她,不知道她还有何事。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眼神若水,在得到了他点头后轻声的问道,“你的病……可好了?”

    云岚的眼神里露出微微的讶异,点了点头:“算是吧……”

    “嗯。”她轻巧一笑,“我没有什么其他要问的了……”

    虽然微微的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云岚还是礼貌的朝她颔首,然后才转身离开。

    秦紫桦站在兰萱楼头,看着渐渐走远的白衣公子,终是浅浅的笑了,眼光如水。

    》》》太好了云岚。真的是太好了……

    章十九

    》》》

    秦紫桦回到秦家宅邸的时候已经入夜了,不过她今日显得心情很好,就连幽州如此寒冷的冬夜,她都可以悠然自得的欣赏着那些细雪,挂在嘴角的那抹很浅很浅的笑意始终未减。

    不过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微微的「咦」了一声,原因是守门的家丁竟然不在。秦紫桦眨了一下眼睛,顿时心中有数了,提着裙子踏进了宅子大门,然后便不出所料的看到所有家丁都站在外厅,排成了两排。而自己的父亲站在屋内,负手而立,脸上的神情颇为严肃。

    秦紫桦在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虽然自己今日出门预料到会发生点什么而没有带一个府上的下人,但是消息终究还是散开来了。只是没有料到竟然那么快就传到了爹的耳朵里。

    “爹,那么晚你这是让大家做什么呢?”调整了一下心绪,她扬起可爱的笑意,快步的走向秦泊,略带撒娇意味的拉了拉父亲的袖子。

    秦泊冷着脸哼了一声,冷冷的道:“做什么?当然是去云家讨个公道。”

    “爹……你都知道啦?”秦紫桦小心翼翼的问道。

    “半个景城都知道这件事了。”秦泊将秦紫桦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拿开,“他们云家儿子真是好生的了不得,连我们这些长辈都不敢有违的婚约,那小子倒好,竟然敢带着姘头来悔婚。这件事若是传遍幽州,我们秦家颜面何在?!”

    “爹……不是这个样子的,事情经过你慢慢的听我说……”秦紫桦看着秦泊严肃的神色,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连忙说到。

    “哼,有什么好说的。”秦泊拂袖道,“你以为景城里会少了秦家的眼线吗?事情的经过我可是一清二楚的,他那个姘头甚至还差点误伤了你,这些事可曾有还是没有?”

    秦紫桦听闻父亲连这些细节都知道,自知自己也隐瞒不了,便问:“那爹是想要怎么做?”

    “我秦泊的女儿岂由得他们不要?爹今晚就去帮你把这个公道讨回来,那小子的姘头爹也绝对不会放过,定然让她在幽州再待不下去,我倒要看看云家敢不敢说什么?!”秦泊怒道。

    秦紫桦深深的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眼波如秋水一样深而遂,然后才淡淡的开口道:“爹,你只是觉得丢脸了是不是?”

    秦泊转头看自己的女儿。

    秦紫桦轻声叹息,道:“其实女儿知道您也一直不满这场婚事,可是婚约是爷爷亲口许诺的,我们秦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讲得便是「守信」二字。所以当年云伯伯提议将我二许给云二少爷,您也没有不允,尽管您的心里也是一千一万个的不喜欢,但是你守信,所以这场婚事你便接受了下来,如今反而被你所不喜欢的那个小辈悔婚,所以您才生那么大的气,对不对?”

    “所以你现在才想要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你容不得他如此顺心如意的悔婚。”秦紫桦说,“可是,您有没有问过女儿的意思?”

    秦泊眼睛微微眯起,没有想到秦紫桦会忽然这么一问。

    “爹,您当真觉得女儿想嫁?”秦紫桦抬起水色的眸子,看着自己的父亲。

    “紫桦……”对于女儿这句反问,秦泊略微有些吃惊。

    “他若是真心的不喜欢女儿,女儿嫁过去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们倒不如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能够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好不好爹?”瞧出父亲已经被自己的话语动摇,秦紫桦再次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微微撒娇的意味。

    秦泊叹了口气,终于是松动了,谁叫他向来疼爱这个独女呢,道:“好……不过这云家,爹还是要走一趟的……爷爷的遗愿,不可违。”

    说罢,心情依然不是太好的他拂袖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外面的下人都跟着遣散了。

    秦紫桦在黑夜里深深的叹了口气,贴身丫鬟如诗见老爷走远了,才从侧门里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叫唤了一声:“小姐……”

    “如诗……”秦紫桦没有回头,而是看着秦泊离去的地方,淡淡的说了句,“人世间的事,真的很无常,你说是不是?”

    如诗不太明白秦紫桦话里的意思,只道她为今日被云家二少爷悔婚之事而难过,便上前宽慰道:“没事的,小姐。像你这样优秀的人儿世间哪有几个,云家二少爷不娶你那是他没福气,悔婚了倒也好,我们小姐将来能嫁个更好的……”

    秦紫桦摇了摇头笑了出来,摆了摆手表式不想再说,有些疲惫的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

    大家眼里的秦紫桦,总是温婉如水,可是也许大家不知道,其实这个女孩子骨子里就是个死心眼。

    一旦认定了的事情,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十六岁的那一年,她便已经不想再做他人嫁了。

    》》》

    她的婚事是爷爷定的。从她诞生于这个人世间一个月之后,她便与另一个人的人生捆绑在了一起。

    那个人,他是凛剑阁的下任庄主。他叫,云岚。

    彼时她还年少无知,懵懵懂懂,只知道自己将来会嫁给他。而他在景城也是颇有名气的,少年成名,惊才绝艳。他是很多丫鬟茶余饭后会提起的话题,大家讨论着他以后会有多大的作为,大家说他和帝都花字世家的实力相差无几,大家偶尔会为哪一日在哪里看到了他一面而欣喜万分。

    身边的小丫鬟也总是喜欢把他的事说给她听,那时候的她那样单纯,听了心里自然是欢喜无比。

    她想,她要嫁的男子,将来定然是举世无双的英雄,闻名灵洲的剑客。

    是的,她喜欢上了他。她竟然喜欢上了那个她从来没有见过面只是在心里勾画出来的人。那个人,叫做云岚。

    像她这样的大家闺秀总是束缚居多,她没有机会出去看他,但是总是听着关于他的故事。每每想着他如此优秀的人,自己这个样子是否配得上他,于是她苦练琴棋书画,甚至求着父亲教她武功,只是怕他以后会不喜欢她。

    真正见到云岚,是她十五岁那一年。景城元宵灯节。

    因为父亲不让她小小年纪就抛头露面,所以她没有能够像其他普通人家里的女孩子那样拿着花灯去赏景看湖。只能坐在兰萱楼最好的雅座里,隔着帘子看着外面热闹的场景。再然后,她便看到了那个人。

    对面舞龙的队伍将龙头高抛,对着人群中的一个白衣少年大喊:“云家大少爷不来助兴吗?”

    云家大少爷几个字让当时的她一惊,连忙掀起了薄薄的帘子想要看个仔细。

    只见那个巨大的龙头被抛到他的身边的时候,他只是反身一推便又将它高高的抛了回去,白衣胜雪,笑容潇洒如风,笑着回应:“还要去前面猜灯,你们自个儿玩的尽兴。”说完才和身边的另一个小小个子的蓝衫少女渐渐远去。

    明明只一眼,她便再也没有忘记过他的风姿。那一夜白衣出尘的华丽。

    爹说,等他继任家主的时候,她便会嫁过去与他为妻。

    不晓得是不是那时年少,她真心的希望自己可以与他成为结发夫妻,白头到老。

    可是这个梦在她十六岁的时候便碎了,云家大少爷中毒染寒疾,别说再也难动武,能不能保住命都很成问题。她那时候担心他担心极了,可是彼此她也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这种女儿心事更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如何对父亲开口说想要去探望呢?而且父亲也为此事愁眉不展,虽然那时的她并不知道父亲愁眉不展的原因。

    大概过了两月,父亲终于展了眉目,原因是云家伯伯取消了自己和云岚的婚事,二许将她和云家二少爷云寂定亲了。

    见着自己女儿终于不用嫁给一个短命人,秦泊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没有人知道她躲在房间里偷偷的哭了一夜,而这样的心事,依然没有任何人知道。

    她对云岚的这段感情,是那样的莫名,那样的单纯。却也是那样的不为人知。

    自那以后,对婚事她再也没有多做他想。长辈怎么安排她就怎么接受吧。毕竟忤逆不了。而她自己只是弹弹琴,作作画。

    就让那个白衣少年,成为沉在自己心底深处的一个幻影吧。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可以再见到他一次。而且竟然是以救自己的方式出现。

    当他介入了两个女孩之间打掉刀子的一瞬间,那个身影竟然和多年前的白衣少年重叠了,啊不对,本来就是同一个人。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沉在自己心底的那个幻影幻化成真了。她那一瞬间愣神了,仿佛看到了自己遥远的少女时期的幻想,幻想她未来的丈夫是一个举世无双的英雄。

    而今天,这个英雄从幻境里走出来了。

    还好这些年她再也不是当初的秦紫桦了,她不再是那个不切实际的少女了。那样的愣神也只是瞬间便收敛了,谁也没看到。

    一如谁都不会知道她对云岚的感情一样。

    他能好好的活着,这就是好的,她没有其他奢求。

    她唯一能感叹的,大约就真的只是,人世无常罢了。

    章二十

    虽说昨晚秦家终是没有派人过来闹事,但是云家两兄弟这个晚上过的却也极是不踏实,虽然云岚四下安排布置了一番,好让这个消息暂时不要传到父亲的耳朵里,但是对方秦家就不是他能够管的地方了。也唯有寄那小小的希望于那位秦家小姐。不过就算她确实是无心追究,且有心帮他们,可是这种事换到她爹身上那就容不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毕竟秦家也是如此有头有脸的人物。

    等了一个晚上,没有见有什么动静,可是心里还是没底。特别是云寂,坐了一个晚上,几乎也是一言不发。

    “你也真是的,做事前也不考量考量,过几天你就要继任凛剑阁阁主之位了,你这个样子……”云岚看着做错事的弟弟深深的叹了口气,但语气也终究是无奈之至。

    云寂抬头看了云岚一眼,才道:“哥,我是真的喜欢焉儿……”

    “但是你和秦家小姐有婚约。”云岚打断他。

    “可是那婚约本来就和我没有关系……”云寂忽然有些激动的说到,可是话说了一半,他便住嘴了。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沉。

    云岚抬眸,看着又低下头的云寂,淡淡出声问道:“所以……你是在怨恨我,是吗?”

    “……没有。我怎么会怨恨大哥你呢……”云寂摇头,“只是整整十七年的时间我都没有任何的婚约对象,所以也毫无顾忌的喜欢上了焉儿,我很早以前就答应了焉儿将来会娶她,可是……可是谁知道爹会把和秦家这婚约二许……我知道我忤逆不了,但是……但是就以我云寂自己来说,我是先答应了焉儿的……”

    云岚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件事,今天继任阁主的人会是他,娶秦家小姐的人也会是他。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这些责任,所以也从来没有推脱过。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两年的时间不算长,但是对于他云岚来说却是经历了一次生死,无论是心态还是其他,都回不到从前了。

    如今他不可能再继任凛剑阁,更加不可能再娶秦家小姐。所以他对于这件事,终究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的。

    就在二人的话题见了底,再一次陷入了沉默的时候。昨日那下人又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两位少爷……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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