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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不是老管家会过来的时候,那么,这个凛剑阁里会来他这里的,难道是……?

    云岚豁然的抬起头,门被轻轻的打开,门口的少女穿着红衣,黑色长发如墨,脸色苍白的有些可怕,确确实实是云烬没有错。

    已经将近有半个月了,他没有见过云烬。那一日确实是自己不是,心中多年的郁结竟然对着她全部发泄了出来,从她走出门的刹那他便后悔了,可是他的心中也是确确实实的苦,那种苦在每个夜晚几乎将他折磨致死。

    此时,时隔半月的相见,两人竟一时间都是相顾无言。

    大约一直以来都是兄长的身份,云岚还是率先说话了,“病了吗?”

    云烬顿时有些楞,来的路上她一直都在担心他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生怕他待会儿不肯喝自己端给他的药,万万没有想到时隔那么久的相见,他竟然会说出这三个字。心中的委屈顿时化为了片片的酸楚,少女一下子便红了眼睛。

    看到少女欲哭的表情,云岚也是一楞,轻声的叹息:“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

    少女飞快的摇了摇头,将药放在桌前,然后走到少年的身前,蹲下身子,比坐着的他矮上一截,然后才抬头说:“我以为阿岚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以为你大约是不想再和我说话了……”

    少年的眼睛里温润如水,将苍白的手覆盖在少女的秀发上,轻叹:“对不起,那晚是我不好……我这个样子怪不了任何人,更没有资格怪你……我和你道歉……”

    云烬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体会阿岚的心情,但是以后不会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岚没有说话,苍白的指骨沿着少女的秀发缓缓的滑下,一言不发,眼神却是清澈如水,如一汪秋鸿一样的望着她。

    如雪一样的少年。

    少女有些微怔,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就算有那也不过是从前不做他想的青梅竹马情同兄妹一样的交往,这是第一次,流转在二人之间的,如此暧昧得说不清的氛围。让少女一时之间几乎忘记了自己后腰的伤口上还传来的剧烈的疼痛感,只是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云岚,眼神不敢离开这个如雪的少年一分一毫。

    他的手离开她的秀发,然后缓缓的牵起她抱着纱布的右手,秀眉微蹙:“受伤了?”

    看到自己缠绕着纱布的手,少女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拔下的鸢歌,这就是因为鸢歌而烫伤的手掌。她慌忙的将手从他的掌心中抽回,然后站起身,笑了笑:

    “没事……好了,别说这个了,我帮你带了药过来,你趁热赶快喝了吧……”

    “药?”他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他的寒疾无医,也几乎不再服什么药了。

    “这药对你的身体极好,你就信我,喝一次好不好?”云烬好言说道。

    云岚笑了笑,没有再多问什么,反正现在这个身体喝什么药,不喝什么药又有什么区别呢?当下便接过了少女递过来的碗,喝下了一大口里面的液体。

    少女迫切的看着云岚将药喝了下去,然而,他只喝了一口,就重重的将碗放到了桌子上,一只手扼住自己的喉咙,脸色变得无比的难受,艰难的从喉咙间

    挤出几个字:“……阿……烬……你这……药……是……”

    “阿岚……?”少女大惊,连忙扶住了云岚,“阿岚你怎么了?阿岚你不要吓我……”

    “……我……”云岚痛苦的想要从喉咙间挤出字句来,但是不停的张嘴,却似乎一个字也发不出,脸上只是无比痛苦的神色,跌跌撞撞的几乎从椅子上摔倒下来。

    “阿岚……”少女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扯着嘶哑的嗓子朝着外面喊:“来人……来人……”

    》》》

    入夜以后的凛剑阁显得和往日有些不同的气氛,整个庄上庄下都忙碌碌的,没有任何人多说一句话,肃穆的气氛压得整座凛剑阁的人都心事沉沉的。虽然大部分人都还在各安其职的留守在自己该在的地方,但是大家的心似乎都悬挂在后院的风息居。那个平日里清清冷冷几乎没有人去的地方。

    父亲和大夫都在里面,还有老管家带着的不少下人。一整个下午云寂也在,云岚的情况显得非常的不好,浑身都非常的热,大夫似乎也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只能不停的下针希望稳定一下他的病情。云岚本来就已经身子很差了,现在遭此一劫,大家的心事都重重的,颇有些心照不宣的味道。而云真从进入风息居以来除了和大夫聊上几句外,也一直都眉头深锁,一言不发。

    看着这样的云真,云寂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敢说,直到入了夜以后老管家提醒他先下去休息一会儿用点晚餐,云寂才得以从压抑的内房里出来。

    风息居里常年都是炉火通明,显得异常的温暖,所以当云寂走到外面的雪地上的时候不由得冻得一个哆嗦。再然后,他便看见了抱着膝坐在风息居的外面的红衣少女。

    那样冷的天里,她穿的极其的单薄,衣色绯红,在黑夜里都那么明显,抱着双膝的她显得孤零零的。

    云寂微微的叹了口气,走上前去:“阿烬,干嘛待在这里?想进去的话……就进去吧……”

    “他现在怎么样了?”少女没有抬头,依然维持着这个动作,双目看着雪地,问。

    “大夫还在想办法,说是身体有异,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云寂将自己在里面听到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然后才低头看了少女一眼,“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明明还好好的……虽然说也算不上好,但是……”

    少女不答。

    “你最近真是奇怪……”云寂叹息,“感觉都好像有些不认识你了……”

    少女依然不答。

    就在云寂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着“云寂哥哥”。

    云寂连忙转身,对着远处向着自己急急忙忙跑来的严焉打了个手势:“嘘,小声点,爹他们都在里面呢。千万别打扰到大夫他们诊治……”

    严焉朝着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上前拉住了云寂的手臂,问道:“你大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说不清楚,不是太好,大夫还在诊治中,你可别去打扰。”云寂回答。

    “我知道。”严焉道,“我是来找你的,都已经那么晚了,我先带你去吃晚饭……”说完她瞧见蹲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红衣少女,于是开口道,“……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需要。”云烬回答的冷冷淡淡。

    严焉对着她哼了一声也不多加理会,拉着云寂转身便走,倒是云寂还犹豫的看了云烬一眼,之后被严焉瞪了一下说“你到底走是不走?”才连忙对着她赔不是走远了。

    风息居的外面,又一次变得寂寥无人。

    后腰的伤口依旧剧烈的疼痛着,但是在这漆黑冰冷的夜色中她仿佛浑然不觉,她知道自己的心现在完全系在那个人的身上。

    她并不是那种没有见地遇到事情就会过分慌乱的女子,她心里其实清楚的很,云岚现在的情况一定是鸢歌起了效果,鬼草婆婆一定不会骗人,说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只是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药效会如此的剧烈,她没有想到竟然会让他如此的痛苦,他那样苍白痛苦的脸色让她在某一个瞬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心中还有有着无限的害怕,万一是婆婆骗了她,万一药效过猛会适得其反,万一自己摘下花的时间不对,万一自己熬药的方式哪里错了……

    明明知道这样的万一可能性是那么小,可心底却真真实实的害怕了起来。

    这,就是因为太在乎了吗?

    她将自己的双膝抱得更加的紧了一点,深深的埋首。

    不晓得今夜,还会不会下雪呢?

    章十四

    仿佛又做了一个悠长而深远的梦,梦里是一片无尽的黑色,干枯而龟裂的大地,她就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前行,天圆地方。

    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周身很冷,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才发现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抬起头便对上了云寂那张惊讶又带了点担忧的脸。

    “你不会是在这里待了一夜吧?”他问完顿了一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盖在她的身上,然后便抬手尝试着将她扶起来,可是手在触碰到她手臂的刹那,他的脸色就变了变,“阿烬,你的手好冷……”

    那简直就像是冰一样的触感。

    云烬挥了挥手,略微的显得有些疲惫,只道了句:“没事。”然后借着少年手臂的力量将自己撑起来,在雪地里待了一个晚上,四肢都似乎有一些僵硬了。

    而就在站起来的刹那,她忽然间有些奇怪的感觉,如果是被冻的活着蹲了一夜而身体僵硬这本来没什么,但是左侧的身体传达出来的一种麻木僵硬迟钝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她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那边,然后惊觉那里竟然如此的硬冷,少女的脸色顿时更加得惨白了,额头上的冷汗都沁了出来。

    云寂只道她是受了一夜的寒,身体有些不适,便好心的道:“我先送你回房休息吧……”

    “云岚他怎么样了?”云烬一把抓住了云寂的手臂,脸色苍白的问。

    “我不就是来这里看他的吗?可是这才刚来,便看见你在这里待了一夜,才来叫醒你,总之我看你现在的状况很不好,我先送你回去,等我看完了大哥的情况,再来告诉你,顺便叫下人们备一点早点和姜汤。”云寂说。

    云烬终于是点了点头,因为她为自己身体上传来的那种感触感觉到异常的害怕,只要一动,便能清晰的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迟钝的感觉,她现在必须回去看一下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

    于是被云寂搀扶着一步一顿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接下来的事情对云烬来说是一个真正的噩梦,她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所看到的那副画面。

    当云寂离开以后她锁上了门,然后在铜镜面前轻轻的解开了自己的衣衫,于是那一副可怖的画面呈现在她的面前。

    以后腰处为中心,昨日布满了血痕的地方今天全部变成了……干枯的树皮。没有看错,确确实实是黑色的干枯的树皮,她颤抖的用手摸上去,甚至可以感觉到那粗糙龟裂的质感,而且这块黑色的树皮几乎占了她半个身躯,简直——就像是一个妖怪一样。

    少女惊恐的跌坐在座椅边,一时间无措起来。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一个步骤出了错,才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有些慌乱的将衣服扯住自己这幅丑陋的身躯,然后抱住双膝嘤嘤的哭泣起来。

    哭声断断续续的从颤抖的齿缝里泻出,显得那样的孤单而无助,她想,此时此刻,她能去找的人,依然只有鬼草了。想到此处,她抹了抹眼泪,压抑住心底的慌乱与恐惧,快步的奔了出去。甚至顾不得自己的衣衫算不上整齐。

    而云寂让下人端着姜汤和早点再次来到她的房间的时候,只看到了一扇没有关上的门,房间里空空的,什么人都没有。

    》》》

    鬼草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云烬是在城北竹林钟神秀的屋外,那个少女穿着蓝裙披着白色的篷衣,在雪地里大大方方的笑着,真的就如同一朵皎皎的雪梨花。尽管后几次见面,她心中多担忧多疑虑而显得不如从前明媚,却也还是纯澈得很。鸢歌是魔物,鬼草知道,只能说她也没有料想到这个魔物折腾人比她想象中的更甚。

    当云烬再一次站在自己屋子的门前的时候,少女披着黑发,穿着鲜红的裙子,脸色苍白如纸,脸上残有的泪痕未干。

    鬼草想,她这辈子大概再也变不回那朵雪梨花了,她现在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朵活生生的鸢歌。

    鬼草示意她在一边坐下,然后道:“距离你上次回去,快半月有余了,我估摸着你也该来了,说吧,现在情况怎么了。”

    云烬抬头看着鬼草,嘴唇动了动才在嘴里挤出了话语:“阿岚他……现在情况不是很好,大夫在治……”

    “你将鸢歌对水煎给他服下了?”

    云烬点头。

    “他现在是否浑身发热,说不出任何话来,出于半昏迷的状态?”

    云烬点了点头,吃惊于鬼草竟然知道的那么清楚。

    “那便没什么了。”鬼草哼笑了一声,“他运气算是不错,总算有命等到了鸢歌,按照他那样的情况我还真担心熬不了这半个月呢。鸢歌乃纯阳炽火之物,药效当然猛烈,普通人若是对水服下,定会全身血液沸腾而死,但对于寒毒侵体的那小子来说,却是正好。虽然如今寒毒与阳火在体内相冲很痛苦,但是熬过去便没事了。”

    云烬点头,大体来说她也是猜到了这些,先前心中的一些担心,终于随着鬼草的话放了下去。

    照理来说,云烬那丫头得知云岚没事,她肯定是应该欣喜若狂的,可是现在怎么变得那么沉默?鬼草倒也颇有疑虑的看着她,问:“你心里,还有什么其他要问的?”

    云烬抬眼看着鬼草,轻声的问道:“……婆婆,我会怎么样?”

    “怎么?出现什么奇怪的症状了吗?”鬼草淡然而问。

    云烬想到今日看到的那可怖的画面,少女的脸又白了几分,咬了咬牙后,她才缓缓的将肩膀处的衣服拉了下来。

    她的肩膀就如同所有少女的那样白皙而美丽,但是肩膀以下从胸脯开始,却变成了触目惊心的黑色的干枯的树皮。是的,真真实实如假包换的树皮。连鬼草看地都眯了眯眼睛。

    鬼草苍老的指尖轻轻的抚摸着这干枯的树皮,然后用指甲轻轻的一刻,云烬吃痛的低呼了一声,黑色的树皮里便有鲜红的血流了出来。云烬抬头去看鬼草,鬼草只是嗅了嗅指尖的血,然后便擦了个干净。

    “我之前和你说过种植鸢歌这种魔物是需要付出点代价的,你可记得?”鬼草问。

    云烬点头。

    “现在看来你身体上的皮肤变成如此,估计便是这次种植鸢歌所付出的代价。其实每个人付出的代价各不相同,按照一些零星的记载,有的人失去了五感,有的人半身不能再动,各种各样什么都有。”鬼草淡淡的说道,“你以后……便也只能这样了,枯树易折,一旦折了便会流出血来,你自个儿当心着点,估计以后是不能穿浅色的衣服了。”

    “会一辈子这样吗?真的……好不了了?”云烬踹怀着那么一点点的期冀,小心翼翼的问到。

    鬼草摇头:“这还只是初期,等到再半个月后结果,你这片肌肤会更加枯脆易折,到时候你可能随便动一下便会受伤……”

    少女没有再答话,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鬼草喝了口茶,淡瞥了她一眼,笑:“后悔了?这下半辈子可就要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过下去了,你尽心尽力的帮了那个小子,他若是瞧得你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吓着。你就更别指望着和那个小子能恩恩爱爱什么的了……”

    云烬摇了摇头,一双灵气逼人的眼睛看着鬼草:“比起最初以为自己会死,现在这样的情况算是好太多了,不是吗婆婆?”

    鬼草哼了一声:“就盼着你日后也能如此心境。好了,你还是先回去吧,估算时间,云家那小子,今晚就应该可以好起来了。”

    云烬朝着鬼草欠了欠身,便要退出去。然后鬼草却再次叫住了她,“还有件事要提醒你……”

    “嗯?”

    “鸢歌是花太过炽烈,种植它的宿主心性也会稍变,暴躁,易怒,你自己克制着点。”鬼草看了她一眼,“就你现在这身体若是这样的话,恐怕就是早死的料了……”

    云烬点了点头,恭敬的转身出门了。

    鬼草看着被掩上的门,发现自己喝着的那杯茶,一直都太凉了。

    章十五

    》》》

    大概下午时分起,云岚的情况开始有所好转,体温渐退,竟然连体内常时间淤积的寒气也一并消除了,大夫啧啧称奇。云真心里却还是不放心,便请了大

    夫先回去,次日再来。而他也让云岚先好好休息,留了不少的下人在风息居外侯着。房间内只剩下父子三人和老管家。

    “岚儿,真的没有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云真问。

    云岚坐起了身子:“孩儿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呼吸不是冰冷的,手指还有关节也完全不僵硬,最主要是……竟然可以感觉到温度。”他一边说一边

    看着自己的五指,似乎也是一点也不敢相信。

    “若是真的能好……那便是好事。便是上天垂怜我云家。”云真点了点头,眼神里感慨万千。

    而听得父亲如此说的云岚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转头看向一直站在一边的云寂,“阿寂,我想知道阿烬在哪里?”

    “阿烬?”一直站在一边发呆的云寂没有想到兄长忽然提到这个名字,楞了一下,才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道,“她昨夜在风息居外面待了一夜,今早我送

    她回房休息了,可是再去找她的时候,她就不见了,后来我问了下其他人,大家说看到她出去了,不过谁也不晓得她去哪里了……”

    “怎么了吗?”云真也颇为好奇长子忽然提到云烬。那小丫头和他确实是想来交好,所以在这种时候不在这边,倒也确实有些奇怪。

    云岚沉默了一下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想去找她……”

    “啊?”云寂有些为难,想着要不要派下人去打听下那丫头回来了没有。

    “你今日还病着呢,哪里也别去。等明日大夫瞧过了说没有什么问题了再出门走动。”云真斩钉截铁的说道,“至于阿烬那孩子,若是有人看到她回来了

    ,会转告她说你想见她,让她过来一次的。”

    见父亲这么说了,云岚也不好反驳,便点了点头。

    接下去的几天里,凛剑阁再次迎来了这两年间一直没有过的欢愉的气氛,简直就像是提前到了年初,云真阁主更是心情大悦,原因自然是长子云岚却确诊

    身体痊愈,虽然体内寒热两股气流依然在,为了避免相冲被告知不能再动武,但是却完全可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下去,有了常人的体温,也再也没

    有咳嗽过。

    这件事在整个景城都传了开来,每个人都喜闻乐道。

    不过在这样的日子里,有一个人却一反常态。

    云岚的病已经好了好几日了,现在早就可以在庄内随意的走动了,可是却一直都没有见到云烬。她这几日也不太出门,据说是身体不适。但是这样的说辞

    在云岚这样了解她的人看来反而太有推脱之嫌。她不来看他,那也只好他去找她。若真的是病了,他不去看她,那才是真的说不过去。

    她住的地方在侧院,侧院那边再过去些就是下人们的居室,所以在这里云岚一路上碰到了不少的人,一个个都恭敬的朝着这个带着点传奇色彩的大少爷打

    招呼,他也依依颔首点头的走过。这才好不容易的来到了云烬的居所门前。

    叩叩叩。

    “谁?”里面传来他一直以来熟悉的那个声音。

    “是我,阿烬。”云岚在门外说到。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下,才道:“……有什么事吗?我近日身子有些不舒服……”

    “阿烬。”他打断了她的话,很轻声的叹了口气,“身子再怎么不舒服,你也不是避不见人的人,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了解她,一语道破了她,于是她知道再怎么也是逃不过去的,终于起身开了门。

    再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的脸色比上次更加白上了几分,一袭红衣,却依然映不出脸上半分的血色,满满的都是病容。

    其实他本来猜到她是因为知道他肯定会去问她那碗药的事情而刻意的避开他,但是此刻见面才惊讶她如此的憔悴,“阿烬,你怎么了?什么病那么严重,

    请大夫来看了吗?”

    云烬摆了摆手,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的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动作非常的缓慢,似乎很吃力的样子,然后才倒了杯茶,“茶已经有些凉了,你将就着喝

    一下……”

    “阿烬。”他走上前一把压住她的手,然后才感受到她的手竟然也是冰凉如雪,云岚的脸色微微的变了变,眼睛盯着云烬,慢慢的说道:“你去休息吧,

    我去找大夫来。”

    “不要。”云烬慌忙的拉住他的手。

    “为什么不要?”他转过头来看她,眼神沉沉,似乎要看穿人心。

    云烬避开了他的直视,淡淡的说道:“我没事……只是前几天在风息居外待了一夜有些着凉,我已经去叫下人熬药了,这几天休息休息就好,没事的……

    ”

    云岚看着她:“……好,那我不去找。但阿烬,你如实的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几日一直在他的心间反复。

    “……什么?”云烬低下头,知道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云岚又是何其聪明的人,她没有自信自己可以应付得了他,如果如实回答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她不知道,她不敢想,因为她怕会有什么变故。

    “你那天给我喝的那碗药,是什么?”云岚问。

    云烬沉默了一下,才再抬头看他:“其实现在你已经猜到了是不是?”

    云岚蹙眉:“真的是你上次说的鸢歌?可是你明明说那是古卷里记载的,你究竟是怎么得到的?”

    “古卷里记载的,就是说明是真的存在的。至于我是怎么得到的,那就不需要你管了。”云烬别过身,一副不想再要深谈的模样。

    房间里一时间没有了言语,气氛陷入颇为尴尬的境地。

    云岚看着她,很久,才说了一句话:“阿烬,自从我今天看到你开始,我就一直在害怕……”

    “怕?”云烬对他的这个用词显得有些吃惊,眼睛里也同样的流露出一些恐惧。她恐惧的是云岚看穿了她,更恐惧的是他若是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会不

    会觉得更害怕。

    “我怕我好了,你却病了……”他这句话说的轻声,眼睛里却难得的流露出了悲伤的光。

    从前的云岚总是会笑,眼睛里都是少年的意气风发,他病了以后就几乎再也没有用正眼看过别人,总是一个人看远方。云烬以前觉得,自己喜欢的一定是

    从前那个少年意气的云岚。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错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看自己的目光会带着这样真的怜惜。

    只为这一眼,她想她的一生,都心甘情愿了。

    “所以,我不希望你是为了我而去做了什么傻事。”云岚苦笑,继续说道,“刚才我感觉到你的手那么冷,你知道我心里一下子有多怕吗?我怕你变得和

    我一样,我也怕你是用了什么方法把寒毒弄到了你的身体里。如果是那样,我云岚定然会把这条命赔给你。”

    “不。”云烬慌忙的用手按住了他的唇,“我不要你的命,而且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你答应我你会好好的活着的,你答应过的。”

    “所以你告诉我,鸢歌到底是哪里来的?”云岚将她的手拿下,捏在自己的掌心里。眼睛里全是清冷而认真的光。

    云烬扭过头:“你不要管,等到是时候的日子我自然会告诉你。”

    “你越是这样才越让人觉得奇怪……”

    “我奇怪也不管你的事吧!”她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云岚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掌微微的怔住,他从来没有见过云烬这个样子,记忆里的少女明明一直明媚而婉约的笑着,对谁都好的不得了,善解人意又不会

    发脾气。云烬也愣住了,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那么凶狠的甩开他的手,对他吼的那么大声。也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上次荷塘边对云寂也这样过,

    对了,是婆婆说过的,鸢歌的宿主,脾气会渐渐的暴躁,要自己好好的克制。

    云岚看了她一眼,似是放弃了,很轻的叹了口气:“……算了,我下次再来看你,你休息吧。”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云烬难过的看着他离开,若是从前,她定然会追上去摇着他的手臂说自己错了,可是现在……什么都不行。她什么都没法告诉他,她害怕他知道真相,害

    怕自己好不容易就回来的他的命,他会送还给自己。

    她只是希望他好好的活着,她的愿望只是这样而已。

    直到他的背影看不见了,少女的泪的慢慢滑落下来。

    章十六

    云岚离开云烬那边后,并没有回到风息居,而是去了藏书阁。那里的藏书很多,平时比较清冷,通常没有什么人去,所以当他到了那里的时候,很容易的就看到了一些被新翻动过的书上没有蒙尘的书卷,大部分都是药理相关的。应该都是云烬看过的没有错。

    他动手一本本的翻过,因为并不太懂药理的缘故,所以很多东西看得极其晦涩难懂。

    说起来云烬那丫头也根本不懂这些,却愿意为了他而翻阅如此之多的古卷。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无论自己这病是不是好,这些都是他欠她的。

    光是这份情谊,大概他就用一辈子也是还不起的。

    他将大量的古籍堆在书桌边,一本本的翻阅着。还好,云烬读到的那本和「鸢歌」相关的古籍被她放在很上面,所以云岚翻阅过两三本后便看到了。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上面的记载真的非常的少,只有短短的一行文字。

    「鸢歌:花红,无叶,茎黑。属性炽热,可治寒疾。洪荒年间便已存在,后世少见,源地不详。」

    云岚蹙眉,如果真的是这么少见的花,那云烬又怎么可能说找得到就找得到?何况这些日子她也一直在景城,根本就没有出过幽州,难道这上古的奇花还那么巧开在这里不成?如果真的就只有那么点信息,放给谁找谁也肯定找不到,何况是云烬,她是那样平凡的一个姑娘。

    他似是不信,将剩余的古籍继续一本本的翻开,不过里面的内容却再也没有涉及到鸢歌相关的东西了。

    或者,她给自己的药不是鸢歌?这个想法在云岚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他真的很希望她可以告诉自己实话,可是她偏偏是不肯说。她不说,他又能奈她何?

    他云岚为难谁也绝对没办法让自己去为难她。

    他不想看到她难受,也不想因自己的缘故而让她不开心,他希望她可以像从前那样时时刻刻的笑着。

    说起来,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心情的呢?

    “少爷。大少爷?”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响声打断了云岚的思绪,他转过头,看到一个下人正站在门口:“少爷,老爷请你过去一次。”

    “爹?”云岚微微讶异,一时想不到父亲找他有什么事,但还是立刻起身,“好的,我马上过去。”

    》》》

    走到书房的门口的时候下人便先行告退了,云岚缓缓的推开了门,书房里云真正在伏案写字,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才撂下了笔,站起身来:“好啦。”然后随意的指了一下旁边的位置,“坐。”

    云岚颔首,坐下:“爹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云真踱步过来坐在他的另一边,很浅的笑了笑:“没什么事就不能找我儿子聊聊?”

    云岚点了一下头,嘴角一笑,眼睛里却忽然间满是起起落落的疏离。

    云真自然也把他的神色收入了眼底,他叹息,声音里满是苍老和疲惫:“岚儿,你是不是心中有所怨恨?”

    “爹为何这么说?”云岚眼角露出讶异的神色。

    “你病重的两年间,为父很少去风息居探望你。”云真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并没有看着云岚的眼睛,而是看着被打开的窗子,外面那片荷塘的风景。

    “怎么会……”云岚嘴角微微的苦涩,“大家很少来的缘故,是怕扰了我清静,为了让我好好的静养,全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

    是的,他都知道,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原因。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去芥蒂什么,若是庄上的人时常来,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他想他一定会更加的不好过的。

    可是那冰寒入骨的两年里,自己独自一人的时光,却真的始终也忘不掉。

    那种被天下人遗忘的感觉,实在是绝望。

    如果没有阿烬,他一定是熬不过来的。

    云真注意着云岚说着那句话,手指却慢慢的握成了拳。云真那苍老的容色微微的动了动,深叹了一口气:“应该怨的,要怨的。你是我最疼爱的儿子。你的优秀让我这二十多年一直都无比的自豪。可是得知你从此再也不能拿剑甚至命在旦夕的时候,没有想到……最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人却是我……”

    “爹……”两年,这是云岚第一次听自己的父亲如此深切的提起这段时光。

    “我的心中亦是有怨的,怨的是我自己。当时怎么就让你去了呢?”云真深深的叹息道,现在回忆起来依然还是面带悔恨,“所以你若是死了,全是爹的错……”

    “生死有命,何况现在我活的好好的……”云岚也很轻微的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这个迟暮苍老的父亲。

    云真笑了笑:“上天垂怜我云家,我定然要用一生去回报。命运这东西,真是让人有得有失……我今日找你来说那么多,其实只是想对你一句话……”

    云岚侧头,微微的不解。

    “岚儿,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他说。

    真的是太好了。

    “大夫说你体内的两股寒热之气未消,为了避免病情的反复,他劝说你此生不再动武,这点你可记着?”云真问。

    云岚点头。

    “你是爹最疼爱的儿子,但是对于爹来说,这些疼爱并不是因为你的优秀,而是……你的存在就是我的儿子这个本身。”云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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