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真真假假,杨燕儿开始还着意听一些,时间一长,就把事丢一边,毕竟是别家的事,年前事多又杂,没那些空闲功夫关心一家不相熟的。腊月二十三,祭祀灶君老爷;二十四,打扫房间院落;二十五,二十六,和了面粉蒸团圆包;二十七,二十八,杀鸡宰鱼;二十九,请告祖先,擦拭牌位;三十,贴年画,春联,红剪纸。
一连串事忙下来,到了大年三十晚,一家人齐齐整整围在饭桌前,贺老大喝了几口酒,和杨燕儿兴致勃勃说房子要怎么建,院子要扩多大,还有贺小虎提起要买下沼泽地的事。
杨燕儿也喝了一杯,脸蛋红红的,听着贺老大说,不住点头,听见贺老大说要买沼泽地种莲藕,养鱼,问了两句,知道是小虎从书里看回来的,就不再多说,只叮嘱小虎多看应考的书,别的等考完试再看。
贺小四见人人面前都有小酒杯,就自己和小哥哥面前没,伸着小手要拿。贺小柱用筷子点点水酒,送到小四嘴里,小四嘟着嘴巴吸,小脸一股,不意外地哇一声大哭。
杨燕儿没好气地瞪了大儿子一眼,“快要成亲的人,还逗弄弟弟。”
贺老大哈哈大笑,“明年三十守夜,俺家得多一个人,说不准,过两年,还得再多一个。”
大概这段时间被邻里说笑惯了,贺小柱大大方方应下,还说,“阿爹,阿么,阿丽和我一定好好孝顺你们,后年,一定给阿么抱上孙子。”
“哎呦,一个小四就够烦心的,再多一个,我怎管得来啊。”杨燕儿说着看管不来,眼睛,嘴巴却是弯弯地。贺老大说起打家具时,不忘加了一句,要不把娃儿的小床顺道做了。
第42章
一家人说说笑笑,平日最多话的贺小虎却埋头喝酒。贺小花扯扯小虎衣角,“二哥,别多喝。吃点菜。”
贺小虎沉沉“嗯”了一声,一昂头,又是一杯酒。
杨燕儿也注意到,张嘴想说两句,贺老大却冲他摇摇头,“小虎,来,陪阿爹干了这杯。”
父子两人一碰杯,各自喝干
“前天,俺在村头遇见文秀才,他说小虎你学得不错,这次的童生试一定中。小虎,过年这几天你别留家里,出去走走,好好玩儿,别老闷在房里看书。”
“阿爹,我知道。”小虎垂头应了。
贺老大朝自己夫郎挤眉弄眼,看,俺儿子的事俺办好了。杨燕儿抿嘴一笑,顺道瞪了贺老大一眼,老大不正经的,没看见几个小的也在吗
贺小花倒不觉得小虎在担忧考试的事。贺小虎平日学得怎样,小花最清楚,听小虎讲课,教字,诗词,典故随口能说,加上小虎的性格,活泼好动,怎么看都不像是考试前怯场的那种。难道贺小虎有心事?上上下下打量自家二哥两眼,难道怀春,想夫郎了?
贺小花被自己的想法雷得不行了,十岁的孩子放到从前也就小学五年级,有交情不错的小女同学,初恋什么的,最早都该初中后吧。但想想贺小柱,十三岁说亲,十五岁成亲,贺小花又觉得不是不可能的,这里的人早熟得很。
一想到自家二哥可能喜欢上某个小孩子,贺小花就纠结得不行了,那可是从小陪着自己,教自己读书认字的二哥啊,想到小虎以后可能和另外一个小孩亲亲我我,贺小花心里酸酸的,连带看向贺小虎的眼神都酸酸的。
放在平常,贺小虎一定发现小花眼神里的不对劲,但这些天,小虎不是看书,就是一副心事沉沉的,眼睛老往地面看,自然忽略了小花。被忽略的小花心里更加不平衡了,心想一定得偷偷看看二哥看中的小孩到底是个什么人。
两个小孩的互动,杨燕儿和贺老大注意到,却没放心上。一家人吃过年夜饭,守着小炉,聊聊天,贺小花守到半夜,上下眼皮已粘到一起,哈欠一个接着一个。杨燕儿把小四放回小床,又让小花靠着自己,给小花搭件长衣,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后背。
贺小花好些年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伴着轻柔的拍打,迅速进入梦乡。
天边透出一丝亮,村里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始起彼落,夹杂着大嗓门,“鞭炮来罗!”。贺小花揉揉眼睛,惺忪地抬头,杨燕儿替三儿子,打水洗脸,换上一身粉紫色新衣。贺小花迷迷糊糊间,任由杨燕儿摆布,穿衣梳头,等杨燕儿兴致勃勃拿来银镜给小花瞧瞧自己的新模样。贺小花吓得差点掉地上。
镜中人,一张白嫩的小脸,额上的印记光鲜夺目,两颊微红,用手摸摸,还能摸出些许粉末。
“阿么,我不涂这些。”贺小花死命用手擦脸上的红粉,双手不够用,拿起衣袖擦。
“哎呦,小花,这是你阿爹给你买的。别擦啊,瞧瞧多好看。小花,听话。你,你这小哥儿,怎得越叫越不听的。”
贺小花用手擦,用水洗,非得把自己的小脸弄得干干净净,照照镜子,红粉是没了,但那张白嫩的小脸,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好端端地,长那么白做什么。
杨燕儿被小花的举动气得直跺脚,又想想不该责怪小花,小花听话,懂事,但自己就没多教导,现在看来是不行的。这抹香粉的,哪个小哥,么么不喜欢的,只要家里有条件,谁不用的。
杨燕儿拉过小花,点点他小脑袋,“大过年的,别胡闹。”整整衣服,两条袖子染了红粉,前澿湿了一大片,“你这孩子,看,好好的衣服……”
贺小花扁扁嘴,垂头拉起衣角,衣角处连串的迎春花,色彩鲜艳。这衣服是不是太,艳了。贺小花心里嘀咕着,却不敢说出来。
“换上换上,本来想着,等初二,回婆么么家才让你穿的。”杨燕儿从衣柜翻出一件粉色小袄。
给小花换好衣服,杨燕儿把小花仔细检查了一遍,粉色小袄衬得小花脸容俏丽,杨燕儿那点不满顿时消散,自家的小花就是俊,即便不上香粉亦不减半分颜色。
杨燕儿满意地点点头,拉着小花,抱起小四,出门迎新年。贺小花看看衣角,衣袖,这件还好,没那些花花草草的,就是颜色……
出了门,贺小虎,贺小柱兄弟,连同贺老大正把一串至少一百挂的鞭炮串竹竿上。贺老大朝杨燕儿摆摆手,“回屋里去,别吓着小四。”
贺小四却是胆大的,自己动手去捉鞭炮,还蹬着脚要去够火柴。杨燕儿拍拍小四屁股,嘀咕一句,“两兄弟都是胆子肥的。”
杨燕儿前脚进了堂屋,后面两兄弟“碰”地踹开院门跑进来,贺老大走最后,院门外红纸飞舞,阵阵浓烟升腾至半空,慢慢朝四方飘散。小柱,小虎拍着手掌,又叫又跳,多日不见笑脸的小虎也弯起嘴角。
贺小花往外张望,杨燕儿却一手把小花捂在怀里,“小花别看,伤眼睛。”
贺小四拍着手掌,咯咯笑,在杨燕儿怀里东扭西转的,想探头出来看看,却被杨燕儿捂得紧紧的,转半天,反而把自己转晕了。
迎了新年,杨燕儿和贺老大端坐堂屋正中,四个儿子由贺小柱带领,恭恭敬敬,跪下磕头,贺小四坐在地上,跟着哥哥们磕头,小脑袋一碰地面,身体往旁边歪,居然侧着身体躺地上。杨燕儿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抱起小四。贺老大给每个孩子一个红纸包,摸摸脑袋,“长高,长壮,平平安安。”
给家里长辈拜过年,由贺小柱领着弟弟们出门,向左邻右里拜年,说些恭喜话,邻里早备好点心,糖果,一捉一大把,塞得小孩手里满满地。
小孩子满村乱跑,小孩的欢声笑语,么么,大叔们彼此的恭贺声,浓浓的欢欣喜悦沿着南河,沿着小道往外发散。一辆马车在小道上奔驰,窗帘被掀起,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不过片刻,窗帘又被放下。
“你身体刚好,别吹了风。透透气就算了。”
第43章
大年初二,贺老大一家到白沙村给杨燕儿的阿么拜年。年礼就是一幅衣料、梁秀送来的,杨燕儿不要,转送出去,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看着东西少,但就一幅衣料的价钱抵得上别的。
杨大石一家把弟弟迎了进去。杨燕儿故意把衣料拿出来,趁着院门未关,顺风扬扬,“这是县城里的好料子,嫂么么用来做衣服正好。”
贾杏儿弯弯眼睛,“来了就是,送这么贵重的做什么。”接过料子摸摸,眼角扫扫院门探头探脑的村民,料子往手臂一搭,一手拉住贺小花,“小花来,嫂么么做了甜馍馍,过来尝尝。”
贺小柱领着弟弟们给婆么么磕头,婆么么看着六十开外,精神好得很,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精明劲。
贾杏儿看着一身粉红小袄的贺小花,人靠衣装,贺小花原本就长得俏,换上新衣更是惹人多看两眼。贾杏儿的心思更加活跃,那念头老早和杨大石说了,杨大石也答应找机会和杨燕儿说说,本来百日宴那天是个好机会,但偏偏大河病了,自己脱不开身,白白错过,现在想想,不如趁过年这天,好好探探杨燕儿两夫夫意思。
贾杏儿朝杨大石使个眼色,杨大石会意,凑到贺老大身边聊天,说说地里活计,去年收成。贺老大乐得有人陪自己说话,当下两人越聊越兴奋,贺老大把自己准备包下沼泽地种莲藕的事业说了。贾杏儿吃过几回莲藕,回家曾经向大石提过,杨大石好奇,这沼泽地不吃人,竟然还能种出人吃的东西。
“小虎从书上看到的,”贺老大得瑟地把二儿子亮出来,“小虎说这莲藕粗活,容易保存,全身上下都是能吃的。春夏播种,秋冬收获。小虎说,这莲藕除了俺家吃的,有多的统统卖酒楼去。而且这养莲藕的池塘还能养鱼。想想看,这大冬天的,谁家有鲜活鱼吃,咱家打后不单有得吃,还卖到酒楼里去。”
“等等,这莲藕是新鲜物,城里的酒楼肯要吗?”
“咋不要呢。我告诉你,俺家哥儿小花可是做了好几道莲藕菜。小四百日那天,你们没来,错过了,那菜式滋味啊,村里人吃过都说好。有些么么大叔想找燕儿打听哪来找来的。呵呵,俺们都没说。等莲藕熟了,俺们带上莲藕,莲藕做的菜到县城酒楼找掌柜的,保准他吃过,得找俺们买。”
杨大石听得心动,把贾杏儿的心思丢到一边,往贺老大那边凑得更近,“这莲藕出的钱比地里刨的银钱多吗?”
说到这点,杨大石可不敢夸口,“俺家小虎说了,地里的活计照做,莲藕的事当作副业。有正有副,两不相误。”
杨大石一拍大腿,这读书好的就不一样,不像这家小子。天天在学堂里混,也不知道学了多少。
“俺说,你家里就你和小柱下地,这又是莲藕,又是种地的,人手怕是不够吧。”
“小虎说了,这莲藕只要在春天把藕芽斜插泥地里,不用多管,自己就能活,换水施肥的,统统不用做。活儿少着呢。”
“话可不能这样说,要是有人眼红要偷,怎么办啊。怎么着也得找个人看看才行。”
“那,那你的意思?”贺老大有点搞不懂杨大石。
“俺说,咱们也是一家人。这池塘活,你一家人包下来,也就一点地,两家一起合伙干,那就是大一倍。你看看,这沼泽地得找人挖吧,挖成池塘耗得功夫不少,咱两边一起干,保准夏天前就能干好。而且这看池塘的人,俺也给你找着。就村里白家的老二。前几年到府城当护院,学了两手,现在年纪大了,想回来过过安定的生活,无牵无挂的就一个人,白家老大儿夫郎不待见他,觉得他吃闲饭。这人我看过,觉得人不错,老实,话不多,是个信得过的。给他些钱,在池塘边搭个小屋给他,让他看着。你看看,这行不行?”
杨大石一串话说下来,没半点喘气的,听得贺老大瞪大眼睛,“你,你说得当真?”
“当真,咋不当真。俺说,你这事问过税银怎算?”
贺老大一拍大腿,“既然当真,俺们就得大干起来。这税银,俺村长跟俺说,就当生地算,三年免税,三年半税。”贺老大心里乐开花,一家独干顶多就是一苗地,两家一起四个劳力,小虎和大河只能算半个,又能找人天天盯着,起码能包下四苗左右,再不济,也有三苗啊。更何况这池塘不但养藕,还有鱼呢。
至于莲藕能带来多少钱,贺老大没放心里去,自家小虎可是拍胸口保证的,而且贺老大还有一个小心思,去了一趟庆州港,见识过繁华,见过种种新奇古怪的物事,隐约觉得把莲藕卖到庆州港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贺老大和杨大石说得兴奋,那边贾杏儿气得甩帕子。这男人做事就是靠不住。
贾杏儿拉着小花,“小花学了绣活吗?”
杨燕儿笑容一敛,“还没学,想着等夏天再开始学。小花还小呢,迟些日子学不碍事的。”
“哥儿有门好手艺可是得益无穷呢。我想着,要不小花就在家里住下吧。我这门手艺也得找个传人。”
杨燕儿斜眼看看杨大河,记起当年事,脸色有些微妙,“家里事多,我看着小四脱不开身,这里里外外的都得靠小花帮忙看着。陪着婆么么也是应该的,但日子长了,就怕……”
贾杏儿眉毛一挑。杨燕儿这几年说话已经没了原本委曲求全,贺家看着孩子多,也没出现揭不开锅的事,现在回头想想,都是贺小花出生后的事。脸上笑容依旧,心里却认定小花是个福气的,拉着小花的手又多用了两分力。
贺小花挣扎着要脱身,苦着脸,“舅么么,手疼。”
贾杏儿神色一僵,尴尬松手,“小花,想不想跟舅么么学绣活?小花来瞧瞧,这是舅么么做给小花的衣服,看看这花色,小花喜欢吗?”
拿出一套桃红色长衣长裤,点着衣袖,裤脚朵朵相连的桃花,“小花看看,喜欢吗?”
单从艺术的角度看,这桃花确实绣得不错,色泽鲜艳,针线紧密,但放在需要穿上身的角度来看,小花就觉得不好。
捏着衣服,扁着嘴,悄悄看一眼杨燕儿,贺小花垂头不说话。
贾杏儿连着两次碰钉子,脸上笑容挂不住了。就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太么么突然睁开眼睛,“拿来我瞧瞧。”
杨燕儿接过衣服,手指点点小花脑袋,“快去谢谢嫂么么。你嫂么么的手艺可是县城一带数一数二的,他给你做的衣服,你这小孩子还敢挑剔。”
话说得没错,但贾杏儿听见,听着就觉得刺耳。
贺小花把衣服递给婆么么,杨燕儿阿么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嗯,是不错。饭好了吗?燕儿一家来的路远,吃过午饭,早些回去。”
杨燕儿连忙说不急不急,要多陪陪阿么。
话题轻轻揭过。贾杏儿肚里有气,杨燕儿老是阻拦,贾杏儿心里越是想。趁着午饭,把小子杨大河拉到一边,叮嘱他下午和小花表弟多玩一会。杨大河满口答应。
吃过午饭,杨燕儿抱了小四,到房间歇一会儿,贾杏儿侍候太么么午睡,杨大石拉了贺老大出门见见那白家老二。杨大河负起陪伴小花,小虎表弟玩儿的责任,至于小柱,自觉是快要订亲的人,不愿意和小孩子一起玩,跑到白沙村里,到处逛逛。
杨大河是贾杏儿唯一的小子,也有上学堂念书,正好是开春后,和小虎一起参加童生考试。两小子凑到一块本来该多话题聊的。但小虎一个人捧着书,躲在屋檐下默默看着,剩下小花和杨大河大眼瞪大眼。
“大河表哥,你在学堂学了什么字啊?”本着不冷场原则,贺小花没话找话说。
“小花,学堂里能有什么学,不就是那些。我给你说说白沙村的事,咱村可多趣事呢……”
“大河表哥,学堂里学了什么典故啊,说来听听。”
“小花,咱村的故事长着呢,说是有好几百年历史……”
“大河表哥……”
“小花,我给你说说夏天下河捉鱼的事,很好玩的……”
“大河表哥,我……”
“小花,我给你说说冬天打雪仗的事,可好玩……”
“大河表哥,我想……”
“小花,要不咱们去玩雪?”
“大河表哥,我想喝口热水!”贺小花忍无可忍,一嗓门喊出来。
杨大河缩缩肩膀,揉揉耳朵,“小花,小哥儿别大声嚷嚷地,怪吓人。”
贺小花一扭头,跑到贺小虎身边去,懒得理杨大河。同样在学堂念书上学,怎地杨大河和贺小虎差别那么大。杨大河人看着精明,说话避重就轻,做一个商人无疑是合格的,但作为亲戚朋友,却给不了别人信任。
杨大河也不介意小花不理自己,自顾自得地跑到院外,呼朋唤友堆雪玩。
黄昏时分,贺老大带了一家大小,步行回家。贾杏儿对没能留下小花多住几天有些不开心,晚饭也没心思料理,随便热热午饭的剩菜,将就就吃了。
留在堂屋闭目养神的太么么睁开眼睛,一手拍开杨大河的手,“一边去,没看见你阿么不高兴吗?”
杨大河讨好地凑上前,动手替太么么捏肩膀,“阿么不高兴,我凑上去做啥,讨打吗?”
太么么瞧瞧杨大河竭力压制着上扬的嘴角,合上眼睛,“终究是一家人,别疏了情分。”
杨大河拼命点头,啾啾太么么合着眼,似睡非睡,绷紧的嘴角终于看准机会弯弯上扬。
第44章
自家儿夫郎打的主意,太么么心里明镜似的。换了别的时候,不用贾杏儿左暗示,右使眼色,太么么为了唯一的小孙孙肯定第一个出来说道说道。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啊。
两个儿子,杨大石,杨燕儿,老实有余,精明不足,太么么摸摸胸口,自己的精明偏偏落在杨大河身上。小小年纪,能说会道,揣摩别人心思更是准。要是贺小花是个老实的,这亲事自然好。可惜,贺小花一看就是个聪明,有主意。两聪明人走一块,相亲相爱自然好,若是两方均不满意,成亲后便是家无宁日。
杨大河明显不喜欢贺小花。而贺小花怕也看不上大河。罢了,太么么心念转动间,一手捉过杨大河卖力捏肩膀的手,“你实话对太么么说,是不是有心仪的哥儿?”
杨大河眼珠滴溜溜转两圈,“太么么,这事早着了。我不是想先打下一份事业,再讨哥儿。”现在的哥儿,哪怕是天赐的,都是乡下里出来的,杨大河心里大着呢。
太么么撇一眼小孙孙,“人小心大。”
杨大河不敢糊弄家里老祖宗,老人家精着呢。马上讨好地笑着,手下多加了两成力,“太么么,还有哪里不舒服?”
另一边,贺老大领了一家大小回到南河村。大过年的,家里事情多着。年初三,一家人留家里休息一天。年初四,迎灶君。傍晚时分,杨燕儿在院子里摆了一张长桌,桌上一碟竹山上摘来的水果,一碟全鸡,一碟甜馍馍,三杯水酒,摆好香案,一家人下跪磕头。
杨燕儿嘴里念念有词:“神君保佑,家宅平安,人人福寿。请神君点查人数,一家六口,祭拜神君。”说完,磕了三下头。
贺小柱兄弟跪在后面,见杨燕儿磕头,也跟着磕头。等仪式完成了,把水酒洒地上,烧了金衣送灶君老爷,贺老大和贺小柱放了一串大鞭炮,以示恭迎神君。
初四的晚饭不做炒新鲜菜式,把前几天剩下的饭菜放一起,隔水煮了。贺小花见杨燕儿把各种菜混在一锅,红的,绿的,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连忙上去把活儿抢过来。一样样分开,冬天的蔬菜,贺家只有鲜邵尾菜一种,这个好办,拿个大木盆,菜叶子放在最下层,满满铺了两层,然后是鸡内脏,零碎散在叶子上面,再往上是鸡肉,围在菜叶子中间,团成小小一个圆圈。贺家的年饭菜式简单,家里最多的就是鸡肉,鸡蛋和邵尾菜,因此贺小花也没花多大功夫,只把东西摆好看就行了。
隔水煮热,又用小炉热了甜馍馍。这种甜馍馍是用粗粮磨成粉,混水和成面团,放上一天,再捏出一块,用手指往中间挖一个洞,里面添加做好的甜馅料。甜馍馍是在大年前做好的,吃下去的感觉就像从前的蒸包。馅料选择有好多,在沈么么家吃的甜馍馍,馅料是淡黄色的,在贾杏儿家吃的,馅料是暗黑的,杨燕儿自己调制的馅料则是淡粉色的,无论怎样的馅料,吃出的感觉都一样,甜,非常甜。
杨燕儿领两大儿子,把家里里外外收拾一遍,给祖先上香祭告一番。
年初五,破五,一家人守在家里包饺子吃。破五一天,诸事不宜,家里人都不能出外,更不要说串门。但这一天,院门必须打开着,从凌晨开始一直到年初六凌晨都不能关门。说是天上神君看看自己管辖下的子民,哪家关了门,神君以为没人,那一年就不再看护这家。
包饺子这活无论哪里都一样的,贺小花做起来顺手得很,杨燕儿和面团,捏成一小块,压成圆形,放在一边,馅料是碎肉伴韭黄叶。韭黄叶是初二那天贾杏儿回的礼,除了韭黄叶,还有两条自家腌制的干咸鱼。
贺小花拿起一块面饼,一手勺子挖拇指大小的馅料,一塞,一捏,外加捏四道皱褶边边,干净利落。贺小虎也包饺子,手拿面饼,一手勺子挖满满一勺,塞进去,面饼包不住,左边包进去,右边突出来,右边压下去,左边又落出个小尾巴。贺小虎一气之下,又拿块面饼往上一盖,成了,包全了,可那不是饺子,看着就是肚子浑圆的包子,突兀地站在一大群穿着漂亮皱褶裙的饺子当中,怎看怎显眼。
杨燕儿看着哭笑不得,让小虎别糟蹋他辛苦和出来的面团。贺小虎却和面饼对上了,死活要做出一个像小花包的那种漂亮饺子,否则不撤手。
贺老大和自认为已经是大人的贺小柱捡根树枝在地上画画点点,商量着房子要怎么建造,房间要准备多少,要买什么材料,请村里哪些人帮忙,要盖多少天等等。
贺小四乖乖坐在桌上,眨着眼睛看哥哥们包饺子,小嘴巴一张一张的,口水哗啦啦地往下淌。
贺小花揪空看看贺老大和贺小柱画的图,好家伙,足足比原来的大一倍。老屋不拆,留着,往后留十米,再建一排三间房子,用围墙把前后两排房子连在一起,小柱和小虎原来住的房间改成厨房。幸亏贺家房子建在山脚,住附近的人家少,屋前院后都是留空大块地方。贺家这次扩建才不需担心和别家院墙相连之类问题。
贺小花连忙伸手,“厨房我要了。”
杨燕儿笑着说,“厨房的活计少不了你。”
“我要那旧厨房,现在的鸡舍太少了,得大一点。”
提起养鸡,贺老大想起初十送鸡给酒楼的事,“小花,15天送一次鸡,俺们家的鸡够吗?小鸡子长大,能吃能宰,起码要四个月。俺家就那六十来只鸡……”其实,贺家养的鸡已经在南河村是最多,母鸡,公鸡连同小鸡子共六十来只,两层高的鸡舍常常引来村民故意在院门前张望。但按照贺小花答应穆少东的要求来说,这六十只鸡又是远远不够的。
贺小花一时间愣住了,当时只想着哗啦啦的银钱,却没想到自家鸡场有没这个能力。贺小花咬着唇,想了又想,“要不,初十那天,我们再找穆少东说说。”
杨燕儿不满意,“哥儿待家里做事就行,谈生意,见掌柜这些是男人做的,你去做什么。”
贺小花在桌下踢了小虎一脚,小虎身体一晃,“阿么,家里的鸡都是小花在照顾,他清楚咱家每月能拿出多少鸡换钱。阿么,就让小花去吧。”
“他清楚知道就不会随便答应别家少东。”杨燕儿对贺小花竟然自作主张的事依然不高兴,却没再说不让小花去。
见家人没别的意见,贺老大拍板,把旧厨房的使用权给了贺小花,让他自己慢慢斟酌怎么改建。
一家人欢喜吃过初五的饺子,转眼间来到初六。
初六,商人启市,官员半天办公,学子,平民纷纷走出家门,四处访友。杨燕儿抱起小四,拉着小花,喜气洋洋到别家串门,说些恭喜话。下午时间,太阳照在身上,暖暖得,村里的大人,小孩纷纷聚到大树下,聊聊天。过年时节,说的都是喜庆话,这聊着聊着,不知怎地聊到梁家小子身上。
有么么说,梁家小子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回来了。和梁么么一起回来的。
有大叔说,这大过年的,除了迎神君那天,梁家大门就没打开过,这不是有什么事吧。
一个和潘莲有点亲戚关系的么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梁家小子今年犯冲,梁家为他愁得不得了,天天关在家里,不让出去,就怕一出去,小命丢了。
有人好奇问,这梁家小子到底伤哪里了?
能伤哪里,不就磕破几块皮,流了几滴血。有人说得挺不屑。
马上又有么么反驳,哪里是几滴血,整件衣服都染红了。
一群么么,大叔你一句,我一言,纷纷说着自认为正确的小道消息。杨燕儿听得心肝忽上忽下的,时不时捂着嘴巴,瞪大眼睛问,真的?
贺小花躲在杨燕儿屁股后面,听得直打瞌睡。想着回家好好睡一觉,又怕杨燕儿拉着,跑不动,只能斜靠在杨燕儿后背,小脑袋一点一点地。
有村里的小哥儿找小花玩丢手帕,挑花绳,贺小花撑着眼皮,应付了两回,就被小孩子的游戏闷得快要睡着。见杨燕儿丝毫没回家的意思,贺小花干脆教小孩子玩红绿灯,不许动。
小哥儿问为什么红灯要站直,不许动,绿灯要跑,为什么不能反过来?
贺小花抽抽嘴角,憋了一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玩不玩?不玩拉倒。”
一群小孩子难得有个新鲜游戏,小子们见是天赐小哥儿要玩,练练跑过来,又蹦又跳,闹着玩。
贺小花做了两次喊命令的人,“一二三,红绿灯,红灯亮,不许动。”猛一转身。娃娃们摆出各种夸张造型停在原地,单脚站着,两腿大张的,转身要跑的。贺小花一个个检查过去,谁偷偷扭一下腰,转一下头,立即被捉出来,用草叶子碾出的汁水涂脸上。不过片刻功夫,五六个小哥儿被捉出来,小脸蛋被涂得绿绿的。小哥儿们不乐意了,吵着要换人,贺小花立即被喊命令的位置拱手让出来,自己乐得留在一旁当监督。
一大帮小孩子,哗啦跑过来,又哗啦跑过去。贺小花突然发现那个跟在梁起身后的小子悄悄躲在一边,羡慕地看着玩耍的小孩。
贺小花慢慢走过去,猛地一拍小子的肩膀,“你是和梁起在一起的小子?”
小六突然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是贺家小哥儿,吱吱唔唔应着,“恩,我是我小六。”
“小六,梁起是不是回村子了?”贺小花凑到小六身边,这小子说话太小声,不凑近点真听不清楚。
“啊?”小六往后缩缩,“少爷,少爷回来了。夫郎说,少爷吹不得风,不让少爷出门。”
“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不陪着你家少爷?”
“少爷说,要我来看看你。啊……”小六捂着嘴巴,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但已经迟了,贺小花奇怪看着他。
“来看我做什么?我好好地,让他自己小心身体才是。”
小六立即拼命点头,“我,我这就回少爷去。”转身就跑。
贺小花想,小六没半分忧虑,看来梁起的伤应该不碍事。但奇怪,无缘无故地,怎么让小六跑来看看自己。贺小花看看自己的胳膊腿,好好地。转身就把事情丢脑后了。
贺老大和贺小柱也趁着天气好,串门去了。正月不能动土,但不妨碍他们找相熟的村民约定时间过来帮忙盖房子。村里谁家盖房子,找几个熟人,包一天两顿饭,大半个月时间就能盖好。沈么么听说贺家要盖房子,过来探听消息,知道是要给小柱成亲挪地方,马上笑眯眯回去了。不一会儿,杨丽的阿爹,杨家老大跑过来,帮忙出谋划策。
初六至年十五之前,日子最是悠闲,不用下田干活,醒来走走亲戚,一天日子慢悠悠过去了。到了年初十,贺老大谨记和酒楼的约定,找李根生家借来驴车,把扎好的公鸡,一葵筐鸡蛋放车上,又把小花抱上车,自己坐在前头赶驴子。
大过年的,没人愿意这时往县城跑,通往县城的小道上就贺老大一人驾着驴车。贺小花抱着葵筐,跟着驴车一晃一晃的,瞌睡虫纷纷跑出来,眯着眼睛歇了一会,突然前头的贺老大说话。
“哎呦,这,这不是穆东家吗?”
贺小花倏地睁开眼睛,只见驴车前,迎面跑来两匹俊马,其中一匹马上,一身白衣的,不是别人正是酒楼东家穆小少爷。
贺老大跳下驴车,拉扯着往一边赶,想给穆东家让路。
穆晟一眼看见车板上的贺小花,当下抬抬手,示意贺老大不用让路,自己掉转马头,等贺老大驴车通过,策马走到旁边。
“少爷,夫郎等着你回去。”
“你先回去,告诉阿么,晚饭前我一定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4000+,明天请假一天啊。
第45章
贺小花靠上车板两侧护栏,仰起脑袋,“你要和我们一起到县城?”
清晨的冷风微微吹拂,小花脸颊两侧丝丝黑发被吹起,拂过眼帘,小花伸手把头发拨到一边,眼睛痒痒地,不自觉眨眨眼,大大的黑眼睛水汪汪地,看向穆晟。
穆晟只觉得心头跳慢了一刻,“嗯,酒楼有事。”
“那个,穆少爷?”见穆晟侧头看向自己,贺小花组织一下语言,“咱们打个商量,过年前,不是说好,每十五天送一批鸡过去。嗯,我想啊,可不可以改为每三十天送一次。”
见穆晟沉吟不语,贺小花怕他干脆取消交易,连忙加了句,“要不二十天也可以啊。”
穆晟嘴角一弯,“二十天啊,你家的小鸡来得及长大吗?酒楼的规矩,最少也要四个月大的。”
“那,那就三十天收一次。”贺小花眨着眼睛,身体倾出驴车,仔细观察穆晟的表情。
“客人要吃,我没鸡肉供应,这酒楼怎么开得下去啊。”穆晟不但嘴角弯弯,就连眼睛也是弯弯的。
“啊?”贺小花嘴一扁,“你总不只有一家供应商。”
“确实不止。”供应商?卖鸡的农户吗?
“那就是,那就是。”贺小花一下蹬直小身体,大半身子趴出车外,“那咱们说好,三十天送一次。”
“不行!”
“什么?你这人说话不算话,你不是刚说还有其他供应商吗?”
“我和你本订好协议,现在是你无法完成,按理我该上报官府。。。。。。”
“不就芝麻一点小事嘛。”贺小花急了,都该自己当时没仔细想清楚。
“要改也不是不可以。但行商人不总言而无信,你出尔反尔,总要有惩罚。”穆晟见贺小花一喜一愁;眼眸灵动,俏嫩的小脸更显得娇丽,不禁生了作弄之心。
贺小花一听,反而心头一松,“那我送两个菜式给你。”
“酒楼和鸡肉,鸡蛋有关的菜式不下一十五种。也罢,只要你每样多想出一种,必须酒楼大厨和我没见过,没听过,没尝过的菜式,这改期之事就随你而定。”
狡猾!贺小花心里恨恨地想,别的菜式还好办,非得固定是鸡肉和鸡蛋,不是存心刁难自己吗?
“成。不过我要先看看你酒楼的菜牌。只要酒楼菜牌没有的,我想出来都算一种。”
穆晟微微一笑,想偷偷转移要求吗?看看贺小花,不过六七岁大的小哥儿,想来知道的菜式就是家里阿么做饭的那几种,怎么都不可能比酒楼大厨知道得多,当下,穆晟点点头,算答应贺小花。
“一言为定。”贺小花兴奋往上一蹦,不料身体早已倾出驴车,这一蹦,身体顿失重心,头下脚上,往地上载。贺小花惊叫一声,眼见小脸和碎石地面越来越近,吓得闭上眼睛不敢看。
与地面相碰的疼痛迟迟没有传来,反而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贺小花睁大眼睛,正好看见一双黑如深潭般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有股魔力,令人不由自主看愣了。
“小花。”贺小花一声惊叫,吓坏了贺老大,急忙跳下车,看看贺小花摔哪里了,谁知发现自家的小哥儿被穆晟抱着。
贺老大没多想,上前谢过穆晟救下小花,连连喊了两声,穆晟才似听见般,弯腰把怀里的贺小花交给贺老大。
“小花,小花,说句话,别吓阿爹。”贺老大见贺小花睁大眼睛,以为他吓傻了,又是按人中,又是拍打小脸。
“阿爹,疼!”贺小花挣扎着从贺老大怀里出来。贺老大不放心,把小花的手脚检查一遍,确认没伤到,才把小花放回车板。
一马一车行至县城,已经接近中午,穆晟吩咐掌柜收下鸡和鸡蛋,又让小二领小花和贺老大坐在酒楼临窗的角落,让小二上热茶,小心侍候。
贺老大听了儿子和穆东家的话,心里没底,小花在家也能做几个菜,但鸡肉能做的菜来来回回就几个,还能想出什么。但听见穆东家说要报官,贺老大怕了,自己被捉进去不要紧,要是小花被捉了,可怎办。捏着手里刚收到的银子,贺老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找东家求求情,要不这生意干脆不做了,或者赔几只鸡了事,但这穆东家和掌柜说了两句,就走得不见人影,找也不知上哪找。贺老大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
贺小花先让小二先给一份酒楼的菜牌,认真看了一遍,这时的菜牌简单明白,白水鸡,酱油鸡,让人一看就知道材料,做法,没了华丽胡俏的名字,贺小花一个个辨认下来,字是认得大半,连猜带蒙,做法也猜得差不多。
放下菜牌,贺小花仔细观察酒楼客人点菜。上酒楼吃饭的不是商家,就是呼朋唤友的学子。囊中富裕的,宴客人数多的,一般点一种鸡肉菜式,人少的,多是喊上一壶水酒,两个下酒的小菜,边喝边聊天。
酒楼里关于鸡肉的做法除了常见的隔水蒸鸡,酱油鸡,还有一种香木烧鸡。这是最多客人点的,贺小花默默数过,酒楼里六个包厢,每个包厢都点了一盆。趁着伙计上菜的功夫,贺小花用鼻子嗅了嗅,鸡肉中带上淡淡的木香。这不就是从前常吃的荔枝木烧鸡一种做法嘛。用荔枝木烘烤鸡肉,让鸡肉内嫩外脆,还带上荔枝木香。这款菜是贺小花当年的大爱。
贺小花边观察,边对比后世的食谱,鸡肉的做法,煎,炒,焖,焗,该有的都有了。本来还有一款人参鸡汤,好味又补身,但现在不像从前,人参可以人工种植,一两年生的人参入汤,简单得很,现在的人参,野生的,找得入药已是难得,谁舍得用来熬汤。
否决了一个想法,贺小花咬着手指,苦苦思索。鸡蛋好办,现在的鸡蛋都是做正菜,但鸡蛋也可以做小吃啊。从前的茶叶蛋不就是一款不错的小吃。
哎呦,疼。牙齿一下没控制力道,手指尖立即凹下去一块,贺小花对准手指尖吹气,对光看看,幸好没流血。
看见伙计一盆盆鸡端上来,贺小花捧着脑袋苦苦思索,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了?整只鸡?对了,这里就只有整只鸡的做法。
贺小花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响亮得吓了贺老大一跳,“小花,要不俺去求求东家?”贺老大以为小花想不出菜式,拍桌子发脾气。
“小二哥,把你们东家请来,告诉他,我想好了。”贺小花一昂头,信心十足。
穆晟此时坐在包厢里,这里的位置刚好看见窗边贺家哥儿的一举一动。掌柜站在旁边,翻开账本,一条条数目念出来,而穆晟的心思却飞向窗边的小哥儿身上。
如果他想不出来,该怎么办?难不成报官?不可以!但自己岂不是出尔反尔?不行不行,换一个,换什么好呢?
掌柜见穆晟皱眉头,以为东家对自己不满意,连忙陪着小心说,“酒楼初六启市,本月比往月少做了几天,收到的银钱难免少些,东家放宽心,等下月,一定比现在好。”
“嗯。”穆晟从鼻子哼出一个字。窗边的小哥儿在自言自语说什么。穆晟跟师傅学过唇语,通过嘴唇活动,判定对方说的话。
不就是荔枝木烧鸡?
这个不行
想一个新的,煎的有,焖的有。。。。。。怎么有那么多啊?有人吃吗?
穆晟忍不住心里闷笑,小哥儿竟然盯着客人点菜,小二上菜,一个个盘算。咦,他在看菜牌,原来这个哥儿识字。
穆晟没想到自己会注意一个小哥儿的一举一动,但这贺家小哥儿确实不一样,单看眉眼表情,从沼泽地里一刻开始,就没相同的,现在更是。喜,愁,怒,种种都从小脸上看得清楚。看着种种生动的表情,压得沉重的心竟然有了一丝轻松。
正看得开心,只见贺小花把手指放进嘴里。咬手指吗?他就不怕咬伤了会疼,正想着,只见小花把手指放眼前仔细看,还不断吹气,穆晟忍不住想:果然如此。看着精明,其实笨笨的。
掌柜见穆晟不说话,又连忙把最近的进货记录念了一遍,然后问穆晟,“东家,除了活鸡的价钱比从前高了20铜,其他一切如常。”
“嗯,好。”
掌柜脸上一僵,啾啾穆晟脸色,却看不出什么。包厢房门被敲响,掌柜出去一趟,回来时,手上端的托盘,一只青磁碗上黑幽的液体。
“东家,夫郎派人送药过来。”掌柜小心翼翼放在穆晟面前。
穆晟的心神终于被面前的药味拉回来,黑得幽深的眼珠只盯着药,手像在台下生根似的,一动不动。
“东家,夫郎派人吩咐,药要趁热喝。”
穆晟猛地一抬手,端起碗几口喝尽。掌柜悄悄松一口气,把碗送出包厢。转过身,正想说说东家好好保重身体,未等掌柜开口,只见穆晟站起来,往外走,掌柜连忙跟上去,“东家要去哪里,要不让人套辆天?”
“你来了,”坐在窗边的贺小花一眼看见穆晟,拉上贺老大轻快跑到穆晟面前,“我都想好了,找你们的厨房来,我告诉他们做法。”
“过来包厢,直接告诉我就可以。”穆晟脚下没停,一拐,又进了包厢。掌柜后面跟得急,却没料穆晟又进去了,脚下不小心打滑,差点摔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会小会开不停,大家先看看,有虫子,明天再捉。
第46章
“第一个是茶叶蛋,”贺小花挥挥白嫩手指头,“八角,甘草,桂枝各少量,茶叶1钱。茶叶用香浓而不苦涩的。茶叶加水四碗烧开,烧开后改用小火烫着,小半个时候后,把茶叶捞起,用纱布包裹八角,甘草,桂枝,浸泡入茶汤。最后加入酱油和鸡蛋,一锅茶叶熬的鸡蛋最少不多于八个。估算着时间,鸡蛋里的蛋清蛋白熟了,把蛋壳敲出裂缝,再放回茶汤里浸泡。再多等小半个时辰,就可以熄灭炉火,蛋留在茶汤里直至茶汤完全冷却。”
“记下了?”
“东家,记下了。”掌柜小心吹干沾满墨迹的纸张,放到穆晟前面,“东家,这茶叶煮鸡蛋,闻所未闻,也不知是真是假?”
“自然是闻所未闻,才要尝试做。人人皆知,我们必须懂,别人不知,我们也要懂!下一个呢?”
贺小花喝口热茶,“下一个做盐焗手撕鸡。”贺小花眼里满满的自信,一时令穆晟失了神。
“方法很简单,用盐把鸡外表和内里抹匀,塞两块姜片到鸡内笼,腌制一个时辰。往锅里撒油,放两条葱段隔开,葱段上放鸡肉,加上油,盐,糖,酒一起煮熟,放凉,以手撕成片状,骨肉分离,再端上桌。”
“这不就是盐水鸡的做法。”
“盐水鸡可是趁热吃,手撕鸡必须等凉透才能撕下鸡肉,端上菜盆的鸡肉也是清凉爽口。和盐水鸡可是两种不同口感。”
掌柜捏捏下巴两缕胡子,口感什么的,他不懂,他只觉得这个小哥儿取巧得很,嘴皮动动,说了一通,既不知到能不能做出来,更不知道做出来是不是能卖的美味。
“都记下了?”
“回东家,都记下了。”
“你看看有没缺漏?”穆晟把纸张推到小花面前,贺小花接过,认真看了一遍,觉得差不多,又还给穆晟。
“你识字?家里有读书的哥哥吗?”
贺小花一惊,下意识回头看看贺老大,只见贺老大一脸愕然,却没露出责怪的神色。小花暗暗怪自己不小心,瞒得辛苦的秘密就这样暴露出去了。“嗯,就认识几个字。”边说边回头啾啾贺老大面色。
“知会厨房,明天把菜做出来,我要试菜。”穆晟把纸张递给掌柜,没再追问。
“是,东家。”掌柜的眉头皱得更厉害,成了深深两道沟。
贺小花诧异穆晟的好说话,原想着还要磨嘴皮,例如做出的新菜不好吃什么的,但穆晟竟然一分没提及,完全采用贺小花的做法,顿时,小花对穆晟的感觉即是疑惑,也是松一口气。贺小花从前用现代化橱具做自然没问题,换成现在,就连小花自己心里也没底,凭着一口锅,一个烧柴的炉膛,能不能做出类似从前的口感,滋味。
穆晟见小哥儿又是开心笑,又是皱眉头,不急不忙加了句,“新菜做出来,我先试吃,差了,不能拿到酒楼卖,不算一种。”
“啊?”贺小花鼓起脸,这人,一环套一环的,死死套住自己。不是不提及,原来后面还有一个套。
“你刚刚只说要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可以了,现在不能随意加条件。”
“我这是开酒楼,菜式不单要新颖,自然更要吃下去口感好。若是新颖却不能吃的,再花俏又有何用。”穆晟见小花鼓着脸,小脸上鼓起的两陀让人恨不得下手捏两下。
“好吧好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你尝过,觉得不好,我再改。”贺小花跳下板凳,拉着贺老大,“我就住在南河村,近山脚那边,你来找我就是。”
“好。”看着小哥儿和贺老大离开酒楼,穆晟不知怎的,心里空落了一块。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对这小哥儿多看两眼,为什么要想着方法设伏套他。
“东家!东家!”掌柜吊高嗓子连喊了好几句,终于换来穆晟一瞥眼,“东家,夫郎派来的车子就在楼下。趁着天色早,东家不如先回去,省得夫郎挂念。”
穆晟眼睛一亮,对,现在回去就可以再和小哥儿走一路。很好,顺道问问他,学了什么字,读了哪些书。
贺小花和贺老大离开酒楼,先到府衙问了童生试考试地点,又到那里走了一趟,一堵高高的院墙,只从门缝处看见里面是青瓦青砖房。贺老大转了好几圈,没找到看门人,只得和贺小花回去。这么一耽搁,两人和穆晟错开了出城时间。穆晟坐的马车脚力好,跑得快,一下冲到前面去。贺老大借来的驴车慢悠悠地走在小道上,直至黄昏才回到南河村。
驴车即便再慢,贺老大还是很想要一辆,一路上说着,“小花,等俺家有了钱,俺也去买只驴子,自家也有驴车用。驴子拉东西,比俺两条腿好使。”
“阿爹,嗯。。。。。。我找二哥学了些字。”贺小花惦记这事,杨燕儿是不让贺小花上学识字的。贺小花想学也是偷偷地学,小花正担心这事,贺老大回去和杨燕儿一说,杨燕儿铁定以后不给他学。
“小花,你想学字,阿爹供你上学堂,好不好?”
“学堂贵,我跟二哥学就好。”虽然跟二哥学,也是要钱的。
贺老大沉默了一会,贺小花曾经提过要上学识字,当时杨燕儿极力反对,什么原因没明说,就是不让小花上学。贺小花为了那次还闹了好长时间别扭,后来不知怎地又没事,现在想来,是小虎偷偷教弟弟识字。
“也好,小虎做哥哥的,教弟弟应该的。小花你认真学,你阿么要打你,你给我说,我替你挨骂。”回手摸摸小花脑袋,想起小花在酒楼里的谈吐,胆识,那不是一个村里长大的哥儿该有的胆量,心里认定是小花识字带来的好处,同时也担心,这样的小花,在村里找什么的小子配他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一周,出差,开会成为主旋律,我会努力更新的。今天剩下的1000+,明天补上啊。
妹纸们,摸摸。
第47章
贺小花偷偷读书识字的事就这样轻巧揭过。从大年十一开始,贺家上下开始为小柱的定亲做准备。年十五送礼到杨家,在村老人的见证下正式定下婚事。虽然还有好几天,但该做的事情一样都不少。
说媒,互换时辰八字等等都在杨燕儿和沈么么的安排下,快快走了过场。两家人看对了眼,媒人事情好办得很,前面流程简单走一趟,赶在年十五定婚。
定婚礼物首先活鸡,活鹅,活鸭必须各一对;水果八种,每种两只。大冬天的要找新鲜的水果不容易,竹山上也有些,但要凑齐八种,还是花了杨燕儿不少心思,找东家,问西家,硬被杨燕儿凑齐了。一对葫芦,贺老大从老人李根生那要来的;两盒芝麻;一盒双喜礼盒,里面有核桃,百合,红枣,有壳花生,红豆,绿豆,等十一种吉祥果子。
准备定亲的礼物堆在堂屋里,杨燕儿仔仔细细点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落了其中一样,又时不时翻开篮子,每一只水果检查,就怕水果被虫子咬了,不吉利。发现小四动手去捉果子玩,狠狠地拍了小四手背一下,小四委屈地扁嘴,找三哥撒娇。
最重要的礼金封,杨燕儿还没想好,想有个好意头,包双数吧,四是不能用的,往下六,八,十,十二,杨燕儿又觉得心痛,定亲后,家里还要盖房子,花钱的地方多的是,这钱撒出去,哗啦两下就没了。思来想去,没个决定。
沈么么大年十四上门来,两个么么关上门,说了半天话,中午时,沈么么笑着离开,临走时,想捏捏小四的小脸蛋,小四不给面子一扭头,用后脑勺对着沈么么,沈么么笑着打趣,“小四长开了,越看越像小花,等过几年,也不知道这性情是不是随了小花。”
“随小花有什么好的。闷葫芦似的,半天不说一句话。”杨燕儿满脸春风从房间走出来,“哪家的小哥儿不是缠着阿么要好吃的,好穿的。他倒好,做好新衣服给他穿,他就是不穿。”
“小花那么懂事你就该知足吧。”
送走沈么么,杨燕儿掏出礼金封,摸了二两银子封进去,又点了一次东西,确认没缺落,才笑着回房间,翻衣箱,找一身光鲜衣服。
大年十五,贺老大领着一身靛蓝新衣的贺小柱出门。刚踏出院门,劈里啪啦一串炮竹声响,小孩子,么么,大叔们纷纷捂着耳朵,避得远远,边看边笑。小孩子蹦蹦跳跳地嚷嚷,“定亲罗,定亲罗。”
好些和小柱同年的小子,纷纷过来,或是轻轻拍一下肩膀,或是锤一下背,说一句恭喜话。小柱为人老实,同村人说不上很熟络,但没落下不能化解的矛盾,同村人都乐意说两句贺喜话。小子们更是羡慕小柱能和天赐哥儿定亲。当初一群屁大小孩,谁没肖想过天赐哥儿,但没那么些家底,谁敢提亲。这下,见小柱和杨家哥儿情投意合定亲,个个活络起心思,大年过了没多久,有天赐哥儿的人家,院子四周总有一两个愣小子,红着脸给哥儿送礼物,盼着自己也能来一段情投意合。当然这是后话。
贺老大和贺小柱先请了村长和老人来到杨家,恭敬送上礼金礼物。杨家老大一一查看过,又在村长询问下,当众同意了贺小柱和杨家丽哥儿亲事。沈么么把杨丽绣好的荷包,新裤子亲手送给贺小柱,作为信物。
仪式完成后,杨丽和沈么么捧着一葵篮的嫁郎酥饼,请村人吃,到场贺喜观礼的村人都得吃一块,以表示对定亲的小夫夫祝愿。南河村的风俗,嫁郎酥饼,别人吃得越多,小哥儿嫁人后,夫夫越和睦。因此杨家准备了好几大葵筐的酥饼,见人就发,吃过了还有,吃饱了就拿起衣兜往里塞几个,拿回家吃。主人家开心,庆贺的人也开心。
杨丽定了亲,名义上就是贺家的人,被一群新嫁的么么围着说笑,羞得脸都红透了,跺脚想躲房间里,但礼俗上,还得杨丽这个定亲的人和自己么么派酥饼,只能垂下头,任由么么们说笑打趣。
么么们见杨丽不敢反抗,更加是无忌惮。新嫁么么还顾忌着人多,脸皮薄,荤笑话不敢话,上了年纪的,养了小子的,可没顾忌,吵着闹着要教杨丽看管家里男人。杨丽不敢不听,但那些话听着就让人害臊,只支支唔唔应了,脑袋里一片混沌。
贺小柱比杨丽的情况好多了,但等到拜堂那天,村里人闹的就是小柱。
贺小柱在贺老大带领着,向村长,和老人们行礼。定亲,有了夫郎,那就是成年人,等挑起责任。日后村里开会,贺小柱说话就是有底子的,别人说不得他是童言童语。
趁着大伙闹腾的时候,贺老大又把包下沼泽地的事拉着村长说了一通。村长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贺家要包下有泥怪子的地,但这不碍着他什么,当下答应,等大年十六,县城衙门开始办公,自己就和贺老大走一趟,把地记在贺老大名下。贺老大连连道谢。
杨家这边闹得慌。杨燕儿留在家里也不得空。贺老大和贺小柱出门定亲,杨燕儿要留家里招呼上门道喜的村人,贺小虎本来应该跟着小柱出门到杨家,可不知道为什么,平常最爱热闹的小虎就在人前转了个圈,露一下脸,就躲房间里去了。来贺家的么么大叔们纷纷问,小虎怎么了?不是病了吧。
杨燕儿僵着笑脸,解释一通,“大过年的,哪来什么病。大年十八,我家小虎要考童生试。那可是要到县城里考,要见县官大老爷的。小虎这些天都惦记着书呢。”
么么,大叔们纷纷说是,又说了一通杨燕儿好福气,有一个天赐的儿夫郎,二儿子考上童生,就是正牌读书人了,以后中了秀才,中了举人,那杨燕儿就是官家么么了。一通恭贺话说得杨燕儿眉飞色舞,刚刚那点小小的不痛快,马上抛到脑后。
梁秀派来身边一直跟着的老么么过来道贺,送来一匹花色鲜艳的料子。老么么客客气气地说,梁夫郎和少爷最近身体不爽快,所以没能亲自上门恭喜。
杨燕儿正开心,自然不介意这些小事,开开心心和老么么说了几句,自己又到一边招待村人。
老么么在贺家转了一圈,只见贺家三间老房子,一间新建的房子也不过灰瓦土墙,心里有些看不起,不过想想自己出门前夫郎交待的话,连忙收敛好脸上神色。四处张望一番,找到在厨房烧开水的贺家小哥儿,老么么蹑手蹑脚走过去,细细打量。
老么么跟在梁秀身边好多年,看哥儿只有自己一套,挑剔地扫视了贺小花一番,老么么心里下了结论,能干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