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上来,”殿上道。
“这……是,”那人应了,迅速退出,不一会功夫,便见四个男子抬着一个软椅匆匆忙忙地进殿来,椅上的零秋水已经被崩带包的难见面目,右袖袖管空空,左袖勉强撑在椅上“主……上……”她的声音已然低哑之极,若不是殿上此时极静,根本只能见她勉强张开嘴唇而已。
座上的人慢慢朝她走来,在一旁看了一会,冷然道:“怎么回事?”
“炸……炸了!”零秋水浑身剧痛,可任何疼痛,难以于眼前这人眼中的寒光相比,拼了一切力气般,她拼命说话“二更时分……从山外开始的……然后,便是落……落星崖……”
“怎么炸的进来?”离殊眼中厉光一闪“让人埋伏了竟不自知?”
“不……不是埋伏,是……是投掷……”
离殊眼瞳顿时收缩“投掷?”
“是,极远的地方……极远的……我带……人……去寻……起码在三丈……之外。”
离殊脸上的笑容已经全部消失,第一次,他的怒容溢上眉梢“用什么东西?怎么掷的?可查清了?”
零秋水一抖“隐约看到是极大的……架子……可才靠近……还没看清……那地下埋着炸……所有人一到……立刻炸上了天……”她的眼中满是恐惧,那漫天的碎屑与人体残肢如雨般地落下来的可怕情景,那人间地狱……
殿上寂寂。
每个人都觉心头剧震,光是听她描述已经足够,涤谷,毁于一旦了。
离殊沉沉注视着她,看的她全身抖如筛糠。可他的眼睛,却分明透过她,落在不知名的所在“滚!”这是他沉寂之后吐出的字眼。却令在场众人如蒙大赦,转瞬间走个精光。
大殿上空荡荡地,只有他一人独立。
他始终,一人而已。
他呼吸声沉沉,眼望龙案,一步步慢慢走回,可才走到一半,身后又是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报……”
他不说话,只是背对着,不动不语,身后人顿了顿,只得道:“零坛主回来时已然安排人去打探那木架来历,刚刚有影传讯,在月界梅岭关处,确实有人见过极长的木材搬运……”
月界,这并不奇怪,此事本来就是她作的。
“只是数日前忽然没了踪影……”
离殊静静听着,忽然,一个念头冲涌而出,他霍地转过头“向山有几人留守?”
“二十余人。”
还不够她一次炸的。他大步朝前,将案上地图一拉,哗地一声,铺在桌上。手指轻点,梅岭关!怕是声东击西!涤谷在月境之北,梅岭关离那路远遥遥,不可能由此过,他目光一错,向山,必是向山。
他大怒扬掌,硕大的龙案竟然就此一折两半,发着轰然巨响向两旁倒去,身后的黑衣人从未见过他如此气愤,吓的卜地便跪。
“立刻传讯,让向山众影速速撤……”他说到这里,忽然一停。数日前便消失了,可向山却没动静,他嘴边划过一丝淡笑,白韶卿,你终是害怕,你怕月重锦便在向山吧!涤谷之所以被炸,必定已经经她摸寻,那么,也许人就在向山?
他微微冷笑,回头道:“安排人透出消息,月王藏身向山。”那人应是,他又道:“我要立刻出京,快去安排。”
那黑衣人马上答应了退了出去。
既然他在向山,按你的性子,怕是要亲自去的?见个面,也好!
不过,在那之前……他冷笑着走出大殿,一路转折,向后宫行走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才在深宫一角停下,殿外黑衣人侧身开门,他便昂然进入。
殿外阳光明媚,殿内却是气息阴冷,穿过重重殿堂,他进入一个庭院,东厢房中,门缝窗角皆堵的极死,将屋外光明遮地密密严严,透不进一丝光亮,外间白日,屋内却如黑夜。这里装饰简单之极,左侧屏风后,一灯如豆,有两个黑衣人闻声转身,退到一边,露出正中的床上,一个白衣人平躺其中。
他的脸色已然焦黄,眉心微黑,正在不自觉地微微皱起,轻微地抽搐着,娇好的容貌,却因那诡异地抽动,有些扭曲。
“还是不能下毒?”他沉声道。
“是,试了无数种,无法下毒,不过已经种下盅毒。他似乎事先服了什么东西。”那两人跪答。
“那个女的呢?”
“也是如此。”
“把她弄醒,本王有话要问她,”听他这么说,那二人立刻点头转身出屋。
他却没有跟上,反而靠近床边,伏下身去仔细打量了床上人片刻,冷笑道:“你最好能多熬几日,我就要去见她了。若是你撑的住,或者,你们还能再见一面。”
床上那人抽搐的更加剧烈,他则冷笑地转身而去。
同一院落地另一侧屋内,一个年青女子亦是相同模样,只是此时被人在几个大岤上施以针灸,一刻钟后,她缓缓张开眼睛。
面前是高高伏下的离殊:“柏姑娘,你那位姐妹弄了个新雷,却将自己人炸的半残,这会儿月国闹翻了天了,就等你出主意救人呢。”
柏青眼中一闪,紧张神色赫然出现,可只是转瞬,那点光黯然下去,她的嘴角极微极微地一点点往上牵,竟是做了个笑的表情。
“不亲眼看到,你是不信喽?”离殊神色淡淡。
柏青却只是瞪着他,甚至带着笑意。
离殊看了她片刻,忽然也笑了“我这就去带她来,你好仔仔细细看个明白。”说罢转身出屋,走到院中,却又一顿“带上月重锦。”两个黑衣人立刻转身回到那一边屋里,片刻之间,便将他半挟半扶地带了出来,离殊看他一眼,再不二话,举步走出。
虽然快马加鞭,可是到向山时,也已经在数日之后,此时正逢深夜,半边向山沉浸在巨大地阴影中,树影斑斓,灰黑重叠,一行人走马行车,徐徐而上,单调地车轴转动中,忽闻一声“停!”全队人马立刻静立,车中人却又半晌没了动静,再等一会,他才道:“发讯号。”
身旁人一愣,“主上,你说的是……”
“往秦。”
众人一怔,却也随之行动起来,片刻之后,一枚金色地烟火发着尖锐刺耳地嘶鸣声腾空而起,一路扭转飞旋,直至最高处,啪地一声,在漆黑一团地天空上炸开耀眼金光,团若飞火,许久方散。
众人静等片刻,东面却无丝毫动静,放的人不安起来,忙引线点火,又放了一支,可金光依旧,却仍是没有回音。
众人面面相觑中,车帘掀起,离殊大步跨出,左手朝那人摊开,点火之人立刻将一枚细长引雷奉入他掌,离殊拿过火息,引雷边垂下的长线顿时着火腾卷,他扬手挥起,那引雷尚未引暴,雷身却如离弦之箭,嗖地一声,投入夜空。雷身半悬及顶,那烟火方才点燃,借着后劲,飞的更高,尤如一尾流星般,转瞬之间,目力稍差者,便已不可望及,那一团金彩,这一次绽放地更远,简直如同星辰一般,嘶声尖哨,看似已近苍穹。
可是,仍无回音……
不安地感觉不停放大,众人默默,一时都是愣怔,极静之中,却听离殊忽然扬声大笑,那突如其来地声音,只惊地四下飞鸟离林,人心惶乱。
……
青丝如雪非成败\风云起始凤凰台
041 重秦
秦国此时,却已是硝烟尽散,九门宫内,兵容肃然,玉石阶上,一片狼藉,四下里尸体横陈,浓腥的血气,即使此刻夜风凛然,亦吹之不散。
正殿上,一身黑甲地秦嘲风已然伫立,群臣叩拜,声若洪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部分将领脸上尚有凝血,身上多少都有挂彩痕迹,此时此刻,却都浑然没有痛感,满心崇敬地仰视着他们的君王。
他没有死。他回来了。
只要这一个讯息便已足够!
先前秦王驾崩,为平国乱,奉迎新君,可是多数秦臣心中还是想念他,更何况那新君行事诡异,随他而来的大批黑衣人,行动之间,俨然是冷面杀手,更是令人即惧又憎。何况那位新君临朝,却从未在政务上有过动作,任凭护国公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他却总似心不在焉,眉间地笑意,看的人心里却是更冷,初时质疑他身份地朝臣,又因各种原因神秘失踪,林林种种,都让群臣心下难安,想到秦之未来,更如轻舟行海,飘摇无着。
就在众人长吁短叹之即,却在秦王离京当日得到讯息,已然告老地老将军邀请群臣家宴。这位将军世代名门,弟子众多,虽已不问世事,可是桃李遍天下。文武群臣,受到他提携恩惠者极多,因此众臣得到消息,倒有半数前往。当然也有部分臣工,不屑与此无权势之人交往,将请柬随手一扔,随便寻个理由便推脱了。只是,这些人当时并不知晓,他们随手丢弃的,竟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群臣赴宴,酒过三巡,老将军忽然谈及先王嘲风,说起如何看他成长,如何尊王命辅他为太子,嘲风登基之后,所施政事,诸般改革,令秦国更加富强……说到动情处,老将军老泪纵横。群臣面面相觑,劝也不是,拦也不行,可是这般议论,总是不妥,因此就又悄悄溜走几人,席上又空了三成。而剩下的人皆是神色悲哀,更有的因酒壮胆,请老将军重返朝堂,为秦把关……
老将军目光如电,在众人脸上逐个扫过,挥手示意,带众人进到后堂,坐定之后,下人们奉上清茶,他紧紧盯着每个人都将茶水喝尽,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肃然起立,却是一言不发地朝向后堂叩拜,众臣愕然中,却见堂屋深处,一人徐徐而来。
群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风度翩翩地沉稳男子,不就是秦王嘲风么!一时间,众人大喜大恸,叩拜下去。
秦嘲风眼含泪水,将众人一一扶起,安抚之后,便将发生的一切坦然相告,群臣震惊-,顿时拍案而起,誓与逆贼护国公誓不两立。秦嘲风等众人表过态后,这才将计划全盘托出,何时入内城,怎样接应,先歼何处,如何控制。所有详细处一一安排,听的众臣又愧又惊,跪地立誓,众口一心。
不日,一切就绪。夺位平叛,大戏开场。
那些黑衣人虽多,可与御林军相比,却不够瞧,即使他们武艺超绝,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十个打一,更无遗漏,何况,还有早已布好的弓箭,万箭齐射,活活射成了筛子。而这边宫中行动,那一边护国公府中,却有臣工奉送美女玉石,他最喜受人吹捧,一时间,满眼皆是金银艳丽,哪里还看得了其它。
就这样,秦嘲风重回君座,拥有时或许并不觉得,可一旦失去,方才明白,他的生命早与这里合而为一,失去这里,他亦再难完全。由此,亦想起她的话来,这是他的责任与宿命。他凝神含笑,那安然自信地气质,令得在场众臣,再度热泪盈眶。
还在美梦中留恋地护国公,被一路拖进殿来,他已然呆若木鸡,片刻前手中分明抚摸着稀世珍宝,身旁环绕莺歌燕舞,却没想到转眼之间,全数变化。这一切,竟是大梦一场!直到被拖到殿上,仰起头来,看到秦嘲风高高俯视,他才惊醒,慌张大叫,却换来更冷目光“季平山卖国弑君,罪大恶极,明日车裂午门,季家九族,满门抄斩。”
冰冷地旨意,掷地有声。季平山已经抽搐起来,人事不省,立刻让人拉了下去。片刻,有太监上前奏报,秦嘲风冷冷一笑,不加理会,与群臣商议完未尽事宜,这才散朝,向后宫走去。
那女人披头散发跪伏在地,身旁长绫盘旋于地“想自尽?”他冷笑“朕会让你死的这么便宜么?”
她浑身一颤,慢慢抬起头来仰视着他。他回来了,他的憔悴病状原来都是假装,是呀,他是秦嘲风,怎么可能脆弱如斯。可是……
她忽然笑了起来:“不管怎样,你都曾败在我们父女手下,最终如何又怎样?不可一世地秦嘲风曾被我们逼的要示弱保身……”她狂笑起来,状若疯癫。
秦嘲风冷眼看着,并不为所动,待她笑了一会,才道:“你享受过程,朕则享受结局。算是各赢一回。”
她一怔,不可置信地看他“你为什么不怒?为什么?”
“想要朕为你动怒,你已经没这资格。”秦嘲风朝她走近一步,她不由得颤抖地往后躲开,他的目光,是完完全全地陌生人。
“为何你们要助离殊?他是何人?”秦嘲风淡淡开口。
看她愣怔,他挥手:“带进来。”门外两个太监带拖着一个宫女进来,那宫女被他们甩在地上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皇后,她大哭起来“皇后救我。”
秦嘲风冷笑起来:“这便是当初帮着你陷害她的那个宫女,她的手下,也算是血债累累。朕怎么对的她便如何炮制你,瞧仔细了。”说罢手又是一挥。
那两个太监立刻将那宫女按在地上,外面又进来两个,其中一人手中一柄尖利月牙刀,他一手扣住她下腭,另一只手手起刀落,那宫女嘶声惨叫,舌头已然被掏挖出来。鲜血随着她的猛力挣扎喷地到处都是。
皇后眼瞳顿缩,一张脸更是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那个拿刀的太监却放下那柄细刀,又取出另一个刀刃薄如纸屑地短刀来,在那宫女手腕处划过,鲜血飞溅下,那人竟然伸手在伤处勾住个白红沾染地细筋,用力外拉,那宫女全身抽搐,已经连叫都叫不出来。
而一旁皇后已经抖地直打摆子,秦嘲风这才挥手“拉下去,”那几个太监这才拖着宫女出去,一路血迹,拖出一片长长地血线。秦嘲风朝前几步“现在肯说了么?”
那皇后战栗着,却是真正吓的惨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秦嘲风也不催促,就在一边椅上坐下,屋内只有她一人急促地喘气声,停停歇歇,许久许久,方才渐渐恢复“肯说了?”
皇后面无人色,躲闪着不敢看他,“说的仔细完整,朕或许能考虑赐你一丈白绫。机会只此一回,朕的耐性有限。”
那皇后呼呼直喘,总算开口:“他……他不是凡人。你,斗不过,他,他的。”
秦嘲风冷笑“怎么个不凡法?”挥手示意,一旁太监立刻捧上茶水给地上的她,她一口接过喝了干净,总算定一定神道:“我……很小时便见过他……我爹说……他当年见到离殊时,自己方才弱冠!”
秦嘲风一怔。季平山见到离殊时,他自己才弱冠,而如今他已经年过五十,可离殊……
“他不会老。不会变模样。他根本,就不是人。”皇后又发起抖来。
“继续!”
“当年他来找我爹,说我……将来必是要做皇后的,我爹信他,更因为后来很多事,都应了他的话,由此就更将他当神一般看待。后来的事也是他……他偶尔……也会藏匿在宫中。”
秦嘲风厉光一闪,冷笑道:“你这里倒是方便。”
皇后不敢驳他,只道:“我们都当他……神灵一般供奉。不敢违拗他的意思,他的势力极大,为人,又,又狠。”
“因为畏惧,便使得你们父女助他弑君夺位?”秦嘲风目光微凝“他究竟是什么人?”
“不,不清楚。可是有一点是我爹自己寻摸出来的,他,他很久以前就已在秦国,甚至在先皇御下做过将军!”她想了想,又道:“谁也不知他从何而来,我爹查过卷宗历代秦将,才知道他与那柏氏妖石前后出现,他做右翼将军之后,妖石便在吴村出现。是他奉上妖石,后来先皇灭柏,亦经他手。”
秦嘲风微微一哼,她又道:“后来我爹为他所使很多事都唯命奉行,因此才略知一些,后来又跟他同去纪国办事,隐约明白,他似乎跟柏氏,有深仇大恨。就连毒一个小小婴儿也要亲为!”
“婴儿?说仔细些。”
“当时我爹便有些疑惑,那户人家即非官吏也非富商,只是平头百姓而已,楚秦灭柏,都是派兵遣将,他却要自己动手去杀这人家一个才抱在手中的孩子。而且……手段,极狠。”她抖拌簌簌“当日我爹便说,永远不能与此人为敌。”
“怎么个狠法?”秦嘲风又问。
“小小婴儿一只手便掐死了,可他却不,掳来之后,还先给那孩子灌入参汤,喂养了半月有余,那孩子愈发壮实后,他却开始喂他毒药……”想起当初她父亲说起此事的过程,多年过去,她却仍的战栗之感“每日喂一点,各种奇毒,看那孩子或痛或痒,待他毒发快要窒息了才喂解药,这般反复折腾着,那孩子竟是也长到两岁,可长年受虐,他浑身肌肤满布黑斑,头上一根毛发也无,人形鬼样。任何人看到,都会又惊又厌。那孩子的家人早已因姓柏而抄斩,只这孩子,就这么半死不活放在羊圈里活着,两三岁了连一句话也不会说。直到后来……他厌倦了,将一堆毒药都给喂了下去,让人将那孩子扔到野狼出没地良平山最深最隐蔽处……他像是喜欢看人受苦,特别是那孩子,还怕他不知痛苦滋味,硬是喂养他,这般手段心性,哪里是常人会使的……”说到这里她又发起抖来。
秦嘲风微微叹息,想到的却是田青所说,白韶卿曾经被此人掳至涤谷数月之久,面对这样的恶魔,那段日子,恐怕是她这一生最惨伤的事。由此,他又想起那日在月光下她的神色。经历诸般痛苦折磨,她却能保持清明地心境,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恨不能失却人心。这般地坚韧,便是自己,也无法做到“那孩子后来呢?”他随口一问。
她一愣,垂头道:“死了。事后他还不放心,让我爹带人去查过,那里向来就是多狼,那么丁点大的孩子,连骨头也不会剩下。”
秦嘲风出神了一会,起身拂袖“本来只凭你当年毒杀后妃,又陷害了她……朕便要让你受尽凌罪而死……”
“她?”皇后眼神迷茫,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却又忽然明白了,她竟是一笑“那人就那么值得?离殊用尽心思也是为她,你冷眉怒对这后宫也是为了她……她有什么好?”
秦嘲风冷哼:“你这种人提她都是一种亵渎,”说着他转过身“既然你已有准备,朕也不用另外赐你什么白绫了……”说罢已经迈步而出,深重地后宫慢慢被他抛在身后。
才出宫门,那边却有人来报,听到此报秦嘲风竟是有些激动,快步如风,转身又朝另一边宫殿走进。
那院落里早已清理,两旁更是早有御医环侍,可看他们皱眉地模样,秦嘲风强捺心中烦乱,问道:“究竟是什么情况?竟是看不出么?”
那个御医相顾茫然,其中一人道:“此女似乎必未中毒,银针相探,没有变色,可是脉像时冲时缓,却又像是中了毒……这……”
秦嘲风朝那张惨白地脸注视半晌,沉声道:“无论如何都要救她,另外,速给月国传讯,这女子应该就是柏青。”
大结局
江山莫待/天下唯卿之上
柏青!
白韶卿的手颤抖地几乎握不住那一份密报,上面的字因她眼中泪水的满溢而模糊不清,柏青的现状,密报上寥寥数笔,只在信后注明她还需在秦休养方能回月。可是这句话,却让她明白,柏青定是伤的极重,根本动弹不了,甚至也许全无意识……白韶卿的心在泣血,为了受苦受难地柏青,更为另一个同时失踪却音讯全无的人。
下首群臣中,站着怒不可遏地柏大力,还有忧色重重地田青,看着这个肩负沉重压力的女子,二人皆是无声。
十日前,纪国传来消息,诚王登基。不论他是否甘愿,他终是做了篡位之人。并且,就在第二日,他便下旨讨月,声称纪王被月所掳,穷全国之力,也誓为纪王复仇。这旨意本身就透着荒唐,月纪两国均知两王同在纪国界内失踪,真要追究,也应该是月国向纪国追究护驾不利之责,此刻他却来颠倒黑白。
可是他即已是纪王,兵符在手,纪军自然做出回应,月界边城上,已有战报频繁而至,汹涌地纪军竟是真的集了全军之力,扑面而来。先前纪军吃过秦的苦头,更早时候,甚至与楚大战了半年有余,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照理说此时此刻,正是养兵蓄锐之时,可却在这时向月发出挑衅,而且那疯狂姿态,便如一只不顾自身安危已失理智地困兽,嘶声长啸着全身扑就,只图决一死战。
月军边城遇袭,白韶卿下令防御为主,高筑城墙以静制动。可城外纪军却是不分昼夜地深挖战壕,将月纪边陲之地数百里方园挖地纵横交错,又以火石投掷,山脉一侧,已被砍尽树木,纵油狂燃。
那一片火光冲天了三日两夜,月城战事告急,一个又一个千里急传如雪片般落入京中,群臣不明白皇后隐忍之态,纷纷上表,要求与纪一战,白韶卿眺望宫阙外,却见层层乌云正向这边席卷而来。
她心里明白,离殊失秦,已经逼出他的狂性,纪定是在他掌握之下,才会作出如此超出正常范畴地疯狂举动,而这一切,是他要告诉她,他离殊即使以整个纪国填旋,也在所不惜,更不用说区区月重锦……
重锦!
她心痛地无法呼吸!他如今身在地狱受尽折磨,她却相救不得,她甚至,不知他在哪里!而此时秦宫中寻得柏青的消息传来,更是令她又惊又悔!
当时袭击涤谷,一则为了重创离殊地精神防线,再放出梅岭关的讯息,为的就是引他猜测,以他的多疑,必定会选择离京,只要他不在秦都,秦嘲风行事便更无阻。二则,她始终认为,离殊会把月重锦与柏青带在身边,又或者他们藏身向山,她几番想到向山那个隐密地山洞,可却不敢冒然而行。却没想到,是在秦宫。
原来秦宫在离殊眼中已是如此的固若金汤,看来这秦宫中还有些她所不知地秘密,也许那里根本一直就是离殊藏身之地,不错,只要回想到最初妖石的事,这个想法便可得到旁证,也难怪,离失秦国,会狂怒至此。
可是,柏青即得,那月重锦必是让他带离了秦国,也许当时共赴向山,也许,此时已经辗转入纪……但眼下,这一切已经没有时间容她细想。
纪国虽然这两年来一直在受损,可集一国军力地狂扑一样不可小觊。月纪两国比邻而居,与纪秦相隔长水川江不同,中间只隔朝阳山地数百里山脉,而此时纪国地军队就在这条横切面上平铺开来,连纵烧林地结果,月国边防城池最终将赤裸裸地显示在对方眼皮底下,再不还击,损伤更大。
白韶卿竭力忽略手中那份密折,五指紧扣,勉尽全力朝殿下众臣看去。此时此刻,她坚持而明白,即使她的刚毅已然薄如蝉翼,却不得不将它挥舞出凤翎地姿态;即使她的喉已然哽痛胜似咽针,却还是要让它发出最柔和平静的声音“左将军柏大力听令!”
柏大力虎躯叩首“臣在!”
“本宫现授你为靖平大元帅,镇守阳林泱曲六镇十三关。”
柏大力领命,她目光却转向田青:“铁军督统田青,本宫命你领兵一万,千里加骑,赶赴延平城,静观楚变。”田青应声响亮,
看二将接命而去,底下谦相一脸不解地问道:“驻守阳林泱曲,是因纪国犯我月界。可那延平城却是月楚交界,并未有什么动静,皇后为何不惜削弱京都防护,安排精锐地铁军前去呢?”
白韶卿早知必有一问,此时便答道:“纪国此次犯我国境,来势汹猛,可却有两点不妥处,其一,既然是以月掳纪王这荒唐地借口为由,为何纪军却只是攻打,并未声明讨要纪王。其二,此番兵力集着纪国全力而来,一个国家,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做出这样同归于尽的背水一战?就算是为纪王进忠,亦无须如此。更何况,新王上位,便以全部国力相争,拼死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众臣可曾细想,他的目地何在?”
众臣互望,兵部尚书道:“确是不能以常理论。瞧模样,似乎是有以纪军探我国虚实的样子!”说着他又皱眉摇头“可是这也说不通呀,他为什么要拼上自己的国力,就为了探听我军现状?这根本……得不偿失呀!”
白韶卿点头赞许:“林尚书可谓一针见血。”她环视众臣,缓缓道:“此事宗结正是在此。就因为此时在纪王位上的或者在纪王背后的那人,根本不将纪国存亡放在眼里!”众臣一愣,不由轻呼出声。
“那诚王再怎么说也不会这么荒唐吧。置家国于不顾,他以何面目面对先祖安服百姓!”一个大臣惊叹。
谦相却道:“我猜皇后的意思……是这诚王背后,另外有人?”
“不错,”白韶卿点头:“诚王篡位本就勉强,也许他根本就是一个傀儡。他身后有人指使,而此人是谁,本宫倒是略为知晓。秦国剧变,前秦王不但未死还夺回了王位,秦国公车裂午门,那个只做了数月秦王的假皇子画像更是通缉四国。这位假皇子姓离,如今在纪国背后的就是他了。”
群臣一懔“这人竟有如此大的能耐?”
“是,他即能反复秦座,纪国无主,宫廷政变,更是不在话下。可我如今更担心地,却是楚。”白韶卿叹道:“此次向山,四君同行,月纪两王被掳,唯楚王安然归国,那假秦王离殊为何不干脆也掳了楚王,赖上我们月国,楚纪合攻,岂非胜算更大?他没有这么做,便说明楚王根本无须动弹,更是不容有失,因为楚,才是他的重棋。”
群臣再惊,兵部尚书急道:“若是如此一万铁军怎能抵挡?”
“本宫猜想,楚国因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备,本宫派田青此去,正是因为铁军的优势,在于快捷冷静,惯于隐匿。这支队伍是田将军亲自训练,自然也有他独到之法。楚就是要动,也必然会以小动作在先,打蛇要打七寸,铁军对此最是适宜。”
“照皇后所料,那纪军攻打便只是晃子,趁我军与北相抗之即,楚自南来……”兵部尚书脸上变色“这夹击之势……”
“不错,好在秦归原位,要不然到时就是三国围攻,后果更是不堪设想。”谦相摇头,也是一脸愁容。一时间,群臣皆有惊慌之色,白韶卿目光扫过,心下却是更恸。
当初她曾将这设想剖析给月重锦,他听完之后立刻便依她所言,一切缘由,只要她说的,他都相信,即便她毫无根据,他亦愿跟随她的直觉前行。此时此刻,她身在王座,眼看着这些朝臣皆要事到临头,才会勉强相信的时候,才明白,那种信任,多么珍贵。
由此更想起那日……
向山之行,她其实一早盘数在胸,在离殊面前,易容技俩反而会弄巧成拙,因此她不能代替月重锦前去,可也决定要陪他一同前往。即使明白离殊定在向山,必然会将那日岩洞中她所见的画像有所利用,她情愿与之当面冲突,面对危险,也要亲行。
可是月重锦看清一切,却是力拒,无论如何不能依她,并且连柏青大力也在旁力劝,她受阻之下,才另生他念,可那主意,更是万刺在心,最佳的方法,竟是要以两个至亲冒着生命危险赴行,这教她如何甘心。
看她不分昼夜地苦思梵想,希望能再找到一个将伤害降至最低的办法,他却以一纸王命,交付她手。她颤抖着看到那上面的一字一句,他竟将月国交托,以赴死之心前去,他甚至说“若是落入他手,月国一切,不能因我受制。”他说着这样决绝的话时神色却是微笑的,安然无憾地笑容,让她的心愧痛抽搐。
而此时此景,却令她明白,当时的伤痛远不及事情真正摆到眼前时的万中之一,明知他在受苦,她却要以置若罔闻之态指挥月国作战抗敌,坚定不移地护国心上,要用她的冷若冰霜来乔装。唯有冷,至寒地冰凉,才能让她前行让群臣安服,才能跟随她看着一个方向……
挥手退朝,她独回寝宫,天色已近六月,一日热似一日,她却捧着滚烫地茶水,她冷,从未这么冷过。
一旁的宫女不安地看着皇后,茶水稍有温凉她便会唤人换茶,却又不喝,只是捧着,坐在那里发呆,一殿人都不敢支声,几乎凝固地静默中,却听匆匆脚步声至远而来,这打破寂静地声音令她们精神为之一振,这位皇后忙碌起来的样子,比这般静坐着,要让人看着安心的多。
进来的是一位太监,他叩首道:“禀皇后,柱国公已经起程回京,这是他的奏报。”
白韶卿忙伸手接过,看过之后,她轻轻吁了口气,手心的茶温终于有些渗透进来。瘟疫已平,历经数月,终于制止住了。更让她安心的,是小六会跟着他一同回京,她如今迫切地需要一个亲人,一个平安地亲人回到身边。这让她的心略为舒展。随即一个名字也跳入脑海“远尘。”是那个奇怪的僧人也一同回来了。那个有着奇怪的莫名感地僧人……
想到这里,她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迈步就朝外走,袖袍颤抖,竟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这个远尘,或许能够救柏青。是呀,得知柏青现状时,她的更痛亦是因为想到了天颜,若是天颜还在,她必能笑着一昂头“这是小事,交给我就是了。”没了天颜,她失去亲人,却更没了一支臂膀,那就让远尘试一试吧。
她这么想着,走的更加快了。
纪军攻月时,已经是五月下旬,阳林山脉一带,泱曲六镇,纪军日焚山林,夜掷石火,几乎挖地三尺,物尽其用,可月军却始终只防不攻,只有当纪军跨出阳林山百米处时,才以飞火投掷驱赶,如此僵持,居然也挺至六月下旬。
烈日如火,山林这边早已烧的一片焦炭,热辣辣地强光直射下来,晃地人眼睛生泪,肌肤灼痛,一个兵勇呸地一声,吐了口浓痰“直娘贼的,再烧,再烧老子都要化灰。”
“可不是吗,月军这些个龟蛋,天天在城里有吃有喝有地遮阴,老子就在这里当柴烧,这日子几时才完?”身边一人光着一双大脚,此时脚指正往一旁树下的一个小土坑里使劲抠进去,地上热的发烫,将黑土刨深,里面倒有一点微凉。
“光叫人烧树,烧出个洞来顶事吗?人家呆城里照样儿乐他的。”先前那个瘦脸歪鼻歪眼地“这么多人马来了,却只烧山,这叫个什么事儿呀!”
“就你这脑袋跟你说你能明白?”一旁荡过来个魁梧地汉子,腰上松垮垮地围着条蓝布裤,裤卷上黑灰一片,全是泥垢,打赤膊,四下里一瞄,声若洪钟“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正紧的才要来呢。挖点土就叫苦了,啥事不干,凭什么养你们这些个王八羔子。”
众兵勇被他一喝,虽也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