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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腿,靠着假山,姿势也不甚美观。看她愣怔,他倒笑了“瞧什么?只准你们年青人席地而坐,对酒当歌么?我也年青过的,当年我们兄妹二人,就时常在南都家中桃花树下,饮酒闲谈。虽然那日子已经过去了整整数十年,可老夫却觉着,总在眼前。”

    他看她一眼,眼神变地幽深起来:“你这个皇后,其实不够资格。”

    白韶卿听到此话,只微微一怔,笑道:“确是如此。”不知怎么的,看着他的随性,她倒也放松了下来“要做一个合格的皇后,我差的太远了。”

    柱国公道:“咦,皇后你不总是自信满满,一幅天降大任于斯人的模样么?怎么这会儿,倒妄自菲薄起来了?”

    白韶卿看着他一脸笑意,脸色又泛了微红“若是在人前露了怯,又哪里能够得到他人的信任呢。”

    “这话说的好。够坦白够直接。”柱国公笑赞,眼睛眯着,将她上下打量“皇后,你可知你像极了一个人么?”

    “哦?是谁?”

    “慧后。”柱国公轻叹道:“你说的话,她也曾说过,她从不在人前显露神色变化,自小便喜欢崩着一张脸,就是当头给她个大栗子,她眼睛也不睁一下。”

    慧后。白韶卿眼神凝起,望向湖泊。

    “当初她嫁入王室,也曾有人指她不够资格。可是如今纵观月国百年,又有哪一位皇后,有慧后之能?又有谁,比她更有资格?”柱国公悠然远望,静了一静,才道: “我这位妹妹,实在是旷世之才,以一弱质女流,却完成了几界月王都没能完成的事。将一个赢弱地月国渐渐扶持起来。有这样的妹妹是老夫一生最引以为豪的事,只可惜她的光华太短,虽然灼亮,却很快消弥了。”说到这里,他的神情也渐渐悲哀起来。一旁白韶卿早已收回目光,停在他的身上,定定注视着他。

    柱国公叹了口气“我以为这一世,再也见不到她那样的光芒,毕竟那样的女人,穷其一世,也未必能遇上一个。可没想,还能见到你。”他话锋一转,转头面前上她的目光,缓慢说道:“你亦有这样的光。白韶卿,你与慧儿非常想像,你的坦然无畏简直与她如出一辙。她是璧玉,而你,是还待消磨地顽石,老夫等待你长成为她那样的人,老夫也相信,那一日必会到来。”

    二人对望,皆是无声,波光闪闪,在二人间亮出数道光华,夺目而耀眼。

    看着白韶卿眼中的墨色渐渐浓重,柱国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却揉了揉腰道:“唉,老了不行了,这身子娇贵的很,坐这么会石头,腰就酸痛起来。”

    白韶卿上前相扶“国公要保重身体。”

    柱国公看着她笑笑,点头道:“这话听着暖和。”又拍了拍衣襟,看向一湖春色,道:“春日暖暖,夏日便不远了。”说着忽然转头问道:“你可知冬日大雪化去之后,是什么吗?”

    白韶卿微一愣怔,转头看了看湖水,她的嘴边,一丝温柔地笑意慢慢浮现“是春天。”

    她的侧脸,光洁而盈亮,长睫微垂,眼眸中闪着湖水的光,还有,她的光……柱国公只觉眼底隐隐冲撞,刹那间热泪盈眶“不错。是春天。这世人,只有两个人会这样回答。慧儿……卿儿……”

    白韶卿回过头来,握住他手,一滴泪水滴落在他的大手上,她的声音亦是哽咽“舅舅,侄媳不够好,当不得舅舅这般疼爱。”

    柱国公颤抖着拍着她的手“好的。你是很好的。”说着重重吸了口气,抽出手来,却是伏身便拜,在白韶卿微微地错愕中,他沉声道:“臣请亲至疫区援灾。”

    青丝如雪非成败\风云起始凤凰台

    038 双逢

    “这怎么能行?”白韶卿俯身去扶,哪料柱国公一挡她手“皇后不答应,臣便跪死在此。”

    “您年岁大了,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这个时候怎能奔波,更何况还是瘟疫猖獗之地,此议万万不可。”

    “月王身在险境,王后身受大任,这个时候老夫如何颐养天年?疫区虽然情险,可是若有皇亲安抚,定能安定人心。当下重中之重,难道不就是安定人心吗?娘娘为了王室之私,而置国难于不顾,天下人要怎么看你?你如何治得天下?”柱国公一字一顿,抬头仰视她,随着她的神色变化,他的神态亦渐渐温软“能见到月国有你接手,老夫此生再无它求,好侄媳,你答应舅舅,老夫膝盖痛呢。”

    白韶卿眼圈一红,忙点头道:“答应,我都答应您先起来。”这才好不容易将他扶了起来,柱国公毕竟年岁有了,这一番动作,累的呼呼直喘,白韶卿便扶着他慢慢朝前殿走去,一边轻声道:“既然舅舅定要此行,为家为国,侄媳都只能从命,更何况,舅舅所言确实字字在理,既然如此,也不急在一时,我们好好想一想,如何将此事即要做的天下皆知,又要保证舅舅安全。”

    柱国公笑的眉眼弯弯“这话才是正理。”

    二人慢慢朝外走着,才出御花园,便见一个太监呼呼直喘地跑过来,白韶卿不由自主地手上一紧,柱国公却笑呵呵地拍了拍她手,她这才镇定下来,看那太监到眼前跪下“禀皇后,柏飒少尉让人带了一封私折进宫。”

    白韶卿眉尖一挑,立刻伸手接过,打开来扫了两眼,含笑道:“舅舅真是月国的福将,您这里提出要去亲巡,那一边柏少尉已然送医进京了。据说此人对此疫很有些办法,舅舅带上这人一同前去,正是皆大欢喜之事。”

    柱国公亦是大喜,点头道:“当然更好,你赶紧去见这人吧。我先歇歇,回头再商议。”

    白韶卿应了,又嘱咐一旁宫女小心侍候,这才匆匆去了,这一路上脑中都是柏飒折中的话,二人平安无事,并且已离开月南瘟疫,朝北而行。南边疫情其实在他们到前,已经受到最大控制,其中缘由,皆因此人。

    她大步朝前,直走地裙摆有如风助,后面的宫女太监都是一溜的小跑才能勉强跟上,虽然都有些不知所谓,可皇后此时神情大好,他们自然跑也跑的开怀。

    一行人很快来到正殿,迈进殿去,便见一个白衣人伫立在大殿中央,听到太监宣“皇后驾到,”这人伏身叩拜,头有戒疤,原来是个僧人。白韶卿大步上前,亲自将他挽起:“远尘大师,快快请起。”

    那人就势慢慢站立,微微退开一步,随即,他抬起头来。

    他,抬起头来。

    箭眉星目,轮廓尖削,竟是个极为俊雅地年青僧人。

    白韶卿看着面前的这张脸,却有片刻地怔愣。

    这是一个陌生人吗?是的吧。起码她从未见过,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心悸,是怎么回事!如同触到雷、触到仙人掌上细密地尖刺,她的心,某一个深处,忽然,剧烈抽动了一下。

    这只是刹那间的事,白韶卿已经收回手来,袖袍下手暗自握拳,定一定神,笑道:“听柏少尉说,月南数城的瘟疫控制,皆是远尘大师之功,大师实在是我月国的恩人呀。其中详情,还请大师细言。”

    远尘似乎也有些神游天外,愣了愣,才鞠身道:“这是天意,并非贫僧之功。”

    白韶卿含笑示意,让太监为他搬来一张椅子,自己则回到原座坐下,一殿庄重,那一袭僧袍却给这殿内涂抹上了几分飘逸之色。

    “瘟疫一起,生灵涂炭。大师说此是天意,本宫不明,还请大师详加解释。”白韶卿问。

    那远尘微一额首,道:“正如皇后所言,瘟疫一起,必是生灵涂炭,百姓受苦。而春季,也正是此种病疫最能扩散的季节,因此疫区大有不可抵制之势。贫僧一向居于深山,与世相绝之地,这一回却也受到波及。贫僧的一个小师弟,化缘回来,便开始高烧不退,贫僧以药汁相试,却始终不得其法,两日之后就连贫僧也感染此症。”说到这里,他微侧了头,去看皇后的神色。照理说,他既然是生过瘟疫地人,任何人听到都应惊诧甚至害怕才是,哪料那皇后不但不怕,反而身子前倾,眼中灼亮,嘴角更是含笑欣喜“可大师你如今安然无恙。这么说来……大师有治愈之法?”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经难掩激动,轻微颤抖起来。

    远尘定定望着她,这位皇后,果然如那柏飒所言,他点头道:“正是,贫僧自小顽症缠身,自会吃饭起便开始吃药,幸得恩师收留,又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贫僧方有今日。”

    “你的这位恩师实在是功德无量!”远尘抬头与她对视,白韶卿微笑着:“他救了你,如今你救月国。这份德才,恩泽天下。”

    “皇后谬赞。”远尘垂了垂头,她再道:“既然你能医治此疫,又为什么没有随柏少尉同去月北?”

    “这是贫僧自请,要来向皇后言明此事。这疫,怕是人为。”远尘说着,看皇后虽然脸色一白,却没有太大变化,心中更奇,接着道:“光是治愈疫民,还远远不够,这是人为的疫症,就必须追究源头,才是治本。”

    “你的意思是,这是有人下毒?”白韶卿问。

    “正是,”远尘道:“而且疫症发起之地并不聚集,可听那些百姓传言,症状都是相似,这些地方,有的在月国之南,有的在北,有的却又在西……”

    “确是如此。大师请看。”白韶卿将那幅地图拿起,远尘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顿时点头道:“原来皇后已然明见千里。”

    “只要照着发生瘟疫的位置查看,就不难看其中玄机。根源在哪,是否人为,本宫皆有一些成算,可是,有大师的医术才是解决这一切地根本。”白韶卿看着他,静了片刻道:“远尘大师,本宫想要授你御僧之名,随柱国公亲巡救灾,你可愿意?”

    远尘一震,叩伏道:“皇后所托,贫僧竭尽全力。”停了停,却又道:“皇后竟不查问贫僧身事来历,便委以重任?”

    白韶卿微笑着离座而起,将他扶起:“方外之人,远离尘世,大师能够放下清静修行的日子,为救百姓投入红尘。本宫又怎会在意你来自何处,本是何人。再说有柏飒之托,再见到大师风采,本宫心中唯有庆幸,月国有大师,实在是月国之福。”

    远尘眼显微亮,再一次,叩拜下去。

    即日。柱国公便带着远尘,随行一千人,离京赴险,救助难民。月后亲送出城,百姓无不为之鼓舞,一时间,城内欢腾,竟还有民众自发地送衣送食,整整拉了几十辆大车,将至晌午时分,这才浩荡而去。

    白韶卿在城楼又站了许久,这才回宫。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日都是快到天明时勉强合一合眼,这天送走这一行人,心中的重负总算略为减轻,回宫后便稍事歇息,本来只打算小歇,还让宫女未时叫醒自己。哪知一觉醒来,窗外天气幽暗,竟是已过申时。她一惊而起,那个想让皇后多歇一会的宫女颤抖地上前请罪,她瞪了她半天,终究还是不好严惩,只将她调离皇后寝宫作罢。

    刷洗完毕,她简单用了些点心,便又回到正殿,如山的奏折早已经等在那里,她一头埋进去,顿时晨昏不省,再度抬头时,天已全黑。一旁亦有太监前来询问,是否先用晚膳。她应了,顺便站起来舒展手脚。

    身边一连串的太监将膳食送至殿中,她自从封后以来,一直都是除了睡觉不离正殿,这些习惯早已成惯例,月重锦的太监总管原先还会以先例劝阻,后来月王离宫,只有她独理朝政,自然也就没有敢劝了。

    她绕着殿走了一圈,回来时,御膳已经摆就,又因她特意嘱咐过,因此殿内必未留人侍候,她就着几样简单地菜肴胡乱吃些,便拿茶漱口。一边却忽然有人将一个托盘奉上,其中正是茶水,她正看着奏折,便顺手接过漱了口,放下茶杯,这才想起,抬眼道:“不是让你们都下去吗?怎么……”

    未完的话就这样忽然打住,她的眼睛瞪大,目不转睛地瞪视眼前这人,好半晌,才呼出一口气来“你竟来了月国?”

    “你不来见我,难道我就不能来见你么?”来人紧紧盯着她,那灼热地目光,简直要在她脸上烫出个大洞来“皇后?你竟真做了月国的皇后。”他猛然伸手,将她手腕紧紧抓住,他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安排,等你消息,没想到,却等来了如此喜讯,你为什么要做月重锦的皇后?还是说如今你已经看不上我,就因为我,不再是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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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9 情谊

    “秦嘲风,你放手。”瞬间地惊诧过去,白韶卿沉声说话,一边用力甩开,无奈被他紧紧抓住,离的又近,竟是一时挣不开来。

    “为什么要做他的皇后?”秦嘲风简直歇斯底里。

    自从那日她消失之后。他从未有一刻忘记她,或许,因为失去而更加记起。殿上早朝,他见到的是她淡然微笑缓步而来,夜晚抬头,满天星辰皆成了她的眼睛,仙华宫的桃花开了又败,他却唯有独坐,那个为他抚琴随他剑舞的女子,不再回来。

    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唯有情难死。

    此时此刻,他方才明白,原来刻骨相思,并不是酸书生的伤春悲秋调,而是真真正正地一种思念,可以深入骨髓,上天入地亦难以拨离。

    她走了,却带走他的魂魄,他疯狂寻找,依旧遍寻不得。

    而宫中的那个皇后,却又传来一丝危险地讯息,她的神色愈发地冷傲了,她的脖子昂地更直,可那眼眸下微微地颤抖,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恨她,因为她,他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可笑的是,这女人竟敢怀有大逆不道的打算,他不阻拦,只是冷眼看着,若是让她死的太过轻易,教他如何甘心!

    他佯装着,吃下经过她手的点心,看到她和护国公眉来眼去地传递消息,他权作不知,只像个全心扑在政务上的秦王。可是紧接着,消息传来,圣女入纪,楚王夺美,再后来,月国也插手了,天下纷乱,似乎都与她有关,她在自己触及不到的地方,或许正在经历生死,他立刻引兵支援,却没想护国公曲解圣意,竟引动朝臣,发起群谏,迫秦攻月。

    他当庭大怒,将护国公打下囚牢,第二日,保荐纷涌而至,朝中官吏,竟占六成,民间群儒,更是跪保相国……他含笑,这一网下去,还真是捞到不少大鱼。目地即达,自然放人,护国公由此更加猖狂,他眉色不动,坐看好戏。

    果然,不久纪出惊雷,惊天动地,秦军死伤无数,不得不退,这一战,却因他暗中布置,损伤兵源,皆为护国公的党羽,兵败回朝,几员大将更是罪责难逃,革职待命。他看时机成熟,便开始悄然收网,要将那些附骨之蛆,逐个抽离。可就在此时,摸查下去的结果,却令他心惊。

    护国公父女二人,竟似还有更强支柱,所有遗漏处,只要他查出的根本来不及实施,立刻被人补上,身边近臣侍卫宫奴,他竟发现,似乎一个也无法尽信。他情愿这只是自己疑神疑鬼的心绪所至,可是几次试探,却让他的心如堕冰潭。这个宫中,就在他的身边,有更大的危机悄然而至,他已察觉,却发现自己无力反击。

    可他毕竟是秦嘲风,是皇权争斗下的勇士,未知地力量到来前,他选择等待,拿出珍藏密药,他以病体示人,在敌人面前示弱,暂避风芒。秦王病倒,护国公更加气焰嚣张,露出他丑陋面目,就连那个皇后,也敢在他病榻前冷言冷语,甚至,她得意洋洋说起当年使设陷害圣女,他神志昏昏,听的却清,那一番绞心断肠,几乎让他控制不住地要跳起来掐死这个女子。

    可是,他更恨自己。

    当时的他,确是怕了。就因为她与他所见的女子皆是不同。别的女人爱美爱财享受宠爱,她却对这些全不在意,奇珍异宝,她甚至连眼都不瞧。那么她总是要爱的。她爱的是什么呢?

    再大的危险她亦从容不迫,龙潭虎岤,她也敢昂然而至。那么,她爱的,难道是他的江山么?他无法不这么想,有的东西自小便深深附着他,他挣脱不了,唯有相信。

    可是如今明白他错了,他错了!

    她爱的——是他呀。

    可笑他秦嘲风,竟是不懂。他享受女人的温婉顺从,喜欢柔媚地俏丽地温顺地各色女子,却始终未知爱是何物!或许有的人也就这样过了一生,因为他们不曾遇见,也就不会伤怀。

    可他得到了,从此那些女子那些笑皆为虚浮,因为他得到过真的,便能分辨这是虚假。

    但,他却舍了她。

    他为他的帝王心,舍了她!

    ——我很想你,白韶卿,你如今,身在何处?

    男人的泪徐徐而下,他无法正视自己,起初不过是侨装病态,到了后来,他放弃了,病亦成了真的。

    昏昏沉沉中,有人递来一缕奇香,那刺鼻味道,激的他猛然一抖,睁开眼来,在面前的是严林,他瞪着他,不确定要不要信任此人。严林却将一纸短签放到他眼前,他眯着眼,混沌的目光渐渐聚焦,忽然,眼中一亮。

    她来了吗?这是她的字呀。

    他兴奋地浑身发抖,甚至无法领会其中文字意思。严林付到他耳中,轻轻说出她的打算,他这才略为平静下来。

    装死?这是为什么?他已经示弱,如今还要装死?这个隐藏的人,就如此强大么?

    可是她就在宫外,她要他,信他一回。

    信,我当然信!便是真的死去,我亦无悔!

    他张口吞下严林送上的药丸,此后发生了什么,他全然无知。再度醒来时,已经身在一处民宅,脸上的容貌连他自己都不认得,身旁皆是沉默地便装侍卫,竟是无一认识。

    最重要的,是她亦不在。

    他皱眉深思时,一个中等身形地男子步入后堂,伏身叩拜,自称姓田。他并无多加解释,而是捧上一卷案宗。打开来,皆是她娟秀地笔迹,他贪婪地看着,慢慢地,眼神却变地凝重。这些事,太过诡异,他分明不信,却又不得不信。而在卷宗的最后,她说,待到再度相逢时,一曲风云破,万叶舞风华。

    一曲风云破,万叶舞风华!

    他的眼睛凝出笑来,她还记得。那过程怎样便不再重要,他听她的,只等待相逢那日。

    他隐匿在秦都,眼看着接下来的事态,样样般般,果然与她猜测无二,那个登基的陌生男人,二皇子?他冷笑,眼中满蓄冰刀。看这一场大戏,如此收场。

    可莫名焦灼,却始终伴随,他开始不安,更日渐加俱。特别是当知道身边这些全是月人,这位时刻随护在侧,话少沉稳的男子更是月国大将军时,他的不安,简直扩散到无法抑制。被篡谋皇位,亲信叛离,即成事实,他反而淡然处之。可是身受月国将领保护,而她千里传音,人在月境,这些情形变做一个念头,盘旋不去。她在月国,有派兵遗将之权,看这田将军敬服的目光,便可知她的立威,为时绝不会短。那么她,如何去的月国?又以什么身份在月国立威?

    这些念头挥之不去,令他日夜难安,而紧接着,随着秦王回国,一则消息街走巷闻。月王立了王后!

    王后!

    他根本无须猜测,便已认定这个王后的身份。当日便偷偷离境,一路狂奔,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见她,若是真的,掳也要掳走她,他不在乎一无所有,可唯独她,不能失去。

    一路跋涉,他好不容易才到月国,无奈城门紧闭,他在城外等了一日一夜,竟没想到等来了她亲自护送柱国公南下援灾。他站在人群中看她,第一个感觉。她变了。

    变的成熟,变的更美,她浑身散发着强烈地震慑力,她的微笑,足以安抚一切。当初地向山圣女,已然蜕变成蝶。

    他只觉心下凄苦,她的变化必是经历了很多,她的身边也必定有人以爱灌溉,这个伴随她成长地人,竟不是自己。

    他侨装进宫,奈何月宫竟是防御极密,足足等到天色全黑,才让他找到机会,打昏一个太监,换上他的服饰,在宫中一路摸索,正巧遇到御膳房送膳,他尾随而去,终于见到了她。

    “你放手。”她再度说话,神情肃然。“秦嘲风,我并不欠你什么。”

    他浑身一震,不由自地松开手掌,身体却气地颤抖“是,是我欠的你,你助我良多,最重要的一件,便是我今天能够活着,全是拜你之赐。这泼天的恩德,秦嘲风无以为报,唯有将命奉上。王后陛下,月国需要死士么?你看在下如何?能潜入你这月宫,这点本事,可还要得?”

    白韶卿静静注视着他,眼前这个男子,当初骄傲满满,朗声大笑地秦王,如今却是面色憔悴满面风尘。他注视着她的目光,令她愧疚。不,她欠他的,一直都欠着。若不是因为她,他的皇位亦不会为离殊所求,若不是因为她,他那样骄傲的人,决不会愿意这么屈辱地活着。

    她的心已然柔软,神色却是更冷,淡淡一拂衣袖,她说道:“要做月国的死士,恐怕你还是不行。”

    秦嘲风怒到极至,反而笑了“那请教王后陛下,要如何才行?要跳蛇窟还是攀断崖?”

    “要无心。”她道。

    他一怔,看着她眼中跳动着烛火,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但也,没有讥讽。“要无争权之心,要无复仇之心,更要,没有恨亦没有情。”她仰起头,用她的目光为手,在他脸上一寸寸地移动“可是做到了这一切,这人,还能称之为人么?”

    他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她,她却转身朝殿外走去,他愣了愣,只能跟上,二人顺着殿外长长地玉阶缓缓而行,一旁的侍卫太监,远远跟随。

    月圆如盘,高高地悬挂在漆黑地夜空,晶莹地月光,照射地白玉石阶一片晕亮,将二人一前一后的倒影拉地又细又长。

    秦嘲风徐徐而行,眼中满满,皆是身前这个娇小身影,她并不像别的女人那样,走起路来身躯摇摆,她地脚步,有不输于男子的沉稳,她的气息,绵长而淡然,也使得他,渐渐平静。

    走到大殿右侧最南端,她凭栏而立,他亦停在了她身后,面前,是夜色中的重重宫阙,巨大的重叠地阴影,一道道,层层围住。这是皇权的威慑地,却也是他们的牢笼。

    “我记得秦宫,也有这样一个高台,”她忽然轻轻说道。

    他不由地心神俱荡,她记得。“是呀,仙华宫不远地御射场边,和这里倒有几分相似。”

    她转头,看着他“你几时回家?”

    回家!秦嘲风看着她的眼睛,她说回家。并不是夺回权位,而是回家。是呀,那里也是他的家。

    “回去又是怎样?如今你也守着这么大个空荡荡地殿堂,理不完的奏折,你觉得这些有趣么?”

    “确是无趣。”她似乎有一些笑意,只是隐在话中“可是,那是你的责任与宿命,不是吗?”

    “那你的呢?月国王后是你的宿命么?”他追问,并且上前一步。

    她眼睛晶亮,神色坦然“是。”

    秦嘲风眼眸一沉,正要说话,却听她缓缓道:“离开秦国后,我经历了一些事情,也因此明白了一些从前未明的事。这世上一切都有尽头,可唯独仇恨不能!仇恨,可以令人迷失方向,拼尽一切,再多人命鲜血皆成足下道路,即使自身受苦,也为这心魔所噬,不能停止。看到他人悲号,即使自身并未得益,也绝不放手。”

    “恨之心魔,一旦产生,便是将人引入万丈炼狱地钢索。执迷其中,未尝不苦,可是那辗转不得地恨,却情愿众生一同陪他受苦,也是不回。当初离秦时,我确是怀着一颗痛楚之心,当时认为,受到的痛苦已到极致,可是接下来的道路,却是更伤。手足背叛,亲人沐血,身陷囚牢,仰人鼻息。”

    她说这些的时候,神色始终淡淡,仿似说的是他人的境遇,可秦嘲风眼瞳已缩,看着她,恨不得将她立刻拥入怀中,好生安慰。可她的眼神却令他伸出的手赫然而止。

    “可是,却也令我明白,受过最大的痛苦,其实并非是一件坏事。痛苦能够逼迫人心变化,变的更弱,或者更强……更自私,又或者,更宽广。”

    她的双瞳,在月色笼罩下,氲出一团盈盈地光,她的神色温柔,语调轻缓,微微地转过头去,扇翼般地长袖当空一舞“你看这天地如此美丽,教人如何,能不爱它。因为受过苦,虽然失去亲人,伤痛难回,逝者却不能回来。因为蒙过难身体受创,可是徘徊感伤,反而让肢体消耗更剧。没了亲人,那就再去寻找,天下之大,每一个人皆可当作亲人来疼爱,逝去的亲人也希望活着的人不再痛苦。身体受创,是因自身太弱,那就不断磨练让它更强,强到不再受伤,强到,能够保护他人。”

    她转回头来,与他对视“秦国之强,便是因为国主们的强盛而强,秦嘲风,更是胸怀万丈,我一直记得当年,你曾说过的豪言壮语,要广纳贤才,富强国力。要将先祖们没有完成的愿意一一实现。这些不都是你的责任与担当么?如今在那皇位上的,是对百姓全无爱护之心的男子,他本可容纳天地,却为私心将自己逼入绝境。为达一已私欲,即使众生填旋,亦不回头,这样的人,你岂能让他占居其位?”

    秦嘲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就像从来不曾识得此人,此时细细地,打量着看着爱着,一言不发。月光照在他的脸颊,虽然沧桑却不落魄,更因为他眼中慢慢绽放出地光华,他的从前,正在回来“白韶卿!”他终是叹息“若是没有遇到你,我怕是也不会经历这些,落的这么惨。”

    她微微一笑“确实如此,刚刚说不欠你,是我讹你的。其实我,欠你很多。”

    “可若是没有遇到你,”他上前一步,忽然握住她手“那这一生,过的多没滋味。所以,还是相遇的好,即使……”他垂头去看她身上的朝袍,眼中挣扎闪烁“若得你做秦后,秦国会更加更加好。”

    “若是秦王愿意受月所治,这倒不失为一个提议”,她笑看他一眼,抽回手来转身便走。

    秦嘲风一愣,笑道:“你野心不小。”

    “当初你不是也怀疑我觊觎你的皇位么?”她语气含笑,说的话却令他心头一怔“你还记得。”他有些生涩起来。

    “经过的事,没有一件我会忘记。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她轻叹,终是要解开这个心结,他做他的秦王,她做她的月后,再助他一次,从此最好两不相欠。

    似乎看出她的用意,他忽然微有怒意,只是这意念一闪而逝,还要怎样呢,他有责任她亦同样,一个女子都能如此坦然,他秦嘲风岂落人后。

    他自嘲的笑笑,徐徐前行,不在她身后,而是与她并行“我早该明白,你本就是与男子同行的人,而不是低眉顺目尾随其后的小女人。”

    她一愣,却是微叹“站在这里,是因为有一个人,需要我等他回来。”秦嘲风目光一凝,她却不闪不避“他总是看着我的背影,给我支持与力量。这一回,我要看着他的,守好这片土地,等他回头,平安归来的那日。”

    她眼里的情意丝毫不加掩饰,秦嘲风怔怔看了片刻,扭开头去,沉声道:“你再助我最后一次,以后的事,我会帮你。”

    “好。” 她点头,停住脚步“你回秦国,田青一直没动,他有一份名单,皆是此次护国公谋害的朝臣,还有些就是离殊上位后受伤或者中毒,不能上朝的人。这些人如今都已无事,离殊并不打算要他们的性命,他新君上位,并不打算痛下杀手,也因此才有可趁之机。田青手上,还有另一样东西,过滤月影,非它不可。”说罢,她盯着他 “可你一样,要事事小心。”

    秦嘲风看着她,眼神灼灼,像要将她的样子牢牢记住。

    “五月,秦殊要离京。就在那时吧。”她说。

    “为何离京?”秦嘲风转念一想,又惊“你要引他离开么?”

    “他的目地终究是我。我引开他,你也好下手。”

    “你怎么引?这个时候可别乱来,你不是说要等那月……”秦嘲风忽然有些慌张,连最不愿出口那人名字都差点冲涌而出。

    “我自然要等,可也不是坐以待毙,他在月境下毒,掳月王柏青,这份情,我总要还他。”她的眼中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灼光,一时间,竟让他觉得,这铺天盖地月光,也为之黯淡了。

    青丝如雪非成败\风云起始凤凰台

    040 失引

    虽然月王依旧下落不明,可是月境内的瘟疫势头却终于得到抵制,已然成为疫区的地方固然是要荒废上好久了,疫病治愈地数量进展地也并不太快,这本身便是一场长久地持续战,不是朝夕间可以改变。可是当疫区地百姓抬头,看到头上燃燃烈日,晴好的天气,灼热地强光,比任何一种药汁都更能制止瘟疫漫延时,众人,还是看到了希望。

    更何况,不但有皇亲亲临,更有神僧降世,紫腾袍地柱国公身后,始终跟随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即使沾染了汤药污汁,依旧圣洁不改。他总是微笑着的,手上一串佛珠,眉间缕缕慈光,他似乎真是上天降下的神灵,他总是柔声安慰病患,亲自传授采摘草药地方法,教人如何分辨种类,污垢遍地地疫地,他坦然而行,却似身在琼楼玉宇。

    有神僧护佑,有皇亲安抚,瘟疫终于停止扩散,虽然依旧顽固,却已不可避免地正在走向消亡地道路。

    秦殊凝着眉,听着低下人的汇报,脸上笑意渐浓,下首跪的人却因此更是抖的厉害“……综上所述,此毒已然再难反复,属下也曾伺机给那和尚下毒,哪料那家伙竟是个毒人,吃毒跟吃饭似的……”

    “那就下盅。”秦殊淡淡“如果还不行,杀人总会吧?”

    “属下已试……试过……那人诡异的很……啊……”一声惨呼将他的话止在喉间,他的身子倒飞出去,直直撞向殿柱,发出沉闷地巨响,哼都没哼,便已死去。

    一旁跪着的人都是暗自戒备,屏了气息,更不会回头去看。

    殿内静了片刻,座上那人又道:“还有三日,紫风可有讯息传来?”

    “刚刚得了,纪国五王尽除,如今只有个傀儡诚王,两日后便会登基,紫风已入王室,一切皆在掌握。”

    座上那人不再说话,静了好一会,才道:“告诉紫风,纪国无须留手,清雷即刻带人前去接任兵权。”

    下面人又应了,看他摆手,众人正要退下,忽然一个黑衣人匆匆进殿,声音嘶哑“主上,涤谷出事了。零坛主重伤。”

    殿内顿时一片死寂,正在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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