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夙不耐烦地瞟他一眼,只冷冷地抛下一句“能不能治好,看日后就是了。”说完最后一个字,人已经顾自走出老远了。
这一回月林却没再追赶,直愣愣地站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林夙的那句话——能治好,竟能治好……他的面色由白变青,再由青变黑,心底里不停地涌出万分恐惧,竟似地明明是站在七月的烈日下,竟生生地崩出一身地冷汗来。豆大的汗滴顺着额角缓缓落下,淌过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目光呆滞地盯着地上好一会儿,只到有人连唤他三声,他才反映过来,见眼前站着一个太监,手捧的托盘上是一个冒热气地药罐子和一只金丝边地小碗。
月林木然地盯着眼前人,神情恍惚,太监倒是关切地问道:“月大人,你怎么了?脸色不对,是中暑了么?”
这人依稀有些眼熟,此时的月林脑子里浑浑噩噩地,一时也想不起在哪见过,只摆了摆手“是有些暑气……”说着就要迈步往前,鼻中却味到一股药味,立刻回头看那罐子“这是给皇上的药么?”
太监点头道:“是呀,”说着就要往前走,月林一个激淋猛地拉住他道:“皇上好些了么?”
那太监瞥了眼看他“奴才可不敢乱说。”
月林四下瞧瞧,伸手到袖子里摸出一绽银子来塞到太监胸前的衣襟里,低声道:“告诉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是担忧皇上不是?”
那太监这才环顾一圈,轻声回答:“那神医真是神了。那么多的御医都没瞧好呢,可他一来,这才几天几付药下去啊,皇上都能认人啦!”
月林惊地眼珠子都凸了出来“认……认人……”
“可不是吗?昨儿个夜里竟指着一个以前在乾宁殿的宫女,愣是叫出名字来了呢!”
这下月林整个人便如僵了一般,只听得喉咙里嘎嘎作响,却是发不出声来,那太监朝着他上下打量片刻,又唤了几声都没听他回应,这才小嘴一抿,竟露出一点儿笑容来,捧着托盘急急忙忙地走了。
月林在原地愣了好半晌,醒过来时方才那个太监也不知去了哪里,他木然地朝四下打量张望,神情木纳呆若木鸡,竟像是病了一样,在原地转好几圈,才勉强想起该往哪条路上走,这才拖着沉重地脚步,一分分地朝着宫外挪去。
他一回到府祗立刻便将自己关进屋里,躺在床上瞪着床顶,却是根本睡不着觉。心心念念地只是反复想着那一件事,下人们看他呆呆愣愣地一回来就进了屋,这位爷时常在外面花天酒地没日没夜的,回来后就这样整日睡觉,大伙儿也习惯了,自然也不敢打扰。
就这样直到天色黑将下来,差不多将近戌时时分,才见这屋子的门轻轻推开,月林朝外探了探脑袋,四下里没见着人,便轻声轻脚地顺着院门一溜地往后院跑,又自马厩里牵出一匹黄马来,打一旁的小侧门出府去了。
他一路狂奔,鞭子抽地那马只喘粗气,四蹄腾空般飞跃不停,他却还是觉得慢,手下更是一下比一下使力,马给赶地发了命地奔,很快就从城西一溜儿到了城南的一处小宅院外。月林扔了马缰,也不去栓马,连滚带爬地跳下马来,拼命去敲眼前的那扇木门。
才敲了二下,木门便开了,一个小童模样地人冷眼打量他片刻,也不说话便引他进入宅里,月林喘着粗气,一路缩着脖子跟在那小童身后来到一个屋前,也不敢再朝前走,只垂手站在门外。
屋里倒是他进来起就一直亮着,只是看不到人影,小童也不说话,只是陪他站着,过了一会,才听一个苍老地声音悠悠然道:“又来作什么?”
月林几乎要哭“他要好了……快记起那事来了。”
屋里人冷哼:“林夙不是你寻来的么?你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有什么办法。”
月林卟地一声竟跪了下来“您老一定要救救我呀,是您说我今年鸿运当头一定有翻身地运势的,如果他一好起来……那就什么都完了……我……只怕还得搭上我一条命呢!”
屋里静了片刻,那人道:“你慢慢说。”
月林这才镇定些,理了理思绪,道:“我听说他回来就吓了一大跳,本以为这么久没消息,这事算是成了的……哪知道他竟能活着回来。可随即又听说他变傻了,只是我一直害怕不敢去见他,后来我那老爹从宫里得了个消息,说这皇帝是假的……竟什么劝也不听地就冲宫里对质去了……后来事情自然黄了……这事用脑子随便想想也知道,天下哪有人这么大胆,敢冒冲皇帝的……他老人家也是,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没个计算,也不为子孙打算,幸好那人傻了,要不然这一回还不得……”
屋里声音顿时不悦“说你自己的事。”
月林一惊,忙收敛了,连声称是,他好歹也是一介皇亲,当今月王的表兄,身为皇族居然对这人这般恭敬,本已稀奇,而他竟像理所应当似地,双手规规矩矩地垂在身边,老老实实地又道:“当时我们一家老小都道这回是死定了的,谁知到了后来,这么大的事他竟也没追究……所以我估摸着他是真的傻了,就随便寻个因由进宫去探个虚实……可是见了人之后,总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心里立刻又没底了,所以才提出林夙,想着若是能找外名医来看看,就能知道他是真傻假傻,却没想林夙还真把他给治好了……听说昨天都能认人……我……这可不是该死吗我……”说到这里又惊又怕,憋了一天的恐慌席卷而来,顿时哭出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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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杀机
屋里人一言不发,屋外的童子也木着脸,月林哭了一会,自觉无趣,也就收声了,抽抽鼻子:“您可得救救我呀。”
“你要我怎么救你?”屋里人声音冷冷。
“我不想死……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不死……”月林声泪俱下。
屋里那人道:“你自己觉着,可能吗?”
月林一愣,顿时面如死灰,喃喃道:“是不可能,当初他是在半路遇的我,让我回宫传信,我却反而将这事压了……光这一件,他只要想起来就肯定饶不了我。何况那里面还有……还有……”说到这里越想越怕,身体抖作一团,竟是说不下去了。
屋里人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月林忙道:“这事我想来想去,普天下也只有您老能帮我了!那些个安排,还有那封信不都是您老弄的吗?若没有那些,他也不会信我不会亲自去追……您先前说的事每件都中,您有这样的本事,一定能救我的,何况也是您说我今年要扬眉吐气时来运转,你一定会帮我的是吧?等我做上了皇帝……不,只要能保着这一条命,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屋里人轻声一哼,听不出是笑还是什么意思,只是淡淡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可是只能给想做皇帝的人。却救不了只想保命的人。你,是哪一种人?”
月林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做皇帝,他不是没想过。可是他亲眼见识过慧后的手段,那些事过去那么多年了,但只要一想起慧后的那双眼睛,他还是会怕的全身发抖。月重锦登基之后,他也就认了命,能做个享福地闲散王爷,也是好的。
可没想到那一天遇到了这个老神仙,是他一眼看出自己有灵光盖顶,竭力地帮助自己。只要是他算计的事,大到月国的朝廷里的,小到府里的赌桌上的,无一不准无一不成。自己活了这么大,头一回被人看中,肯帮助自己,他顿时也觉得是老天开眼了,终于看到月国还有他月林的存在。
接下来,老神仙便告诉他皇宫里近日乌云笼罩,说明里面的皇帝出了问题。他下死劲钻山打洞般地打听消息,终于从一个被灌地乱醉如泥的侍卫嘴里得知,原来上次皇帝微服出巡是去向山求圣女,而圣女没求到,回来之后就变的意志消沉。明明看上去和往常一样,会说会笑会将朝政打理的紧紧有条,可却有什么不一样了,眼前那个皇帝只是一个空壳,他的魂让那圣女给收走了。
月林将这消息告诉了老神仙,老神仙掐指一算,便说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终于来了!这简直是天簌之音。
接下来的事月林完全按着老神仙的指点去办,在月王狩猎的那天,在半道上赶上他,陪他一起出行,狩猎回来时,遇上一个只剩半条命的黑衣人,黑衣人是秦国的,身上带着大内金牌,怀里还揣着一封信,信上廖廖几字,绢秀却有气势。月王当时一把将此信夺过,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当即就决定不回宫了,要立刻出城救人,并让他回宫禀报,派护军去助他。
月林看着月王带着数十人马飞奔地消失在视野中,心里乐开了花。那个黑衣人、大内金牌、信,他并不关心这些东西从何而来,他只知道月王走了,而且会像老神仙说的那样,再也回不来了,到了那时,他就是唯一一个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人。
他喜滋滋地等待了三个月,以为一切都将水到渠成的时候,月王竟回来了!这岂不是天大的玩笑,虽然他变的又呆又傻,像是忘记了那一切,可还没等他松口气,他的病竟又要好了。
这个玩笑开大了。他思来想去不得不来老神仙这里求助,却没想到老神仙会给他这样一句话——要救的——是想当皇帝的人吗?
想吗?
还是只想做个王爷!
他微微颤抖一下,眼朝着黑暗地夜空望去,抬头的方向却是朝东,皇宫就在那里。想吗?做一个王爷,做一个时常听到老爹长吁短叹地儿子,官员爱理不理,钱不少也不多。那做一个皇帝呢?这个问题他不是第一回考虑,三个月前就做过幻想的,只是此时这念头忽然变的执着起来,三个月前,他只是想,而现在,他是一定要,并且,不得不要了。
没有退路了吧,月重锦一亘恢复,别说王爷,就连一个平民他只怕都没机会做了。不过按月重锦那人的性子,说不定会放过他呢?这念头在他心里一转,只在他的幻想中打出一条细缝,却很快合拢了。不。他不能再将一切寄托到别人的善良宽容上,这一回,他要靠自己。
他仰头,朝着屋子,声音清脆却略微有点儿中气不足“您教我吧,我一定不负重望。”
屋里人沉默了好一会,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没什么反映,月林捏着一手的汗,也只能干等着,再过一会,只听“咻”的一声,一个物件穿透面前的窗纸落到他的脚边,月林惊的张大了嘴,识得这老神仙这么久了,竟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好的武功。
他俯身将那东西拾起来,原来是一个纸团,展开了看了看,太黑,正在发愁,一边小童已经提了个灯笼过来,举到他面前,他立刻仔细看了一遍,顿时吓的闭不拢嘴。屋里人淡淡道:“无毒不丈夫,你连这点心也没有,将来怎么做一国之王?”
月林发着抖,又从头看了一回,屋里人道:“你只管做你自己的,里面的事,我会安排。你去吧。”他说完话,月林还没回过神来,一边的小童已经自他手中将那张纸抽走,在灯笼里点了火,那纸顿时化为一撮灰乌,随风飘散了。
月林又呆了片刻,这才告辞出来,小童目送他骑马慢腾腾地离开,便回到内院,屋里的灯还亮着,里面那人道:“事办完了,明早出城吧。”小童答应了,吹熄手中的灯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那个方才被纸团掷出时弄出的小洞,在夜风的吹动下略微朝一边裂开了一道口子,透过这个极小的*,屋里明亮的烛光摇曳下,隐约可见一人白须白发,宽袍大袖地坐在灯前,他的手上正举着一幅画卷,画上是一个眉目依稀有些熟悉的女子,只是隔的远了,看不真切。
过了片刻,屋里的烛,便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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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四伏
过了四日,自从上次乌龙事件之后自辞官职在家养病的月南湘,忽然在一日清晨被人发现吊死在睡房的横梁上。
虽然这些日子他一他都在养病,也总是愁眉不展,时常长吁短叹,说起自己对当日之事的懊悔与内疚,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竟会这么想不开,居然自尽了!
所有得到消息的人都是大惊失色,这里面包括向来和月南湘不合的柱国公,一直明争暗斗了这么久的对手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撒手人寰,惊诧无措之后,便是深深地惋惜,这个老家伙,是老的糊涂了么?皇帝明明已经不追究了,他却是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柱国公狠狠跺脚,叹的一声比一声长。
而在皇宫里,白韶卿得知此事时也是完全回不过神来。当时月南湘冒犯圣颜,众人都说是皇帝宽宏大量原谅了他,可白韶卿却是因为他是月重锦的叔叔并且他实际没有过错而不予追究,因为没有追究的必要。她这个“皇帝”确是假的,让人发现,只能怪她自己考虑不周,难道能因为这个就杀了月重锦的叔叔不成?何况此事之后,月南湘自请辞职,她还打算等他身体恢复些的时候,再重新任用他的,可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难道他真的是因为愧对皇帝而自尽么?白韶卿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么说来,不管怎样,月重锦的叔叔因她而死了。一想到这个,她就懊悔不已,为自己这个荒唐地决定后悔莫及。虽然月重锦得知此事,没什么表示,可是他明显比过去又更沉默了一些,白韶卿陪在他身边时,总是内疚的无法言语。
皇帝将月南湘追认为敬国公,以大礼下葬,一切仪仗用度都向先帝靠拢,虽然武皇派都觉得这么做有些过了,可为首地柱国公一言不发,众人自然也都保持缄默。送葬的队伍声势浩大,月林身为长子几次哭晕过去,到后来连车都上不了,得由人扶着才能上去。文武百官黯然想送,想到月南湘的生平,都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生为先帝的表弟,他是在武慧后为先帝争夺皇权时唯一一个活下来的月氏近戚,他前半生为了不引起慧后地敌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忍气吞生地活着。后半生,确是着实为了这个皇帝侄子劳心劳力,却没想到最后还是死在他的十年难得一次的莽撞上了。
白韶卿代替月重锦为他送行,本来这事她想让月重锦来做,可是她一提出来,向来很听话的月重锦却别开头去,她只得代为出行,于是,在敬国公的墓前,百官看到了令人惊讶的场面,月王对敬国公施了父子之礼,双膝下跪,泪流不止。一时间,墓地哭声一片,响遏行云。
为了弥补月家,白韶卿不但恢复了月家的官职,还直接让月林承继了月南湘礼部尚书的官职,月林连升数级,自然也不能表现出什么欢喜神色,只是叩拜谢恩了。
转眼就是头七,是月南湘死后第七日,相传在这一天,死者会回到住过的地方看望亲人,月府也按着传统,摆了祭宴,等老先生还魂。而这日一早,月林便进宫,声泪俱下的向皇帝说起,父亲是为了对皇帝的愧疚而死,若是皇帝能按月国的习俗亲临月府,让父亲的魂魄有机会亲自向皇帝告罪,父亲才能安心离世转世投胎。
让有悔意的灵魂在头七这日求得原谅,死魂就不会无着无落地飘浮不去。这虽然确是月国的风气,可皇帝岂是鬼魂可以靠近的。柱国公立刻大声反对,一旁百官也是强烈附合,皇帝犹豫了一下,也没有答应,月林擦拭眼泪退到一边,眼眼却朝皇帝那边瞟去,正好见到皇帝脸上显而易见的不忍之色,他满脸是泪的嘴边这才隐约泛起一丝冷笑来。
到了傍晚时分,正是祭奠开始的时候,一时里府中哀哀,尽是哭声,妻妾奴仆们正哭哭啼啼时,院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月林惶恐不安进来,命令家人立刻退避,只留下几位念诵往生咒的僧人。
待月家人躲的干干净净了,院后面才缓缓走出简装地月重锦,当然,这位是白韶卿。月林陪着她在祭前敬了杯酒,月林便跪在正中,一面向父亲的亡灵哀声相告,不论他生前如何纠结,皇帝已经原谅了他,请他安息吧。
就像果然有灵魂应验一般,他的话刚说完,院内忽然卷起大风,吹的众人衣襟啪啪作响,祭台上的供品都给掀翻了不少,众人皆惊中,只有僧人们念诵地声音朗朗在耳,只字未断。
月林生生哽下一口唾沫,眼睛四下张望,真的有点害怕起来,若不是有更大的事等着他,只怕他早已吓瘫在地了。他强自镇定,这才起身朝皇帝示意,表示引环节已经结束,皇帝可以回宫了。
白韶卿却不想马上离开,甚至提出想看一看月南湘自尽的房间,月林求之不得,便让人先在屋里点上几支火烛,才引了他进入正屋。白韶卿四下张望,只见这屋里陈设虽华丽但不奢侈,卧房一则的书桌上,甚至还有笔墨未动。
月林看她目光朝那边望去,眼睛也红了“那是家夫练字的地方。”
白韶卿伸手在桌上轻轻抚摸,回头环视一圈,正在离开时,忽然抬头看了一眼,道:“叔叔就是在这里自尽的么?”
月林一愣,忙道:“正是。”
白韶卿仰头看了好一会,才道:“这屋脊好像有些高呀。”声音淡淡,月林也不知其意只是含糊地应了,心里另有思忖的事,忍不住眼睛乱瞟。白韶卿再打量他一眼,眼中有悲悯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朝院外跨步道:“走吧。”
月林答应了,随后跟上,二人走到门边,忽然屋里十数支烛光同时一闪,一旁角落中,一个黑影忽然飞身而起,人未到剑先至,一缕白光划分气流疾刺而来。与此同时月林已经一个箭步靠在门上,挡住了退路,他惊心动魄地看着那剑朝着皇帝冲去,眼见大功告成之即,分明近在身前的皇帝竟忽然,不见了。
————终于更完了,凌波要抓紧时间速度爬去睡觉休息了,明天还要好忙哇,杯具啊。。。。大家亲下,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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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失败
那黑衣人一剑刺空,却未有惊诧之色,只趁机收剑站在了月林身旁。月林的眼神自然比他差的远了,身边的人不见的那会儿,他还只当自己眼花呢,这时黑衣人往身边一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见到皇帝不知何时已经移靠着书桌站立,脸上倒无惧色,只是看着他,沉声道:“这是做什么?”
月林皱眉细看,只见他脸上平日里的呆滞神色此时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心里不由得地暗自庆幸,这小子果然已经恢复记忆了,只是一直在装疯卖傻,反正此时已经撕开脸面,也不用顾虑了,便得意地笑道:“皇上忘记此行是为了圆家父的遗愿么?这个时分离了皇宫,那就是龙气最弱的时候,鬼魂拘魂,倒也说在过去。”说罢朝身边黑衣人甩一个眼神,那人立刻持剑如飞,掠了过去。皇帝看似身未移足不迈,却在黑衣人动弹的同时,生生与他的剑势背道而驰,嗖地一声,和那人擦肩而过。
月林眼睛顿时瞪的滚园“你……你会武功!!”说罢指着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白韶卿冷笑道:“这样就怕了?你也就只有这么点本事么?”
月林一边抖一边低喝:“你怎么停了,杀了他……快给我杀了他……”那黑衣人斜睨他一眼,第三次发起攻击。
白韶卿不敢待慢,抽出缠在腰上的软剑,与那黑衣人缠斗起来。月林贴着门站在一旁,死死盯着剧烈晃动地烛影下,不停地跃起落下的那两人。
这黑衣人是老神仙为他安排的人,事先得他交待,在暗处等他口令将皇帝杀之,月重锦自愿自屋那时,月林还在心喜天从人愿。当时他考虑的只是皇帝的护卫,只要将皇帝引入屋里,悄悄杀了,以后的事他也都另有对策。可他千算万算却完全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武功。不是说慧后胎动早产的这位皇子,向来体弱多病的么?怎么暗地里竟练了一身的武功呢。
他的脑中忽然想起父亲曾经怀疑这个皇帝真假的那件事,此时此刻,这念头只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他没心思再去捉摸这些,只觉得后悔莫及,早知如此就应该多安排人手。眼前对打的二人似乎势均力敌,皇帝手中的剑更是十分强眼地舞做一层层剑花光影,招招狠辣,竟有将那黑衣人向墙跟慢慢逼进的趋势。
难道付出一切的计划筹谋,竟要在此刻前功尽弃?他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糊,又想出去叫人又挪不开步子,全身僵直地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二人打斗。
屋外是一阵紧过一阵地风声,隐约伴有断断续续地念经声,里面二人虽然相斗,可无论是挥撒剑气还是跳跃之时,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地竭力避开桌椅,就连两剑相交,也是一点即分,似乎不仅是月林指示下的黑衣人,就连皇帝自己也不想将些间的相斗泄露出去。
黑衣人看在眼里,百忙中朝着一边的月林望了几眼,却见他面无人色地呆呆立在一边,双唇喃喃而动,不知在嘀咕些什么,显然完全没有发现皇帝的异样,黑衣人的眼中不由地流露出一丝鄙夷。
而对面白韶卿则抓住他走神的这一刻,立刻挺剑掠刺,黑衣人惊觉侧身,终究迟了一步,肩侧被薄剑刺入,他不退反进,竟朝着月林的身边蹿去。看似逃跑,实则却在有意无意中,将肩上的伤处朝他一甩。
被几点温热地血液溅醒的月林看清眼神情形几乎就要吓的瘫软在地,那黑衣人就势一滚,跌在他的脚步,扶着肩膀,竟似一时连站都站不起来。
白韶卿持剑停步,却也没有上前,方才那一剑,她心知胆明,黑衣人侧身时已经避开了大半,此时所伤的,不过是皮肉而已,可他却借此停手倒在了月林身边,这是很明显地诱敌之策,她自然不再往前,只冷冷将那人上下打量。
那边月林不明真相,却着实吓的魂飞魄散,没想到意外接踵而至,皇帝会武功已经大出他意料之外,而老神仙安排的人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更是雪上加霜。眼看着自己所做的安排就要付诸东流,他狠狠咬牙,怒指地上那人:“快给我起来!杀了他!”
黑衣人闷声不吭地以剑抵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在月林的怒指和白韶卿的戒备眼神中,这人忽然一声冷哼伸掌在月林肩上一拍,推的他一个踉跄,黑衣人自己借力朝着另一侧的长窗飞身跃起,只听卡卡巨响后,整个窗框被他撞出一个大洞的同时,他的黑影已经如风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谁也没料到他竟会逃跑,屋里的二人对着那个猛然灌入狂风的破窗框,都是一时回不过神来,而此时外面的人却也听到了动静,不再等皇帝指示,有人一脚踢开门板,当先冲了进来,看皇帝好端端站在眼前,这些人才松了口气。
而一边的月林见到他们,则更是惊恐万状。这些闯入者清一色的全是僧人打扮,而这些人分明是自己……到了这个地步,他才知全盘皆输,自己的精心安排竟不知何时已经被皇帝换了人手,想到院中的十几个僧人,再加上外院的护卫,此番真是输的彻底。他手足颤抖,紧紧贴在门上,眼看着皇帝朝自己慢慢走来,他的脸色越来越黑,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地嘶嚎,竟不顾一切地拉开房门,朝外飞蹿。
此时屋里的僧人看皇帝无恙,已经退出了几个,余下的还有三人,看他发狂,哪里还能容他逃脱,他脚才伸到门槛,顿时便有四五只手伸过来,抵在他的颈下胸前,月林顿时全身无力,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白韶卿朝着那个破窗框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边命令速去抓拿那黑衣人,一边却挥手让其它人退下,待屋里只留她和月林二人时,她才道:“朕有今日,都是拜你之赐,你若将一切坦白说出,朕或许会饶你一死。”
月林嘴唇动了好半天,这才低声说道:“你……你不是已经好了……什么都记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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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忙完了,对不起,欠更了,这两天补上哈,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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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引领
“我是否恢复和你的坦白,是一回事么?”皇帝的话里透着杀气,语调冷到了极至。
月林浑身一抖,忍不住匍伏在地哭道:“皇上……”
“一个字也不许漏,从头说起。”
“是……”
……
院里的假僧人们都静候在外,所有护卫也都各就各班,悄然伫立,月府已经被这诡异地不安气氛牢牢围困,所有人等都被看管了起来。宁静地夜色渐渐深了,而皇帝一直没有从那间房里出来,众人也就安静地等待着,风势渐渐变大,卷起地上的尘土飞扬,守军统领又再看了屋里一眼,寻思着是不是应该去看一下的时候,忽然听到屋内皇帝的声音急叫:“来人……”
又出事了?十几人顿时飞步奔入屋里,推开房门,却见皇帝正蹲在地上,他怀中抱的正是月林,后者此刻脸角不停溢出浓血,烛光下看的分明,那血色竟是死黑,统领目光在月林身上一扫,忙道:“皇上,这只怕是中毒了。”
“立刻去宫里传林大夫。”皇帝声音沉痛,竟似也在颤抖之中。
统领忙安排人迅速出府进宫,自己则守在皇帝身边,这一夜事端多发,皇帝若有个闪失,他这统领也就白干了。
屋里的烛光就快要燃到尽头了,微弱地光亮不时地一跳一跳地晃个不停,月林眼中落泪,紧紧握住皇帝的手“皇上……我错了……皇上待我……我们这么宽厚……我却狼子……野心……还做了天地难……容的事……轼父杀君……皇上……我……我……”
皇帝的手越握越紧,却是紧紧咬牙,抖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他分明看着怀里的月林,眼中的愤恨却是空茫地落在不知名的所在。月林呼吸渐渐沉重,喘息地间歇也越来越密,过了片刻,忽然剧烈抽搐起来,两个护卫生怕他伤到皇帝,同时上前将他按住,也就在此时,他竭力吐出二个字来“老神……”说着双腿一蹬,没了动静。
门外传来匆匆地脚步声,林夙跟在护卫身后跨进屋来,上前查看了情形,摇头道:“好烈的毒,他已经死了。”
白韶卿沉沉不语地注视着月林的尸体,忽然伸手去撕他左肩的衣裳,一边护卫忙递了剑割开了衣物,只见肩上的肌肤和别处一样也已成黑色,皇帝却叫林夙过来:“你看看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林夙忙俯身去看,一旁的人则拿过蜡烛来为他照明,他只看了一会,便从自己的随身医箱中拿出一支尖长地捻子,刺入月林肩膀内,众目睽睽下看的分明,待他抽出捻来,竟拔出了一支三寸来长的一支金针,针体乌黑,针尖带着晶亮地光芒。
林夙面色沉重“这就是毒源了。看来是由外力刺入,这样的毒针,见血封喉,会让人立即丧命。”
白韶卿冷笑道:“见血封喉立即丧命?可是月林中毒之后还说了好一会的话呢。”
林夙一怔“有这样的事,”说罢将那毒针举起细看,又放到鼻下闻闻,脸上动容道:“原来如此,这针尖上让人涂了控制毒液的药物,竟是为了延缓毒性……奇怪,这人为什么这么做呢。”
“想来是想让他说完话才死吧!”白韶卿慢慢站起,看向一边的护卫“黑衣人可有追到?”
“属下无能,没见到那人的影子,当时这院子四下都安排了我们的人,竟没一人看清他是从哪逃的……属下实在是……罪该万死!”统领护卫说着便跪了下来。
“月府严加管制,任何人不得出入一步,送林大夫回宫,余下的人跟着来吧。”白韶卿一面说一面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众人一行数十人,跟在皇帝身后朝着城南而去,很快,便寻到了这个小院。皇帝一停下,统领护卫立刻安排人四下散开将那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白韶卿却是冷眼旁观,这院子安静之极,这时候若是还有人,那倒真是奇了。
统领今日已有失职之罪,此时哪怕这屋里是洪水猛兽,他也是定要第一个冲的了,安排好之后,他身先士卒,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一路推门入户,却都是悄无声息,冷床冷灶,显示屋里人已经去的久了。
白韶卿跟在后面,慢慢朝里走去,便见那统领气喘吁吁地跑出来,往身后一指“皇上……最里面那屋亮着火烛,已经团团围住了,是现在就冲进去还是怎样,等皇帝定夺。”他也算是当职多年,今日这事摆明了皇帝另有防备,他自然不敢擅作主张。
白韶卿跟在他身后走进最里面的一个小院,果然见屋内还有亮光,院中四下里都是护卫,确是守的严严实实。她走到屋前沉吟片刻,竟不待护卫跟随,径自一把推开房门,只身进入后竟又立刻将门关了起来。
众侍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统领护卫示意大伙儿原地等待,他自己本来离门最近,这会儿却也知趣地退了几步。方才他是跟在皇帝身后离的最近的,皇帝推开门的一刹那,他已将门里扫了一眼,应该是没有人,只是墙上挂着一幅画而已,而皇帝看到那幅画后的片刻愣怔以及立刻随手关门,他也都看在眼里。见的比别人多些,命就比别人短,这个道理他是一直就明白的,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多作表示,只安静呆着等就是了。
屋里只亮了一只火烛,烛台旁的蜡油不多,说明这蜡烛刚刚点上不久,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别无他用,丝毫没有任何可以说明此间曾住过何人的证据,可是,白韶卿却是知道的。
因为,屋里有香。极淡极淡地香,并非任何一种熏香所留,而是一股清淡地体香,某个常年住在深山竹林,雾中拂剑露时抚琴的人身上的淡淡体香。
而对面墙上所悬地不正是那年他在自己抚琴时绘就地画卷么?玄慎子,你究竟要干什么?
白韶卿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目光在那画卷上停留片刻,忽觉异样,便上前取下,只见画端正是玄慎子飘逸地字迹——“飞星落、阴阳调。柏氏起、一天下!卿之宿命也!”
白韶卿蓦然大怒,发狂一般将这画卷猛地扯撕起来,用尽一切力气,仿似唯有这样,才能挣脱他的掌握一般,此时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