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寂静之极,先前被剑气划拉碎了的枯叶漫天飞舞,飘飘荡荡地覆盖到地上,铺的那尸体满身都是,黑暗之中,却见那“尸体”忽然一动,竟慢慢坐了起来。
原来方才白韶卿眼见不敌,满林避剑时,便已将龟息大法调运全身,在最后一刻,冒着被那剑雨刺成碎片的风险迎头而上,接招的同时瞬间收住气息装死,才能逃过了这一劫。
虽然逃得性命,可周身所受的剑伤却是极重,她摇摇摆摆地慢慢站起,在原地勉强吐呐了片刻,这才辨别着水声的方向,寻觅而去。
这水声听着好像不远,可走了好一会,却丝毫没有靠近地迹象,白韶卿左臂右胸都有剑伤,行走本就十分困难,愣是拼着一股狠劲,才在山路上勉强前行。可这时绕了一会,却只闻水声,始终没找到那位置,却是有些撑不下去了。她不得不靠在一株树杆上休息,目光四下寻找,入眼的却都是密林而已。
好在,方才那两人此时都已离开,而且听他们所言,对方要的是自己的性命,李富和月重锦大概只在水边等候,危险倒是没有的。这么想着,她的心里也安定一些,再歇了片刻,将剑诋在地上,正支撑着身体准备站起来,抬头时目光扫到,却是周身一凉。
就在她面前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上,离地十数尺高的枝芽上居然正站着一个黑衣人,那树枝随风摇动,那人也就在半空中慢悠悠地晃来晃去。可是让白韶卿最为惊惧的,是他那一袭黑衣,是方才那两人的同伙么?她握紧手上的剑,咬着牙,就这样抬头死死盯着这人。
这人也是奇怪,即不说话也没动弹,和她安静地对视片刻,白韶卿却忽觉眼前一花,再定睛时,那树枝上的人竟已不见了。她立刻环顾身周,也没看到那人的踪迹,这人竟像个幽灵般就这么消失不见了,若不是手心中还能感觉到沾湿地冷汗,她几乎要怀疑,刚刚所见,是不是一场梦或幻觉。
她吐出口气,再度向那水声靠近,这一次倒是找对了方向,越往前走,就听到水声越是清晰,山道则渐渐朝下。可是对她来说,这往下走的道路却比往上走难的多,每一脚都有随时踩空的可能,她竭尽全力地试探着往下走了一会,便觉身子虚浮,身边原本触手可及地长草忽然变地遥远起来,她伸手向去抓,身体却向着反方向歪去,再也无力支持,就这样直直地掉了下去。
仿似在失重地在半空中好一会,然后随着一声巨响,她只觉全身剧痛,耳鼻口中都有刺骨冷水灌入,即刻失去了知觉……
全身如堕云端般,绵软无力,耳边似有人紧张地呼唤,这声音时近时进,极不真切,而她只想闭上眼睛睡一觉,一觉就好。可是总难如愿,耳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别挤过来,等会又把火给弄熄了……”
“会死吗?丫头要死了吗?”
“不会不会,别乱说啦……给我一边乖乖呆着去。”
“我就要呆在这里。”
“你……好,你若是听话不动她也不去动火堆,我就依你。”
“我自然不动……你这是在干吗?”
“给她止血……”
“你干吗哭啦?她要死了是吗?”
“都说了不会啦,你再说我把你扔出去!”
“等下丫头醒来我要告诉她,你待我不好,你又凶我了。”
“随便你!”
两个吵吵嚷嚷地声音近在耳边,虽然有些燥杂,可白韶卿听来,却觉心中温暖,太好了,他们都没事,都好好的。她的焦躁不安害怕恐惧,都因为这声音渐渐远离,呼吸声也逐渐平稳下来。
再次恢复感觉时,是痛。胸口手臂都是火辣辣地刺痛,她忍不住呻吟出声,一只手顿时摸到了她的脸“丫头丫头……李富,她要醒啦,要醒啦。”
随即跌跌撞撞地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人冲到她面前来,又一只手捂上她的额头“退烧了……太好了……”说话的人声音哽咽。
“你怎么又哭了……真是没用。”这是月重锦的声音嘟嘟喃喃的。
李富像是没精力再跟他计较,完全不理他,只是俯到她面前,轻轻叫唤“小姐……你醒醒……”
白韶卿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两张离自己极近的脸,一张极俊一张极脏,却都是笑容满面“没事啦,醒了醒了。”
她抬眼看看四周,见是一个洞岤,李富忙道:“这是在山下,你是从山上掉下来的,吓死我了,还好是掉在水里……菩萨保佑呀菩萨保佑。”说着不停念佛。
白韶卿露出一丝微笑“有你在,跌在哪里都死不了。”
李富眼睛顿时红了“别死呀活呀的了,下次再别把我们支开,要死……也要一起死。”
白韶卿笑道:“这回可不是我说死呀活呀的了。”
李富看她脸色雪白,但伸手给把了脉,确定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一边月重锦却是眼神呆呆地,只一下下用手摸她的脸,白韶卿全身无力,动弹不了,只觉脸上凉凉痒痒的“小锦你做什么?”
“原来你是这样的。”月重锦的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是稍纵即逝。
白韶卿一头雾水,李富有些怕怕地靠近她道:“你那易容……掉了。”
白韶卿顿时愕然,抬眼看看月重锦,却又无法自他眼中找到一丝半点有记忆的样子,此时全身都痛,也管不了这些了,便转头向李富道:“我的伤怎样?几时能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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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边界
“走?那可不行。”李富把个头摇的跟拨浪鼓般“我们得回乔城,好好养他十天半月才能去月国。”
“这不行。”白韶卿脑海中又闪出在枝条上站立的黑衣人,那一双夜膺般的眼睛,她不由地打了个冷战“不行,我们得立刻去月国。”
“你全身都是伤,特别重的是胸口和左肩的剑伤,都是直接入骨的,静静躺着还得小心调养才成呢,要是再奔波劳累,就算勉强好了,往后留下什么病患就糟啦。”李富苦口婆心地劝着。
白韶卿只得将昨晚的事一字不漏的说了,李富的脸顿时白的吓人,她再道:“你说吧,这样的情形,我们能回乔城吗?只能先去月国,或是找个偏远的小地方养伤,或是直接在路上养,总之离这里越远越好。”
李富愁眉苦脸:“这么说来,这帮人是跟着咱们到的乔城,究竟是谁要这么对你呢?”
“现在还不好说。”白韶卿叹了口气,思来想去,那人实在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何况她现在也不愿意去想此事是他所为,如果要她死,当初在楚国有的是机会,何必让她带着月重锦离开了,再来追杀,这根本无从解释。看来这一切迷团,只有来日再说了。
一边月重锦自她醒来一直沉默地呆在一边,这时见二人都不说话了,便靠近一些,喃喃道:“你真的没事吗?昨天你流好多血……”
白韶卿点头道:“没事了。我们动身吧。”李富无可奈何地看她一眼,只得拿出一件长袍给她披上,又将她的头发束成男子式样,给她脸上手上涂抹一些药汁,让她肤色略黄,其实的此时没办法改变,只能这样将就了。
月重锦在一边呆呆看着她变模样,眼神幽幽地。李富扶她起来,白韶卿失血过多。猛地站起顿时头晕眼花,差点就要跌倒,月重锦忙伸过手来扶着她道:“我背你。”说罢蹲下身去,白韶卿一愣,便由他背了。李富本来是想自己来背,看她上了他的背,也就罢了,跟在二人身后出洞。
这洞岤原来是在一处深潭地边上,一注数丈高地瀑布自山崖上奔流而下,整个山谷下一片水气。月重锦背着白韶卿,倒是步伐稳健,顺着山谷边的小路朝山上盘旋而上,走不多时,便到了山顶,放眼望去,四边全是山脉。
李富分辨了方向,在前带路,月重锦则自后跟着,此时天色极好,湛蓝地天空中白云如絮,四周宁静,时而还有几声翠鸟地低鸣。三人没有再上大道,只是认定西面,在山间小径上行走,这样一直走到日上三杆,翻过又一座山峰后,眼前的郁郁葱葱地绿林中似有房舍一角。三人正要迈步,便听一声呼喝“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三人回头望去,一旁的山林中走出四个拿着矛地士兵,灰色地衣服胸口绣有一个楚字,看来是楚国的守军,李富忙堆了一脸笑上前:“各位官爷,我们是往月国去的,有通关文谍。”
“拿来看看。”其中一个三羊胡的将手一伸,一对三角眼将三人上下打量。
李富将包里文书拿出捧上给他,他随手接过扫了一眼,指着白韶卿道:“这人怎么回事?”
李富忙道:“我家公子在山里滑了一交跌伤了。”
山羊胡瞅着白韶卿的脸色,却道:“只怕不是跌伤的吧……”说着话眼珠乱转,忽然厉声道:“好呀,敢骗你大爷,他手上分明是剑伤。”
众人一愣,随着他指的看去,果然见到白韶卿垂在月重锦胸前的手背有两道狭长地细痕,可是说这是剑伤,更不如说是树枝划破更为贴切。可那几个守兵听他这么一说,都纷纷拿起长矛来对着他们三人。
白韶卿看他们神色,便知这帮人绝不是真看出了什么,只是看他们三个瘦弱书生样的少年,想从他们手中讹钱。这要是平时,她早喝斥他们,让他们带到守军营里,不怕他们这些小兵作乱,可如今她扒在月重锦身上这么久,胸口的伤处每走一步都撞地痛入骨髓,此时连呼吸都很困难,哪里还能说的上话。月重锦这样一个光景,是指望不上的,眼下只能盼着李富能平复此事了,因此她将目光调向李富。
李富顿时明白了,忙笑着自包中拿出几个银子往那山羊胡子手里塞:“不过就是跌伤嘛,公子贪玩才弄成这样的,各位大爷就给行个方便吧,我们过关文书也是齐全的不是。”
那山羊胡银子在手,眼中却是精光一闪,白韶卿看他神色就知道不好,果然听他冷哼一声道:“别以为塞几两碎银子就能过关,你当爷们是要饭的吗?分明是做贼心虚,弟兄们,给我搜他包袱!”
李富吓的脸色雪白,拼命去护那个包袱,怎奈这四人一拥而上,顿时将包抢了过去,他哪知道这些守兵常年守卫在此,平日就靠着向过往的百姓强行勒索钱财,此时见他们三个白白净净的少年郎,又见李富从包里拿出银子,哪里有就此放过的道理,自然要抢个干净才会放人了。
李富只会些粗浅武功,此时对方人手一把长矛,他几乎连挣都挣不进去,几下就让人推着跌在一边,眼看着包袱被他们拉扯开来,药瓶什么的掉了一地,那可都是他精心准备能为白韶卿疗伤的东西,他心疼之极,几乎都要急哭了。
白韶卿也正气的要冒烟,却觉身下的月重锦忽然上前几步,一长手就扣住了山羊胡子,厉声道:“你们简直胆大包天!”
山羊胡子何曾将他放在眼里,甩手就要怒喝,转过头来,却对上一双怒目。这双狭长上挑地凤目,双眉微皱,冷咧之极的目光中透露着无法言状的威严,竟使他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怔,随即反映过来,怒道:“你小子活腻啦!”说着提起空着的另一只手,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将过去。
可那声本应即刻随之而来的脆响却半天也没响起来,几个守兵连同李富都错愕回头,却见山羊胡子伸手站在那里,竟是一动不动,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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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出关
白韶卿趴在月重锦背上,虽不能动弹,却在那山羊胡上前时,听到极轻地破风声,她无力回头,却知道那声音应该是从她身后而来,而山羊胡如此模样,其实是让人点了岤道了。
其余众人却都不知原委,那几个守兵围着山羊胡看了片刻,互相对望一眼,都是惊惧交加,当先一人伸出发抖的手指:“你们几个……使了什么妖术……快放了我们头儿……”月重锦和李富对看一眼,不明所以,白韶卿努力试了两下,实在转不头去,只得做罢。
其中一个守卫刚刚自包里抢到一大包银子,心有不甘,仗着手中的长矛,怒道:“他妈的……你们不想活……”正说到这里,白韶卿便听那破空声又至,说话的守卫又给什么东西一撞不能动弹了。
这么一来,余下二人吓的两脚发颤,看他们的样子想要拔腿就逃,却也在两声轻响后定住了身子,而这一回,白韶卿紧紧盯着他们,清楚看到自他们身上落下的是两颗极小的石子,竟是有人用这样的小石子凌空打岤定住了他们。
不顾他是谁,这人的用意现在看来竟是相助?白韶卿用力吸气,小声对李富道:“你看看我后面……是谁?”
李富立刻回头四望,眼神却是迷茫“没呀,没人。”
既然那人不肯现身,她也只得做罢,李富看那四个都给定住了,又惊又喜地把东西从地上都拾起来,又分别从两个守卫手里拿了银袋,想到方才受的惊吓,恨恨地朝他们脸上啐了一口,白韶卿只得又道:“别闹了,拿了东西走吧。”
李富应了,指指这些人“他们是不是就一直这样了?”
“大概过一会就能动了……我们得赶在那之前……出关……”白韶卿力气都快用尽了,说完这话,便偏头靠在月重锦背上,月重锦立刻急道:“丫头你怎么了?怎么了?”
李富也忙上来看看,探了探她鼻息,道:“她只是晕过去了,唉,不行,等会得弄辆马车,”又对月重锦道:“别叫她丫头好不好,她现在是男装,要叫公子。”
“她干吗要弄成这样……不弄好看的多呀。”月重锦跟着李富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
“嘿,你倒也知道好看难看……那是当然了,我家小姐是天下第一好看的女子……让你看一回,是你的福气!”李富得意洋洋。
二人一路说着话,一路渐行渐远,而在他们身后的密林中,一个黑衣人悄然站立,冷眼目送他们背影渐渐远去。
往山下走不多时,便到了守军营地,这回李富有了经验,将一些小碎银子先拿在手上,见人便给上两小绽,又一脸赔笑不停作揖,守军的官兵对照了他们的文书,倒也没再为难,放了他们去了,甚至还卖给他们一辆小马车。
因此当白韶卿再度醒来时,她已经躺在这辆不算太干净的马车里了,听到车轮声卡卡做响,她的心总算多少放下了一些,抬眼见月重锦就坐在身边,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便笑笑“我没事了,这一路辛苦你了,很累吧。”
月重锦忙伸手掀起车窗去拍前面赶车的李富“她醒来了,”李富高兴地大叫“公子……你且歇着,咱们已经在月国了,刚刚遇到的路人说,太阳落山前,我们应该能赶到前面的小镇,到时可要好好歇歇。”
白韶卿应了,身边月重锦却放下帘子靠着她身子歪歪地躺下来,侧起身子看她“很痛吗?”
“现在好多了。”白韶卿想起他在守兵面前的勇敢表现,便夸他:“小锦刚才很勇敢呢。”
月重锦眼中一亮,笑道:“我不会让别人欺侮你的。”
“小锦……你可是想起了什么?”白韶卿想着那时他说话的语调,虽然当时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从那句喝问上所听到的气势,却着实非比寻常。
月重锦的眼睛却又暗了下来,只是看着她,却不说话。
白韶卿见了他的神色,心里又有些不安,便安慰道:“没想起来也没什么,慢慢的就会好的,不用担心。”
哪知月重锦听到这话,竟干脆坐了起来,把头伸向窗外挂着,竟是不理她了。白韶卿看了他半晌,也不知道自己刚刚那话哪里得罪他了,又叫不回来,只得由他去了。
这辆马车是楚国的守军不知从何人手里扣的,想必风吹日晒了好些日子了,马车本身已经旧的厉害,就算李富再怎么念着白韶卿的伤势,也不敢赶的太急,生怕它在半路就要散架,因而走出十里左右,速度反而慢了下来。
透入马车的光线越来越暗,期间白韶卿昏昏沉沉地睡睡醒醒,待她再一次醒来时,月重锦和李富正把她往里抬,眼前还有一张不认识的脸,手上正拿着灯,一脸殷勤笑意地陪在身边,原来是已经到了。
过了一会,她便给安置在了房里,听着李富和店小二说话,身边月重锦的脸再靠近过来,白韶卿努力扬起唇来笑了一笑,又失去了知觉。
这一次,许是放下了心事,她睡的特别沉,而睡眠中竟是连梦也不曾做一个,一觉好眠,醒转时,对着淡青色的床罩,她倒是发了好一会呆,这才想起现在身在客栈这件事。屋里静悄悄地,只是外面隐约会有些说话声,笑声传来,只是隔着楼道墙板,听起来有些朦胧,可是这里,是安宁的所在。
陷入睡眠时,曾有度有过的担忧因为眼前的景象,耳边听到的寻常人声而放下,她的心终于落到实处。深深呼吸几口,感觉胸口的沉闷减轻了不少,她便想试着起床,哪知才一动身躯,顿觉右手边被什么重物压着,抬不起来,转头望去,竟见月重锦正侧头靠在床边,双眼紧闭,呼吸声沉稳,却是睡的正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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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关怀
他的脸离地极近,细密地睫毛又弯又翘,轻盈地覆盖下来,投下一圈淡淡地阴影。他的眉心微蹙,不知梦见了什么,可是白韶卿就近看着他,却很想将他叫醒,他必定在做一个噩梦吧。
他是月王,却因何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呢?他究竟遭遇了什么?无君主的月国,此时不知道已经乱成怎样了。白韶卿轻叹口气,抬手想要推醒他,却见他双心眉忽然舒展开来,便连嘴角都轻轻扬起,红润饱满地双唇微抿,竟是在梦中笑了。
这么近这么仔细的看他,她还是第一回。记得初见时,因为他长的很像年青地玄慎子,她才对他格外留神。不过那时终究是远远的,印象中最深的,是他微敛安静的神色,夕阳下折射着柔和光线地那袭白衣。
而一路走来,失忆的月重锦,是天真纯净地,也自然容易让人忽略他的长相,可是现在靠的这么近,却是连眉毛的纹路都看的清清楚楚,白韶卿忽觉脸上一红。这一刻才猛地想起,这个有着无暇笑容地人,其实是一个比自己年长的男子呢。
她勉强朝后退开,提了提脖子,同时伸左手想将被他压住的被子拉出来一点,方便她起身,哪知她才一扯,他立刻便醒了,瞪了眼睛看她,又有些刚睡醒的迷糊劲,呆了呆才道:“啊,丫……啊,不是,是公子醒啦。”
白韶卿被这古怪的称呼听一愣“你叫我什么?”
月重锦很不满地扁了扁嘴,立刻告状“李富说要这么叫你。不让我叫丫头了。”
白韶卿无语地看着他,片刻前涌起的羞涩顿时一扫而空,柔声道:“你若不是喜欢这么叫,还是和以前一样吧。”
“不要,李富说你如今是男的,和我们一样,叫你丫头,又会有人来伤你。我不喜欢那样。”
看他一脸慎重,白韶卿只得道:“这样吧,如果你不喜欢,你可以叫我小青。”
月重卿眼中一亮“小青,我以后都这么叫你。”看她像要起身,又伸手压在被子上“李富说了,他回来前你不许起来。”
“他人呢?”白韶卿被他一按,不得不又躺了回去,月重锦道:“他说药不够,买药去了。你饿了吗?”
白韶卿点了点头,他立刻站起来出去,蹦蹦地跑下楼去,遥遥地便听他大叫“小二,粥,快点拿粥来。”楼下小二立刻应了,两人都是声音哄亮,赛着嗓子似的。
不一会月重锦又跑回来,坐在床边,待店小二送了粥进来,他立刻端了要来喂,白韶卿看他那勺子斜着,白粥直往外滴,忙道:“我自己来吧。”说着撑起身子,勉强坐住,接过碗来,这一觉睡的踏实,胸口的剧痛竟似减轻了好些,手臂虽然还是疼痛,只是她不想身边那个瞪着眼看她的月重锦担心,便撑着自己吃了小半碗。
这边正吃,房门吱呀一声便开了,李富拎着好几个药串子进来,看到她醒了,顿时高兴地把药往边上一放,上前看到她自己在吃,又顿时恼了“怎么能自己吃,你手不疼吗?”说着白了月重锦一眼,顾自从白韶卿手里抢似地拿过碗来,坐在床沿喂她。自从知道月重锦是月国的王室成员后,他对他已经客气多了。
月重锦看他瞪自己,便道:“是小卿要自己吃的。”
“小卿?”李富眼睛在他身上转来转去。
月重锦好不得意“丫头说我以后就这么叫她,你不能这么叫。”李富瞟他一眼,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也就不再跟他纠缠这事,将一碗粥都喂下去,又要再去拿一碗,白韶卿却吃不下了,他只能扶着她躺下,自己去楼下给她弄药去了。
月重锦在房里陪着她,倒也安静地没怎么多话,白韶卿初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过了一会便觉得眼皮渐重,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却只是小睡,醒来时,正好听见李富在劝月重锦吃药“快点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我要和小卿一起吃。”
“她没醒呢,你先吃你的,药又不是饭,还要一起吃。”
“可是这个很苦。”
“……我加了甘草了,一点也不苦。”
“苦的,不信你尝下。”
“我明明加了的,怎么会苦……好呀,你骗我又帮你喝了一些……”
白韶卿失笑地睁开眼睛来,月重锦立刻看到了“小卿醒了。”
李富忙转身拿了桌上的另一碗药“正准备待你醒了再热呢,这下好了,刚好能喝。”又小心翼翼地扶她起来,药汤深黑,触鼻有股腥气,不过白韶卿还是大口喝了个干净,感激地看着他道:“都是你跑来跑去的,你跟着我,总是受累。”
李富眼眶一红“只要公子好好的,李富什么累都受得。”说着又为她把了脉“只要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好起来,你就安心养伤吧。今日我四周转了转,这个小镇是偏南的,原来入关之后,我们走的是岔道,不是往京城的正道。这里偏僻些,正好养伤。”
白韶卿一直担心地也正是此事,听他这么说,倒真放下了一件大心事“这样就好。不过还是得小心些,没事就不要出客栈了。特别是小锦,要给他弄点易容才行。”
李富笑道:“知道了,那也要等你好些我们换客栈才行,这里的店小二伙计都见过他了,这时也换不了样子。就让他少下楼就是了。”
白韶卿点了点头,转头见月重锦拿了只空碗过来“我喝完了。”他的脸皱成一团,还伸舌头。瞧他这样,李富倒笑了“真是一点苦也受不了,说你是富贵人家的少爷,真是一点也错不了。”
“他的毒有减轻的可能吗?”白韶卿想起月重锦的病来。
“我只是按以前林大夫为他弄的药照样抓了给他喝,他脉像都是好的,瞧不出有什么不妥,不过也可能是我诊不出来……毒这样的东西,如果不是直接伤害心肺的,还真是不易察觉。”
白韶卿叹了口气“不知他几时才能复元。”
“小姐,你以前见过他?”李富看着她的神色,忽然小心翼翼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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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月国
不知是不是白韶卿的幻觉,李富问出这话时,一边正玩弄着空碗的月重锦忽然手上一顿,只是极为短促的瞬间,随即又恢复了。
“嗯,见过的,”白韶卿答着,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李富看她神色有些异样,便不再问了,眼见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便又张罗着吃晚饭,让小二搬了饭菜到房里,二人围在她床边,有了李富和月重锦不时地吵架说笑,气氛总算活络了些,白韶卿又进了一碗白粥。
就这样,三人在这客栈着实住了些日子,三人中只有李富时常下楼或是出客栈去买药,月重锦几乎大半时间都呆在白韶卿房里,陪她说些话,过了十数日后,白韶卿渐渐恢复,也就难得和他一起到客栈外散步。
这小镇果然如李富所说,是一个偏僻的所在,半围山脉将这小镇包在核心,统共约莫也只有几十户人家,只有这一家客栈,设在道路东头,为极为少见的路人提供方便。白韶卿等三人一住半月,银子方面也不从吝啬计较,住的又安静,客栈老板对这三个长相俊俏的少年充满了好感,只巴望他们能一直住下去才好,不过事实总是不遂人愿的,在那个本来病的面黄肌瘦的青衣少年开始下楼行走后四五日,这三个年青人还是结帐离开了。
老板看着他们坐上刚置办下的里外一新的马车在长路上渐行渐远,心里暗暗盼望着,这样的人要是能多经过这里几个,他就谢天谢地了。
马车行出时,正是朝霞满天的时候,月重锦经李富易容,和原来相貌相差甚远,这时在车里坐久了,便抢到前面李富赶车的位置坐着,学着扬起手上的鞭子,李富被挤在一边,不时地又是提醒又要嘲讽他。
白韶卿现在是个普通地青衣少年模样,手臂的伤已经大好了,只是胸口还时有浅痛,不过也能忍受。虽然此时的月重锦没有身为一国之君的紧迫感,可白韶卿的直觉却在告诉她,时间已经不多,早一日赶到京城,才是上策,因而三人马不停蹄,一路往北。
月国京城齐壤位于月国正中央的位置,北去纪国南来楚国,几乎是等同的距离,三人的马车走多停少,又行了近二十几日,终于见到城门上两个硕大的黑漆大字“齐壤”。
马车进入城门,顿觉人声鼎沸。月国尚武,行人中,十人里倒有八人身负武器,不是剑戟便是大弓,男子多为体魄强健,孔武有力,女子也比纪楚少了几分柔弱而多出英气来。
李富从未到过月国,眼见所见无不紧紧吸引着他的目光,车也不赶了,只坐在车前,任由车子在人群中缓缓前行。白韶卿的目光则紧紧停在月重锦脸上,越近都城,他就变地越是沉默,此时立于月京,他的神情更是安静地接近木然。他虽然也眼望四周,可眼中却无情绪波动,若是真要追究寻找,倒是可以从他的美瞳中见到一丝抗拒。他的目光,微蹙地双眉,木然地抿紧双唇,都分明在显示着,他厌倦这个地方。
果然,便如白韶卿所看到的,当他发现她的注视时,他离开窗口,靠在车上,嘟着嘴,甚至眼中隐有雾气“我讨厌这地方,”他说。
白韶卿心中为之一震,不由得伸手去握住他手。她一路来都在时刻观赏着他哪怕刹那间地神色变化,以此来推断他是否已恢复或是可有正在恢复的迹象,但是这一刻,当听到他说出这话时,她忽然心如刀绞,竟有将他拥在怀里的冲动。
回想起初见时的印象,第一次听到他的经历,他是被迫被推到风头浪尖的王子,不论他愿意与否,那个华丽地牢笼是他无可逃避的归宿。如今他失去记忆,失去身份,这个劫数却可能是他此生难得唯一一次能畅快地笑,能自在地哭,大声与人争吵的时候。
白韶卿紧紧握住他手,看着他的手在自己掌中,心底有丝异样地颤抖。送他来京城,是不是作错了呢?是不是放任他这样,才是正确的选择呢?可是,自己凭什么能左右他的命运?她只管低着头陷入深思,却没见到此时的月重锦正注视着她,眼中竟有一丝异样的清明。
三人在城走走了好一会,寻了家较偏僻地客栈住下,这自然和他们有心要找这样的客栈有关,可是却也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此时的城中稍微离城中近些的地方,所有客栈都已暴满。
想到进城时看到的主街道上张灯结彩,白韶卿只觉没来由地心烦意乱,住下后便让李富陪着月重锦在房里,自己则踱到楼下要了壶酒浅茗。这客栈虽然已算是偏远,却时不时地仍有客人进来,店小二张罗着人上楼,忙的不亦乐乎。
白韶卿看了一会,便扬手叫过胖胖的客栈老板来,笑道:“京城就是不一样啊,生意这么好,老板今年大开利市,想不发都不行啦。”
胖老板笑道:“若是平日都这样,小老儿可不就笑不拢嘴么,只是这热闹是不可求的,能赶上这一阵,已经是有福的了。何况这样的热闹,哪是能随便遇到的呢。”
白韶卿笑道:“这么说来,更是吉兆呀,不管是哪样的热闹,只要能赶上,不就是老板的福气么?”
胖老板听他说的中听,更是高兴,给他斟了一杯酒水,道:“这位客官能在这时候来,也是有福的。是初次来齐壤么?”
“以前来过几回,只不过没这么热闹。”
“哦,那是当然了。自从三个月前,皇上染了重病,这样的热闹还是头一朝呢。”
“重病?那眼下可是好了?”
“听说是好了,要不然怎么能出宫赏灯呢?”
“出宫赏灯……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呀。”
“可不是吗?就在明日。这病拖了三个月,眼下终于好了。真是菩萨保佑咱们月国呀。”
“是呀。”
正说着呢,便听那边小二正直着嗓子叫掌柜的,胖老板抱歉地笑笑:“这小子一刻也办不了事,您请这喝着,小老儿便去忙了。”
白韶卿忙欠身道:“请。”眼望那胖身影消失在楼道下,她才重重坐下,身子竟麻木地没了知觉。
三个月,重病,赏灯……
这几个词在她脑海中疯狂呼啸,刺地她额前岤位一打鼓般地跳个不停。原来一切的不安皆出于此,这一趟赶来,果然是对的了。她紧紧握拳,朝客栈外望去,就在明天么?
生死安能平恩怨\长醉只为不识君
040 假凤
第二日,果然如客栈老板所说,才一大早,城中的几条主街道便开始肃清,青石路面被清洗地干干净净,两侧均有士兵把守,士兵头盔上鲜艳地红樱一路延伸下去,在绿树灰墙中显地分外触目,严谨而庄重。
道路两侧临街地二楼店铺都被勒令关闭了,这是当然,又有哪个不要命的敢在皇帝銮车经过时,具高临下的看着它。百姓只能在两侧士兵把守地外侧,等待天子巡街与民同乐地那一刻。
白韶卿站在人流中,与无数百姓一样,翘首朝长街尽头张望,与身边百姓们那期盼的目光不同,她的眼中则流露着几分深沉。
她对月国的所知还全是当初在向山时,从密探手中拿到各种情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