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月光下的屋脊上,果然立有一个人影,此时正小心翼翼地朝着南面的窗口靠近,完全不查身后有人,白韶卿足下轻点,跃上去前在他肩上一拍,那人整个人顿时僵了,好半晌才车转身子,脸上虽蒙着黑布,一双眼睛却透露出惊惧。
“偷东西么?”白韶卿轻声道。
“不……不偷。”那人吓的呆了竟然摇头回答。
“那是要杀人劫货?”白韶卿忍着笑意,上下打量他,这人已经开始发抖了。
“不……他……他妈的,老子干吗要告诉你!”黑衣人愣了一下,这才反映过来,看眼前这男子身材瘦弱,也许只是轻功了得,这么一想,胆子顿时壮了,伸手自后腰拨出刀来,朝前一送,低喝道:“不想死的就滚蛋。”他还是有些犯怵,明里喝斥,暗里却是要他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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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奇袭
可眼前这少年竟对他的刀视若无睹,只管朝他上下打量,这人顿时火冒三丈,也不管打的过打不过,挥刀便上,可谁知少年身随刀走,他舞了半天却连他半片衣襟也没碰到。一时心下剧震,瞧了瞧地下,是有影子的,倒不是鬼,可心里害怕劲却丝毫未减,眼角瞟着身边,忽然扬手自怀中摸出点亮晶晶的东西来朝着少年一扔,叫道:“看我暗器。”
白韶卿见眼前一闪,果然是有东西疾飞而来,再看那黑衣人一甩手后转身就跑,她伸袍子向前甩去,所谓暗器顿时散了一地,原来不过是些碎铁屑样的东西,不过这么一耽搁,那人已经飞快地连跳两个屋脊,朝着东面走了。这人功夫不行,跑起来倒是快的,白韶卿本想放任不管,想了想终究还是要问个明白,便也跟着跃了出去。
她在向山以摘采悬崖峭壁上的花草练轻功,眼前这些矮小的屋脊,她只几个纵跃便掠了过去,那黑衣人已经近在眼前,她长臂一伸,顿时捞到他的衣角,用力一扯,那人顿时扑地倒了,正跌在屋角上,痛的呲牙咧嘴。
“你究竟来干什么的?”白韶卿伏身低喝。
那人求饶道:“小人只是偷……偷散碎东西的……”一边说一边哎哟哎哟地摸后背。
白韶卿看他不像作假,便喝“还不快走。”
那人爬起身来,嘴里尚在嘟嘟囔囔,看了她一眼,有些不甘心地道:“你怎么光盯着我一个……别人你就饶了?”
白韶卿一愣“你还有同伙?”
“不……不是,我……是跟着那些家伙来的……好几个人呢……看着他们上了你那的房顶……以为……我本来还想着趁火打劫……”他尚在那里碎碎念,却觉眼前一晃,方才那少年竟然已经不见了。
白韶卿往客栈提气纵跃,心里又惊又急,这浑人说的若是真的,那么他说的那些人究竟躲在什么地方?她不及细想,抬眼看前方就是客栈,忙加了把力,脚才踏上屋脊,便听有人低声喝斥,中间还交杂着兵刃相交的声音,而这声音竟似从自己房里传出的。
她立刻跃下窗台,果然见到房中有三四个人正在围攻一人,打开的窗户月色透入,看到苦苦支撑的那个竟是吴江,围攻的四人全是面蒙黑巾,看她自窗外跃进,都是一怔,随即便有两把长剑朝着她招呼过来。
白韶卿贴着窗框躲过一击,人已经就地翻到另一边,靠床只有几步之遥,那里就放着她的长剑,只是那两人看出她要拿兵器,都是狠狠地朝她攻击过来。眼前剑光霍霍,她不及取剑,只得在房中全力躲闪,一边吴江看到她情势危及,有心过来相助,却给另两人缠住了脱不开身去。
白韶卿边闪边退,再次靠近窗台时,瞥见到窗旁桌上的烛台,伸手抓起便向身后二人掷出,那二人闪身避开,她趁着这空隙左足点上桌面跃起,右脚回旋,风势劲狠,离她最近的人不得不再退一步,她立时从他们头顶跃了过去,直接蹿入床里,伸手握剑在手,那二人同时回身,双剑齐上,竟似要将她活活钉在床上。
耳听得哧地一声,白韶卿已经划破床一边的围帐,持剑而出,身在半空,便朝床前的二人横掠一剑,二人举剑挥格,三剑相交,在黑暗中闪出几点火星。
屋里狭窄,白韶卿招招狠辣,剑闪星芒,专向二人喉间面门点去,逼地他们再退一步时,却听得有门外有人靠近,那脚步声是她听熟的声音,她心下了然,故意露个破绽,二人果然向她逼来,她退到门边,轻喝“李富”,说着话的同时,忽然打开房门,门外的人立刻朝着屋里散了把什么东西,众人顿觉眼前烟雾弥漫。
白韶卿提剑便刺,离她最近的一个黑衣人被点中一剑,闷哼出声,另外三人被这奇怪的烟熏的眼睛火辣辣的疼,又见有人受伤,再不敢恋战,朝前猛地挥舞几下,竟极为一致地跃出了窗外。
白韶卿回身便问“小锦呢?”
李富道:“在这呢。”
那边吴江一声不吭,也跟着要跃出窗去,却让白韶卿一把拉住了“他们人多,不知外面还有没有埋伏,不能追了。”吴江看她一眼,点点头站在一边。
门外李富脸色惨白的走了进来,他果然拉着正睡地迷迷糊糊地月重锦,见他们二人没事,白韶卿放下心来。吴江看看大家,说道:“先上马车,一路上慢慢说,这里呆不得了。”大家一想,也确实如此,便连夜下楼结帐,出城去了。
一路上,从吴江的描述中,白韶卿得知吴江和她几乎是同一时候醒的,只是她上房去拿那个小偷,吴江听到动静不放心,到她房里探看,却正好遇见了那四人。说起来这四人武功都不算高,单打独半都必定不是吴江对手,只是围攻起来,这才有些麻烦。只是对于他们的来历,却是猜不出来。
三人想了一会,不得要领,只得暂时放下不去想它。白韶卿眼望来路,却是更担心楚夙了。
也不知是不是疑心生暗鬼,接下来的几日里,白韶卿等人老感觉有人跟踪,只要他们一停在客栈住宿,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李富吓的心惊胆战,忙不迭地催着往前走,白韶卿自然只得依着他。有时深夜,屋顶上依旧会有夜行人掠过,李富死死拉着白韶卿不让她出屋,又弄了许多各式各样的药末来防身,因此这种时候,都是吴江出去打发了,好在他也没受什么伤,那些人武功和李塘夜袭时的人差不了多少,打了几次,也就跑了。
不过白韶卿隐隐却感到一点不同的味道,就是这些人的用意究竟何在,如果真是要了他们的性命,只要再多加些人,对付他们便足够了,可听吴江说总也不过是那三四个人而已,何况他们行路时,被跟踪的感觉便不那么明显,这么一来,倒像是一路上被催着往前走似的。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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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生疑
一路朝西,因为有了这班打扰者,他们的速度确实加快了。
数日后,到了乔城。
这里便是楚国的边界,楚月之间不像纪月有源江阻隔,乔城与月国的秀县,只是两座由齐整地堡垒山脉划出分界的山林而已,山林里有巡视边界的两国守兵划界而居。此地流传着一个笑话,说的是乔城和秀县的守兵时常互通有无。当然并非真的互通,只是烹制食物时,随风的香气总会飘至对方阵营,这么一来,打仗也免了,只要比对方吃的好,便是气也能气死了他们。
当然,这不过是个笑话,其实月楚的边界关系比两国君主所知道的要好一些。虽然月国曾提出通商,但因楚国刚刚平定内乱,继而又群王子夺权,闹了好些年,待到楚胜定了帝位,这人又不善贸易,只喜欢打仗,整日盯着强秦的动静,对楚国民生几乎没作什么决策,互通贸易的事自然也就此搁浅。
不过天高皇帝远,天威亦有边长莫及的时候。乔城的百姓要穿衣吃饭,便偷偷地用他们自己的货物和月国的人交换。楚国偏南,四季里八成天气都是炎热,烈日似火,而月国四季均衡,便有许多占了天时地利的特产。当地人们便用楚国的鲜果等菜蔬与月国交换烟草、茶或灵芝等物,物以稀为贵,换得的物品无不天价惊人,地方守防也能从中得到好处,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眼了。
白韶卿他们来到乔城时,正是临近黄昏,夕阳下的乔城披着晕黄的微光,比楚京窄的多街道上熙熙攘攘,确比一路行来的那些比乔城大的城镇都要热闹。
提心吊胆的赶了这么些日子,四人都感疲惫,一进城立刻先寻了客栈休息吃饭。白韶卿稍事歇息,便跟着吴江去守军处办理通关文谍。经楚夙的印信安排,他们一行是西去寻亲,有楚京的官府证明,办起来自然方便快捷,不一会功夫,文谍便由官员送出,恭恭敬敬地交到白韶卿手上。
二人走出衙门,白韶卿道:“这些日子多亏了吴大哥一路照应,眼下我们已经到了边界,可你们老爷那儿却丝毫消息也没收到,我实在是不放心,想在这里多留几日,看看能不能等到,吴大哥意下如何?”
吴江笑道:“公子是个有心的,既然如此,咱们就在这里多留几日吧。”白韶卿笑看他一眼,继续前行。
回到客栈,李富和月重锦居然都不在,想到李富的打算,白韶卿慌忙下楼去找,才出客栈,就看到李富半拉半拖地扯着一脸不快的月重锦往回走。
不出白韶卿所料,月重锦的脸上居然连半点易容也没,只是他嘟着嘴,满脸不快,远远看到她,顿时用力甩开李富的手就奔了过来,走到近前,竟然眼都红了。
白韶卿忙问他怎么了,他却又扁嘴不说,拉着她手,却瞥开眼睛去瞪李富。看白韶卿质疑地目光转来,李富大叫冤枉“公子,你千万别被那个样子骗了,我快被他气死了。”
“究竟是怎么了?”白韶卿一边问一边便拉着他上楼去,因为就在他们进客栈时,她已经发现在他们身后居然跟着好几个女子,探头探脑的。
四人进了屋,吴江打量着月重锦,笑道:“小锦公子出门是要扮一扮的,要不然只怕把全城的女人都给引来了。”看李富瞪他,他便摇头笑笑,出屋去了。
他一走,李富就指着月重锦道:“都是他不好,那些女人是他引来的,跟我不相干。”
“你怎么?唉,不是跟你说过了,一定要帮他易容吗?”白韶卿心里是真急,这里已近月国,保不齐就有月国人在此,虽说他们未必见过月王,可这个风险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冒的。
“我就是想带他出去转转,说不定能遇到他的亲人嘛。”李富放轻声音,看白韶卿的脸色,他也觉着心虚起来,想想又道:“可那傻子老对着人笑,招了一堆大闺女小媳妇的,要不是我跑的快,他都让人给分了。奇了怪了,以前在别的地方也没见他这么花痴。”
白韶卿听他这么一说,倒心中微动,道:“都见到什么了?他对着什么笑?是一出门就那样的吗?”
李富想了会,才道:“是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他出门时好好的,后来好像是看到一匹马,那马鞍上锈着些奇怪的花样,好像……是一个弓箭形状的花样,蓝蓝紫紫的……那马停在一个酒楼外,他简直是拽着我往那跟前凑,对着那东西傻啦八叽的就笑个不停。”
白韶卿听他说前半截话时就明白了,蓝紫的弓箭花样,估计李富也没看清,那其实是一轮被紫荆花包围地月牙,正是月国的标志。四国进入向山时,向氏会在他们所住院里插起绣有各国标志的旗织。
这里果然有月国人在此,只是,能够如此明目张胆将这标志挂在马上的,只怕不是一般人。白韶卿想到这里,心里顿惊,立刻让李富为月重锦重新做易容,而她自己也将一直戴在脸上的那个疤痕面具换了,打扮成一个脸色发黄的小丫头模样,就连李富自已也做了改变,又叫进吴江来,让他去楼下结帐。门外虽然还有些女子在等待方才那个英俊地白衣少年,可他一行人都改头换面,走出去时自然便没引人注目。
三人走到小镇另一边,再住进了一家客栈,这一回白韶卿是小丫头打扮,却只要了两间房,李富吴江一间,她自己则陪着月重锦共住一间。李富在一旁抗议,白韶卿只得将他拉到一边,将月重锦的事粗略说了,只是隐藏了他是月王,而只说他是流落到异国的皇室成员。想不到事情竟会是这样,李富惊的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上下打量月重锦,眼睛里闪闪发光,寻思着瞧这模样,眼前这个小锦不是王子也是个小王爷之类的,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这么一来,那份谢礼可要大涨特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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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真假
自从被李富拉回客栈,月重锦就一声不吭,瞧模样也不是在生气,只是呆呆坐着出神。后来李富为他重新易容,换下白衣,他也都乖乖配合,直到跟着大家住进了新的客栈后,他才忽然有了一些新的兴致。
这点兴致的由来,是他发现眼前的“公子”忽然变了个人。
他紧紧盯着换上女装的白韶卿,跟进跟出,半步也不离。白韶卿对方才的事心有余悸,住进来后就不出门,只呆在房里,他就挨着她坐下来,伸手捞过她的长辫子,摆弄个不停,喃喃道:“难怪你不喜欢我叫你小哥哥,原来你是小姐姐,不,是小妹妹。”
白韶卿将头发从他手里抽出来:“什么姐姐妹妹的,要叫丫头。记住了没?”
“哦,”月重锦随口应着,又将她上下打量:“那我也要作丫头。这样好看。”
白韶卿看着他问:“你刚刚跟李富出去看到的那个,记得是什么东西吗?”
月重锦一呆,脸色迷茫之色,半晌才道:“那个花样很好看的。”
“记得在哪见过吗?”
又是一段长长地沉默“不记得了。”他忽然有些不耐烦,皱紧眉头道:“你怎么也跟大哥哥似的老问我记得什么,我不喜欢。”说罢气呼呼地顾自坐到一边,竟似生气了。
白韶卿摇头笑笑,刚好李富送进饭来,便张罗着和他一起吃,吃饭的时候,月重锦还一直嘟着嘴,只到饭后吴江给他带来一只小风车,他这才高兴起来,在窗边玩个不停,喜笑颜开。
是夜,白韶卿便让他上床休息,自己则让掌柜多拿了一个铺盖来,摊在地上。这种富家公子都有丫头跟着侍候的,客栈老板见的多了,又多得了银两,自然有什么给什么,半句多话也没有。
可是毕竟是睡在地上,本来就睡浅的白韶卿愈发难以入眠了,翻来覆去的好一阵,耳听得长街上敲了二更,还是全无睡意,黑暗中只睁着眼睛,将近日埋在心底的疑惑细细回想,本指望能理出一个头绪来,却是越想越乱,正忧心间,便听门外有人轻叩“公子……”
白韶卿听得是吴江的声音,忙起身开门了,却见他神情紧张,喃喃道:“公子,我刚刚上茅厕……看到客栈外有……有人鬼鬼祟祟的……”白韶卿虽然换了女装,他还是改不过来,依旧唤她公子。
白韶卿忙拉他进门,关好门问:“是以前跟着咱们的人么?”
那吴江声音居然有些颤抖“不是那些人。这些人看起来……”说着又停了下来,白韶卿就站在他身边,隐隐感觉到他的害怕,这吴江一路来每逢有凶险场面都是第一冲上去的,此时却不知为什么竟怕成了这样。
白韶卿看他光发抖不说话,便催了他一声,他才道:“这些人武功……比较高。”
原来如此,白韶卿不再说话,沉默片刻,幽幽地问:“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好?”以前遇事吴江都是极有主见的一人,这回自然也要问他。
黑暗中吴江静了一会,才咬牙般挤出一个字“逃。”
“也对,在客栈里毕竟躲不了多时,何况,想知道这些人因何而来,也总要面对他们才行,”白韶卿说着便让吴江去叫李富准备,自己则叫醒月重锦,四人在她房中会合,稍加整理,便由吴江带头白韶卿叠后,鱼贯着从客栈出来,打开一旁的侧门出去。
深夜地长街上空无一人,他们早在李塘时就舍马车而换了马匹,因月重锦要人照顾,便让他和吴江一骑,此时三骑俊马在寂静中朝着镇西狂奔,那里过去便是城门,出了城再行五里就到月国边界,他们有通关文谍,过这两关都是轻而易举的。
三骑不一会奔到城门下,城门守卫被搅了好梦,本来不愿放行,终究敌不过吴江送出的大包银两,再看他们证件齐全,这才开出一道门缝,让他们去了。
夜风啸啸,自楚京西来,越往边关气候越冷,这时离月不过五里,城门内外温差居然大的惊人。奔了一段路,白韶卿始终盯着吴江,此刻见他缩着脖子不时地朝后打量,便与策马和他平行,道:“怎样?”
“好像没有跟来,”吴江吐出口气,指臂朝前一指:“再加快速度,很快就到守军营地了,到了那里就没人能把咱们怎么样。”
白韶卿应了声,朝他身后看看,月重锦耷拉着脑袋正伏在吴江背后,像是尚在梦中,已经走到前面的李富呵了口气,回头道:“怎么这么冷,不是都快五月了么?”
吴江道:“月国这会儿还是初春,不像咱们楚国。”
白韶卿道:“吴大哥走南闯北,可去过月国?”
“跟着爷去过两回,”吴江答了,又催促“我们还是快走吧,到了营地再说话也不迟。”
说罢抬手扬鞭,正在落下,白韶卿却是神色一变,猛地朝他身上伸手,他们离的近,二人又没妨备,吴江月重锦二人竟是就这样给她推下了大马,重重跌在地上。
而就在他们落地的同时,白韶卿也跃下马来朝地上一滚,马声长嘶中,吴江还不及说话,便听身边两声巨响,片刻前还精神百倍的两匹俊马居然一前一后翻在地上,夜色中可见它们颈部有半截长地箭羽抖个不停,两匹大马都是四蹄抽搐,眼见是活不了了。
吴江被眼前所见惊的目瞪口呆,一旁白韶卿立刻上前将跌地哼哼叽叽地月重锦扶起来就往一边密林中冲去“还不快跑,等死么?”话音未落,便听破空声大作,眼前微光一闪,三支长箭疾落而至,其中一支不偏不倚地钉在了吴江腿上,他长声嘶叫,再也顾不得发呆,朝林中狂奔而来。
而走在前面的李富因和他们有些距离,看到眼前这幕的同时,他跨下的马也身中一箭,扑地倒了,他跌倒在地,连滚带爬地也林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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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暗林
大道旁是整片的密林,夜深影重,四人两前两后往林中最深处钻入,不多时便连大道的那点光亮也看不见了。
遍地碎影中,白韶卿拉着月重锦走在最前面,却听身后一声闷响,有人扑地倒了,她只得停步回头,往回试探着走出几步,借着极弱地微光,草丛中一人正低声呻吟,正是吴江。
白韶卿上前的这会功夫,后面李富也赶到了,见此情形,忙伸手去把他脉搏“箭上有毒。”他闷声道。
吴江身躯一颤,再度呻吟起来。
白韶卿俯身拉他,又对李富道:“你不是随身带着药吗?能先控制毒液蔓延么?”
“他脉动很快,这毒性看来是极强的……不知道能不能撑着跑到有水的地方……我……或许……”李富的声音也有几分颤抖,言下之意却是明白,他说的不过是安慰之词。
黑暗中吴江忽然紧紧抓住白韶卿的手“救我……我不想死……救……”
白韶卿朝来时的林间往去,黑沉沉地完全看不到人,可凭直觉也知危险正慢慢逼近,此时无论如何是耽搁不得的了。
她暗自咬牙,朝身边李富伸手,道:“给我一颗解毒丹。”说着话伸肘撞了他一下。李富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自包里拿了颗平日准备的药丸出来递给她,这确是他自制的解毒丸,只不过解的是肝火之类的体热内风,对眼前吴江所中的毒可以说没有丝毫帮助,可他明白韶卿的心思,还是递了过去。
白韶卿将药塞到吴江口中:“这个能暂时克制毒液,余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吴江咽下药丸,用依旧有些颤抖地语调道:“我会跑……我会撑着。”
“好样的。”白韶卿拍拍他肩,将自己的手伸到他肩下,半扛起他来“我们一起跑,没多久就能到守军营地了。”
身边的月重锦看她放开自己,顿时愣了,伸手拉她“妹……丫头丫头……”白韶卿回头对李富道:“你拉着小锦跑在前面,快走。”李富立刻上前,连抓带扯地带起月重锦,四人在几乎看不见道路的密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狂奔,渐渐向前,感觉地势慢慢变高,又看不见前路,若是前方有断崖峭壁,一脚踩空,那后果就不堪设想,只是四人到此地步,都知担忧无用,所能凭借的,不过是一股子咬牙狂奔的狠劲罢了。
吴江在吃下药丸之后,确有一度精神力得到支撑,奋起赶路,可毕竟为时不长,再过了一会,中箭的右腿已经全麻,连半边身子也开始渐渐失去知觉,几乎全部靠身边的白韶卿承重,到了后来,简直是她拖着他在走。
而他心里尚有执念难解,眼前发生的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知。自从进入乔城后,他便感觉自己终于完全了任务,大大松了口气,却没想片刻之间,事情会转变到如此地步,他向来以主子的吩咐行事,从没出过差错,这一路上也是如此,可是现在,他已经完全不明白主子的打算了,是真的要他的命吗?为什么?
他感觉到搁在同行者肩上的手臂也开始慢慢酸麻,头偏了偏时,正好听到白韶卿沉重地呼吸声,知道她此刻正拼着性命在帮助自己,心中一顿,脚步反而停了下来。
“再加把劲,很快就到了,”白韶卿看他停了下来,忙低喝着。
“不……不用跑了……我不行了。”他艰难地说话,快没有知觉的手臂立刻自她肩上划下“你们跑吧,不用管我……”他喃喃道。
白韶卿借着一点微光靠近他,他感觉她在正视自己,不由得避了一避,吐气般道:“你快走吧……别让人追上了。”
“你知道追我们的是什么人?”她问。
“我……不知道。”
“那么……你是知道先前追我们的是什么人喽?”
他一惊,想开口,却又迟疑不决。却听她语气森然“我没猜错吧,先前从李塘开始追我们的和现在追我们的不是一班人,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他脱口而出。
与此同时前面的李富没听到身后动静,已经停下脚步,朝身后轻唤“公子……”
白韶卿道:“你们坐下休息片刻。我们歇一歇再走。”说罢转身朝着吴江再道:“前面追我们的那些人只是想让我们快点离楚……而方才这般人才是真正要我们的命的,是不是?”
此时吴江的神志开始迷糊,摇头晃脑地点头“是……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我们命……原本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我不明白呀……为什么……”
“是王爷吩咐你这么做?”白韶卿紧紧盯着他,拽着他衣袖的手心已经出汗,哪知等了一会,却听不到回答,她心里一沉,探手过去,却原来吴江已经没了呼吸。她木然将他放平,朝来路发了会呆,转身向李富奔去“我们走。”
李富看她一人过来便明白了,叹了口气,伸手拉月重锦,月重锦才缓过一口气来,却记得少了个人,道:“他呢?”
白韶卿左右张望,随口道:“死了。”月重锦重重颤抖了一下,李富道:“快走吧。现在只保佑他们别再放箭了,那箭……”
正说着话,却忽然自她们身后传来一个沉沉地语调“就算不用箭,你以为你们能逃的掉?”这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响起,听得三人都是浑身一颤。
白韶卿慢慢抽出长剑,朝前一步将李月二拦在身后,眼前密林依旧黑漆漆地,她极轻极轻地道:“右边有水声,你带着他往那儿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回头。”李富哽咽“公子……”她朝他们伸手一推,忽然朗声大笑“贼头贼脑的作什么?真有本事还怕让人见到面目?”
黑暗中一静,方才说话那人竟也笑道:“这丫头还真说对了,我们杀人从来是不见光的,说起来确是有些……贼头贼脑。”话音一落,从密林的两个方向都忽然响起大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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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击杀
听声音分辨是有两人,白韶卿大约估计了一下二人所在的位置,冷笑道:“两个打一个,你们不但行为鬼鬼祟祟的上不了台面,看来本事也是有限之极。”
眼前忽然荡过一股劲风,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两个黑影随风而至,并肩站在离她不过丈余的位置,一色的黑衣蒙面,削瘦身材。
左侧一个笑嘻嘻地道:“丫头胆子不小。敢对咱哥俩用激将法,这么想快点死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哩。”听声音正是最初开口说话的那个。
白韶卿道:“朝闻道夕死足矣,既然我都快要死了,起码应该知道是死在谁手里吧?”
“知不知道又能怎样,反正你就要死了,还想着还魂报仇不成?”那人始终嘻皮笑脸,右边那个倒是一直沉默。
白韶卿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会,笑道:“明白了。你们没信心必定能杀得了我,所以才不敢告诉我,省得以后日日担心我来寻仇。”话音一落,忽见眼前精光闪动,她说话时已经作好准备,此时立刻举剑回格,两剑铮地一声,一触即分,二人各自向后退开,稳稳站住。那人嘿嘿笑道:“倒是有些本事,怪不得一直废话找死。”
白韶卿轻哼一声,不作回答。事实上,这一剑看似二人同时出招同时退开,可是交剑时立刻感觉到的,是对方不论是力量剑术敏捷度都高出她,她接了这剑后,持剑的右手虎口酸麻,同时被对方极强地力道压制着,胸口更是热血翻腾,根本就说不出话来。这二人果然和前一批追杀者全然不同,至此,一直存有的一丝侥幸地心思终于化为乌有。
只听那人笑道:“好心跟你说声,死呢,你是死定了,只不过我们这行从不多嘴,你想知道是谁要你的命,只有自己去阎王爷那问了。”
“你们这行?这么说来,你们不是为你们主子办事?”
“自然不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而已,什么狗屁主子,在老子眼里不值一文。”
“你们要杀的果真是我?可知我姓甚名谁?”
那人听她这么说顿时笑了起来“这世上有认错老子娘的,可没认错银票的,你就是我们哥俩的那张银票,怎么?先前人五人六的,这会儿倒怕了?”
“我怕什么,一人一条命,我会死,你们也不是不死之身。”
“好!有胆量。”那人哈哈大笑,朝身边人道:“老七,没遇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吧。”那老七轻轻一哼,他又道:“到你这地步,八尺男儿跪下哭着求饶的多了去了,没想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倒这般了得。不过,可惜我们还是得杀你。”
“刚刚那一招就明白了,这一趟我讨不了什么好去,只不过死到临头了,你当真就不能让我明明白白的去死么?”
“啧啧啧,说着老子更不舍得杀你了。”那人笑呵呵地瞧了她好一会,才道:“就给你破一次例。你姓白,楚国人,白琦之女。一行四人让人赶着推着的往乔城来的,目的地是月国,是也不是?”
“赶着推着?这话听起来倒是稀奇。”
“可不就是嘛,有人一路上跟着你们,生怕你们回头似的往月国赶呢,要不是这帮蠢才坏事,我们哥俩早收工拿钱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白韶卿闻言倒是静了下来,吴江临死时透露的再加上眼前这人说的,果然和自己一直有些别扭地感觉相同,离楚赴月,是有人促使的,只是这人用意何在,还真是让她费解。只不过这人……只希望不是她预想的那人才好,她心里一阵阵发冷,面前那人看她沉默着不说话,便道:“这会儿你也不用想那些了,反正知不知道都是要死。”
“这么说来,你们要杀的人是我,跟其它人没关系?”
“那是当然,又不多给银子,我们还乐的省心呢。”
白韶卿微微吐出口气来,难怪方才发现这二人时,自己叮嘱李富带着月往有水的地方逃,他们也没追赶。她和对方说话的这些时候,李月二人已经跑的远了。
她定一定神,深吸口气道:“那两位是一起上喽?”
那人一愣,笑道:“平日里都是一起,今儿个,倒想破次例。老七,这人让我料理了吧。”那老七沉沉开口“你当心些,别让人家杀了。”那人笑道:“就这么瞧不起我?”嘴里说着话,身体已经一跃而进,朝着白韶卿飞蹿过来,眼前顿现白芒电闪。白韶卿有了方才的经验,不敢再举剑相格,斜刺里冲将出去,剑身回甩,刷刷刷三声,连施三个剑花反击过去。
那人轻笑一声,叫个“好”字。不待一招用老,尚在半空中的身边竟回旋过来,剑随身移,横削至她的前方,顿时封了她的去路,白韶卿提剑上挑,叮地一声过后,借一击的顿势,她已向后倒跃起了出去。
电光火时之间,二人已经来回了十数招。天空中只有几点微星,密林间许多地方简直伸手难辨五指,耳边只有剑声风声此起彼落,林中枝头上,固守了一整个冬天的枯叶,不时地被剑气扫落下来,如漫天飞舞地黄蝶,穿梭在两条敏捷的身影之间。
白韶卿毕竟技不如人,又是女子,无论气力体质都有欠缺,虽然靠着林中树木掩护,数次极险地避了开去,可身法却也渐渐慢了下来。
身后那人对此自然也是心知胆明,此次任务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这时见对方露出破绽,再不多想,手中剑气一扬,眼前女子顿时被他的层层剑光所围,与此同时,他脸上手上顿时都溅上了几滴鲜血,眼前那人的跃势路途被封,呯地一声,重重落下地来。
生死安能平恩怨\长醉只为不识君
035 落水
他收剑上前,便见她倒在树影地阴暗处,想到片刻她说话的样子,不由得微叹了口气,身边一人上前道:“叹什么气,舍不得了?”
他嘻嘻一笑“哪有舍不得,不过这样的丫头不多见,倒是有些可惜。”
那人冷哼一声,俯身上前伸指在地上那女子颈处一按,随即就要挥剑,身边人却忙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