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四年里,楚国国君暴毙,三位皇子密不发丧长达月余之久,最后站到台前的是以噬血杀戮为名的二皇子楚胜。据传这位皇子即位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封父皇的宠妃盈妃为后,任凭楚国群臣举棺上殿,血溅玉阶,也不为之动摇。不过楚胜虽然行为乖张,对四国的态度倒是禀承了他父亲的主张,视强秦为第一敌对目标,对这个强国虎视眈眈,再加上年青气盛,大有叫嚣着要挑起战争的势头。若不是一直和秦为敌的月国如今的月重锦国君,一力主张先平内,不受楚胜的鼓动,一场对秦大战只怕已经迫在眉睫。
然而这一切风云变幻,轰轰然地传到纪国时,却也只成为了茶馆酒肆的闲谈之资。纪国的国君尚在,太子早定,再乱的朝局,那是秦月这样的大国要担心发愁的事,纪国所要坚持的,不过是守得这一方安乐之地而已,因而才能摆出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悠闲姿态,将那生杀血腥付于笑谈中了。
而这一切,对高墙内的白韶卿而言,则更加遥远。此时的她经过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身上所有的疤痕都已渐渐被柔滑的*代替,她的身量长的很快,分明只是十四岁的稚龄少女,看上去却似有二八年华的风韵。
她不知道在她身为笼中鸟的这四年之中,在未来和她有着生死纠葛爱恨情仇的几位国君正发生着不同的变化,顺着他们自己的道路,走上的却是将要与她相遇的未来。白韶卿只是被困在狭小的将军内院里,陪伴老夫人说笑解闷,弹琴作画,以及在两个书房中流连忘返,如饮琼浆般吸取各样的知识。
第四年的最后一个月,也是白韶卿初来葵水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后的第十天,老夫人就着孙女的手中喝完最后一碗小米粥后,在睡梦中与世长辞。这些年,她过的很快乐,便是此时已然与世永隔,她宛如熟睡的脸庞上还是带着笑容。
办理完老夫人的丧事,乌行安态度诚恳地请求白韶卿留下为老人再守孝一年,她与老人相伴日久,早已情结难分,自然也没有推辞,乌府上下也无不为之感佩。此时的白韶卿已经得到了乌家众人的真心对待,大家都当她是真的乌小姐一般。只有一旁偶尔经过小院时停足观察她的乌行安,却为她身上散发出的另一种深远的气质,时喜时愁。
老夫人走后,内院成了白韶卿的住处,桑儿本来是要许配人的,却自求陪她守孝留了下来,二人四年相伴,表面看似主仆,其实却胜过姐妹,此时同守着一个院子倒也并不寂寞。若不是时常会发噩梦,会想起远在楚国刘宅的几个亲人,想起不知生死的穆遥,白韶卿的生活也许勉强能算作完美了。
可是,有很多事情,只有在回头看的时候才会明白,原来越是华贵美丽的外表,却往往不过是假象而已。
白韶卿喜欢在傍晚时分淋浴,温热的水升腾着白色的蒸气,烟幕般轻轻扬起,桑儿总是会往桶里放好些花瓣,热气腾腾中,熏了一室的花香。在这样的气氛中闭上眼睛,她心里却会掠过一丝微微痛意,虽然因为久了,并不像当初那样刺骨,可是心口却还会为之一滞,就像心跳停了半拍,又或是呼吸断开数秒。
每当此时,白韶卿便不得不提醒自己睁开眼睛,看看身在的环境,既然那伤痛再烈,不断提醒,可事实近在眼前,三年之后,自己和当年的小乞丐似乎也无甚分别,说到报仇,不过是空想罢了。
她轻轻叹息,缓慢地睁开眼睛,却忽然感到全身冰冷,身上的热水仿似在这片刻之间化为冰层,刺痛入骨。
烛光照在她面前不远处的窗纱上,竟清清楚楚地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贪婪地朝着这边注视,白韶卿吓的手脚颤抖,立刻大叫“是谁?”
那眼睛颤抖了一下,飞快地离开窗纱,白韶卿不敢出水桶,只得大叫桑儿,叫了好一会,才见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看她脸色苍白,白韶卿压下心中的疑惑,将窗纱上的破洞指给她看,自己则起身更衣。
桑儿见到那个*,脸更白了,嘴唇发抖身体打颤,竟是说不出话来,白韶卿看了她的神情,也没多说什么,照旧帮衬着她将屋里打扫干净了,自己依旧回房里看书。可今天的书拿在手上,所有的字却像是活了一样,在她眼前不安份地跳个不停,慢慢汇聚成一只眼睛,瞪的大大的瞳孔,流露着充满*的滛光……可这只眼睛,却又分明那么熟悉。
手顿时一软,书掉到了床上,她只觉怎么努力也无法平静,却见桑儿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将门掩上,对着她仆地便跪了,哭道:“小姐,你要信我,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这事。”
白韶卿叹道:“我信你,起来说话吧。”
桑儿这才站起来,又惊慌地四下看看,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我本来和往常一样守着门口的,是……老七叫我去帮他找个花样,我推了好半晌,他竟强拉了我去。”白韶卿点了点头,她又试探地问道:“小姐你……看清那人模样没?”
白韶卿摇了摇头,依旧没有吭声,却是看着桑儿,正巧她此时也看过来,二人目光相碰,顿时都打了个冷战,心里已确定下来,却不约而同的不敢再说,屋里顿时安静了。只有那支小小的烛光隔了一会,才缓缓摆动一下。
桑儿终究护主心切,想了片刻咬牙道:“这里呆不得了,小姐,你逃吧。”
“我能去哪里?这里不过是个内院,”白韶卿淡淡摇头,眼神却为之一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你……唉呀,这可怎么办呀。”桑儿急的团团转,在屋里走了一会,停到她面前道:“不行,一定要逃,若是真出了事,太夫人泉下有知,还不知要怎么伤心呢。这些年我早就觉着他看你的眼神有些怪,却没想到他竟然……小姐,我知道南面的墙稍矮一些,我试试能不能帮你翻过去。”说罢手忙脚乱的就开始帮她收拾东西,白韶卿始终定定地盯着房门,却是一动不动。
桑儿忙了一会,转头看她没动,急道:“你怎么了?吓到了?”
白韶卿紧紧拉过她手,站起身来,却对着门外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门外果然有人嘿嘿一笑:“果然愈发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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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欲望
桑儿听到这声音,更是双腿发软,若不是倚着她,只怕立刻就要躺下。白韶卿目光如炬,盯着此刻正开门而入的乌行安:“不知父亲夜探女儿闺房,有什么要紧事?”
乌行安大咧咧地在桌边坐下,笑道:“来看看你也不成么?女儿呀,自从你祖母去世,你可对为父冷淡的多啦。”
白韶卿道:“祖母新逝,恐怕英灵不远,父亲这样说,女儿可不敢担当。”
乌行安一愣,抬眼看看四周,复又笑道:“你这说话尖刻的模样始终没有大改,深宅大院都教不会你么?看来还是要为父亲自出马才行。”目光一转,却对桑儿呼喝:“你这丫头杵在这里做什么?连个眼力见也没了吗!还不退下!”
桑儿听他一喝,顿时六魂吓走了五个,身不由已地走向门边,却在碰到门的一刹那,忽然转身跪在乌行安的面前,求道:“老爷,老夫人才故去,小姐她……伤心憔悴,老爷看在小姐这些年……”
乌行安将她一脚踢开,怒道:“老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哪来的小姐?你家小姐早死了。”
桑儿哭道:“可是小姐……姑娘她年岁还小……老爷你就饶过她吧……”
“倒胃口的东西!还不快滚?想死在这里吗?”乌行安又是一脚,这下踢中桑儿下颚,顿时血流成注。
桑儿一抹嘴上的血,呆了一呆,竟忽然疯癫一般不管不顾大叫起来:“老夫人,您来看看呀……看看您的儿子,赫赫有名地将军大人,您这才仙去不到一月,他就打小姐的主意……您快显灵吧……”
白韶卿自她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就已感到不对,这时更是立刻冲到她身边,伸手就想捂她的嘴,桑儿急的大叫:“人要脸树要皮……小姐你不要这么好心了,不把这事说破,他断不会放过你的……”
乌行安就在眼前,白韶卿什么也不好说,只得道:“你静一静,静一静。”
乌行安冷笑道:“你也觉着她吵吗?果然我们父女连心,我也觉得她实在是太吵了。”
白韶卿瞥见他嘴角的冷笑,只觉冰凉刺骨,努力去抱尚自挣扎的桑儿,正抬头道:“她无心的……你放过她……”正说到这里,却觉怀中桑儿忽然身躯一僵,白韶卿怔怔低头,却见她口喷鲜血,目光呆滞,她的胸口,一柄长剑透胸而过,血顺着她胸口露出的那半截剑锋一点点滴在白韶卿的手上身上。
“不!不要!”白韶卿语无伦次,却听桑儿用尽力气:“那……伪君子,小姐……你……逃呀!”
——逃呀!
白韶卿脑中轰地一响,记忆中有什么东西被这两个字点燃起雄雄大火,她呆呆看着桑儿瞳孔收缩、呆呆看着她的身子滑到地上、呆呆盯着她胸口的剑、却丝毫也没再动弹。
乌行安看她吓呆了,便道:“好好的事让这丫头给搅了,死个把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让人来收拾。”说罢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肩上轻轻抚摸,声音变的温柔之极:“你向来懂事听话,往后依旧这样,谁也难为不了你。”
白韶卿目光迟缓,朝他转过头来,黯然地双眼在他脸上略一停顿,却是声音沙哑“你想要我?”
乌行安倒没想到她说的这么直接,愣了一下,不由手摸下巴,笑道:“这几年我让你这个无家可归的小叫化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你也心里明白。外面坏人多,坏男人更多,与其放你自由,出去了也不过是给人欺侮羞辱,更有不堪的,给卖到了烟花之地,叫我又怎么忍心呢?”
“所以呢……”白韶卿依旧声音平平。
“所以你就乖乖呆在这里,我绝不会亏待你的,你在楚国刘宅的几个兄弟我也都一直照应着,你依了我,往后就能一直这样。你有什么想要的喜欢的,只要说出来,我也一定给你让你如愿。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好?何必抛头露面,受风尘之苦呢?”
白韶卿沉默片刻,感觉他的手慢慢下滑到背后,像是在将自己拥在怀里,不由胸口一阵翻腾,退开一步道:“可是我侍候了老夫人四年,情谊总是有的,如今她才过世不久,我们这么做,只怕遭人话柄,对你这个大将军也是不利。”
乌行安哈哈大笑道:“这倒不用担心,我早就做了安排,你来这里这些年,连府门都没出过一回,老夫人在家养病,我自然将亲戚都拦在了门外,众人都知我家婉琴早死,服侍的旧人如今不好使了,我全给换新的便是。这样一来,又有谁知道我这将军府里金屋藏娇,就算有人隐约听到什么,量他也不敢乱说,我这将军难道是白当的吗?你不用担心。”
白韶卿眼睛始终看着地上桑儿的尸体,听他说完,又道:“可是我想为老夫人带孝的心却是真的,不论怎样,也请你园了我这个愿望。一年之后,若是你依旧坚持,我自然听你安排。我又没有翅膀,孤身一人又能逃到哪去?”
乌行安就是烛光看她娇美的容颜就在眼前,实在是心痒难捺,不由自主又朝她靠近,白韶卿立刻道:“你身为一国护翼,位高权重,青儿本来就身如飘絮,能依附上你,哪有什么不乐意的,青儿也是代你为老夫人尽孝,一年而已,这也不成么?方才还说什么都答应。”说罢双眼一红,竟似要落下泪来。
乌行安心中大乱,双臂一伸已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一年太久了,这样吧,三个月,你为老夫人守孝三个月,期满之日就是本将军纳妾之时。”说着在她脸上连亲数下,只觉唇间所触*不可方物,既然说了三月之期,此时却也不那么方便了,何况人在掌心,自然也是逃不掉的,倒也不急在一时惹的美人不高兴。想到这里便乐不可支的走了出去。
白韶卿缓缓在桑儿面前跪下,伸指在那半截利剑边缘划过,锋利地剑刃顿时割破她的纤指,鲜血顺着剑身淌下,和桑儿伤处的鲜血混在一起,她嘴唇轻轻动了几下,不知说了句什么,屋内的烛火竟在此时骤然熄灭,顿时一室黑暗。
院中月亮的光却悄悄顺着墙角伸展,像是心含怯意的鬼魂,不敢照在这门边一跪一倒的二人身上。
她曾经幻想过当这一日到来时,恢复身份的自己要做的许多件事,要找穆遥,要回楚国寻找父亲蒙冤的事实,要接小六他们离开……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从人生的第一个化名分身出来时,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收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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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施计
自从乌行安定了三月之期,他倒是又恢复了往常道貌岸然的样子,就是偶尔到院里看一看,也都挑在白天。
乌家内外果然全数换了新人,只有内院刻意安排,却没有一个侍女留下,每日白韶卿吃饭淋浴,都有丫头进来服侍,使唤过后依旧退了出去,而与外院相连的唯一通道,那扇圆洞门也是日夜有人把守。
这内院除去和前院相连的南面,其它方向一面临水,一面与民房相接,只有一面面朝街道,可却也隔了些店家,相距较远,何况院墙又高,白韶卿于此境地实在是插翅难飞,她虽然心里焦急,表面上却不露丝毫破绽,每日照旧弹琴看书,做出一幅认命的样子。
果然,这样恍恍然两个月匆匆过去,乌行安果然踏实了不少。将近第二月的尾声时,他像是有些忙碌,有时连每日一次的内院看视都不再来了。
到此地步,白韶卿开始仔细排算起逃离的办法,她自知一个弱不禁风地少女,想要从这里明着逃走是不可能的事,唯一的办法只有智取。
她原先就有在院中散步的习惯,每日绕着院子走走,不露痕迹的路过圆洞门,再度折回。
那门边的守卫虽不是府里旧识,可看的熟了,倒也不难认出是日夜各换一人,而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守卫,却在白韶卿某日含笑路过时,半晌也转不开视线,她一直走回石阶,还依然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紧紧粘在她的背后。
既然如此,这个缺口便找到了。
白韶卿专挑此人当值的白天在院里延长漫步的时间,她年岁尚小,对男女之事不甚明白,可透过别人的目光,却知道自己是美丽而吸引人的,即使妖娆不足,却也自有独特地风华,她虽不屑以美色诱之,却有也身为一个女人的直觉。
即使是还不懂得应该如何绽放自己的天真少女,可是,单将那“天真”二字放的大些,也许也能收到同样的效果。
这一天,正是明媚春光落满院的好日子,她特意换上较为轻便的粉色长裙,一头长发一边一个盘做两个髻儿,又各自飘着几缕丝带,对着铜镜装扮完毕,她手拿一只鸡毛毽去院里玩耍,踢了没多久会,果然感觉那灼热的目光又聚集到了自己身上了,她趁机一跃,落下地来时,却装作脚祼扭伤,重重跌在地上。
透过新嫩的花枝草丛看过去,那个粉蝶儿一般地丫头正玩的高兴,她的每一下起落,在那守卫眼中都觉美的无法形容,视线紧紧跟随,分毫也不舍得移开,却不想那丫头忽然扑地倒了,落到地上的声音甚至重的让他胸口一阵闷痛,一时间再顾不得别的,慌忙快步上前,跨过矮草,果然见她在地上皱眉眯眼,却好似无力爬起。
守卫急问:“小姐,你跌的重吗?”
白韶卿眯眯眼睛“你看不见吗?我脚断掉了啦。”
“这……这可怎么得了……对了……我得马上报告将军去……”守卫吓的脸都白了。急得一转身迈步,脚边却被什么东西一拌,他着急伤神全没注意,险些就给拌倒了。低头却看到伸到自己面前的正是那少女的脚,不由一愣。
却见那少女笑道:“笨死了,轻轻跌一交怎么可能摔断腿嘛?”说着话她已经站了起来。
“这……呵呵,没事就好。”守卫憨憨一笑。
少女伸出玉葱似的手指,低头轻轻在衣裙上拍落沾上的碎草,白嫩地小手隐隐可见五个小肉窝,在粉裙上时隐时现。守卫从没离她这么近过,此时闻到的是香气,看到的秀色无边,不由愣愣出起神来。
白韶卿抬头看他,却笑道:“你怎么呆啦?还不回门那儿去,呆会小心将军罚你。”
守卫一怔“哦哦”的应着,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站在门洞边却又想起刚刚的一切,便觉一切似在梦中,那甜腻温柔地声音竟然还和自己说话,他满眼都是粉色,靠在石门上还在暇想之中,却听有人呵呵一笑“你怎么老是魂不守舍的?”
这声音!!守卫猛然抬头,便见那少女正笑呤呤地站在眼前,“说你呢,怎么不说话啦?”
他慌忙答道:“不是不是,我……正想别的事呢。”
“哦”,白韶卿靠到圆洞门的另一头,和他面对面“我怎么没见过你?将军的下属我倒是见了不少呢。”
守卫经她一提醒,立刻想起眼前这个是将军指明了要好好守着不能迈出内院一步的人,顿时心里一慌:“小姐……你还是别呆在这里了,日头大着呢。”
白韶卿小嘴一扁“将军怎么跟你说的?”
守卫老实答道:“他说不能让你出院子一步。”
“那我现在出了院子了吗?你倒是低头看看呀,我和你一样,都在这石门里呢。”守卫低头一看,果然是这样,不由得心里一松,笑了起来。
白韶卿白了他一眼,隔了一会却又道:“不过你这人不错,我跌倒了你立刻就跑来关心我。”
守卫受宠若惊,她又道:“你叫什么,多大啦?”
“李富,十七了。”
“是吗?那比我大三岁,我就叫你李大哥吧。”
“这……怎么敢当,将军听到……不得了的。”
“那有什么!不让他知道不就完啦。”白韶卿掩嘴轻笑,又冲他眨眼,小女儿的娇态显露无遗。
李富年纪小,在外面的事派不上用处,才让上司指派到这里做这无聊守卫的,本来每天都是无聊至极,自从见到院里关的竟是一个漂亮小丫头,这就天天盼望着她散步的那一刻,多看一眼也好,却没想到今天还有这般的待遇,一时高兴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白韶卿伸脚尖在地上画来画去,说道:“我一个人在这里都快闷死了,你有什么新鲜的事说给我听听好吗?”
李富哪有不乐意的,立刻就将他家乡的事,当兵这些年听到的看到的,都一古脑的说了好些,说到天色都蒙蒙然地开始暗沉下来,白韶卿也是时而惊喜,时而惊叹,充分配合着他的话。那李富活到现在,才知人生的滋味原来如此奇特,这些平日里寻常不过的小事,竟来都是这样有趣让人欢喜。
眼看天色暗了,白韶卿叹道:“今儿就到这吧,明天你能不能再给我讲故事?”
“当然好了。只要小姐想听,我……随时都说给你听。”
“那好,咱们拉勾,”说着她朝他伸出小指来,李富愣愣地看着递到眼前的玉葱小指,半晌才颤抖着伸手过去,只觉小指一暖,那丫头已经收回手指,一蹦一跳的走远了,他还呆呆对着自己的手发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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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求助
白韶卿蹦跳着回到屋里,关上房门,脸上的笑容便立刻退散了,酸软无力地身体顺着房门慢慢滑坐到地上,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暗,屋里却还没点灯,一室灰的黑的暗色中,却见她缓慢地伸出手来,在身边的地上轻轻抚摸,声音如同幽灵般飘渺:“桑儿,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空中仿似有声音轻轻叹息,又像哭泣,围绕在这个无依无靠的少女身旁,她始终一动不动地静静坐着,只到门边脚步声渐渐近了,有声音在门外道:“姑娘,奴婢送晚饭来了。”她这才站起身来,深深呼吸之后,转身打开房门,迎着那丫头手里灯笼的光,她笑地天真无邪:“麻烦姐姐了。”
第二天,她特意在窗边看着圆洞门那边,那李富一早就兴冲冲的来换班,这会儿都不知道扭头朝这边看了几百回了,她却依旧再等了好一会,才开门出去。
李富很是担心地看着她,迎面就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什么,只是昨晚做了个梦……梦到……家乡了……”白韶卿眼睛微微一红。
李富急道:“都是我不好,昨天光顾着说了,才引得小姐这样。”
“不关你的事,好不容易有人陪我说话,我还得谢谢你呢。”
李富还是不安地看着她的脸色,有些不忍地叹了口气。
白韶卿道:“听了你说的,我好想出去看看呀,外面的山水,街边的小地摊,去河里摸鱼……要是能看到就好了。”说着轻轻叹息,满脸的憧憬。
李富呆呆看着她,只觉心中被一种难受的郁闷涨的满满的,不知要怎么说才好,正拼命想着要怎么安慰她几句,却见她面色一转,像是硬挤了些笑容出来,说道:“咦,昨天说好的,大哥今天还讲故事给我听的,怎么你倒成了没嘴的葫芦啦。”
李富忙道:“是呀,是我的不是了,那我今天给你讲点什么呢,待我想想啊。”他本来昨晚一夜没睡倒真是想了不少可以讲的事情,可刚刚被她那悲伤的神情一扰,这时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转头却见那少女正抬着黑亮的大眼睛仰着头满怀期待地等着自己,更觉窘迫之极,连脸都憋红了。
白韶卿倒是咯咯一笑:“怎么了?谁煮了你啦?看你的脸红成那样。”
“不……不是……”
“唉呀,没事没事,想不出来就过会再说吧,反正时间长着呢。”白韶卿抬头看看四周,像是临时想起般地随意说道:“这几日街外面好像都很热闹,是出了什么事么?”
他答道:“哦,那是秦国皇帝大婚啦。”
“那关我们纪国什么事呀?”
“也难怪你不知道,这秦国皇帝也是个怪人,他向其它三国发了邀请,还让三国都晋献一个公主给他做妃子呢。”
“有这样的事?他不是才立了皇后吗?怎么急急的又找妃子?”
“这我就不懂了。不过听别人说这天下近百年来都数秦国最强,三国根本就没有和他对抗的能力,当然是要听他的了。”
“这么霸道!”
“谁说不是呢。”
“那纪国的公主几时动身呀?”
“才没呢,纪国只有一个年龄合适的燕公主,可听说她死活不肯嫁呢。”
“为什么不嫁,秦国不是最强的吗?嫁过去不是个好靠山吗?”
“嘿嘿,我本来也不明白的,前些天听人说才知道,原来这公主嫁去秦国,就差不多算是人质啦,秦国这几年强大的很快,其它三国自然都怕它吞并了自己,可人家秦国也不傻呀,三国如果结合起来,他再强也未必打的过呀,所以才趁着大婚向三国求妃,看着像是为了平抚三国的情绪,实际上却是为了捏人质在手。”
“原来是这样。”白韶卿心头忽忽直跳,一个念头在她心里迅速成型“这么说这些日子将军们都在忙这事了?”
“呵呵,私下在民间找美女代替呢,估计这么做的决不止我们纪国,其它三国送去的也一定是这样冒牌‘公主’,到时要杀要剐,都由得人家去。”
“唉,这些女人的命运岂不是很可怜!”
“可不是吗!唉!”
二人静了一会。白韶卿倒笑道:“我还说别人可怜呢,我这会儿哪有可怜别人的能耐,自己还不是一样,唉。”
李富看看她,神情倒是不忍,却是不敢乱说。
白韶卿蹲下身子从地上采了一朵小花,叹道:“那些女人不管怎样,都有个为国献身的名头,可是我呢……”
“那个……我看将军关着你,就是怕你被那些大臣看到,你这般的容貌,一出去就给抓住了,嫁到秦国可不是开玩笑的,老死异乡都算好的,弄不好还不知是怎么个可怜的下场呢。”
白韶卿只管低头不语,拨乱着那朵小花,李富也在她身边蹲下,又劝“别伤心了,等送了公主出京,将军也许就放你出来了。”他安慰着,心里却也不是滋味,看她这么消沉,自己心里也觉着重重的。
他呆呆看着她手上的小花,却觉身边的她微微一动,抬起头来,大大的黑眼睛里竟然满是泪水,盈盈地泪珠在眼里轻轻荡动,宛如烟波缭绕,一池被春风吹皱地绿江。
他完全呆了,脑子里空荡荡地,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呆呆看着她,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身负何职,心底隐隐的痛涌动上来,一心只想伸手将她的泪水抹去,只要不让这眼泪落下,就是让他此刻去死,也毫不犹豫。
白韶卿的声音更是低缓断肠“我的爹娘弟弟都让秦国害死了,我知道将军想保护我,可是……我要报仇,我要去秦国,你能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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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豪赌
没有丝毫的争辩纠结,李富咬破手指,指天为誓,答应帮她做成此事,虽然心里更觉不忍,恨不得转过身去,权当没听见没看见,可身体意识却都似不受自己控制,内心深处反而因此更加佩服这个少女,有这样的胆量,竟然要舍身龙潭呢。
而对白韶卿来说,这个决定也是她仓促中忽然做出的,去秦国的皇宫吗?那岂不是逃离了一个笼牢又跳进了另外一个,可是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委身乌行安那样的人,还不如拼上一切赌这一场。
秦国!
当初爹爹就是以通秦之罪处的极刑,会不会一切事情的根源都在那里呢?虽然妃嫔只是在后宫守护一小方天空的角色,可是她是白韶卿呢,她一定会想出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主意拿定之后,白韶卿打点精神和李富周旋,让他帮自己打听将军府的动静,这样又过了数日,终于引来了豪赌的一刻。
乌行安近日也是烦乱,虽说燕公主的母亲是吕相的外甥女,他要为自己的亲戚挡这场祸事,却也不用这么火急火燎的把人往火上烤吧。说什么无论如何十日之内,一定要找到合适的人顶替。
怎么说自己也和他并列王公大臣之列,不过是说了几句寻人不易的苦衷,竟然就被他捉住痛角,数落了一通,也就看他这个将军如今只是领着头衔在京城享福,吕相才敢这么放肆,要是放了当年纪月之乱的时候,哪个大臣和他乌行安说话不是轻声细气。
真是越想越生气。这可是挑公主呀,是要顶替公主出嫁,随便抓个女人难道就行了?不是粗手粗脚,就是举止粗鲁,别说秦王了,连自己都骗不过去,这样的人送去秦国,只怕转眼就是一场大祸。
偏偏那个吕相还就认准了自己是事不关已,要袖手旁观了。这几日几乎隔天就上将军府来询问,寻人本来是城巡的事,如今却因吕相一番上表,成了他乌行安的事了。真是麻烦。
乌行安抬眼看着匆匆忙忙进府里来的吕相,他那肥大的身躯总似有随时要挤破朝服的危险,摇摇摆摆地大步进来,远远就叫“唉呀,子林兄呀,你可真要拉我一把呀。”
那也得拉的动呀!乌行安眉角抽搐着看看他那硕大的身躯:“这天气渐渐就热了,吕相何必这么辛劳呢?有事叫子林一声,我不就过府拜见临训了吗?”
吕相叹道:“唉,我是亲自来向子林谢罪的!昨日我是急了,子林你权当我胡说八道,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怎么会呢,舍身处地想想若是在相爷您的位置,子林恐怕还不及相爷的万分之一呢。”
“唉,果然还是子林通达人情,”吕相那白花花的肉手紧紧捉着他的手摇了几摇。
乌行安借着让座,从他的湿手中抽出手来,亲自端茶到他面前“相爷您歇一歇。”
吕相拿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问道:“今天可有什么进展吗?”
乌行安叹道:“这民间寻的女子哪里有半分公主的样子。”
“唉呀,没有可以教呀,只要是识几字的,能弹琴就行,长相倒不重要,挑个皮肤稍微白一些的,将养几日不就行了吗?”
“可是气度总是……唉……”
“秦国那么多美女,能不能见到秦皇还是后话呢,不过是凑个算罢了,子林兄有时就是太实性了,唉呀,这京城里找不到,可以去城外找嘛。”
“不瞒相爷,这消息走的太快,原本京里倒有不少小家碧玉的,可一听到消息,都忙着嫁人啦,你没看那些喜妆铺子最近都热火得不行吗?城里都这样了,城外路远,哪里还有好的?”
“你你……你……唉,云妃闹着要上吊呢,连皇上都没有办法,你说这事不是靠着你大将军分担,还能有谁呀?”
“为国尽心是臣下的本份,法子自然是要想的,人嘛也还要找,相爷你还是安下心来吧。”
“哪里安的下来,日子可是不等人,眼看着不过四天了,再找不到可怎么好呀?”
“总会有的,总会有的……”乌行安言不由衷,只是安慰着,心里却着实希望找不到人后,那燕公主不得不嫁去秦国,也能借机灭一灭吕相的威风。因而劝虽劝着,也只是敷衍了事罢了。
他这边喝着茶,吕相则伸袖擦汗,屋里一时倒静了下来。
忽然,耳听得脚步轻轻,有人走进堂来,一个娇柔地声音轻轻响起:“拜见义父,女儿打扮好了。”
乌行安听到这声音,顿时心头剧震,手里茶杯落下地来碎成了几片,转过头时,却见吕相目光呆滞望着前方,正慢慢站起身来。
而在大堂的正前方,一个身着春装的美艳少女手抱长筝款款而来。只见她眉如远山,肤胜凝脂,唇不点而红,一双妩媚地桃花眼正微微下弯,眼带笑,脸含情,纤巧地盈腰不堪一握,衣袂轻动,就好似立刻就要随风而去一般。
吕相身不由已朝着她慢慢走近,正想伸手,却见那少女已盈盈下跪:“民女拜见相爷。”吕相慌忙轻轻扶起她来,凑近了细细打量,道:“你会弹琴?”
“禀相爷,民女略知一二。”
“好好,你弹一曲来听听。”
白韶卿目不斜视,嘴角含笑着将长筝放下,席地而跪,纤指拂过琴弦,悠扬的乐声便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