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公公,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人还在,就什么都不重要了。傅家已经无人可依,如果您不肯回去,让我们这些孤儿寡母,怎么办呢?”芙蕖落泪。
“阿弥陀佛。”方丈走进门来,“施主尘缘为了,还是回去吧!”
傅声抬头,“师傅,不是说佛门广大,能纳百川?能度苍生吗?”
方丈恬然笑着,“佛门广开,愿渡世人。可是你尘缘为了,老衲岂能因你一人,而害了你的家人?待施主处置完尘世之事,再来不迟。心中有劫,如何飞升?若不渡劫,万念皆妄。阿弥陀佛!”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房内陷入了僵局。
约莫夕阳西下,寺外传来了喧嚣之音,傅老夫人带着念归,拄杖而来。见着傅声跪坐在蒲团上,万念俱灰得想要出家,当下举起了拄杖,狠狠的敲在了傅声的脊背上。
“逆子!”傅老夫人泪如雨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老夫人?”
“奶奶!”
底下人,包括芙蕖,急忙拦阻了傅老夫人。
芙蕖有些慌了神,“奶奶切莫动手,有话好说。”
傅老夫人桥芙蕖的手上前,“你看看她,少鸿死的时候,没给过她名分,她是抱着少鸿的灵位,跟着少鸿的棺椁,进的傅家大门,做的傅家少夫人,你对得起她吗?”
语罢,傅老夫人扯过嬷嬷,指着嬷嬷怀中的念归,“这是傅念归,你听清楚了,是个男孩,他姓傅,是傅家最后的根。念归出生的时候,没见过他爹,以后也见不到。人是你带出去的,幽州一战万箭穿心,傅家几乎断子绝孙,你还有脸悄悄的回来出家?”
“发配流放,苦寒之地,整个傅家毁于一旦。我不怪你,打从傅家入了朝廷,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你呢?你敢做不敢当?你还不如芙蕖一个妇道人家。”
“她撑起了傅家,你做了什么?你这副德行对得起谁?对得起少鸿?对得起芙蕖?对得起念归?对得起我、对得起傅家的列祖列宗?还是对得起死在幽州的数十万将士?”
“傅声啊傅声,你太让我失望了。”
拄杖重重落地,傅声重重合上双眸,瞬时泪落。
“是男人,就该顶天立地,怎么丢的东西怎么去夺回来。就算拿不回来,也该守住现在拥有的?难道你要等着别人,把傅家赶尽杀绝,你才愿意走出这佛门之地?佛门,容不下你这样的怯懦之人。我佛慈悲,可你连家人都不顾,哪来的慈悲心?”傅老夫人身子晃了晃,险些厥过去,所幸芙蕖搀扶得及时,慌忙扶着傅老夫人去一旁坐着。
哪知这头刚刚坐定,外头忽然有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山间。
小沙弥惊慌失措的跑进来,“方丈不好了,外头来了大批的官兵,把整个寺庙都给包围了。”
“阿弥陀佛。”方丈轻叹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傅声起身,“他们是来找我的。”
芙蕖焦灼的望着傅老夫人,二人都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傅声归来,却没有入朝朝拜皇帝,反而悄悄的躲起来。
说轻了那是不敬,说重了,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欺君之罪,其罪当诛!
第五卷:火凤求凰 第419章 大难当头
来的是慕乘风,带着一大批的御林军。慕乘风骑乘着高头大马,后头还有两辆马车跟随,想必里头的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芙蕖搀着傅老夫人最先出去,慕乘风还算识礼,躬身抱拳,“老夫人!”
“这小小的寺庙,怕是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佛门清静地,你们这舞刀弄枪的,也不怕佛祖怪罪下来。”傅老夫人冷嘲热讽。
马车帘子掀开,李季从里头下来,“老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佛祖跟前,谁不是一身的孽?这来人世间走一遭,不就是来赎罪化业障的吗?”
语罢,李季不紧不慢的走到傅老夫人跟前,稍稍躬身行礼,“老夫人,得罪了!”他自袖中取出一枚金牌来,上头写着“如朕亲临”四个字。
“奉皇上口谕,镇国将军傅声归而不朝,居心叵测,其心难料,恐有欺君之意v御林军随行入宫,以待君策v家眷一道入宫,立刻执行,不得有误。”李季阴阳怪气的举着令牌,说着冰冷的话语。
傅老夫人瞧了芙蕖一眼,“要入宫也该是我这副老骨头去见圣驾,与小辈无关。这傅家,是我当家做主,若是有罪有难,我一力承担。”
李季冷哼一声,“一力承担?怕老夫人这身子骨,承担不起。”
手一挥,御林军随即冲入寺庙,大肆搜寻傅声踪迹。
“阿弥陀佛。”方丈轻叹一声,扭头望着缓步朝门口走去的傅声。
傅声顿住脚步,“敢问师傅,这孽该如何才能赎得清呢?”
方丈恬然笑着,“施主有所不知,天若异象,势必天下异动。舍己为人乃是赎,舍己为天下更是赎。佛家讲求宽厚待人,可佛能渡人,也必当斩妖除魔。”
“待尘缘皆了,愿入我佛门下。”傅声双手合十行礼。
方丈和善微笑,“心中有佛,不拘于此。阿弥陀佛!”
傅声走了出去,“家中老弱便不必跟着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李季阴测测的笑着,“皇上口谕,怕是由不得你。来人啊,请傅将军,老夫人和——少夫人以及公子上车。”
“你们别欺人太甚。”傅声握紧了袖中的拳头。
慕乘风上前一步,“傅将军还是别轻举妄动,咱们人多,你占不到便宜,反而会累及少夫人和老夫人。”
听得这话,傅声冷哼一声,不得不上车。
芙蕖没想明白的是,他们才刚刚找到傅声,怎么消息传得这样快?还是说,皇帝一早就知道了傅声在这里,所以故意引着她来,为的就是把他们一网打尽。
傅声若有欺君之罪,那么自己与傅老夫人,就是包庇窝藏。
如此一来,更是连坐之罪,到时候一个都跑不了。
慕乘风抬头看了一眼万安寺的牌匾,万安万安,终归也是难安!
轻叹一声,慕乘风转身往马匹处走去。
李季拂尘轻甩,“慕大人是不是动了恻隐之心?”
“你若要告诉皇上,那也随你的便。”慕乘风冷冷的剜了他一眼。
李季凉凉的笑着,“慕大人对皇上忠心耿耿,奴才岂敢造次。只不过大家都是为皇上办事的,难免要给慕大人提个醒,皇上啊——其实什么都知道。”
慕乘风斜睨他一眼,“那皇上知不知道,你下辈子也会断子绝孙?”
“你!”李季一怔,慕乘风已经勒马掉头而去。
“哼!”李季冷然上车,“回宫。”
马车朝着皇宫驶去,芙蕖小心翼翼的把念归递到了傅声的怀里,这一次,她喊的不是“公公”,而是“爹”。
这对于芙蕖而言,需要勇气。
毕竟,早前两家是世仇。
“爹,这是您的孙子。”芙蕖红着眼眶,低着头。
“他叫什么?”傅声颤抖着抱过熟睡中的念归。念归闭着眼睛,白白胖胖的,这五官长得跟傅少鸿十分相似。
傅老夫人哽咽了一下,“傅念归。”
她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来,却让傅声没能忍住心中的澎湃,瞬时老泪纵横。念归啊念归,如今也只剩下思念,再也回不来了。
“我没能把少鸿从战场上带回来,我对不起傅家,对不起你们母子,也对不起傅家的列祖列宗。彼时我觉得,看着你们母子平安,哪日我到了黄泉下头,对少鸿也有个交代。”傅声仰头深呼吸,“可我没想到,是祸躲不过。我怕连累你们,最终还是连累了你们。”
“一家人在一起,生也好死也罢,都是一家人。”芙蕖落泪,“只是念归还小,不该跟着我们遭罪。”
一瞬间,谁都没有说话。
皇帝的行事作风,大家都心知肚明。若不斩草除根,那就不是萧盛!萧盛此生唯一没有斩草除根的,就是萧东离。
是故,这也是萧盛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马车去了皇宫,但没有下狱,傅家一干人等被送入冷宫旁边的冷苑圈禁起来。谁都不知道皇帝到底想做什么,没有降罪,也没有开释。
也许还在考虑,如何让傅家人,消失得名正言顺。
萧盛端坐御书房,李季踏入门来,恭敬行礼,“皇上,人都安排妥当了。”
“丞相来了么?”萧盛问。
李季颔首,“回皇上的话,在外候着呢!”
“让他进来。”萧盛放下手中的御笔,眉目凝着。
“是。”李季快速出去,上官凤随即入门。
“微臣参见皇上。”上官凤在外头的时候,就已经听李季打过招呼,说是傅声归而不朝,皇帝动怒。
这意味着什么,身为百官之首的上官凤,比任何人都清楚。
搞不好,傅家就是欺君之罪,若皇帝执意追究,势必是要诛九族的。
这大臣们的功或败,其实只在皇帝许或者不许之间。
“都知道了?”萧盛起身,挑眉望着上官凤。
上官凤半垂着眉目,“是。”
“那你说说看,朕该如何处置?”萧盛走过来,握住了上官凤的手,牵到一旁的贵妃榻上,并肩而坐,“坐。”
上官凤依旧低头,“谢皇上。”
“朕不想被天下人非议,说朕刻薄寡恩,傅家毕竟有功于朝廷。”萧赞似是而非的说着,旁人听得这话,那是称赞傅家,可上官凤是谁?自然听出了皇帝的心思。
“傅声居功自傲,难免桀骜不驯。这朝廷用人,自然要找个放得下心的。”上官凤恭敬的开口,“皇上千秋伟业,不能因小失大。”
第五卷:火凤求凰 第420章 无一生还 为七夕加更,愿有情人终成眷侣
“爱卿可有妙计?”萧盛笑着扭头望着上官凤,神色微恙,眼底带着少许异样的流光。
上官凤报之一笑,容色清浅,“皇上,留来留去留成仇。让该留的留,该走的走吧!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萧盛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朕怎么舍得让你死呢?即便将来朕龙御归天,留你一人该怎么办呢?”
闻言,上官凤面色微怔,“皇上万岁。”
“傅家之事,就交给你了,这大朔的天下,朕不愿任何人染指,可是朕愿与你共享。只可惜,万岁千年都是梦,朕——也老了。”萧盛徐徐起身,“去吧!”
很多时候很多事,不是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都交由上官凤去处置。上官凤顶上了污名,何尝不是皇帝的替罪羔羊。
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自古以来,多少臣子的恶名,都来自于帝王的私心☆后,成全了帝王的一世英名,忠心的臣子,落得万人唾骂的下场。
有帝王想要流芳百世,就必须有个“奸臣”遗臭万年。
上官凤行了礼走出去,外头的天色黑得让人心慌,心寒,心凉∵在去冷苑的路上,冷风嗖嗖的往衣襟里灌。
慕乘风守在冷苑外头,李季缓步行来,亲自端着一壶酒,三个杯子。
“皇上太狠了。”慕乘风深吸一口气。
李季冷笑两声,“就凭你这句话,你也该死。不过很可惜,只有三个杯子,还轮不到慕大人。”
慕乘风环顾四周,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没有他的吩咐,不许靠近半步。他一人守在外头,看着上官凤与李季缓步走进冷苑。
傅家遭逢大难,难得才脱身,难得才一家团聚,终归是要葬在这里了。
进去的时候,傅家三口围着一张桌子坐着,嬷嬷哄着念归去了房间安睡。
乍见上官凤与李季进来,又见着李季的手上拿着杯酒。别说是傅声,就连芙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季不声不响的把杯酒放在案上,慢慢吞吞的倒出了三杯酒。
清脆的水酒入杯盏之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冥音,带着彻骨的惊悚,让人的心,都寒透了。李季放下酒壶,“上官丞相与傅将军好好叙叙旧,奴才在外候着。”
音落,李季拂尘请甩,笑得冷冽,快步出门。
空荡荡,冷飕飕的冷苑大厅里,傅家三口与上官凤面面相觑。
“是皇上的意思?”傅声坐在那里没有动,“皇上是连一张圣旨都不愿给我了吗?”
上官凤不紧不慢的坐下,“圣旨?那不是留人口舌吗?无声无息自然是最好的,你我同朝为官十数载,皇上什么心思,你还不清楚吗?”
傅声苦笑,“我自问顶天立地,自问对朝廷忠心耿耿,到头来落得这样的下场。家父战死沙场,独子马革裹尸,而我自己连带着整个傅家,都要葬送在这里。”他轻哼一声,“莫不是,这就是杀孽太多的报应吗?报应我此生,不该与金戈铁马为伍,不该入得朝廷,不该位居人臣。”
上官凤道,“只有三杯酒,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皇上没有赶尽杀绝,是因为怕天下人说他刻薄。傅家对朝廷对天下,世人是长着眼睛的。”傅声端起了酒杯。
傅老夫人与芙蕖不由自主的站起来。
“爹?”芙蕖哽咽了一下。
“我若不死,皇上彻夜难安。我那些旧部,以及在军中的威望,都是皇上的大忌。我知自己早晚会功高盖主,所以宁可驻守边关也不肯回朝。可即便如此,还是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低眉望着手中杯盏,“能不能求皇上,放过家母与儿媳?她们是无辜的,不该随我一道。”
语罢,他端着酒杯跪在了地上,“还望丞相大人,成全。”
上官凤将傅声搀了起来,“皇上的心思,素来是斩草除根,肯留下最小的,已经是仁慈之至。你若强求,我只怕你最后连孙子都保不住。”
傅声泣泪两行,扭头望着傅老夫人和芙蕖,“我对不住你们。”
傅老夫人端起酒杯,“若是能薄念归,我这副老骨头,谁想要谁就拿去吧!”她顿了顿,“只是芙蕖还年轻,怎么能随我们一道赴死?”
说完,傅老夫人也给上官凤跪下,“还望丞相大人,成全。”
“折寿。”上官凤轻叹,“你们求我也没用,生杀大权,并非在我手中。安心的去吧,孩子会很好,会继承傅家的一切,包括傅少鸿的忠烈一等公爵位。”
傅声闭上眸子,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上官凤面色微凝,转身走了出去。
李季在外头等着,笑吟吟的望着上官凤沉重的面色,“丞相大人这是怎么了?请皇上赐死的是您,如今送了一程的也是您,怎的现在反倒舍不得呢?”
“废话真多。”上官凤敛了神色,“过会就进去瞧瞧,如此你也可以向皇上复命。而本相,要去草拟明日的布告。”
“相爷慢一些,等奴才去验过了死活,丞相再走也来得及。”李季笑呵呵的说着。
只是这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委实让人心里幕拧?br /
李季惯来精明,这不竟然领了太医进去。太医就算本事再不好,这人的呼吸心跳脉搏总归是能查得清楚。
上官凤负手站在外头,无星无月,唯有昏黄的光,稀稀落落的洒满院子。他站在那里,容色不改,眸色清浅平静。即便年岁越长,可这五官依旧精致,他半抿着唇,眉头终于微微拧起,扭头望着快步走出门的李季。
“如何?”上官凤问。
李季颔首,“丞相可以放心草拟布告,傅家三口——暴毙!”
太医慌忙附和,“无脉搏,无呼吸,连心跳都停止了。唇齿紧咬,唇色发黑,瞳孔涣散,乃——乃中毒所致,所以这三人,必死无疑。”
上官凤也不答,拂袖而去。
一代忠臣良将,纵你三代忠良,也敌不过一纸圣谕,一杯毒酒,满门皆诛。
马车载着尸骨出宫,回到了镇国将军府。当初傅家不少人看见傅声,而皇帝想要隐瞒傅声归来的消息,权当他还在北昭敌营。
当天夜里,镇国将军府燃起了熊熊大火。凄厉的呼喊声,响彻整个东都,大火从夜里燃起,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扑灭。
原本奢华的镇国将军府,一夜之间成了人间炼狱,男女老少,无一生还。
第五卷:火凤求凰 第421章 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
上官靖羽站在黑漆漆的废墟里,看着闻讯而来的御林军,将一具具烧焦的尸体从瓦砾中抬出来,放在一旁一字排开。
身子,在微微的轻颤。
萧东离伸手揽过她的腰肢,“把心放宽。”
“芙蕖会活着吗?”她想了好久,才敢问。
“听说当夜,嬷嬷抱着念归冲出了火场,也算是让念归幸免于难。皇上下旨,把念归接入宫中抚养一阵子,等着重建镇国将军府,他就能出宫。”萧东离眸色微恙,“这是什么意思,你可懂?”
“他只是个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跟念归无关。”上官靖羽冷了眸,“孩子是无辜的,他怎么能这么做?”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倒不至于。
但傅家唯有这么个独苗,想必傅声的旧部,都不敢轻举妄动。独苗在宫里,在皇帝的手里,毫无反抗之力,也让傅家旧部们,投鼠忌器,谁都不敢乱来。便是要造反,也要顾着傅念归!谁让傅家绝嗣,谁就会被人唾弃。
皇帝的如意算盘,打得那叫一个漂亮。
“无辜不无辜,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天下人说无辜,皇帝说该死,那也是该死的。”萧东离轻叹一声,捧起她愤怒的脸,“记着,别把情绪写在脸上。不管我在,或者不在,都要做最初的上官靖羽。”
上官靖羽一怔,“爷,你在说什么?”
萧东离淡淡的笑着,勾唇吻上她的眉心,“没什么。”
“找到傅老夫人了。”一声喊,上官靖羽的心瞬时悬起,手握一根烧焦的拄杖,尸身被大朔烧得蜷缩起来,状况惨不忍睹。
上官靖羽眸色微颤,“还有吗?”
“还有一具尸体。”御林军又抬着一句尸身上前,那具尸体的胳膊上,带着一只镯子。
下一刻,上官靖羽脚下一软,一下子跌坐在地。
那镯子她认得,就是处置良辰那一日,芙蕖掀起了衣袖证明她自己的清白。只是一瞬间,上官靖羽觉得头晕目眩,天地都在颠倒。
萧东离将她拦腰抱起,“回去吧!”
“不是她,对不对?”她圈红了眼眶。
“人都是要死的,该走的留不住,该留的一定能留。”萧东离抱紧了她往外走。
“她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为何老天要这么不公平?素颜死了,樽儿丢了,青墨和素言也走了,如今芙蕖还出了事。爷,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因为我命硬,所以我身边的人,都会接二连三的出事?是不是因为我?”
还不待她说完,他直接低头吻上她的唇,堵住了她的话。
“不许胡说。”萧东离良久才松开,看着有泪从她的眼角滑落,眉头微微蹙起,“他们不是因你而连累,是因你而存在。”
语罢,他也不多说,抱着上官靖羽就上了马车,“镇国将军府的事情,我会处理,你先回去休息吧!”
“不,我想看看芙蕖。”上官靖羽哽咽着。
萧东离从不会轻易拒绝她,这一次也一样。
尸体都被存放在义庄,到时候镇国将军府的奴才们,会被清点之后,随意埋葬。而傅老夫人和芙蕖的尸体,则被单独放在了一个安静的大堂内。
因为傅声是偷偷回来的,而且除了家里那些奴才,没人知道傅声被带进了宫。是故傅声的尸体,跟奴才们的摆在一起。火烧的尸体都呈现卷曲和焦黑如碳的颜色,早已分不清楚谁是谁。
上官靖羽静静的站在芙蕖的尸体跟前,白色的盖尸布下,躺着曾经鲜活的性命。
“我是看着你熬过来的,没想到,最后也是我送你走的。送你出相府的是我,送你离开人世间的还是我。”上官靖羽深吸一口气,眼底没有泪,平静得让人心如刀绞,“前世,你失踪得不明不白,今生你死得不明不白。我都不知道,这对于你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也许人各有命,又或者命中注定,到底你要走上死亡之路,我拦都拦不住。我以为发生了那么多事,改变了那么多事,所有人的命格都会更改,却也只是我以为。”
“你放心,你不会白死的。念归那儿,有我呢!我替你把念归带回来,替你养着,以后我会告诉念归,他的爹是个英雄,他的母亲是世间最善良最坚强的女人。”
萧东离站在外头,看着上官靖羽面色苍白的走出来,神情略显呆滞,不由的心里一抽,“别难过,很快一切都会结束的。”
“我要杀了他。”上官靖羽重重的合上眸,“他害死了那么多的人,为何还能高枕无忧?纵然手握生杀,为何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不过是老弱妇孺,何以连他们都不肯放过?难道非要赶尽杀绝,才算是帝王之道吗?”
“我不难过!”她睁开眼,“我是恨。”
萧东离点了头,将她揽入怀中,下颚抵在她的发髻中,“我会给你机会。”
她抱紧了他,“他到底还要杀多少人,才肯罢休?我的樽儿是不是也和念归一样,落在了他的手里?否则,为何没有半点消息?我好想樽儿,真的好想好想我们的女儿。”
“过了腊月二十,就都能见到了。”萧东离深吸一口气。
她愕然抬头看他,“爷,要变天吗?”
他笑而不语,伸手捋开她散落面庞的发丝。心里头掐算着时间,应该能不会误了日子。
只不过,宫里头的念归,虽说皇帝有震慑傅家旧部的意思,但难保皇帝不会下手。所以还是要尽快换出来才行,要偷是绝对不可能的。
偷了,就没了;没了,就会被发现。
换了,就还在;只是换谁的呢?那就要看皇帝的意思。
到了夜里的时候,嬷嬷抱着念归住在僻静的宫殿里,里头确实没有多少人看着,可在外头,却有不少暗卫藏着。
李季拎着一个大食盒快速的走进来,昏黄的烛光里,嬷嬷心下一怔,抱紧了怀中的念归,“你们还想怎么样?”
嬷嬷是最后的知情者,可是念归离不开她,否则皇帝早就杀人灭口了。
李季阴测测的笑着,“不想怎么样,只是觉得一个孩子太寂寞了一些,所以皇上觉得应该再来一个才算好的。”
“你胡说什么?”嬷嬷抱紧了念归,“孩子太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你们放过他吧!”
“就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李季掀开了食盒,里头竟躺着一个熟睡中的男孩。
第五卷:火凤求凰 第422章 沉塘
嬷嬷当下怔住,抱着念归步步退后,“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孩子太小了,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会说,没有人会提起这件事。你们放过他,他才几个月大,根本不记事。”
李季笑吟吟的将食盒里的孩子抱了出来,“是呢,这么小的孩子自然是不记事的。所以呢,生死也是不知道的,你说对吧?”
底下人忽然上前,一左一右的按住嬷嬷的肩胛,愣是把念归给抢了过去。
见状,李季随即将怀中的孩子塞进了嬷嬷的怀中,“以后,这就是傅念归。好生带着,若有差池,小心你的性命。你们不是自诩善良吗?这谁的孩子不是孩子啊,所以——你可要护着点,否则罪孽深重啊!”
“你们要对孩子做什么?”嬷嬷抱着陌生的孩子,面色煞白。
李季冷了脸,“那就不是你该知道的。”
“不要杀他,他什么都不知道。”嬷嬷跪在地上。
“一个妇道人家,问那么多,知道那么多做什么?照顾好你怀中的孩子,否则你跟这个孩子都得死。至于傅家这小子——当然有他的好去处。”李季将傅念归放在了食盒里,“识趣的就老老实实待着,不然,有你好受的。”
音落,李季已经拎着食盒走了出去。
“小公子!”嬷嬷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这可如何是好。
李季拎着食盒去了明渠,这条小渠直通宫外,只消打开宫门口的闸口,水里的东西都能流到宫外去。
身边跟着一个小太监,李季蹲下身子打开食盒。
这地方僻静,白日里也不见有人来,夜里黑灯瞎火的,就更别想见到个人。鬼影子都没有半个,真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总管大人,这——”小太监愣了愣。
“皇上的交代,你都忘了吗?”李季冷笑两声,“这孩子长得真好,白白嫩嫩的,只可惜投错了胎找错了人家。可惜了可惜——我要是有这么个孩子,必定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哪怕豁出命去,也是在所不惜。”
小太监谄媚的笑着,“总管大人又那么多的干儿子,将来必定福寿绵延。”
“真会说话。”李季抚了抚孩子的脸,轻叹一声,环顾四下确信无人,突然把孩子抛向了明渠。
寒冬腊月,别说是几个月大的孩子,就算是个成年人,落了水也会冻出个好歹。何况孩子太小,根本不会游泳,很快就会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一声清脆的物什落水之音,伴随着一道阴冷的风拂过。
小太监打了个冷战,“总管大人,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李季“嗯”了一声拖长尾音,“哪儿不对劲?尽胡说!这地方鬼都不会来,还能有什么不对劲的!”
“怎么没有孩子的哭声?”小太监往水里瞅了瞅。
尽管无星无月,但是水面荡起的涟漪还是能看见的。
李季阴测测道,“你娘生你的时候,你可会水?”
小太监摇头,“不会。”
“那不就结了,孩子不会水,沉在水底哭呢,你怎么就没听见?”李季笑得冷冽,“这耳朵,都长到屁股上了,该打。”
小太监慌忙躬身行礼,“奴才该死。”
“还看见了什么?”李季问。
小太监道,“好像刚才有个黑影,有阵冷风。”
李季一个巴掌扇在小太监的脸上,“瞎了你的狗眼,这儿哪来的黑影?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把你也丢到明渠。还不赶紧去开闸门,打量着等骨肉腐烂,要熏死人呢?”
这话一出口,小太监慌忙颔首,“奴才遵命。”
说完,急急忙忙的朝着一旁跑去。
李季望了一眼平息的水面,随手便将食盒也丢下了明渠。该走的走,该留的留,说得真好。等着闸门一开,这水就会流出皇宫,从此山高水远。
翌日,李季才跟皇帝汇报。
萧盛瞅了李季一眼,“干净了?”
李季颔首,毕恭毕敬的跪着,“皇上放心,以后绝不会有傅家后人的存在,倒是多了个傀儡傅念归。”
“如此甚好。”萧盛点了头,“今儿个是几号?”
李季忙道,“回皇上的话,腊月十八。”
“后天,就该是老三成亲的日子了。丢了儿子,还能安安稳稳的成亲,委实了不得。”萧盛不冷不热的开口,缓步走到窗前站着,“最近那头,似乎没有什么动静!”
“年关近了,最近东都城里安静得很。听说三皇妃觉得年底了,傅家的事情该早早了结,所以跟着三皇子一道,将傅家一干人等妥善安葬。说是就在今日!街上,难得又热闹起来!”李季平静的回着话。
萧盛轻叹一声,“朕的忠臣良将,死得真惨。可惜朕这赏赐,如今也无人能领。”
“丞相大人的榜文写得好,说是一不小心镇国将军府走水,孙媳为了护着老夫人而没能跑出火场,倒是可惜了。”李季依旧跪着。
慕乘风进了门,“卑职参见皇上。”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有探子说,东西在上官靖羽那儿,你只要拿到东西,一年之约可提前结束。朕会给你解药,让你尽快离开。”萧盛不紧不慢的说着。
慕乘风深吸一口气,“三皇子武功高强,我不是对手。他们成日在一起,怕是很难下手。”
萧盛睇了一眼,“这是你的事,朕只要结果。”
听得这话,慕乘风行了礼,“卑职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而是必须要拿到。腊月二十之前,见不到东西,就别怪朕不念多年的情分。”萧盛挑眉。
事实上,萧盛心里何曾有过情分,慕乘风心知肚明,却也是无可奈何。寄人篱下,受人牵制,也是无力挣扎。
慕乘风颔首,“卑职遵旨。”
音落,慕乘风转身离去。
李季眸色微垂,始终没有抬头。
“傅家果然是上慈下孝,令人羡慕。”萧盛拂袖出门,“随朕去瞧瞧老八吧!”
李季行礼,“奴才遵旨。”
所谓老八,便是八皇子。皇帝最近对八皇子宠爱有加,朝中有人私底下揣测,是不是皇帝把希望都放在了八皇子身上?
那么,是想立八皇子为储君?
若是如此,萧盛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找到了合适的初衷。
为八皇子,清除一切障碍。
只因八皇子年幼,将来必定无力左右,这些有功有劳的——老大臣
第五卷:火凤求凰 第423章 莫名其妙的拦路者
今儿个是傅家出殡的日子,大街上不少百姓自发的站在两旁相送。傅家也算到过荣耀的巅峰,可是谁都没有想过,最后竟然只剩下一个傅念归。
傅家几乎是满门皆灭,不得不叫人怀疑,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来的。
可是所有人对此讳莫如深,一点口风都探不到。
不但东都不太平了,连青墨和素言也遇见了阻碍。一路上,背后总有人拖着他们的行程,时不时有人出来打个酱油。
为何说打酱油呢?
因为每次杀手出现,马车总要有所损伤。但——又似乎是有两拨人在追赶着自己!
可偏偏青墨,又要护着素言,不管对方来意如何,人才是最重要的。马车不管会不会损伤,薄素言才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原本按照青墨的行程,此刻应该到了甘州,可是现在半道上马车修来修去,甚至于半夜还要打上一架,以至于到了现在,他还没能赶到甘州。
素言躺在马车里,青墨下了车拿着水袋去打水,想了想便从怀中取了小瓷瓶出来。药不多,算上今天的总计也就是两颗,若是腊月二十还不能赶到甘州,素言怕是——
思及此处,青墨急忙起身,拧好水袋的盖子,随即起身跳上马车。
哪知刚要走,四下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不少黑衣人。一个个冷剑寒光,目露杀气。这帮人应该是要杀人的,而不是来捣乱的。
心下一怔,青墨握紧了冷剑。
来人很多,而青墨是不能轻易离开马车的,否则伤了素言,他追悔莫及。可投鼠忌器,毕竟是兵家大忌。
这些杀手武功奇高,青墨跟着萧东离多年,以前也有杀手追杀过他和萧东离,宫里的暗卫身手都差不多。而眼前这些人,应该是大内高手。
几下交锋,青墨有些吃力,只守不攻也不是办法。
蓦地,手背上被拉出一道血痕,青墨眉头陡蹙。
说时迟那时快,四个黑影从天而降,齐刷刷道一声,“快走!”
青墨也顾不得其他,勒了马缰驱车就跑。
四人双手环胸拦住一干黑衣人。
甲:目露凶光。
乙:面无善意。
丙:宫中走狗。
丁:该杀!
音落,四人面面相觑,猝不及防突然出手。武功之高,联手之默契,极为罕见。但四人还是费了不少时间,才算把这些人全部杀死,无一活口。
四人站在那里,黑衣蒙面,歪着脑袋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
甲:主子吩咐,不许太早。
乙:不许太晚。
丙:必须腊月二十到甘州。
丁:我——在轮子上做了手脚。
三人一怔,齐刷刷扭头看他,崭齐的翘起大拇指,异口同声道,“高!”
青墨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回,轮子又坏了,马车又停在了半道上。胸中一口愤懑之气,这四个人像极了魑魅魍魉,又不像他们。若是他们,为何帮了他又要为难他?难道四鬼不知道,他是要赶着去甘州给素言续命吗?
若不是他们,这四人到底是什么玩意?一路上,一边救他们一边又搞破坏。青墨本就不爱说话,如今一张脸更是冷到了极
照这样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赶到甘州?
不单单青墨觉得发生的事情难以理解,便是上官靖羽,也是纳了闷,总觉得身边发生的事情有些诡异,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可到底是什么,上官靖羽也不明白。
正要回房的时候,却被萧东离拽进了一旁的暗处。
她正要开口,却见萧东离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上官靖羽蹙眉,定睛一看,窗户上似乎有人影掠过。
不多时,一名黑衣人从她的房间里窜出来,飞快的窜上了屋顶,而后逃之夭夭。这个过程中,非但萧东离没有出手,便是三王府里的暗卫,也是毫无动静。
“你故意的?”上官靖羽问。
萧东离勾唇,“若不如此,他岂能得手。”
“你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上官靖羽想了想,忽然快速的跑进房间,从柜子最里头抽出一个暗格,暗格里是个小盒子。她小心翼翼的取出小盒子,盒子的锁已经被破坏,很显然里头的东西——一定丢了!
果不然,等着打开盒子,里头空空如也。
“是龙凤印鉴?”萧东离站在她身后。
“你明知道,为何还要放他走?”她握紧了盒子,“这是素颜的东西,是素颜用命换来的,怎么能——”
“既然素颜给了你,就是想护你一命。只要能护着你,其他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萧东离坐了下来,容色清浅,仿佛丢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事实上,如今的龙凤印鉴确实已经无关紧要,该取出来的东西,该看到的东西,上官靖羽都已经取出来看到了。所以对于上官靖羽而言,现在的龙凤印不过是素颜留下的纪念品。但——她知道,萧东离也知道个大概,而宫里那位却并不知晓。
“是皇上?”上官靖羽扭头看他。
萧东离点了头,“看那人身手,应该是慕乘风。”
“皇帝要赶尽杀绝,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上官靖羽深吸一口气,重重关上盒子。
“你的东西,怎么丢的我就怎么拿回来,如今只是时间问题。”萧东离慢条斯理的倒上一杯水,递给了上官靖羽,勾唇淡笑,“你放心,爷给你做主。”
她愣在那里,“我知道我不该问,可是我想知道——”
“御羽山庄已经安排妥当,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带上你的三十万禁军,跟我里应外合就好。”萧东离半垂着眉睫,笑得淡然自若,“你的仇,我来报;你的恨,我来解。我不在乎天下,不在乎会死多少人。朝代更替,屠戮是在所难免,总归要有牺牲。而我只在乎——你所在乎的一切。”
上官靖羽握住他的手,发觉他的手心有些微凉,“爷,我在乎的是你。”
萧东离唇角微微一抽,眼底的光有些复杂难解,反手握住她的手,他直接将她拽过来抱在了膝上,“阿靖,爷永远都会陪着你,在你身边。”
“永远是多远?”她问。
他宠溺的吻着她的鼻尖,“直到我最后一口气。”
心里突然疼了,上官靖羽抱紧了他的脖颈,“我爱你。”
他像个孩子般笑了,带着少许羞赧之色,却将她愈发的抱紧,恨不能融在骨血之中。
温馨提示:明天开始写腊月二十哦!!!!!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