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极静,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曾经过过招的两个女人皆是静默。若兰停下手中的活计,垂首掰着自己的手指,对于今天旭笙的到访,她没有料到,实在是紧张得很,早前她曾经失礼于她,心里真是愧疚万分。然而现在却又多了几分欣喜,这样伟大的江湖人物竟然会是她的姐姐,这的确是她所料未及之事。悄悄地抬起头看向旭笙,若兰不禁好生羡慕。为什么会有这么奇特的女子?独立、勇敢,知道自己要什么、怎么做。反观自己,原本安心的在依附上官和滕府两家的保护下,她什么也不愁,却也什么都不会。可现实偏偏就是个大嘴巴子,用血淋淋的经验教给她那句真理:靠山,山要倒;靠人,人要跑,无论是家族还是“爱人”,只要不是自己的,就尽是虚妄。这么多年的公主生活,她丧失了自己的独立思考,不明白自己能做些什么,就连自己想要的,也不敢去争取。她原本以为她就应该是这样,处在这种男尊女卑的社会中,谁会对一个女人要求闺房以外的事?她还算是幸运了,每次家族里的重大会议,她贵为上官家的唯一纯正血脉都被允许出席。如果双亲依然健在,她大概只能成天关在闺房中绣花,静待家人安排嫁人,哪能和江湖中的人物产生那么多的爱恨纠葛。
对于眼前的这个姐姐,她曾经恨过她,讨厌过她,甚至在心里一直都排斥着这个人,可现如今,一切早已是过眼云烟,除了视她为利用工具的上官家之外,旭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她的内心有些激动,眼眶中有一些晶莹的水滴,可幼时接受的淑女教育又不允许她情绪外露的这么明显,只能低头重又拿起绣花针,一针一针地刺向缎面,勉强掩饰。菊花的花蕊需要跳色,线又太细,针更细,一根丝劈成了四份,若是太过用力,便会扯得断了,若兰拈着针,微微抿着嘴,专心致意极轻极慢抽出线来,仿佛也只有这样的才能缓解自己双手颤抖的程度。
两人皆是低下头用着眉眼仔细地端详着对方。不过到底是同一个父亲所生,眉眼之间,真是像极了上官家的血脉。
过了半晌,旭笙方才一笑:“上官姑娘真是好巧手,旭笙真是佩服。”
若兰微微一笑:“旭笙姑娘的剑术绝妙,我也是佩服的紧。”
旭笙道:“诶,罢了,这里又没有旁人,你我二人不至生分到如此地步吧?”她的个性直率,平生最恨说话拐弯抹角的人,既然事情已经挑的如此明朗,又何必磨磨唧唧的浪费时间。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就是上官家从未向外人提及过的上官旭笙,也就是你的姐姐。”
“我们的关系我都知道了,姐姐!”若兰抬起头来,径直地叫出这么一声姐姐,来的真是亲切。
两个人都曾经历过爱与恨,痛与伤……甚至为了同一个男人还差点反目成仇,可这一切都过去了,就连旭笙都没有想到若兰会有这么大的气量,这样的豁达与洒脱。相较于她的“天真”, ...
(她倒是显得有点太过于小人了。只是理智始终是她的本色,她从不指望她们两姐妹能彼此相认,来一场相见欢。现在是特殊时期,她们两人此时最需要的是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而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的家长里短。
“你脖子上的那道伤疤是我造成的,也许说出来你不相信,当日欧家授意五岁的我杀了你,不过因为你年幼孤弱,不断啼哭,迫使我最终没能下去狠手。当年的事我从来没想过去隐瞒,相信你此刻定是恨我万分,毕竟你曾经差点命丧我手,我不祈求你的原谅。”
第六十六章
(记忆回到了她被周渝生,也就是她未来的师傅掳走的那一日。ww
“你是谁?是不是上官旭笙?”周渝生脸上仿佛带着微笑,与他在上官府上恶狠狠的形象大相径庭。可即便是这样屈尊的态度,带给她的却是深深的厌恶,望着这个人,她心里涌起的是如熊熊烈火般的恨意,是他杀死了她最后一个亲人,从一开始他就注定永远得不到她的原谅,这样如此轻贱人命的人也不值得被宽恕。
她看着眼前这副令人生厌的嘴脸,拼命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压抑着自己想要杀人的*,腥甜的气息氤氲在口腔,始终不发一言。周渝生对她充耳不闻的态度不以为怒,反而大笑出声,“不用猜了,你一定是欧家人,没想到你才这么小,就这样的倔强,就连这副牛脾气都像极了欧家。”
一直缩在一旁的众护卫听这口气,终于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临行前欧主特地交代周特使:“一定要找到上官旭笙,要是令这么重要的事上出了岔子,便是不要自己的小命了,实在不行,便提着人头来见我。”回过头来一眼瞥见众护卫道:“你们随着他一块去,见机行事。”
轻轻一句话,将若干个护卫全撇进一潭浑水里去。原以为是没有希望的事,毕竟上官府家大业大,若是知道了旭笙小姐的真实身份,难保他们说什么也要强留她在身边。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暗访搜寻,一趟趟往来通报进度,等到大局已定的这天,全都已累像是打过一场大仗,或许有真的去攻打上官家都没有这么累。
周渝生并不看向她,只是目光向外移,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今天是你的六岁生日吧,估计你也发现了,与同龄的孩子相比,你极其的早熟,甚至拥有比你年长10岁孩子的智力水平。不要急着否定,你没有发现的原因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是欧家百年不遇的‘天女’,是被上天选中的幸运儿,拥有可以操控风的能力。”
旭笙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里是对还是他满满的不信任,“你是谁?你怎么会对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事了解的这么清楚?你到底是谁?”
“我是欧家的特使,我的主子想见你,我的那个主子啊,想要做成的事从来没有做不成的,你既然是他的猎物,就注定是在劫难逃。”有点讥讽的微笑,又像是在同情这个天赋异禀的女孩,即便被上天选中,命运也有可能被人为的改写。有时候被神吻过,不代表是一件幸福的事。
“那你家主人是谁?让他出来与我说话。”旭笙的小脑袋里没有如他一样复杂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想找一个明白的人,将这番混乱的事情给她解释清楚。
“看你这个丨乳丨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口气还蛮大的嘛!你要见我家主人,可以,但是必须要做成一件事,只有做成了这件事,你才能活着见到我们家主人。ww”周渝生终于愿意拿正眼看她,看的出来,他对旭笙的傲气十分欣赏。
“那是什么事?”她的眸子黑澄静亮,闪现出钻石一样的光芒,神情专注而严肃。
周渝生转头,护卫随即从袖底拨出一柄透着寒光的短剑递予他。旭笙看那短剑约一尺长,拿在他手里就能尽藏于内,十分小巧精致,可那两条深深的血槽,暴露了它嗜血的个性,显然是杀人的最佳利器。“这是‘风灵匕首’,锋利过人,而且拔出之后,也绝不会有任何的血液喷溅出来。赠与你这把匕首的目的,是想让你杀掉在上官家你最恨之入骨的人,并且最终任务是毁掉整个老宅。不要问我为什么不做,这是欧主对你的考验,不经历此关,他是绝对不会放心接见你的。”
旭笙的眼睛里反射着利刃的幽兰灯火,压蓄已久的仇恨一经触碰,从内到外骤然迸发出来。她的两个瞳仁像是被烈火点燃,着了魔一样的缓缓伸出手去,冰冷的刀柄像是被烈火炙烤过一样,拿着都烫手。她的呼吸沉重而迅疾,瞳孔的极剧收缩,形同鬼魅。一切的痛苦全都来自于上官府,母亲的死,仆人的死,雪姨的死,她的心早已随她们去了,生早已失去了执着的必要,现在手刃了仇人,黄泉路上也许还能和母亲碰上。
众护卫大气也不敢出,只眼睁睁望着旭笙,因为仇恨的力量而完全蜕变为一个着了魔的鬼娃娃。
他的嘴角却含着一抹讥诮的浅笑,仿佛早已看透一切了生灵的挣扎,他知道,这个小女孩会将这件事做得很好,比欧主想象的都要好。
若兰听到旭笙杀人的那一段,心里惊惧不已,细针一下子失了准数,一针下去,立即有血珠冒了上来,橘黄丨色的菊花被鲜血染得更为凄艳,恰似人心。惊魂未定的她丝毫不觉得痛,心头上的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冻得透心凉。
命运捉弄,自己被人再一次的逼入死角,心里认为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竟然正是令自己痛苦的始作俑者,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自己不甘,不愿,不行又能如何,心如刀割,顿时连声音都哑了:“姐姐,我父亲也是你父亲啊,你怎能下的去手!”
旭笙平时很少连贯地说这样一长串的话,这话说的倔强,也说得冷情。对于今天到访可能出现的情况,她自己心里其实已经做好的打算,不过见妹妹这番痛苦,心里也是如刀绞一般的难受,那是她最难受的岁月,也是她自己最不愿回忆之伤,但这该说的她还得要说,“当年我做出这样的事,也是被人利用。当时真是恨意完全冲昏头脑,冲动之下才做出这样有违人伦的举动,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丝毫没有对当年的事感到后悔过。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假若你知道了上官尧与你母亲的所作所为,相信你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而如今你是好端端的在这里,我待你,也并未生嫌隙,若是你终究心里放不下,我可以向你讲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若兰转开脸去,过了许久,方才“嗯”了一声。
旭笙详细的叙述,只不过对于若兰的父母们,她还是选择了嘴下留情,毕竟毒舌不是她本色,那是润白的特长。
若兰听后过了许久许久的沉默,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之久。旭笙见她并不作声,也不心急,只在一旁安静地等她自己回过神来,正待端茶自饮时,若兰蓦然抬起头来,目光如箭,犀利冷冽:“你今天来这除了告诉我这些事,目的应该还不止于此吧。”
旭笙看着若兰,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喜欢这个小她几岁的妹妹了,不偏听不偏信,而且还能从巨大的信息量中找到自己的思维,关键是分得出轻重,不感情用事,是个聪明又敏锐的主。看来欧净琛的魔鬼教育真的将原本天真无邪的若兰给修炼出来了。
“那我就闲话少说,其实我今天来只是想说,我知道你和欧主达成了协议,而且你和上官家也没有闹翻,是上官府上考虑的第一人选。你也知道我们二人的被动位置,唯今之计,唯有快刀斩乱麻,就此了断。如果你没有意见,我们两个可以联合起来,一起扳倒这两大家族。”
若兰的眸子极黑,原本的天真无辜的剪水双眸,经过时光的打磨仿佛微睐,眼带精光。也许欧净琛千算万算,而 ...
(且特地选在马场与她结盟,不曾料想与他共事已久的旭笙,依然破解了他的筹谋。“没想到我的身份竟然如此特殊,成了你们竞相追逐的对象。”
旭笙微笑:“你我都是聪明人,那我就不多说什么,若是你不想与我联合,我也只能奉劝你一句‘小心欧净琛’,他可不是你所能惹得起的人!”
在旭笙的眼中,欧净琛始终是最聪明、也是最毒辣的那一个,自她幼时进入欧家时的第一眼,他便是满眼的桀骜不驯的模样,又是极其擅长掠夺而且不择手段,若是什么东西得不到,就一定要毁灭它。欧家上下对他的尊宠造就了任他予取予求的个性,就在旭笙出现之前,他从来就没有任何危机感。但现实的安逸注定不会持续太久,名利的争夺就是这样的残酷,尤其是在两个不分伯仲的对手中展开的厮杀就更为厉害了。
旭笙在家族中虽然贵为天女,但毕竟骨髓里流着上官家的血,血统已是不纯。而在母系社会所主导的欧氏宗族里,欧净琛的上台是本身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两方阵营既有劣势也有优势只是也不知从哪一日开始,他开始向她伸出毒手,她除了终日被身为师傅的周渝生活活折磨之外,还要经受他的心理炼狱。她知道欧净琛一直在等,等她向他求饶,为他屈服,可是她偏就不让他如愿。她时常也曾怀疑过这一切其实都是他的借刀杀人之计,但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是欧家用来引开江湖视线的工具。她现在只能防着一步错,步步错,不可妄动。
经过一个昼夜的冥想,她也想清楚了,她与润白的爱情本就是琦想,滕父的信只是阻止她越陷越深,或许她对润白的感情只是一个极其冰冷的女人,对于温暖的过度执着,失恋了很痛苦,但生存的意义更为重大。如果你相信命,那么一切的偶然都是注定,如果你不相信命,那么一切的注定都是偶然。而她这个自小在竞争环境中长大的,整天为自己的生存而担心的人,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她不信命,也不相信她对润白是真的爱情,或许这些天就是上天对她开的一个玩笑吧,只是演这个玩笑的人太认真了而已。
“还有欧净琛这人的死丨穴便是他曾经结过婚,当年他为了能保住自己的当家之位,不惜娶了龙门票号的大小姐做妻子,不过两年后他还是用尽心机甩了她。但你知道的,龙门票号可是全国最有钱的票号之一,得罪它,欧净琛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什么?他竟然有过妻子!”若兰一下子愣住了。
“对啊,所以说这是他的死丨穴,那位小姐本来精神就不正常,一旦派人查出她的死因,欧净琛估计下半辈子就要被龙门票号搞到蹲大狱了!”
“纵然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与他反目成仇,为何要来告诉我啊,我的好姐姐。”
“你说话别用这阴阳怪调的,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其实这也只是欧宅的猜测而已,所有参与此事的人,死的死,没的没,我尝试过,但毫无收获。想来你能和他走得这么近,也是最有机会套出话来的。”
若兰重又埋首于缎布之间,神色又迅速整理为当初的恬静而专注,说道:“我自有分寸,姐姐!”右手在缎面之下稍微作结。她端详着刚刚绣好的一朵菊花,殷红的血迹已完美的镶嵌进去,她轻轻呵了口气,仿佛那不是绣出来,而是画出来的一般,黄金一般的菊花,贵气逼人,红色的芯蕊,姿色动人。
旭笙是个聪明人,若兰的言语之间,已是互通天机。短短片刻,两方的阵营已发生惊天逆转,这两个姐妹终于要携起手来。
润白站在栏外,远远的看向两人,真是像极了一朵双生花。
第六十七章
(润白提步慢慢地走进,笑着对若兰说:“绣花这样劳神的事你还是不要做的好,天气这样冷,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别又再弄出什么病来。ww”言语中对她一如既往的关心,但是看向旭笙时不自然的神情,这两个女人都看在眼里。当今与他相处最多的两个女人,一夕之间竟都变为亲人,巨大的变故令他有些发懵,但现实却是容不得他多想。
上官桀自前日的早餐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今日去复诊时发现,厢房内早已人去楼空,想来上官家已经接受了他。而据啸虎堂传来消息,上官家和欧家正式闹翻,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估计这场风波很有可能波及到滕府。令本来已胸有成竹的他有些措手不及,让他不得不将儿女私情暂时搁置一旁,急忙赶来与这两人商量个对策。
“最近刚学的花样,今只是拿来练练手,怕是手生了家里的长辈们可是要责罚的。”若兰展颜一笑,想着将这尴尬的气氛挥去。旭笙的心肠冷酷,但冷情的功力还是欠佳,虽是重又缩回自己的保护壳里封闭自己,但几天没见到润白,霎时见了,虽然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痛苦,但她的伤痛并不比他少在哪里。
在这些天来他们逐步的试探,互相解剖,磨合,润白明着说不需要有人能看透他,但双方早已是解语花一般的存在了。只是往往在很多时候,很多人只是有缘无份。
若兰将针线归拢,说道:“过几日便要立夏了,估计不会在这样的忽冷忽热了。”旭笙见事情已经办完,再多的停留也是徒增伤心,打了一声招呼就在润白的眼皮子底下走了。润白只能无奈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若兰被冷风呛在喉咙里,不禁咳嗽了两声,润白道:“你别站在这风口上。ww”
若兰并不答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真安静。”
润白依旧遥遥地看着远方,淡淡的道:“安静不了几日了。”
若兰挥了挥手,想要送客了。她的脸色白得没有半分血色,闭上眼睛:“我累了,要歇息了。”
他以为她在养神,她却软软的倒下来,整个人就那样往后倒下去,他本能的抱住她,她的身子轻得几乎已经没了重量。他突然想到丫鬟曾向他报告过,最近她夜里总是睡不踏实,还老喜欢吃酸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若兰不知道怎样面对她的悲惨人生,十几岁的孱弱身体会这么容易受孕吗?!仆役们都走了,若兰全身剧烈地抖动,眼泪一颗接一颗,无声地落在段子被面上,侵润进去。她的眼神疲乏而空洞,在看到他的时候,眸子里似乎燃起一点光,像是炭火中最后一丝余烬。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子,悲伤的这么厉害,就像是掏心掏肺,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现在胎像不稳,你不能那么激动的。”他扶着她的手,一点点的安慰她。若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劲,像是抱着最后一根浮木,揪着皮肉像是要掐出血来。他没有想要拨开她的手,看着血液渗出衣服,他也没有放,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伤心成这种样子,这眼泪中蕴含的绝望是无声的悲恸,却比嚎啕大哭更让人觉得戚然。但是现实不容得人有丝毫的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这个孩子,你想怎么办。”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润白对若兰未来的命运极其揪心。“我不会生这孩子,因为它是个孽种!”若兰的面容上浮起了诡异的嘲讽。话说得这样难听,润白对于她的态度抓了个大概。但是魅族的血统还是一道很难的障碍。
他从资料中得知,若兰的降生其实不在上官尧的计划之内,说白了她完全就是个意外。原因是魅族之女是不能流产的,这是一种遗传的缺陷。如果选择流产,将来再怀孕的话母婴会血型不合,新生儿溶血的比率非常高,或者再没有生育的机会。
他将现实的困难告诉她,却不曾想若兰的反应奇快,几乎没有思考,立即脱口而出:“我知道,我将来不打算再生孩子了。”这句话说的毫无感情。
润白吃惊地看着她,记忆中那个温婉的少女早已不再,作为哥哥的他本该有的所有愤怒,全都化为对妹妹真心的疼爱,连他自己也发觉他竟然以祈求的语气,恳请她好好的想清楚:“你将来总还要……。”
“我将来不想嫁人,也不生孩子。”她渐渐的镇定下来,近乎自虐的平静而冷漠地告诉他,“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他整个人猛然一震,死死盯着她,眼里盛满了悲哀:“若兰求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心里苦,但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他意识到,若兰沦为到今天的局面,其实一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在滕父的信中曾提及到他与若兰的婚约,而他为了自己的私情,违背了父命,伤了若兰,而他苦心追求的爱情,到头来只不过是上天给他开的一个玩笑。他是受害者也是始作俑者,只是若兰,本该长在温室里的若兰不该接受这样的命运,自始自终她都是无辜的。他说:“若兰,你把孩子生下来吧,我娶你。”
她冷笑:“你可怜我,我不需要。”她的心很痛,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仿佛唯有这样的自虐着,说着这样发狠的话,方才能平息胸口那团炽痛,如同陷阱里绝望的小兽,将自己抓的遍体鳞伤,不断地四周释放着负面的情绪,得罪所有的人才能罢歇。
“不,不是可怜。”润白单膝跪在床前,“是赎罪,在道义上,我本来就应该娶你;于我而言,你是我一生的伙伴,人言可畏,如果你一生都要背负这样的闲言碎语,作为朋友的我更是要为你两肋插刀。这么多年来,我当你是家人,如果这一生我们注定无法相爱,但我恳求你,请让我以兄长的爱来爱你。”
在这一刻她筋疲力尽,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垂落下来,青玉色的被面沾湿无数,就连润白的眼睛里也是泪光闪闪。若兰的声音带着一种嘶哑与哽咽:“滕润白,你知不知道,你很残忍,你可知道这一结婚,你可能就要和我捆绑在一起,而且会被牵连进世家之间的争斗。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难道你要我终日感到愧疚吗!”
润白抚去她不断涌出的眼泪,说道:“在现在的情势下,这应该是你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若兰,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世家之间互有间谍,你的消息现在难免不会宣扬出去。”
若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背过脸去,不再看他,闷闷的声音传来:“一切还是由你来决定吧。”
第六十八章
(滕府的机关再紧密也逃不过消息传递的速度,不到一个时辰,欧净琛到访。也就在那时,连身在滕府的旭笙也是才刚刚得知:润白要和若兰订婚的消息,就像是惊天霹雳一般,她的脸色顿时唰得变了,连半分血色亦无,眉头皱起,眼睑微微跳动,连呼吸都沉重起来,手中的瓷碟“哗啦啦”的应声掉落在地,上好的白玉瓷器摔了个粉碎。她的妹妹和她的表哥结婚了!这个事实,让她一下子实在难以接受。
欧主的来访其实是在润白的预料之内的,只是没有想到他来的速度如此迅猛,难怪欧家能在短短时间内崛起的速度这么快,和这个男人的强悍手段绝对是脱不了关系的。
这边欧净琛心里还在奇怪,根据情报,滕府可是机关重重,八卦式的布阵格局,觉得非是一般人能轻易进入之地。可等他来到这里,却发现这一路都没有什么防卫施,偌大的府院显得空旷而宁静。难道是情报有误,还是说滕润白对于外围的防备实在太有自信,而实际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他心里急躁,仗着自己的武功高,也不似以前十分在乎此处可能存在的机关埋伏。直接跳过了门房的通报,略微的一猫腰,整个身子就像是离弦之箭射了出去。只是刚刚站定在前院的屋檐上就已敏锐的感受到危险的气息,只是千钧一发之间,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扇原本紧闭的房门诡异地自动开启,到是颇有请君入瓮的架势。
欧净琛的眼里疑惑和狠厉一闪而逝,知道是滕家的主子在装神弄鬼,他也不推辞了,就这样应邀走了进去。
“来者是客,无论他是已哪种方式进来的,还是先请用茶吧。”说完,房内的人突然一挥手,
桌上早已备好的一盏香茗便即可从他的手中甩向了他。欧净琛看到此人有如此高深的武功也不敢大意,心里虽然疑惑,但也抬手稳稳接住主人的盛情奉茶,半点水珠也未溅洒。
“没想到举世有名的医药世家也有这样的高手,何不从黑暗中现身,和我切磋切磋。”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戒备,此行他只想带回若兰,并不想起太多的波澜,可这里的主子貌似不是这样想。
“堂堂欧主这样说,在下真是受之有愧啊,区区雕虫小技,在阁下的眼中只怕是班门弄斧而已吧。”相比于欧净琛的全身紧绷,这位倒是来的轻松自在了多。
“滕润白,**搞什么鬼,快把若兰的人交给我。否则老子就把这夷为平地。ww”一直处于金字塔顶端的欧净琛被他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给激怒了,反正他死活都不给他一个痛快,干脆,他来个快刀斩乱麻。
润白从黑暗中走出,端坐在厅堂之上,相较于一身黑袍的欧净琛,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白衣胜雪的润白反倒是风淡云轻,丝毫不为他的怒火所动。
厅堂的装饰还是玉娘在时的风格,极尽奢侈,吊顶极高,欧净琛也是极高的个子,身后没有一个仆从,只站在那就显得气势非凡,万丈光芒集于一身,一切都沦为背景。
对于欧净琛和滕润白来说,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见面,两个雄性动物的本能反应都要快过理智,不过因为性格不同,一个完全是为情所逼的强悍派,一个却是习惯了深藏的内敛派。
“欧主来到滕府就向滕某要贱内,不知所谓何事?”他丝毫不受欧主的影响,继续维持着自己装聋作哑的作风。
“滕家的人我虽没有见过几个,但能取得旭笙信任的人,相必也是个聪明人,若兰早已是我的人,而且我们两个人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我想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吧?”
“欧先生,若兰与我的婚约早已有之,而现在我们两情相悦,正是达成当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候,所以你说若兰是你的女人,这好像不大妥当吧?”
“滕润白,古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天不是无聊到特地跑来看风景的,我要若兰,作为条件我可以答应你放弃旭笙,放她自由。”
提到旭笙,润白脸突然一僵,看了一眼他之后,又笑着点头:“我清楚,欧主能够大驾光临这里是我们的荣幸,正好现在旭笙也在这里陪她妹妹小住。过去旭笙在欧家曾经受过欧主的照顾,这次既然欧主到了滕府,那就让我和身为姐姐的旭笙趁此机会好好招待一下您一番。”他这一番话显山不露水,看在姐妹相认的面上,他就不信欧净琛能这么残忍。
欧净琛最怕自己留有软肋,也最恨人拿这个软肋来要挟他,冷笑出声:“不敢当,我只要若兰跟我走而已,旭笙要是不嫌弃,也可以还是住在欧宅,和她妹妹正好做个伴。”
贪心不足蛇吞象,润白心里对他唾弃万分,可脸上依旧微笑,然后伸手替他倒茶,再次强调这个事实,“若兰现在已经是滕太太。”
“滕太太?据我所知,上官若兰曾经消失了半个月,你就不怀疑她去了哪里?”
“她那不是消失,滕府那阵子出了一些事,家父亡故,家族店里又出了一些事,我放心不下她,所以将她接到别处去了。”他睁着眼睛编瞎话,原本他不想接他的下茬,但无奈欧净琛逼的太紧,和这样的男人交锋压力太大,他真的不知道若兰那些日子是怎么扛下来的,心里想着,愧疚又添了一层。
“她真的是只是住在别院了吗?或者我要这么说,她还是chu女吗?她肚子里有可能有个孩子,你知道吗?”
“欧净琛,”润白神色一凛,“我尊敬您,但是这样的话从您嘴里说出来,恐怕不太妥当吧?”
“不妥当?你和若兰的婚约我不管,但若兰是我的人,我是说什么,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
“您真是会说笑。”润白当着他的面叫来下人,送客的姿态明显,“您这话不仅是对若兰的侮辱,也是对我这个未婚夫的极大羞耻,您觉得我会对您这样的无理取闹无动于衷吗?”
“哼,你别以为我会被你这样的虚张声势骗过去吗?若是你不肯把若兰交给我,你相不相信我分分钟就把滕府夷为平地。”欧净琛的耐心即将耗尽,开始威胁润白起来,极具攻击性。
“欧净琛,这里不是欧宅,容不得你随心所欲。”对于他的话,润白丝毫没有变色,并且回报了一声冷笑。
刚刚前来送客的仆人全都变了脸色,两个人皆是针尖对麦芒,就连空气中都能感受到火花四溅。
欧净琛突然不怒反笑起来,笑声?人:“说得好啊,滕润白,这里不是欧家,这里是滕府,但是你也不要忘了,你面前站着的是谁?”
“我怎么会不知道?您是欧净琛,如雷贯耳。”润白面不改色,回答的声音也很平静。
“滕润白,不要和我文绉绉的装深沉,快,把我的人还给我。我没空和你在这磨叽。”耐心耗尽,口气里满满的火力强攻,欧净琛首先还是爆开来了。
我要找到若兰,要找到若兰,这个念头随着澎湃的血脉,在胸口气海中翻滚,如同汹涌的潮头,一波高过一波,再也无法压制。 ...
(
若兰永远也不会知道,虽然只是分离短短数日的分离,但是在欧净琛眼里,时间就像是无涯的汪洋,没有她的日子里,一日更像是一年,十年那么长。他就像是被她种了蛊的虫,左右不过是煎熬,又只觉得自己像一尾鱼,离了水,放在火上慢慢烤,皮肤一寸一寸绷紧,呼吸一分一分急促,每日都要尝受那种蚀心刻骨的相思,整宿整宿的夜不能寐,她的声音一直在他耳畔中盘旋,她与他共同拥有的每一幕幕细节都在脑海中反复的重放,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打在记忆的深处,并且烂熟于心。
练武的人是不能留下死门的,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一门之掌,那会成为他任人宰割的软肋。他明明深知这一点,这么多年他也这样做了,并且做得极为出色,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但是她是他逃不过的一个劫,唯一不能碰触的地方。
是她让他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这样厉害,本以为得到她的人,就会不在乎她的心。可是到头来,待到失去了她之后才知道,他要的根本不仅仅是她的人而已,他要的是完完整整的她。即便是权倾天下,可失去了她又有什么意义!可是他偏又错的那样厉害,只好步步错下去,直到逼死自己,无法挽救。
“欧净琛,我再次重申,若兰是我的未婚妻。”
欧净琛脾气本来就火爆,心情急迫,被润白这一口老夫子的故意刁蛮弄得勃然大怒,恨不得一下子杀了润白才解气。就在他情绪那根弦几乎要崩溃的时候,重重帘幕后,似乎有人,他猝然止步站在那里,本能的扶住腰间的长剑。
若兰从重重的帷幕后,一步一步走向他们,脸色苍白得惊人,可底下的脚步却是走的极稳的。
净琛许是期望了太久太多,乍看看到她的一刹那,犹以为自己又是眼错,可是那身影犹如烙铁一样印在了他的心里,又怎能会出错。
润白的反应极快,视线落在若兰身上后,就直接走过来到她身边,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低头弯起嘴角就是一笑。这一笑光彩夺目,而他的动作亲昵,就连刚才还暴跳如雷的欧净琛都呆了一下。而若兰被他的动作吓到,眼角直觉地往欧净琛那里偷偷望了一眼。偷偷一瞥而已,然后若兰就突然感觉六月飞霜,整个人都被泡在冰水里了似的。高大的厅堂,阳光很足,她皮肤很白,润白看过来的时候角度斜而且偏,阳光好像在光洁的侧脸上打转,明明还是原来那个削瘦的若兰,但润白却觉得不知从何时起她变了许多,从一个胆怯懦弱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耀目而冷静的女人。
“润白,我来吧。”她主动将他给她力量的那只手拿下,对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润白知道她想自己面对,也是,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问题。他无声的带走所有的吓人,关门,留给他们安静的空间。
第六十九章
(她平静而冷漠,“别费劲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就是想要这孩子吗?”
他看到若兰,先前急躁的情绪像是被奇异的抚平了,静静地打量若兰,像打量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对手,最后,他不怒反笑:“你知道,我可能让上官家,还有你这个奸夫一起与你陪葬。ww”他的唇角漾起了一丝嗜血的笑意。
若兰把脸一仰,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事情,心一冷,身子也冷了:“若兰,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嫁人可不是儿戏,而且你肚子里的是我的种,我不能容忍我的女人嫁给他人。我给你钱,你开个价。”满眼的嘲讽。
“你的女人,你的孩子,欧净琛,你一厢情愿,自我联想的本事倒挺强,别做梦了!我不会给你生孩子。”她几乎是立即回嘴,一字一句的说道。
欧净琛从未遭受过如此的屈辱,手不由得举起来,她并未回避,漆黑如玉的眼眸一如当初的倔强,她看到他墨绿的瞳仁逐渐变为深蓝,这是他愤怒的前兆,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很快握紧了拳头。两个人对峙,中间几乎不隔任何距离,他克制的呼吸几乎都已喷在她的脸上,她也在抑制自己扑上去撕碎他的冲动。
她冷笑:“想打我是不是,就像原来强bao我一样,这个孩子的父亲完全是个恶魔,而他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孽种!就算你把这世上的金山都捧到我面前来,我也不会看一眼。不过你倒是要感谢润白,是他接受了这个罪恶的生命,是他给你屁股擦得纸。”她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这么多天的屈辱,累积在心头的苦楚,凝结在她的每一个个像小箭一样的字句里,嗖嗖地往他身上射去,带着无比的痛恨与憎恨,他气得浑身发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攥紧拳头,不让自己挥手伤了她。ww
“我恨你,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恨过一个人,欧净琛,你的一切都让我觉得痛恨,觉得厌恶。你只会冷酷残忍,自私自利,你个变态,除了追名逐利你懂什么?你除了知道利用一切你所能获得的资源,你还知道什么?你根本就不会理解。在你的世界里永远不会有爱,有信任这种东西的存在,因为你这龌龊的人生一点都不配拥有这一切。”
他依旧是暴躁,但眉目渐渐恢复了那种独属于他的冷血与残酷,就像是对一个女人宣布死刑一样:“不管你怎么说,我只想提醒你,我有钱,有地位,我什么都有,所以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要得到,这孩子我想要,所以你非得把他生下来。如果你非要逆行倒施,我会不择手段,到时候你和所有被你连累的人,都会死得很难看。”
她忍了好久的眼泪再一次的喷溅出来,“欧净琛,迟早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我们是盟友,为何要与自己为难,让自己难堪。”欧净琛竭力维持着自己的气度,不让自己失手掐死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女子。
她嘲讽般的笑起来:“呵,盟友!就凭你这个肮脏的人……。”她真的怨死了他,像一条快要上山的蚕,被他逼迫的把那情丝吐得一根不剩,吐得身体都透明气来。
她的侮辱扯动了他最后一根神经,终于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甩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她唇角迸裂,血渗出来,她的泪早已干涸,就像一口枯井,再也没有能力悲伤,整个人皆是绝望的姿态。两个人都狠狠地瞪着对方,仿佛想要置对方于死地。她的一双深幽幽的大眼睛瞪着他,直瞪到他心里某个部位生生地疼起来。他如同一只飞蛾,临近了灯光,葬身了火海,才知道光与热,从来都不属于他自己。她恨他,恨得那样的纯粹而深重,不容任何余地。从开始的第一面,从他强占她身子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全完了,一切全完了。不论他再做什么,不论他再说什么,她都是厌憎无比。从此,由她亲自向他执行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