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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眼中的泪水霎时冲出了眼眶,顺着微微颤抖的脸颊落了下来。他不能自已,苍白的脸色和惊惧的眼神更叫他心悸。望了她半晌,轻轻一声叹息,拨开黏在她颊畔的发丝,试探着,想要在她唇畔落下一个吻。

    “不!”

    他刚一碰到她的唇,对方就像受了莫大的惊吓,一下子推开他,打着赤脚跑了出去。

    “卓贞!”担心她的脚伤,疾步追出了房门。

    术律珲等人死活没想到一个“将死的女人”竟会突然跑出来,一愣神的功夫,女人已掠过人墙,冲向院门。

    “卓贞——停下!混蛋,你给朕停下!”耶律尧骨边追边喊,路上满是沙石瓦砾,惊悚地看到沿路的沙石上留下的斑斑血迹。

    飞跑几步,一个腾身挡住了她的去路,嘴里愤愤咒骂,“早知你这般健步如飞,朕就不该来看你!”喘着粗气,怔怔地望着被他裹进怀里的女人,挥起一拳狠击一旁的门柱,他到底在做什么?她死她活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缓缓蹲下身,轻轻握住她的脚,那双白皙的莲足越发消瘦,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脚心已是血肉模糊,脚背上脓血溃烂的伤口更叫他心底一阵抽痛。。。。。。

    一言不发,无精打采地将人抱回了屋。难怪,难怪术律珲会大惊小怪的,这就是耶律绾思承诺的‘万无一失’吗?

    私藏仙药

    大木落似已筋疲力尽,倒在他怀里昏了过去。后半夜,高烧骤起,周身烫得像火炉似的。清秀的小脸烧得赤红,眼角的泪珠无意识地往下滴,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那份无助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卓贞?卓贞你还好么?”耶律尧骨紧攥着冰冷的小手,低头吻着濡湿的鬓发。

    紧闭的美睫微微张开一条缝,紧抱着男人宽厚的手掌,突然像个小娃儿一样抽泣起来,悲切的呜咽声伴随着沉沉的呼唤,“德谨。。。。。。德谨。。。。。。”声音很低,却声声鞭笞着他的心。

    “卓贞。。。。。。对不起。。。。。。”再次开口时,嗓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紧闭双目将泪水憋了回去。

    往后三日,御医不时进来卧房给她诊脉,茶花小心翼翼地替她换过透湿的衣裳,额上的帕子不停地换洗,她却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病情反而一日比一日加重了。

    莫名怀念起驾鹤西归的老神医,对方不止一次替他将她从阎王手里抢回来。隐约记得老神医的话:这女娃儿怕是活得太辛苦,一心奔着鬼门关去了。若是那样,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她,这个世界上怕是已没有她留恋的东西了。。。。。。

    “主子,张榜求医吧?再不然就向邻国求援。”茶花眼看着病榻上的小姐妹只剩出气没了进气,再也憋不住了,“中原连年混战,汉地有的是无处用武的神医。只要陛下许以重金,不怕没人医得了她的病!”

    耶律尧骨幽幽长叹一声,扬手在脸上狠狠揉了一把,泪水再次模糊了眼眶,嗓音微微颤抖,“算了,算了吧。。。。。。把朕的马牵来,朕想一个人带她出去透透气。”摇头苦笑,“呵,几年误会,几年赌气,几年猜忌,一辈子,就这么过完了。。。。。。”

    术律珲赶忙上前一步,小声奉劝道,“主子,保重龙体。奴才手上还有几丸仙药,一直没舍得用,留着关键时刻救命的。”

    “什么药?”

    “当年老神医怕‘小木末’跟着您活不长,特地配下这些金疮药给她留用的。那年,恰逢奴才被主子暴打一顿,‘小木末’背着主子叫茶花偷偷把药带给奴才,还奉劝奴才,千万不要记恨主子。”

    “药呢?”大掌一摊,“罗里吧嗦的一堆废话,还不赶快拿出来!”

    “呃。。。。。。臣也就剩下这一小瓶,那年受了箭伤都没舍得用。。。。。。”解下腰间的荷包,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茶花一把抢过荷包,塞进主子爷手里,“这药本就是‘小木末’的,你个死秃驴拖到现在才拿出来!叫我怎么说你好?赶紧写休书!明儿我就搬到这幽州来,免得受你的窝囊气!”

    耶律尧骨懒得听两个混蛋家常便饭似的争吵,小心翼翼地剥开包裹在药瓶外的层层金箔。心里暗暗摇头:真是冤家啊,看见他这副样子还不悔悟么?吵着吵着一辈子就过去了,等到其中一个躺在病榻上的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邪恶印象

    耶律尧骨传太医换了药,摒退众人静静地守在榻边。

    心中暗暗感叹:神医就是神医,一眼就看到了他的骨子里。只怕这女娃儿跟着他会活不长,提前留下一堆金疮药替她延命。。。。。。

    记忆里,她总是伤痕累累的,委屈,却从无怨言。

    她几次三番离他而去,想来,那也是逼不得已。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跟他在一起本就不是什么享受的事情。他直白、粗暴、傲慢、任性,既善妒,又多疑,没什么情趣,更不会哄她开心。除了她,怕是没有哪个女人受得了他吧?

    扬手抚过她的头顶,唇瓣滑过她的眉心,犹豫了一下,终于笃定地吻了下去。侧卧在她的身边,嘴里轻声呢喃,“朕说过,即便真的错了,只要你肯认错,朕都不予追究。朕给你改过的机会,说到做到!”

    往后的三日,他时常重复着这样的话。那副痴傻的表情,让平日里鞍前马后跟着他的几个家伙觉得着实好笑。

    这是传说中那个凶残暴戾的契丹皇帝么?这要让不知情的外人看见,还当是那出戏里的花痴小生呢!

    耶律尧骨尴尬地回头,果然被他瞥见房门外那几个混账紧绷着抽搐的嘴角。丢脸!冷冷呵斥,“笑什么?”但见那几个混账霎时收敛起笑意。愤然起身,咣当一声掩蔽了房门。

    众人面面相觑,努力压抑着想要哄笑出声的气氛,几张大脸憋得通红,一转身正撞上术律家的‘母夜叉’。

    “小木末没事吧?怎么把门关上了?”茶花满心惶恐地望向连打哈欠的秃驴,“这光天化日之下,人就剩下半条命了,主子没动什么歪心思吧?”

    “我怎么知道?这得问主子啊。”

    茶花狠狠白了那颗秃头一眼,故意提高了嗓门咒骂道,“这大白天的,你个死秃驴还有没有点人性啊?老娘才给你下了崽儿,禁不住你折腾。你就积点阴德,消停几天吧!”

    耶律尧骨听到窗外的骂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移回视线,嗤嗤地哼笑起来:茶花呀茶花,在你眼里朕就是那种人么?朕承认,有些日子没碰过女人了,可她病得这样,朕就是浴火焚身也不忍心下手啊!

    门外突然响起一缕沉静而温和的嗓音,是耶律隆先,据说昨日夜里才从京城赶回来的。

    “母亲病重,儿臣回京城寻访名医。不想叔父皇已先一步赶来了幽州,一去多日,不知母亲的病情如何?舍弟天德他去了哪里?”

    “换了药,你母亲的病总算有了点起色。可怜你顾着老的,还惦记着小的。天德那逆子被朕丢进井里溺死了!”

    随口一句玩笑,竟触痛了昏睡不醒的女人,紧敛眉心,断断续续地唤着娃儿的名字,“天德。。。。。。天德。。。。。。”半睡半醒,双手凌空乱抓,“你把他怎么样了?他在哪儿?不,不会。。。。。。你说的不是真的。。。。。。”

    刀剑有情

    “醒了么?”耶律尧骨心中大喜,俯身凑近女人眼前恐吓道,“睁开眼睛看看朕,不然朕把你另一个儿子也送去陪葬!”

    大木落吃力地抬起肿胀的眼皮,‘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天德他人在哪里?那娃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做鬼也要拉着你一起!”

    生就天王老子的架子,一脸盛气凌人的表情,“呵呵,朕以为你祸害完了朕,又打算到阴曹地府祸害阎王去了呢。”

    “天德呢?”她视线飘向窗外,尝试着撑起身体却酥软得没有一点力气。

    “幸好你醒来的及时,朕快被他气炸了,正打算把他塞进井里溺死呢!”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有的女人天生就是操心的贱命。本就不拿自己当回事,再没点糟心的俗事拦着,怕是早早就到阎王殿报到去了。

    “你怎么来了?”大木落瞬间转移了话题。意识一旦苏醒便知对方舍不得杀天德,不过是气急了发泄几句罢了。

    “朕被那‘老太婆’从上京赶出来了,再没有成堆的政务,终于可以放手做一点朕想做的事情了。”

    轻提唇角,“若真那样,我就不赶你走了。你自管留在幽州散散心,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怎么,好心收留朕么?真当自己是观音菩萨,总在朕落难的时候现真身?”

    “在他人需要的时候现身不好么,常伴左右,早晚会生出厌倦。”

    “那么害怕朕厌倦你么?”

    “呵,明知缘起总有缘尽时,倒不如这样,远远的看着就够了。”

    “朕不喜欢摆花瓶,挂字画。朕可能喜欢上一把刀,多半是因为它用起来顺手。朕的寝帐里只有宝刀,没有花瓶。朕这辈子都不可能去爱没有用的东西。”

    大木落为了节省体力,闭起双眼,颊边浮着一抹笑意,“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是在夸奖自己么?”

    “呵呵,朕从不以貌取人。所以,不要担心朕会因为你脸上长出了几条皱纹就始乱终弃。”

    “再锋利的刀也有坏损的一天,‘用处’也终会被时间耗尽。你也许不会介意皱纹,却会介意我目光呆滞,不能自理。”

    “有些东西,即便不用也舍不得丢弃,就像先皇传给朕的那把刀。除非朕死了,都会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那跟摆一只花瓶又有什么不同呢?”

    “那是一份情怀,一缕回忆,在朕低落的时候,给朕无限的勇气。在朕春风得意的时候,又时刻提醒朕,不可忘乎所以。”

    “善哉善哉,心中有菩萨,观一切是菩萨。陛下若有此境界,刀剑亦是菩萨。”

    “不是每一把刀都有幸成为朕眼中的菩萨,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朕的寄托。朕不是佛祖,可以心无偏颇。归根到底还要靠‘缘分’。就像那把毁弃的簪子,朕始终舍不得丢弃。因为它曾戳进了朕的心里,那上面留着朕的血,朕的眼泪,还有朕年轻时的那份傻气。”双手捧起她的俩颊,再一次郑重地承诺道,“朕说到做到,即便你真的做错了,只要认错,朕都不会同你计较。。。。。。”

    没心没肺

    又逢一年“必里迟离”,重九登高,共饮菊花酒。若依往年,皇帝需率群臣、各部围猎射虎。今年却因久病未愈的佳人误了正事。。。。。。

    茶花一大早就将做好的兔肝、鹿舌端进了屋,随手清理了一下桌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主子——起吧起吧!说好了昨儿午后走,磨叽磨叽就半夜了。再一睁眼,天可都大亮了,这下您就是跑死马也赶不回去了!”

    耶律尧骨被突然响起的咋呼声吓了一跳,身子一震,“腾”一下坐了起来。满心嫌恶,“哗”地一声撩起挂帐,抓起炕头的枕头随手丢了过去,“滚——再唠唠叨叨的朕宰了你!”

    “我这不是为了您好嘛!您怎么不识好歹啊?”一瘸一拐地捡起弹落在地上的枕头。

    “朕不会看时辰吗?要你来提醒?”用力揉了揉赤红的眼睛,满心不爽地嘟囔,“你那份好心有个屁用?一遍一遍的磨叨,朕就能赶回京城了?那秃驴怎么受得了你?换作朕,哼。。。。。。”

    “别——”茶花赶忙扎乌起双手,打断了对方的假设,“您这样的我可消受不起!茶花人傻福薄,还想多活几天呢。”

    “你。。。。。。”懒得跟她废话,提上靴子下了地,“术律珲呢?朕这就叫他写休书给你!”

    “正在院门外‘抽风’呢。”

    “呃?大清早的抽什么风?”

    “就是拿鞭子抽——那个‘风’。”装模作样地比划着,“抽了三十多下了,再有十几下就抽完了。”

    “坤不刻(契丹语:旋风、鬼风)?”抻了个懒腰,在饭桌边坐了下来。

    “对对对,就是那个什么什么刻!要抽七七四十九下的那个。秃驴说,小鬼儿勾魂来了,不抡鞭子把它赶跑,怕把小木末的魂儿给勾走了。”

    “嗯。是有这么一说。”接过茶花递来的手巾,转头扫了一眼连天昏睡的大木落,“总像睡不醒似的,醒来跟朕絮叨几句又睡了。”

    茶花一歪一歪地走向榻边,就着炕沿坐了下来,“她呀,就这点不好!身上不舒服也不能耽误吃饭啊?我生病的时候就逼着自己吃。吃了才能有劲儿,才好得快呢!”

    “切,”耶律尧骨摇头嗤笑,伸手抓起一片鹿舌塞进嘴里,“天底下有几个你这么没心没肺的?”

    茶花愤愤地一撇嘴,“有啊——您呐!”眯眼假笑,“主子爷,这菜还顺口吧?”

    嘴里的鹿舌下了肚,不阴不阳地夸赞道,“菜是没得说,人欠揍!”

    低头打量着睡不醒的小姐妹,小声嘟囔,“我就想不起来她爱吃什么,印象里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喜好。最难伺候的就是这样的主儿!哎,主子知道么?”

    耶律尧骨微微有些窝心,站起身,茫然摇了摇头,“不知道。朕从未关心过这些。。。。。。”

    茶花落寞地长叹一声,“你们这些男人啊,都差不多!等我躺下的那天,您问秃驴,八成他也说不出来。女人的吃喝拉撒在你们眼里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你们那心啊,野着呢——就惦着升官发财了!”

    “呵,朕的官已经当到头儿了。”

    “是!刚摆脱了太后的束缚,又准备着南下亲征了——哪儿有个头儿啊?”

    “你哪儿来这么多的牢马蚤?”不耐烦地皱起浓眉,最讨厌别人跟他抬杠,尤其是女人。

    “呵,小木末就没牢马蚤么?憋在心里不说罢了。。。。。。”

    一刀两断

    伺候皇帝用过午膳,茶花如常将煮好的米粥端进屋,轻手轻脚地搁在桌上便转身退了出去。

    耶律尧骨起身掩蔽了房门,端起瓷碗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热气腾腾的米粥。坐回榻边,俯身低唤,“卓贞?卓贞?醒醒,吃过了再睡。。。。。。”

    大木落恍惚中听到有人唤她,恍惚间懒得回话,敛眉摇了摇头。

    “想吃什么,告诉朕?”贴在耳边,十二分的殷勤。

    “心。”并未睁眼,弱弱低喃。

    耶律尧骨身子一僵,心里莫名感到一丝异样。恐惧,紧张,怀疑自己听错了。。。。。。耳边回荡着大木末的怨骂——

    “你是鬼迷心窍了,她就是要吃人心,你都会亲手挖出来给她!”

    怔了片刻,惶然放下粥碗,起身在榻前踱了几个来回,暗暗吞了口吐沫,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小声嘟囔道,“你是故意的,成心吓唬朕么?唉——你就真是个妖精,朕也回不了头了!”

    “你的心——”双眼微微张开一条缝,直视他焦灼的眸,“要你的心尖儿做药引。”

    “开玩笑,还是真心想要朕的命?”

    “我恨你!”隐忍着抽噎,再次闭上了眼睛。

    “呵。。。。。。”无奈地摇了摇头,“恶人先告状?哼,朕不想听你的辩解!”

    “走吧,没什么好说的了。”

    微微侧目,嫌恶地扫了她一眼,“会的,不必你往外撵!朕要建国,选妃,有得是正事要做!”

    “与我何干?”一只手紧攥着帕子。攒着眉,不肯睁眼看他。

    “从今往后,天各一方。朕也不为难你,你想干什么都行!比如,出家、改嫁。。。。。。随便你吧。”

    “谢主隆恩!恕卓贞不便起身,不能相送。”

    一口恶气顶在胸口,暗暗往肚里咽,“大木末说的对,朕是鬼迷心窍,无药可救了!这个天底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就偏偏爱上你这样的女人?”

    轰然坐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子打了个晃,扬手扶住挂帐的立柱愤愤抱怨道,“我只是不明白,当日烟花巷中,你从未把我看做那种人;可自打离开了欢场,我倒成了那种人!只因为我弃了人皇王,从了你么?这就是始乱终弃的下场?”扬起绣帕拭去眼角的泪水,咬着嘴唇哽咽了几声,“走吧,不要再回来了!不怪你,都是。。。。。。都是我自作的业障。。。。。。”

    “人是做出来的!你做下什么样的事,就表明你是什么样的人。”屏息,顿了顿,“那些,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都过去了,朕不想再提。就这样吧,趁着朕还念着你的好,趁着朕还不想杀你。。。。。。”转身低喝,“走了!”强压心头的怒火,阔步向房门走去。

    “哎哎哎——”

    门外突然跳出一抹人影,原来茶花一直扒在门外偷听,展开双臂将皇帝老子拦在房内,“您现在启程也赶不上了呀,消消气——气大伤身呀!”

    “让开!”蛮横地将人搡到一边,“传令下去——”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挽弓相对的天德,嘴里大嚷一声,“你又来马蚤扰我娘——找死!”离弦白羽“嗖”的一声弹了出去,“砰”的击中了冠上的雄鹰。雕刻成鹰头的松石断裂成两半,“啪”的一声碎落在地上。

    “你——”霎时火冒三丈,指着娃儿的鼻子暴吼,“杀父弑君,你该当何罪?谁把他放出来的?”

    “我自己出来的!”拍着胸圃,敢作敢当。

    “哈!”仰天嗤笑,咬牙低咒,“简直胡扯!”

    天德一脸得意,扬起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虎斗金牌

    屋外的阳光格外刺眼,耶律尧骨下意识地扬手挡住宝珠反射的灼目光焰,狼眼眯成两条缝,怀疑自己看走了眼。。。。。。

    兵符!

    这不可能?

    该死!兵马大元帅的虎斗金牌怎么会。。。。。。怎么会到了他的手里?

    有些难以置信,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蛮横地夺下金牌,在娃儿硬梗的秃瓢儿上用力推了一把,愤愤地质问道,“你可知这是何物?岂可当做儿戏?”

    “兵符!”宝贝被人夺走,跳着脚争抢。

    “哪儿来的?”恶狠狠地睨着对方,“若有一句虚话,朕把你塞进井里!”

    “我娘的。还给我!”不依不饶,郁闷地鼓着腮帮。

    邪气挑眉,“呵,你娘还告诉你怎么用它?”

    “是啊。我娘说,这玩意儿是管兵的。拿出这个,不管是乌龟、螃蟹还是小虾米都得听我的!”

    “什么螃蟹?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急上火,听得一头雾水。

    “龙王爷的千军万马啊——乌龟是大元帅,螃蟹是将军,小虾米是喽啰兵。”

    耶律尧骨忽觉浑身发软,摇摇欲坠地蹲下身,“怎么到了你的手里?拿它号令朕的‘小虾米’了?”

    “拿来!我娘给我的。前些日子我娘病重时嘱咐我,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教我拿着这个到上京去找你。说是你的东西务必亲手交还给你,不许他人经手,私下里还悄悄对我说就算是隆先哥哥也不行。”

    “她有没有告诉你,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偷来的。”直言不讳。

    “哦?”微扬下颌,打量着娃儿清澈的眼睛。

    “见不得人的东西。。。。。。”抿着小嘴,嘟嘟囔囔地解释道,“我娘说她犯了法,按律要被砍去手脚的。可她是逼不得已,不然就要打仗了!”

    抱着娃儿的双肩怔了许久,沉沉一声叹息。缓缓站起身,手握兵符转头望向半敞的房门。。。。。。

    “主子——”茶花笑嘻嘻地上前劝慰道,“小娃儿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计较!好在只是这鹰脖子断了。。。。。。”拾起摔在地上裂了八瓣儿的松石,转身看了看天德,照着后脑勺狠盖了一巴掌,扬声数落道,“你呀你呀,你个愣头青啊!那箭可是真家伙——会出人命的!今儿你要是把他给撂倒了,你娘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我娘才不舍得打我呢!”自鸣得意,他娘是出了名的好性格。

    “那得分什么事儿!”指了指心不在焉的主子爷,叉腰教训道,“他是爹!你娘这辈子最在乎的人就是他了!”

    “那我呢?”郁闷地嘟起小嘴,“我娘最在乎的是我才对!”

    “傻小子啊!没他哪儿来的你啊?不为了他,你娘能费那么大劲儿把你生出来嘛!”扬手指了指主子手里的虎符,“这么跟你说吧。将来啊,他想把那个虎斗金牌给一个他最信得过的、永远不会背叛他的人保管,所以你娘才生了你。你方才差点伤了这个天底下最最最在乎你的人,知道吗你?”

    恍然明白了什么,扳着细小的指头数算道,“我最最最在乎娘,娘最最最在乎爹,爹最最最在乎我,是这样的吗?”

    “呃。。。。。。是!可也不全是。总之。。。。。。呃。。。。。。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啦。。。。。。”

    同道中人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耶律尧骨紧攥着拳头,又一次后悔了。怎奈人已跨出了那道房门,怎么好意思再返回去呢?无精打采地进了西厢房,坐在榻边,直盯着手里的兵符发愣。

    胜利来得太轻易了!以至于他都没想过李胡为什么没有发令调兵。

    太自负了!以为对方是畏惧他的威名。

    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自鸣得意!此时才明白关键在这里。。。。。。

    脚步声停在门外,术律珲将光溜溜的脑袋鬼鬼祟祟地探进了房门,龇起一口白牙谄媚地询问道,“主子,这就召集人马上路?”

    “滚。”代答不理,怀疑对方成心找骂。

    躬身进了门,伏在主子爷耳边小声说道,“主子,要是不走了,您就那屋去吧。您说您往这儿一坐,茶花她就不好意思进来了。”

    抬眼打量着那张被饲养得越发肥腻腻的脸,恨得咬牙切齿,“这大白天儿的,想干什么呀?朕还当茶花指桑骂槐呢,敢情你小子真动了那心思。”

    “嘿嘿,嘿嘿。。。。。。这不有日子没碰过娘们儿了嘛!茶花她刚生完,奴才又没纳妾。。。。。。”

    “呦呦呦,怎么没憋死你呢?京城里有的是青楼楚馆,惧内就说惧内,哪儿来那么多所以然?”

    术律珲挠了挠头,又揉了揉鼻子,压低嗓音奉劝道,“您要是闷了就带几个人出去散散心,甭总闷在这小院儿里!天一擦黑就该有人心急了。您那个时候再回来,顺便再带几件女人喜欢的玩意儿,这事儿不就结了嘛!”

    耶律尧骨挑眉打量着对方,“好使?”

    “女人嘛!先打一巴掌,再给俩甜枣,嘿嘿嘿。”

    “呵,你说的那是茶花,没心没肺的。”颓然叹了口气,身子一沉无精打采地摊在坐榻上,“她是喜欢你,才贪你的财呢!朕富有四海,可惜没人贪。”

    “呃?没见过女人不贪财的。”

    “呵,贪啥的都好办,就怕她啥都不爱。”

    “不可能!那还是人么?总得爱点什么。恕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人家是渤海郡主!虽因战祸沦落娼门,那也是青楼花魁。偏又遇上了人皇王,见多识广啊!不是她不贪,这世间的珍宝在她眼里就是沙石粪土,不像我家茶花,一烧火的,给五百两银子就能换个笑脸。”

    了然点了点头,“嗯,貌似有几分道理。像温儿,从不在乎东西,在乎人送。得了便高兴,随手便搁下了。”

    “卓贞也差不多,她喜欢的东西不在贵贱,得看心情。”

    “天!六月的天气,阴晴不定,这谁能摸得清?”

    “嘿嘿,讨好这样的女人难!不如那些啥都没见过的,啥都不懂的。未经人事的女娃儿最好糊弄,您非选了这么一位,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您非要这么一位‘女圣人’干嘛?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用得着么?”

    “朕用不着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的!朕就想找个伴儿,不那么烦人,合得来就行了。”

    颓然长叹一声,“唉!您二位真是天生的一对啊!怎么就那么像呢?您早就不在乎女人了,您只在乎心情。。。。。。”

    牵肠挂肚

    冒着被沿途娼人生吞活剥了的危险,带了几名亲信在幽州的街市上闲逛。不得不说在这幽云之地,契丹人还是高人一等的,尤其他这样仪表堂堂、衣着光鲜的“大爷”,倚门望风的伎女们招摇,生拉硬拽,几名护龙使唯恐有个闪失,被人钻了空子。一路推挡,紧张得面红耳赤的。

    在酒肆临街的厢房里坐了下来,憋着一肚子怨气开了酒荤。从午后直喝到傍晚,终于醉得像一滩烂泥一样,不省人事了。

    月上中天,终于被店家满怀歉意的低唤吵醒,酒肆就要打烊了。酒劲儿还没散尽,晃晃悠悠地下楼上了马。

    夜半更深,朔气袭人,远远望见哪家娼门外车水马龙的灯火,再没想过踏足那个地方,,一辈子只那一次就把他的病给治了。。。。。。

    术律珲说,回去的时候要给她带点“玩意儿”。都这个时辰了,带个女人回去么?

    跨马经过娼门,望见纱灯下挑担叫卖的货郎。一群“小秃儿”围成一圈,捧着些散碎银子不知在抢买什么。上前一看才知是些干果、炒豆、话梅、饴糖。。。。。。

    敛眉问自己,这能算作礼物么?这些东西宫里面也有,且比市井间精致的多。可他从来没注意过,也不喜欢零嘴儿,觉得那是无聊婆姨打发时间的玩意。

    她会喜欢这个么?

    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没的选。于是命人各样买了一些,踏着浓浓的夜色打道回府了。。。。。。

    闺阁里灯火依稀,只听见茶花嘲讽的怨叹声,“唉——冤孽啊冤孽!人家在时,一门心思地撵人家回去。这下人家走了,你又哭个不停!”

    大木落一字不回,只是倒在炕上背着身一个劲儿的哽咽。

    茶花郁闷地坐了下来,无可奈何地推了推微微耸动的肩膀,好言好语地劝慰道,“死要面子活受罪!你这又是何苦呢?人家大老远来了,给个台阶就顺坡下驴了。你倒好,变着法的赶人家走!喜欢就说喜欢,你是真不想跟他在一起嘛?”

    大木落颓然摇了摇头,忍着哽咽说道,“他走时没带几个人,都这个时辰了,我是担心他出什么事。”

    “嗐!就他那样的,一身蛮力,十个八个壮汉都近不了身。你在这儿瞎操心什么呀?”

    扬起帕子轻拭眼泪,“这幽云之地原非契丹所有,你可知有多少人不甘臣服,对他怀恨在心?这是外患。更有内忧,与太后之间的争斗方才平息,谁知道什么人会在背后使绊子。。。。。。”

    “哎,你不是死心了吗?他死他活跟你有什么关系?”挑起一根手指,提前堵上她的嘴,“别说他是天德的爹!这孩子是你一个人拉扯大的,有没有他这个爹都行!”

    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强撑着病体坐了起来,“我心里怎么想,你还不清楚么?他是我这辈子的业障,这个坎儿,过不去了。。。。。。”

    “那么着急‘过去’干嘛呀?佛祖就在西天,早晚去!你急什么呀?到了西天也没事做。你没看见么,人家菩萨都在红尘中普度众生呢!你就是怕麻烦,想早点解脱,好像证了果以后就没麻烦了似的!”

    因势利导

    那一刻,大木落忽然看清了自己——

    她是郡主,是烟花;非郡主,非烟花。特么对于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是即非,非即是,她亦正亦邪,她就是她!

    她一心远离,不过怕他一句非议。卓贞,卓贞,一个“贞”字就像他的心病。在他心里她永远是“辛夷坞”的小木末,一个曲意逢迎的娼妓。。。。。。

    青楼那段经历,已成了她此生不可挽回的污点。然而,也正是那段低靡的命运,让她明白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如果没有那段屈辱,她不会是现在的她。如果她还是从前那个清高、任性的郡主,他还会爱上她么?

    命运无法逃避。往日所做,成就了现在的你——做了的即是对的。

    她所得殊胜慧力,却不肯面对真实的曾经。一颗自卑的心,首先要爱自己,宽恕自己。风尘中人,生是烟花,死是烟花,一个沦落烟花的郡主——本身就是个传奇!

    门外忽然传来颠簸的脚步声,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一身酒气的男人拎着一提纸包跌跌撞撞地进了房门,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稽。

    耶律尧骨迟钝地怔了半晌,朝一脸震惊的茶花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马上消失。一个踉跄跌倒在炕上,四仰八叉地枕着女人妙曼的柳腰,扯开嗓门呐喊道,“朕回来了!”

    盛醉下的他早已在她心里做下了心病,下意识地将身子向后挪了挪,想要推开偎在小腹上的后脑勺。男人一脸烦躁,“啪”的一声弹开她的手,闭目轻哼,“烦人!朕困了。。。。。。”

    “沉。”声如蚊蚋,如履薄冰,唯恐对方一怒之下又把她丢进马棚。

    “你好些了么?”狼眼微微张开一条缝,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女人惶恐的脸。

    “没。”果断的拒绝,十二分的敏感。

    “朕想你了。。。。。。”直言不讳。撑起身子爬到枕边,“轰隆”一声扑倒在她眼前,“朕憋得难受。。。。。。”眯眼打量着她,大掌肆无忌惮地探入她的衣领,“可朕。。。。。。不忍心。。。。。。”凝视着她,呼呼地喘着粗气。

    惊觉掌下的圆润微微向前挺了挺,满涨的柔软霎时嵌入掌心。越发地变本加厉,试探着轻吻她誘人的樱瓣,“想朕了?”柔声探询,努力压抑着体内翻腾的慾焰。

    “担,担心。。。。。。”

    “担心朕憋坏了?”微挑一侧浓眉,看起来十分调皮。

    “担心。。。。。。担心再也见不到你。。。。。。”

    “朕被你气死了,出去散了散心。”扬起长臂将她揽进怀里,屏息打量着含情脉脉的美眸,“那兵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瞒着朕?”

    “不提了,没什么好解释的。太后懿旨将我收监,我便认定此次凶多吉少。等不到你的消息,我总不能坐以待毙。索性放手一搏,有命出去最好,没命出去亦能助你一臂之力。活下来,便苟且偷安。死了,也死得其所。”

    “你怎么知道朕会有所行动?”

    “前时,你频频向太后挑衅,我就知道你已耐不住了。。。。。。”

    “挑衅?”浑然不自觉。

    “你拒绝了太后再立新后的劝说;还朝那日又当众宣婬;还放任我穿皇后的吉服。那时我被蒙在鼓里,难道连你也不知那是僭越重罪么?直到有人在太后面前告我的状,我才意识到你羽翼已丰,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与太后分庭抗礼了。

    又加之伐晋之事受阻,我冲撞德妃被拘。天时地利,你若有心作为,我便助你;你若彷徨犹豫,我便推你。

    李胡丢了兵符,我必不得好死,以你睚眦必报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又因为他失了兵符不能用兵,你复仇心切,何愁大事不成?”

    〖

    征途无尽

    摇曳的烛光映照着耶律尧骨复杂的表情,感激、疑惑、懊悔、自嘲全都一股脑地涌到了脸上。

    双手叉在脑后,仰在枕上沉思了许久,轻声嗤笑道,“呵呵,大木末说的对,朕就爱听你的花言巧语,还总是被它感动。朕千里迢迢来此就为了听这几句,是你胡诌的也好,朕情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用不着感动,不全是为你,更为了我自己。你若一心争权夺利,任我自生自灭,我便求助于李胡。若不能得逞,必死无疑,便尽我所能成全你。”

    “别这么坦率,把自己说得像什么人似的。朕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女人。”

    “不,我是。我就是那样的女人——从不轻视生命!我希望活下来,只要活下来就有希望。如若非死不可,也要物尽其用。在我看来,这是对我自己,对生命的尊重!”

    “呵,活下来,住在李胡为你准备的宅院里?就在上京,你当朕死了么?”郁闷地紧皱着眉头。

    “是的。活下来——等你的解释。”

    “朕那时正在暗中排布兵马,牵一发而动全局。而你在牢里恰恰是件好事,可以分散朝野上下的注意力。朕私下里密诏耶律绾思确保你的安全,只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装聋作哑,公报私仇——纵容那些属珊那么对你!”

    “遗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我死我活与耶律绾思无关。他是看在你的情面上才饶了我这条小命。杀死我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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