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静江做的这些事,穆世勋也不是没提过,但此时此刻,由金芙蓉再说一遍,莫盈仍是听得手足冰凉,刹那有股冲动,只想叫金芙蓉住口,最后硬生生忍住。
“我一直好奇——你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子,每晚与这么一个心狠手辣背信弃义的男人共枕,竟不觉得害怕么?”金芙蓉张嘴,一口云雾喷向莫盈:“如今有一封秦爷临终亲笔血书送到白帮叔公手里,名列白静江十大罪状,我猜今晚三堂会审的场面一定很精彩。”
“是不是你?”莫盈倒抽一口冷气,呼吸有些紊乱:“是不是你出卖白静江?以白静江的手段,绝不可能留下血书这么重要的罪证,那是你伪造的。。。是不是?!”金芙蓉微笑:“女人的直觉,永远那么一针见血,但是笔记可以伪造,罪名却是实打实的,做没做过,白静江心里自然清楚,帮里的兄弟们,也很清楚。在道上混,最忌讳出卖兄弟手足相残,白静江出卖秦爷,嫁祸伍伯,不择手段铲除异己,试问他有何资格坐镇白帮,领导群雄?白老爷子向来号称以德服人,公平公正,帮主之位举德不举亲,结果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样令人心寒,白老爷子这辈子的门面功夫都算是白做了,往后,也不知道还有几个兄弟肯跟着他姓白的。”
“这些也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大话罢了。”莫盈冷冷打断道:“干他们那一行的,有哪个人的手是干净的?白静江哪怕是罪恶滔天,秦爷伍伯也清白不到哪儿去,不过是弱肉强食黑吃黑罢了,现在白静江失势,于是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借机得利。。。我只不知,你在这出戏里,究竟扮演什么角色?你不是想要嫁给他?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出卖他?”
“谁让他不给我我想要的呢?”金芙蓉脸色一变,恨恨道:“我催着他办婚礼,他却说得等到姜敏琪大学毕业他俩正式结婚了才来办他跟我的!我知道他有一条钻石项链,是他妈临终留给未来儿媳的,我问他讨,哪知他居然言之凿凿地说那项链是他妈留给他妻子的,而姜敏琪是妻我是妾,所以不能给我。。。姜敏琪那个臭丫头,竟敢拿这件事当面取笑我,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空心货色!才女?!我呸!见了男人还不是两条腿软得跟棉花似得撑不起来,摆着一副傲娇面孔装白莲花给谁看?!真以为自己比我高贵?真以为白静江看上的是她的才情?真以为白静江说先订婚,等她毕业再正式结婚是为她学业着想?笑话!连白静江玩拖字诀也看不出来,她彻头彻尾就是个除了念书啥也不懂的呆脑子,亏得有个好爹撑腰,否则早不知死在我手里几十次了!”
金芙蓉发泄一通,看了看莫盈,又笑了:“说到姜敏琪我倒该谢你,谢你‘仗义出手’,不但替我教训了她,更帮我除掉了她,我可是想送她下去想了有一段时间了。”
莫盈一听白静江对金芙蓉说要把项链给姜敏琪,心中登时五味杂陈,想那项链一早便已在自己手里,白静江那张嘴当真骗死人不偿命,也不知他的嘴皮功夫能否帮他熬得过三堂会审。。。莫盈不禁苦笑,她现在泥菩萨过江,可不是担心白静江的时候。
“你们设计我与姜敏琪冲突,杀死姜敏琪嫁祸给我,顺带打击穆世勋和白静江,一招借刀杀人,结果一举三得,真是太妙了。”莫盈慢慢开口:“我只是不明白,既然你看上的是有权有势的白静江,若是白静江一败涂地,你又落的什么好了?”
“你不过是个小丫头,你懂什么?”金芙蓉居然道:“像白静江这样的男人,不折断他的翅膀,他是不会甘心乖乖待在一个女人身边,迟早会飞走的,我若是能令他一无所有,以后他才会乖乖跪在我脚底下,成为任凭我使唤的一条忠犬。”莫盈脱口斥道:“神经!”金芙蓉哈哈一笑,反手一个耳光打地莫盈眼冒金星,尖锐的痛楚从脸上划过,只听得一声恶毒的尖笑:“你再说一遍!”莫盈咬着牙抬起头来,冷冷道:“就像我曾经跟你说的,我若是碰到这样一个男人,我即使觉得冤枉,我也不会折磨旁的女人——因为有本事的女人对付男人,没本事的女人才对付女人。”
“少在我跟前大放厥词!”金芙蓉扯着莫盈的头发,拽到自个儿眼前:“若不是你还有点儿利用价值,我真想撕烂你的小脸。。。到时候看白静江还会不会要你?”莫盈吐出一口血腥,只怕金芙蓉一旦用刑自己顶不住,索性开门见山:“原来,你对白静江是动了真情了!你犯了和我母亲同样的错误!你的主子若知你已变心,试问会不会像抛弃我母亲一样,抛弃你这颗棋子?”
金芙蓉的眼睛陡然睁大,只听得莫盈继续道:“让我猜猜,你和我母亲,都是斋藤一刀派来的间谍对不对?你们潜伏在北都多年,谋得就是当年肃王爷带走的五口宝箱的下落,对不对?”莫盈盯着金芙蓉渐渐绷紧的脸色,愈发肯定自己心中所想,缓缓道:“那么多金银财宝,可以购买很多武器,发动大面积战争。。。你们区区弹丸之国,该不会打算以蛇吞象,妄图吃下中土吧?”
“怪不得那么多男人心甘情愿被你呼来喝去,果然脑子转得够快,但你未免聪明过头了。”金芙蓉幽幽地看着莫盈:“而我,偏偏最讨厌像你这样太聪明的人。。。不过不管怎样你总归是同门之女,小盈,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幽暗的室内,金芙蓉的笑容像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令莫盈心生寒意。
金芙蓉蓦地亮出一把刀子,唰唰两下往莫盈身上招呼,莫盈只觉得面庞被一股寒意笼罩,仿佛那刀子其实不是想切断绳索而是想划破她的脸蛋似得,随着绳索一截截落下,她滑坐在地上,一瞬簌簌发抖。
“你猜得不错,首领令我和莫小棉潜伏在北都,自然图的是大鱼。其一,便是肃王爷留下的前朝宝藏。”金芙蓉收起刀子,慢条斯理地说下去:“想来你之所以去那间瑞士洋行实习,也是因为猜出莫小棉手上那串数字,乃是一串保险箱密码?”
莫盈默不作声,金芙蓉凑近莫盈,吐了一口烟圈在莫盈脸上,眯眼笑道:“只是光有那串密码是不够的,二进制位密码锁,必须有第二层密码才能打开保险箱,玉颜格格已经死了,而关于肃王府的情报,掌握最多的便是穆家,莫小棉之所以接近二少就是为了这个,只可惜莫小棉还没窃到情报就殉职了,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你。”
莫盈怔了怔:“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不,我们不知道。”金芙蓉却道:“莫小棉手上那串密码到底藏在哪里,我们一直没有头绪,莫小棉是第一个潜伏过来的,首领当初只把密码给了她一个人,我是过了几年之后方才加入这个计划,至于紫衣,他是在莫小棉出事前夕才来的。许是冥冥中自有缘分,莫小棉一死,作为她的女儿,你成功引起了白静江和穆世勋的注意,于是我们的计划非但没有因为莫小棉的失败而终止,反而能够更加顺畅地进行下去。”
莫盈沉默了会儿,问:“据说肃王爷在城破之日不知所踪,你们是如何得到第一层密码的?”
“自然是从玉颜格格身上下手的。”金芙蓉微笑道:“穆大帅和三少问不出来的事儿,未必我们也问不出来,玉颜格格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好烟女儿病弱,可不都是现成的筹码,再加上她丈夫林西棠为躲债偷渡到日本,被我们逮住,玉颜格格就是骨头再硬,毕竟还是一个母亲、一个妻子。。。最后首领让他们一家子死在一块儿,也算是额外开恩了,只可惜玉颜格格所知有限,交不出第二层密码,否则何来后续的麻烦事儿?可见肃王爷到了最后关头,还是谁都信不过的,宁肯抱着宝藏一起死。”
莫盈冷道:“若换做是我,也宁肯抱着宝藏一起死,都好过宝藏落在你们手里不算,自己又要被你们折辱而死。”
“那倒是句实话。有些人死了可还比活了舒坦呢。”金芙蓉嘲讽道:“比如你,小盈,我都不知像你这样,从一个男人的手掌心转到另一个男人的手掌心,究竟个中滋味,是活着舒坦些,还是死了舒坦些?”
第94章 拨云见日(三)
“你方才说宝藏是目的之一。”莫盈不理金芙蓉的挑衅,继续问道:“那么目的之二呢?”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管是穆家,还是白家,越是有钱的人、居上位的人,心就越大越难以满足,不是么?”金芙蓉讪笑道:“满月宴上张基重闹得那一场,你也都看到了,很显然穆家内部为了军需的缺儿争个不休,夺权是一个原因,军费紧张则是另一个原因,毕竟南北两局僵持至今无果,想要南边儿再拨点银子过来简直难如登天,所以穆家才打上宝藏的主意,只不过事到如今,穆世勋始终没能取得宝藏,然而战事可拖不起,打仗最不能少的就是兵马和武器,这也正是穆白联姻的初衷,穆家指望获得白家的大力支持,而白家也想借着穆家的军权扩大自己在道上的地盘、势力和人脉。”莫盈恍然道:“你们派我母亲接近二少,目的之二就是为了不让穆白成功联姻?”
“老实说,莫小棉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金芙蓉耸耸肩:“凭白凤殊的性子,只怕是个有脑子有骨头的男人都不敢要她,无论她白家多么有钱。”莫盈沉吟片刻,道:“那么,你接近白静江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该不会不知廖云珠在英国留学时就对白静江一见钟情,一直巴望着与白静江再续前缘吧?”金芙蓉笑眯眯道:“我就是生怕白凤殊搞不定穆世棠,穆家会把表小姐廖云珠塞给白公子,这才从旁盯着呢。”
“我不信。”莫盈却摇头道:“廖云珠再与穆家亲厚,其身份也只是一个表小姐,事关穆白联姻,廖云珠尚不够分量,必须由二少出面。”金芙蓉‘哦’了一声,又反问道:“为什么你觉得必须由二少出面?白家也可以把白凤殊塞给三少或四少呀?”
“先不说白凤殊对二少死心贴地,就是白凤殊乐意换人,白家父子也不会乐意的。”莫盈沉吟道:“所谓母凭子贵,三少虽精明强干,但生母地位不高;而四少早已成婚,白老爷子怎舍得让宝贝女儿做侧室?但二少就不同了,既是穆家长子又是单身,且与南边姓梁的存着份甥舅关系,万一将来穆梁两家真打起来,无论哪一方输赢,白家都有转圜余地而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更何况相较于三少、四少,二少没那么好战喜功,对军政公务亦毫无兴趣,个性优柔寡断更容易被掌控。。。自然二少便成了白家父子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金芙蓉拍拍手,戏谑道:“小盈,我虽是女人,却也忍不住要喜欢你这份好脑筋了。”
莫盈看着金芙蓉,冷道:“你还没说,你接近白静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金芙蓉笑笑:“白静江也在打宝藏的主意,既然穆家那头暂无所获,那么我就从白静江这儿试试运气,看看他手里有多少筹码能为我所用,不过他鬼精得很,我跟他耗了那么久,始终没能套出他的话来。”金芙蓉说到这里语气忿忿:“他若是真知道什么,还能有几分活路,否则便只得死路一条,首领绝不会放过他和他家老爷子!”
“斋藤一刀为何一定要杀白静江?”莫盈揉着恢复一点气力的双腿,背靠铁柱,勉强站起来:“白静江并不和日本人打交道。”
“无知少艾!”金芙蓉闻言仰头大笑,不屑地瞟了莫盈一眼:“白静江不和日本人打交道?你还真以为自己很了解白静江么?白静江究竟是谁?白家究竟是怎样的背景,你知道多少?!你当白家父子就只是白帮头子而已吗?!”
莫盈惊疑不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芙蓉却打住了话头,盯着莫盈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咧嘴笑道:“论才智论美貌我自认分毫不输你,但偏偏白静江就是对你念念不忘。。。我一直想瞧瞧,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宝贝,能让白静江这样的花丛老手如此着迷?”说罢五指疾张,抓住莫盈的前襟,竟要将整片布料扯下来。
“我是斋藤湄,你最好不要乱动我!”莫盈伸臂挡开金芙蓉的魔爪,厉声道:“你不过是斋藤一刀手下鹰犬之一,有什么资格处置冠上斋藤姓氏的养女?”
金芙蓉面色一变,正待发作,这时门口传来一声轻笑:“妹妹,你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谁了么?”
莫盈抬头望着那身穿白绸长衫,款款而来的‘丽人’,不禁大吃一惊:“肖紫衣,你竟然。。。”
此时此刻的肖紫衣,与之前,将一个弱女子扔下楼摔死的肖紫衣并无不同,只除了平坦的胸膛与微凸的喉结。
“肖紫衣,你竟然。。。是男人。。。”
“湄湄,你觉得我是扮女人好看,还是扮男人好看?”肖紫衣凑近莫盈,微微笑道:“想当年,在京都的府里,你、我、绘里一起玩过家家,你总爱叫我当新娘,自己则当新郎,还说等长大后要娶我呢,只可惜首领最痛恨我们玩这种游戏,那次我们三个被重罚之后,你大病一场,然后就跟你母亲走了。。。湄湄,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很想念你,你可有想念我么?”
莫盈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肖紫衣从第一次见她就叫她妹妹,她以为他是在叫‘妹妹’,但其实,他是在叫‘湄湄’!
“真不容易啊,我们到现在才得以相认,都怪那两个倒霉男人,老是派人监视你,碍手碍脚的,真是讨厌极了!”肖紫衣的手抚上莫盈的脸庞,一脸心疼地对莫盈道:“我知你在他们手上受了很多委屈,没关系,就像对付朱洁、谭芳、姜敏琪一样,只要是害你难过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不管是白静江,还是穆世勋,我都会让他们付出惨痛代价。”说到这里,肖紫衣得意地眨眨眼,道:“如今姜敏琪一死,白静江失去了姜厅长的支持,可压不住白帮内讧了;至于穆世勋,张基重联合日本人偷袭北大营,可谓是对穆军一大重创,也不知他这个少帅的位子还能坐多久。。。湄湄,等他们兵败如山倒了,一无所有了,我就把他们的头砍下来,好不好?”
“你说什么?”莫盈听得呆住,肖紫衣却一本正经地道:“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你不喜欢么?”金芙蓉瞥了肖紫衣一眼,凉飕飕地插嘴道:“都跟你说了,莫小棉出事的时候,她被穆心慈下了毒,莫说是七、八岁之前的事儿,只怕十七岁之前的事儿她都忘个干净了,现在的她,根本不记得你我是谁!”
“可怜的小盈。”肖紫衣长长叹口气,惋惜道:“想我们在京都的时候何等无忧无虑,都怪你母亲不好,硬要带你一起走,不然你怎会吃后来那些苦呢?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是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莫盈两眼直直地瞪着肖紫衣,心里乱成一锅粥:“你、你就是斋藤一刀?”
“以前还不是,至于现在嘛。。。”肖紫衣笑得满面春风:“正想告诉你呢,就在昨天晚上,首领终于死了,天皇正式任命我为新首领,如今,我便是斋藤一刀了!”
金芙蓉蓦地脸色大变,一声惊叫道:“首领死了?怎么死的?”
肖紫衣斜睨金芙蓉,不答反问:“奇怪,在京都的时候,你不是常埋怨首领宠爱莫小棉远多过你么?你不是一直恨他冷落你薄待你么?现在他死了,你反而舍不得了?”
金芙蓉煞白了脸,咬牙切齿道:“谁说我舍不得了?那个没良心的男人。”
“男人都是没良心的,他是这样,白静江也是这样。”肖紫衣讥讽道:“可你不就喜欢那样的男人么?说到底,不过是你自己下/贱罢了。”
“你混帐!”金芙蓉大怒,一掌向肖紫衣挥过去,然而肖紫衣的动作快得惊人,只是一个刹那,金芙蓉已跌倒在地,脸上五条指印清晰可见,头发散乱,形容狼狈。
“女人这个样子真是太难看了。”肖紫衣皱皱眉,两条纤细的眉峰拧成一条:“何必口是心非呢,毕竟,首领是你第一个爱上的男人,而女人对第一个爱上的男人总是不同的。。。所以我原谅你这次,但下不为例,你知道组里的规矩,我已经是新首领了。”
“是,首领。方才我糊涂造次,我错了,以后不会再犯。”金芙蓉此刻已完全冷静下来,站起身弹弹衣衫上的灰,道:“我只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他的汤里下曼珠沙华,一点一点的,平时察觉不出来,但等时间久了,神经就会渐渐麻痹。。。现在他终于毒发死了。”肖紫衣看向莫盈,嘴角慢慢上挑,带着一点恶作剧的笑容,慢悠悠地道:“湄湄,我知你不记得了,没关系,我说给你听呀——”
“想那会儿,组里所有的孩子中,你、我、绘里是最要好,我们几乎形影不离,整天黏在一块儿,但他却看不过眼,后来我才知道,他还没当上首领之前,曾被自己疼爱的亲弟弟背叛,所以触景生情,迁怒到我们三个身上。。。记得那次,他喝醉了酒,撞见我们亲近,便打得我们差点死掉,还强迫我们杀两个叛徒,然而当时我们只是七八岁的孩子,连刀子都握不稳,怎能下得了手你吓得大哭,他一怒之下就朝你挥了刀子,绘里为了救你,脸和声音就那么给毁了,而我为了救你们,把那两个叛徒杀了。。。”
说到这里,肖紫衣顿了顿,面孔骤然有些扭曲:“那时年纪小力气弱,我直砍了十几刀才砍断他们的脑袋,首领因此很赏识我,便放过了你和绘里。”
“等莫小棉赶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病倒了,首领最讨厌小孩子生病,莫小棉唯恐首领赶你出去,便撒娇卖痴,求首领收你做养女。我原是形影不离地守在你身边,但你母亲一来,就把我赶了出去,之后我只能从门缝里偷偷看望你,我发现你情况很不好,经常做噩梦,梦里叫救命,就是醒不了!我担心极了,便想求首领找大夫来给你瞧瞧,却听见你母亲说要带你一起离开京都,首领允了,可是这怎么行呢?你不能离开我呀!我找你母亲理论,不料她却说以后不会让你再见我,说我小小年纪就能杀人不眨眼,长大了必定是个阴狠恶毒的家伙!”
许是多年习惯的唱腔,肖紫衣拔高的声线十分尖细,在阴暗的室内显得极为诡异:“我知你母亲不喜欢我,她一直讨厌我,但那时我还是个无名小子,而她是首领得宠的情妇,我抗不过她!最后,她终于如愿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了,绘里因为伤势严重,也不肯再开口说话,我一个人很孤单很寂寞,也很想你,但首领不许我们有任何杂念,他开始训练我们,同时又看我们看得很紧,禁止我们利用出行任务的机会接近你们,bao~露你们潜伏的身份,所以后来我所接到的任务,总是前往中东欧陆,一次都没踏上过中土,又过了几年,我和绘里渐露头角,成为排名靠前的杀手,渐渐地,组里再没人能比我的刀更快,我砍下的人头比任何同僚都多,而照族里的惯例,杀人头最多者即为首领继承者。”
肖紫衣凑过去,在莫盈的脸上亲了亲,咧嘴笑道:“现在首领死了,我终于当上了首领,从此再没有能欺负我们,再没有人能拆散我们。。。湄湄,你高不高兴?等了那么多年,我们终于又可以重新在一起了。”
莫盈脑海一片空白,直至此刻,她方才明白过来——穆世勋错了,他们都错了,斋藤一刀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一个杀人组织!
第95章 拨云见日(四)
“怎么了?湄湄,这里很冷么?”肖紫衣柔柔一笑,抬起那只细白的手,抚上莫盈的脸庞,沿着她的脖子往里探去,莫盈只觉浑身汗毛倒竖,本能地头甩向一边,避过肖紫衣凑近的唇,厉声喝道:“走开!别碰我!”
“湄湄,这么些年不见,你到底是跟我生分了。”肖紫衣的表情略有受伤,瞟了眼杵在一旁作壁上观的金芙蓉,幽幽道:“芙蓉与小棉一贯不和,再加上白静江偏心你,她便迁怒于你,但你瞧,我一来就替你教训她啦,我对你这样好,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呢?我连碰你一下都舍不得,怎么可能害你呢?”
莫盈看着肖紫衣,只觉眼前的男子根本就是个心理异常的怪物,好歹此刻她虽害怕,头脑还算清醒,知道对付像肖紫衣这种扭曲的人格,就算内心再怎么无助,也不能表现出来,否则一旦猎物屈服,他便会失去兴趣,那时便是猎物的死期。
“既然我们都是斋藤一族的人。。。”莫盈定定神,勉强站直了身子,尽量不落气势地道:“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还要将我囚禁起来?!你快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湄湄,我若是放了你,你要去哪里呢?你的本家在京都又不在这里,而你的家人又都已不在世上。”肖紫衣的眼珠子一转,问道:“难道你还想着找那两个臭男人么?你以为,他们现在还靠得住么?我敢打包票,你要是现在出去,准会被姜敏琪的老爹撕成碎片的。至于白静江,他的未婚妻死于非命,他也不能同你善罢甘休是不是?依我看,你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我根本没杀人,为什么要畏罪潜逃?!”莫盈气恨道:“明明是你杀了姜敏琪,却叫我背这个黑锅。。。你才该被姜厅长撕成碎片!白静江知道不是我做的,他也不会相信是我做的!”肖紫衣眉峰略蹙,神情有些不悦,金芙蓉斜倚在一边,闻言悠悠插嘴道:“我早就跟你讲过,那白静江是只迷死人不偿命狐狸精,历来只有他甩女人,却没有女人舍得甩他,就是她也不例外。”
“哦?白静江就这么好么?”肖紫衣蹙眉道:“还有穆世勋,你既然能代他认下杀死张茂的罪责,为何就不能为我背黑锅了?湄湄,你怎能这般厚此薄彼?”莫盈瞪着肖紫衣,硬生生吞下‘神经病’三个字。肖紫衣见莫盈不语,更不高兴了,鼻底一哼,带了几分倨傲的语气,道:“湄湄,如果我告诉你,穆世勋心中一统南北的大计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空想,他迟早败北,失去他所倚仗的军权;而白静江也快完了,白帮已危在旦夕,或许下一秒,白静江就会身败名裂,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也许会被乱枪射死,也许会被乱石砸死,也许会被唾沫淹死,但即便他横死街头,也无人问津替他收尸——这样的男人,你还要继续跟着他们吗?”
“你说什么?”莫盈的脸色略显苍白:“白静江毕竟是白帮帮主,白家又是北都第一豪门,就算三堂会审判他有罪,也不至于叫他公然受辱。”
“那又怎样?纵是他白家根深蒂固,我亦能将他连根拔起。”肖紫衣洋洋得意道:“湄湄,是人都有弱点,白静江是人,他也有他的弱点,即使他比普通人强大,却还不至于无坚不摧。”莫盈整个人微微颤抖,内心的不安如漩涡一样渐渐扩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才能抑制住尖叫的冲动:“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白静江与你无冤无仇。。。”
“他虽然跟我无冤无仇,但他挡我的路,便是与我有仇。”肖紫衣露出惋惜的神情:“湄湄,你不该向着他的,你应该毫无理由地站在我这一边——如果当年没有我,你如何能活得下来?做人最忌讳的,便是忘本,而你越是向着他,我就越是想要他死,也只有他死了,你才能完完全全地属于我,从你的人到你的心。”
莫盈再也忍不住,骂道:“变态!”
肖紫衣的眼睛眯了起来,突然握住莫盈的下巴,俯首吻了上去,莫盈惊呼一声,双脚要踢,却被他死死压住,一番激吻翻天覆地,莫盈只觉胸腔充满浊气,恶心地直想吐。
金芙蓉一直冷眼旁观,此刻咯咯笑出声来:“兄妹之间做这种事,真是不堪入目呀。”
“毫无血缘关系却硬被一个沽名钓誉的姓氏绑在一起,算什么兄妹。”待肖紫衣终于停下,莫盈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青白交加:“你。。。你这个混蛋。。。畜生。。。”
“怎么说话的?你小时候可总爱跟在他屁股后头,左一个紫衣哥哥右一个紫衣哥哥叫个不停呢,但凡你母亲出任务,明知首领不喜你们之间亲近,你仍偷偷摸摸地跟紫衣挤着睡,如今倒好,女大不中留了,人越大心也越大了。”金芙蓉冷哼一声,扭着水蛇腰,转身往外走:“紫衣,她就交给你了,我还要补妆,今晚白静江倒台必是一场好戏,我怎能错过呢。”
紫衣看也不看金芙蓉,只盯着莫盈,道:“湄湄,我早就想去找你了,你母亲死的时候我就好想把你接回来,可惜你身边太多探子,穆家给我布了天罗地网,当我是傻子;至于白静江,自己都在劫难逃,竟还敢把你要过去,真是嫌日子活够了。”莫盈一掌推开紫衣,却被紫衣整个按在墙上,又俯首吻了一阵,直至莫盈瘫软了方才恋恋不舍地放手,喘了口气,又笑道:“难道你就不好奇,究竟白静江有什么把柄落在我的手上?湄湄,你哄我两句,我便告诉你,可好?”莫盈心中惊骇莫名,却咬着唇不吭声,只因她笃定紫衣必然忍不住在她面前卖弄。
果然,紫衣见莫盈不搭腔,主动接着道:“就是你跟过白静江一段时日也没觉察出来吧。。。白静江爷俩可不是普通人哟!”紫衣突然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说了一个让莫盈无比震惊的真相:“白老爷子本是首领的亲弟弟,但他不甘居于首领之下,企图和首领争做斋藤一刀,还在天皇面前提议比武并赢了首领,因而被首领恨极,之后首领暗下杀手,将白老爷子扔进漓江喂了鱼,谁料白老爷子命忒大,非但没死,还混到中土来,创立了叱咤北都的白帮。。。你说,人生其实充满奇迹,对么?”
莫盈已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如果白老爷子是日本人,那么白静江也是半个日本人,难道,他之所以接近金芙蓉,竟是为了。。。?
“如今想来,白静江定是早对金芙蓉的身份起了疑,他与金芙蓉周旋,十有八九是白老爷子想通过金芙蓉顺藤摸瓜,探出首领的行迹,伺机报仇。”紫衣笑嘻嘻地道:“只是白家父子自作聪明,还当我们不知他们父子的真实身份呢,其实首领在好几年前便已获悉白老爷子就是自己的弟弟,之所以派我们过来,一半是为了寻宝;另一半则是要探白家的深浅,凭白家父子十几年的打拼,总得有什么是值得帝国利用的地方。但即便如此,白家父子仍必死无疑!首领派我们来的时候就下了必杀令,一旦完成任务,绝不留白家父子活口!”
莫盈缓缓道:“你们的首领已经死了,他所下的命令,也就无效了。”
“不错,现在我是新首领,不必再遵循他的命令,但我却不想放过白家父子,尤其白静江。”紫衣顿一顿,道:“白静江长得有七分肖似首领年轻的时候,所以每次看见白静江,我心里就觉得不舒服。。。更何况,若是现在还有谁能与我争做斋藤一刀,便只得一个白静江,首领曾是帝国第一刀客,颇具声望,白静江作为首领的亲侄子,只要他愿意效忠帝国,天皇是不会反对他加入组织的。”最后一句,语气透着极度厌恶。
莫盈心中一沉:“你们想怎么做?”
紫衣哼道:“我本来想好好利用白家父子替我铺路,哪知白静江实在够精明,金芙蓉跟了他这么久,也就搞到几批军火而已,害我们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不过也好,眼下情形本就不利白静江父子,我只需再加一把力,便能釜底抽薪,彻底灭了白家!”
莫盈心念电转,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如今白家风雨飘摇,肖紫衣想要一击即中,最有效而直接的方法莫过于——“难道说。。。你们将白家父子乃是斋藤一族的秘密,公告天下了?”
“是呀,这样一来,黑白两道都得对白家父子下必杀令了,我回来的路上,都听说有人正往白府大门上泼夜香呢。”紫衣仰头大笑:“这要是放在一个月前还是绝无可能的事儿,真真风水轮流转!你说,似白静江那种过惯了众星捧月前呼后拥的富贵公子哥儿,哪里经过从云端跌落泥地,一文不值贱如蝼蚁的日子?”
莫盈瞪着紫衣,咬牙不语。肖紫衣笑看莫盈:“湄湄,我不怪你之前和别人在一起,也不怪你不记得我,毕竟我们分开这么久了,但如今莫小棉、首领都死了,穆白二人亦不足为惧,往后你就好好跟着我,我们再也不分开了。”说罢拉着莫盈往外走,下了一道楼梯,又推开一扇门,冲莫盈挤挤眼,拖长了语调,笑道:“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跟我的话,我也别无他法,只能将你送到这里头去了哦。”
前方有一条甬道,光线昏暗的只能勉强看见地上铺的青砖,莫盈被紫衣一把拽了进去,背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再回头,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救命!救命啊!”少女细弱的求救声在黑夜里回荡,如残木断桓,在锯子的切割下,摧拉枯朽,渐渐泯灭。
莫盈在看清眼前场景的刹那,只觉浑身血液倒流——此时此刻,有十几个蓬头垢面肮脏邋遢的男人,正扑在朱洁和谭芳的身上,如狼似虎地吞噬着、啃咬着、撞击着,朱洁和谭芳已声嘶力竭,奄奄一息,睁大的眸子失去了往日青春活力的神采,流干的眼泪化为一道道水痕,徒留呆滞与绝望。
“这些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