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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搓得满身通红也总觉不够,最后索性关了水龙头。

    泛着雾气的镜子里,少女的肌肤如羊脂白玉般柔腻滑嫩,吹弹得破,于是更显出那一身斑驳的格格不入。

    她抬手,指尖拂过颈项处的红痕,有些茫然地想,还得系一条丝巾才行。

    “小姐,车子备好了。”指针敲响八点的时候,门外出现一位女副官,名叫曾华,乃是穆世勋指派给她的亲卫,起初她说不喜欢有人跟着,穆世勋便令曾华暗中保护,但自从几天前,白静江来找过她之后,曾华就开始光明正大地寸步不离,自然也是穆世勋的授意。

    记得那晚,穆世勋回来得很早,当她踏进小公馆的时候,他已坐在桌边等她吃饭,其实她说过她会在外面晚膳的,但看他的脸色,还是很识趣地陪他用了一些。饭后,他拖着她的手散步,闲闲地询问白日里学校的情况、洋行实习的情况,听她说打算暂时休学一段时间,他表示赞同,并应承她将来若有机会便送她出洋留学。她并不相信穆世勋真会放她到国外去,他不过是听说了她在学校受的排挤,哄她开心一下罢了。

    当时,他牵着她的手走在小公馆后林子里,头顶树影朦胧,指间月色雪亮,他突然停住步子,转过头,就那么看着她,眼里藏着一丝希冀。她有点摸不清他的想法,他在她面前一个字没提白静江,但她知道,他全知道,关于白静江在校门口救了她、在莫宅对她剖白心迹,还有那番激热绵长的吻。。。一切自有人向他汇报。

    她直觉他是要她主动坦白,其实她可以顺着他的,但她实在不愿。凭什么呢?他要人她就得给人?他要心她就得给心?就是让她以这样‘特殊’的身份住在小公馆,也是他迫的。于是,她平静而客气地向他道谢,说留学的事不急,等她试着将手上的设计课程自学完了,有余力再考虑不迟。

    他脸上的表情分毫未变,只是眼里那丝希冀的光灭了,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

    是夜,他破天荒地没去批阅公文,而是坐在灯火通明的卧室里等她,当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近乎粗鲁地将她按倒在床上,然后,要了她一宿。

    她知道他在发狠,但她骨子里的倔强也随之迸发出来,再不肯向他求饶,硬是咬着牙,冷漠以对,但她的消极抵抗似乎更深地刺激了他,接着一连数日,他原本有所缓和的态度不见了,重又恢复到起初的强~硬气势,有时,几乎是不问缘由地,他盯着她蓦地眸色一沉,将她打横一抱,就往卧室里去,也不管周遭多少眼光。

    他们就像两头顽牛,彼此角对着角,谁也不肯妥协。

    在这一场拉锯战中,她心里很清楚,终究她是冷不过也硬不过穆世勋的,结果必是她败阵无疑,然而在她倒下之前,她必须完成一件事。

    “小姐,再不出发,您就要迟了。”曾华的提醒打断了莫盈的思绪。

    “我这就下来。”

    自那晚之后,穆世勋派在她身边的人增加了一倍,无论是保护还是监视,对她而言都没所谓,只要穆世勋不限制她的行动就行,反正曾华他们总不能跟进洋行后台工作区里去。

    莫盈穿上一条时下流行的法兰绒泡泡袖红裙子,配一条灰底黑纹玫瑰花样真丝小方巾,挑了件米白斜襟扣长风衣罩在外面,拿个夹子把没来得及吹干的湿发随意一夹,抓起手袋,坐上车,吩咐道:“经过我家的时候停一下,我拿点东西。”曾华开得一手好车,抄近路走七歪八拐的小弄堂也难不倒她,短短十分钟,车已稳稳停在莫宅门口,周嫂前来开门,莫盈径直上楼,从书架上抽出那本《三个火枪手》,寻到存折,又掏钥匙打开抽屉,将一只首饰盒并存折一起揣进手袋里,跟着又打开衣柜,随便选了两件带毛领的大衣,转身下楼交予曾华,道:“年前买的,都没怎么穿过,突然想起来了,你找个好手艺的裁缝,稍改短一些,今年不流行太长的。”曾华一见大衣件件皮毛华美,色泽光润,握在手里更是轻柔细腻,得风则暖,便知这是极上等的紫貂皮,真正价值不菲,千金难求,忍不住腹诽道:‘白静江果然心思伶俐出手豪阔,反观三少就很少想到这些女人的东西’。

    “小姐,吃过早饭没有?”周嫂从厨房探头出来:“我刚磨了豆浆,正新鲜热呢。”

    “也好。”莫盈看了看钟,说:“给我一杯豆浆,我带着路上喝。”

    忠民路是北都的中心干道,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一般的热闹繁华,商铺林立,而茂铭中路金融区,行人则相对较少,来来往往的多是西装革履的男子,清一色发油鲜亮,昂首阔步。

    莫盈示意车夫在街角停下,一路上吹着风,这会儿头发已半干,她将一头青丝梳顺,戴上嵌细珍珠银色发箍,跳下车,走向洋行大门。这时,一个秃顶蓝眼的外国男子匆匆而至,险些与莫盈撞上,其实莫盈不难避开,却杵着没动,手腕一抖,那杯豆浆就这么泼到了了对方的身上。

    “格雷森先生!”莫盈惊呼一声,赶紧掏出绢帕,一边替那男子清理,一边忙不迭地道歉,男子却在一愣之下握住莫盈的手,极其温和地微笑道:“莫小姐,没关系的,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说着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塞到莫盈手里:“我一会儿回洋行清洗一下就行啦,倒是别弄脏了莫小姐的衣裳,这条红裙子非常衬你,你看起来美极了。”莫盈一脸羞涩地道谢,与格雷森一块儿进了洋行。

    洋行的办公楼是一幢老式西洋建筑,分上下两层。一楼是接待客户办理业务的大堂区;二楼则是银行工作人员办公区。统共三十人的小洋行,彼此都混得脸熟,大伙儿一见行长形容狼狈地来上班,莫盈又是十分歉疚地表情,便不约而同地低头无视,待行长走远之后,又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莫盈一路跟着格雷森来到行长办公室门口,主动接过格雷森挂在手臂上的外套,殷勤道:“格雷森先生,您先换衣服,我去盥洗室帮您清洗一下外套。”

    不等格雷森拒绝,莫盈便退到盥洗室,打开水龙头,将衣裳往水盆边一丢,摸出西装内袋里的钥匙,在事先准备好的肥皂上按下印子,待一切弄好出来,正见格雷森满头大汗地徘徊在女厕所门口,一看到莫盈立马上前拿回西装,转手摸向内袋,方才紧张兮兮的表情顿时化为歉意一笑:“怎么好意思劳烦莫小姐。”

    莫盈敷衍了几句,退出行长办公室,下楼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开始例行工作。不一会儿,行政部经理克里斯捧着一堆账单走过来,吩咐道:“莫小姐,今天下午我要查金库,之前跟你说的对账的事儿就交给你了,请你在今天之内做完吧。”莫盈听了心中一动,面上却做出为难的样子:“我这会儿得替人事部送一份材料去税务局交办盖章,对账能不能等我回来再做?只是如果需要在今天之内完成对账的话,恐怕就得加班了。”克里斯耸耸肩,道:“按照实习规定,我们会支付你相应的加班工资,晚八点之后,你还可以报销车费。”莫盈道谢,接过克里斯交派的任务,坐在自个儿桌前,快速浏览一遍便有了头绪,不到一个小时就把账目对完了,却仍是原封不动地将账单放在一边,抱着人事部的信封纸袋出了洋行大门。

    莫盈在街边站定,只一个顾盼,曾华已迎了上来,却见莫盈秀眉微蹙,满脸不耐烦的样子,抱怨道:“老是叫我跑腿,税务局排队可长了,你叫人去办吧,我上咖啡馆休息一会儿。”莫盈把纸袋丢给曾华,又补充道:“还有,格雷森行长的衣服被我弄脏了,你按着他的尺寸重新做一套一模一样的,今天之内必须做好送过来,我可不想他回家被老婆骂,转头又怪我。。。另外我们经理要吃舒芙蕾和香草梅白饼,你帮我上我常光顾的那家意大利餐厅买,再加上蓝山咖啡,各要三十人份。洋行四点半下班,我赶着交差,你可别太晚了,害我被经理责备啊。”说完便施施然去了隔壁咖啡厅。

    曾华本是带了几个人的,但莫盈一堆任务交代下来,且都是赶时间的活儿,手下只能全派出去,曾华想了想,这么短的时间要赶制一套西装,必须寻相熟的裁缝才行,免不了亲自跑一趟,但又不放心莫盈一人,于是留下两个便衣卫戎守在咖啡厅里,叮嘱一番,方才匆匆去了。

    莫盈冷眼旁观,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隔桌,对其中一个便衣卫戎道:“当日我走得匆忙,把新买的一套书籍拉在学校更衣室里,近期我不方便上课,家里自习的教材少不得,这里离学校不远,你去一趟,找伦理课刘女士帮我拿书,哦,顺便也把我留在学校里的其他东西都带回来好了。”两个卫戎互看一眼,神情有些犹豫,莫盈见状不悦道:“我一个大活人,光天化日闹市街上,还能不见了?你若不去,大不了我自己去。”卫戎显然得过不能让莫盈再回学校的指令,闻言只好答应。莫盈坐回位子上,吃了一勺侍者端上来的冰糕,秀眉一蹙,转头冲剩下的卫戎道:“实在是太难吃了,你到‘拉贝鲁莎’给我买一客手工冰激凌去。”卫戎面露难色:“莫小姐,这冰糕没那么难吃吧?”

    “我就觉得难吃极了!‘拉贝鲁莎’那是由比利时师傅手工制作的,这能比吗?!”莫盈一瞪眼:“你最好动作快点,‘拉贝鲁莎’的食材每天限量供应,卖完为止——记住,我要朗姆口味,冰激凌底座选泰国香蕉船,配料选意大利覆盆子酱加比利时黑巧克力与丹麦华夫脆饼,另添双份新西兰奶油,不要冰糖。”说完也不等卫戎反应,拎起手袋便往化妆室去了。卫戎无法,眼看‘拉贝鲁莎’就在对街不远,便立马跑了去,只是到了店里方知,买这样一客莫盈指定的手工冰激凌,所有配料都需等候冷库新鲜出货,而好不容易凑齐了配料,整客冰激凌也快完成了,卫戎又发现冰糖不是额外附加而是香蕉船里本就附带的,于是又不得不叫师傅重做一份。

    而此时此刻,莫盈早已从化妆室出来,塞给侍从一笔丰厚小费,侍从便让莫盈从厨房后门出去,莫盈拐入一条小巷子,找到一个钥匙摊,将刻有钥匙印的一包肥皂放在摊主面前。

    “听说你是附近最好的铁匠。”莫盈打开手袋,露出一大贯鹰洋:“最多给你半个小时,打这三把钥匙,行么?”摆钥匙摊的老头盯着鹰洋两眼一亮,忙放下手里的活,将肥皂接了过去,咧嘴道:“凭我老铁的手艺,用不了半个小时,保管一模一样。”

    第91章 谋中谋(七)

    待曾华顶着大太阳气喘吁吁地赶回来,正见莫盈一边翻着英文报纸,一边吃着一客造型豪华的冰激凌,舒舒服服地靠在咖啡厅沙发上,不由暗叹一声:这莫小姐恁地难伺候也真懂享受。

    “曾副官辛苦了。麻烦曾副官同三少报告一下,今晚我得加班,就不回去吃饭了。”莫盈取了张纸巾抹抹嘴,一边对着小圆镜补口红一边道:“只是要连累你们陪我一同加班,真是不好意思啦。”曾华连道不敢,吩咐卫戎陪着莫盈把大小盒子送到洋行,同事们有吃有喝自然雀跃不已,莫盈见克里斯揣着一只文件袋从楼上下来,便笑着招呼道:“经理您忙了一天,也该休息一下,来,吃块梅白饼吧,现烤出炉的呢!”克里斯嗜好梅白饼是洋行里出了名的,闻言立马眉开眼笑,放下文件袋,跟一帮同事大快朵颐不亦乐乎,却不防莫盈已悄悄取走文件袋,躲进角落里抽出文件细阅。

    果不其然,克里斯手上这份文件乃是一份全行只经克里斯与格雷森两人亲点的月核金库清单。莫盈一目十行,按时间推算,最后锁定其中一个叫‘elisa’的账号。

    ‘elisa’,乃是玉颜格格在海外时起的英文名。

    莫盈将账号默记于心,趁克里斯不留意,又将文件袋放回原处。

    下班时分,格雷森邀请莫盈共进晚餐:“莫小姐,您赠送的西装太棒了,我非常喜欢。”莫盈笑道:“明明是我弄脏了格雷森先生的衣服,怎么好意思还叫您请客呢?更何况格雷森先生都请我吃过好几次晚餐了,我都没能为您做些什么。。。区区一套西装,若是您不介意的话,就当是回礼吧。”格雷森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经莫盈这么一说,只觉心里舒坦得很,跟着又十分绅士地要求送莫盈回家,莫盈以加班为由婉拒,格雷森对莫盈的敬业精神赞赏了几句,这才高高兴兴地下班了。行长一走,其他员工也立刻作鸟兽散,一忽儿的功夫,整个洋行除了莫盈就剩下几位保安大叔。近日来,莫盈与保安大叔们已混得很熟,也常在下班时分请他们喝果汁,只不过今天,他们喝完果汁便睡了过去。

    莫盈确定保安们都睡着了,立马转身上楼,来到行长办公室。趁着这段实习期,莫盈刻意接近格雷森,给这个洋老头灌了好些酒汤迷汤,从而也套出不少有用的消息,比如洋行金库。莫盈取出老铁复制的钥匙,打开行长办公室的门,先关掉位于行长座椅下方的金库警报器,再将书柜挪到一边,便有一道铁门出现在眼前,莫盈用第二把钥匙打开铁门,沿着铁门后的楼梯来到地下金库,再用剩下的钥匙打开金库大门,只见金库里密密麻麻从上到下自左往右装满了一只只钨金打造的保险箱,整一大片镶嵌在厚厚的金属板内。墙边,放着一架可升降的梯子。

    莫盈环顾一圈,目光落到其中一只保险箱上。

    第二天,莫盈向洋行请辞,声称因出国留学之故,不得不提前终止实习,格雷森行长非常不舍,再三叮嘱莫盈,如到瑞士,一定要联系他云云,莫盈连声道谢,临走去大堂柜台提了一部分美金,又重新分配了一下原先几张存单,确保这些存单在世界任何一家分行都能取现之后,方才回到小公馆。

    穆世勋这日没出去,刚练完枪,正在换装,见莫盈这么早回来,不免诧异道:“不是要实习一整天么?”莫盈揉着自个儿的脖子,懒洋洋地道:“我学的是设计,又不是会计,去洋行实习也就是解闷而已,反正从明儿起也就不去了。”

    “我本也想说,你又是实习又是自学的,到底精力有限,若是太累,还是在家休息的好。”穆世勋走过来,伸出大拇指往莫盈发酸的肩颈处一按,莫盈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叫道:“不用你!你手重!”穆世勋的力道马上轻缓许多,却继续替莫盈揉着,越揉越往下去,莫盈一扭身便要站起来,却被穆世勋伸手一揽,抱了满怀。

    一场厮缠,一室旖旎,待穆世勋终于饕足,两人的衣衫都已皱得不成样子。外面传来卫戎的脚步声,但只到门口便停住了,莫盈不禁满面通红,推开穆世勋:“外头有人找你,让我起来!”

    “他们没事。别理他们。”穆世勋不动,手臂仍圈着莫盈的纤腰:“还在生我的气?”莫盈没做声,穆世勋顿了顿,松开手,莫盈赤足跳下地,打开衣柜,一边想着身上这件再也不要了,一边开始挑一些没穿过的衣服。穆世勋望着莫盈的背影,状似不经意地道:“既然得闲,要不要去听个戏”莫盈头也不回:“听戏?我不在行。”

    “今儿是金芙蓉嫁进白家前,最后一次登台。”穆世勋指着桌上一张烫金绒面纸:“请柬竟然送到小公馆来,也难为她有心了。”莫盈不知穆世勋口中的‘他’是指金芙蓉还是白静江,却慢慢转过身来,浅笑不变:“你去不去?说了听戏我不在行了,不过你要是去,我就陪你去。”穆世勋凝视莫盈一会儿,最后道:“上次你自己设计的改良旗袍很不错,不如就穿那件吧。”

    是夜,红枫戏院,宾客满堂。

    作为近年来最红的戏子,金芙蓉无疑是春风得意的,如今已经很少再有人记得当年的莫小棉,却无人不知即将嫁入豪门的金芙蓉。

    然而比起唱作俱佳的金芙蓉,莫盈留意的,却是那扮相清秀的肖紫衣,论长相身段,还有那把嗓子,肖紫衣丝毫不逊于金芙蓉,显然很多人也这么想,莫盈才坐下,便听得大堂里议论纷纷,都道肖紫衣将会是继金芙蓉之后,红枫新一代接班人。

    二楼包厢坐满了熟人。

    除了白静江,白老爷子也来了;而穆家这边,穆大帅、穆心慈早已入座,反倒是莫盈与穆世勋姗姗来迟。

    隔着水晶帘子,对面就是白静江,他坐在那里,端着一盏茉莉香片轻闻浅啜,左手边白老爷子,右手边姜敏琪;身后,则是白帮与警备厅的一干手下。

    莫盈与白静江的目光在半空相交,又同时错开了去,白静江继续低头喝茶,莫盈则转头看向台上,那风姿绰约风情万种的虞姬。

    “我去一下洗手间。”莫盈听不懂戏曲,有些无聊,同穆世勋低声说了句便站起来,曾华紧随其后,然而莫盈甫一踏进化妆室便被一只横空伸来的高跟鞋绊了一跤,整个人往前扑倒,幸而曾华及时拉了莫盈一把,莫盈才没摔破脑袋,然而那坠满白流苏的旗袍下摆却被对方的鞋跟牢牢踩住,借着这股冲力,只听得撕拉一声,旗袍破了。

    “哎哟,真不好意思。”对面的女子笑如银铃:“这么美的衣裳却只能穿一次,太可惜了,要不我赔你吧,喏,够不够?”

    莫盈在曾华的搀扶下站起来,看着女子从手袋里掏出一沓钞票在自个儿眼前晃来晃去,不由也笑了:“都说姜敏琪小姐在校期间乃是一位大才女,怎么言谈举止居然充满了风尘俗气?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呀!”姜敏琪脸色一变,扬手将钞票兜头扔过来:“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拿我跟你相提并论?你这个人尽可夫无耻下/贱的娼/妇!”

    曾华只身挡在莫盈跟前,莫盈却推开曾华,直接‘啪’一巴掌扇了过去,姜敏琪应声倒地,脸上额头上均挂了彩。

    姜敏琪乃是警视厅厅长的千金,何曾受过欺侮,顿时放声大哭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我!静江!静江救我!”曾华见状吓一跳,今儿外头都是大人物,这两位小姐若是真闹起来可不得了,于是赶紧拽着莫盈往外走,谁知姜敏琪一把抱住莫盈的脚踝,不依不饶:“你敢跑?!等我爹来了,马上把你关到牢里去,叫你一辈子也出不来!”莫盈之前遭过白凤殊的罪,对这种蛮不讲理又仗势欺人的大小姐厌恶至极,闻言毫不客气地抬腿一踢,正中姜敏琪的下巴,不巧打落了她几颗牙,痛得姜敏琪连连惨叫:“杀人啦!杀人啦!这个贱/人要杀了我!爹爹、静江快救救我呀!”这时外面已响起脚步声,隐约能听见白静江同穆世勋打招呼:“三少若有什么偏好的曲目,我让人即刻准备就是。”

    “小姐,这里不能呆了,我先送你回小公馆吧!”曾华急得不行,莫盈却充耳不闻,只瞪着哭闹不休的姜敏琪,冷笑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叫你一辈子也开不了口!”曾华刚要再劝,不防一只细白柔软的手从背后伸来,登时两眼一翻,‘咚’地倒地不起。

    莫盈吃了一惊,抬头只见肖紫衣跨过曾华,冲地上嚎啕不止的姜敏琪道:“妹妹说的不错,像你这么吵闹的蠢女人,活该闭嘴了事。”说完抓着姜敏琪的衣领子将她一把提起,在她背心一拍,姜敏琪竟就那么飞了出去,随后便听得木头的断裂声,重物的落地声,以及全场哗然惊呼:“死人啦死人啦,有人摔死啦!”

    “妹妹,别生气了,她已经死啦,以后再不能来烦你了。”肖紫衣看着莫盈,一脸无辜,语气温柔无比:“但凡是欺负过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第92章 拨云见日(一)

    莫盈醒来的时候,只见水门汀的地面光可鉴人,阴凉如水。

    斜对面的墙角挂着一盏锈迹斑斑的老油灯,摇曳的烛光照亮了狭窄的楼梯,直通一扇铁门;头顶上方开有半扇天窗,隐约窥得零星四散。

    她那件破损的旗袍已被换下,此刻身上穿着一条连衣裙,真丝的滑,如雪的白。

    如此似曾相识的场景,正如她的灵魂第一次穿越到这个时代,被四少关押在地牢的那一夜。

    鼻尖,隐隐环绕着一丝血腥气。耳畔,少女饮泣的声音徘徊不去。

    她的双手被反绑在一根铁柱上,已经麻木得没了感觉,尽力动一动,却只能转个脖子,于是便看见了另两根铁柱,分别绑着三个人。

    这三个人,她竟都认识。

    左边那个是曾华,歪着脑袋,已昏了过去;右边两个,正哭不停的是谭芳;朝自己怒目相视的,则是朱洁。

    莫盈并不意外曾华一并被绑,肖紫衣断不会在红枫留下任何线索,然而朱洁和谭芳居然出现在这里,实令莫盈惊讶之余,心中一沉。

    脑海中突然掠过一声温柔轻笑:“但凡是欺负过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莫盈看着朱洁和谭芳,暗暗叹口气。

    “小贱人。。。”朱洁瞪着莫盈咬牙切齿道:“我早该知道,我们出事跟你这个小贱人脱不了干系!就是你害得我们!”一旁的谭芳则远不如朱洁气势,哭哭啼啼道:“不关我的事呀真的不关我的事呀。。。放我出去。。。我要回家。。。”朱洁闻言骂道:“你出息一点行不行?!我好歹是穆家四少奶奶的表妹,三少不会不管我!谅他们不敢拿我们怎样!”话虽如此,却在听到铁门外响起的脚步声时,脸上刷地一白。

    咚咚,咚咚,皮靴落地,一下接着一下,不疾不徐,有条不紊,落在莫盈的耳朵里却犹如擂鼓,声声敲击在心尖子上,令她不禁浑身一颤。

    蓦地,咚咚声停住,铁门洞开,一个瘦削的身影从黑暗里缓步而出,来到莫盈跟前。

    一张面具,仿若是日本神灵中的某种鬼怪,从头到脚都包裹在一片漆黑里,分不清是男是女。

    莫盈心头狂跳,突然想起穆世棠说过:“那人带着一张百鬼面具,从头到尾没开过口说过话,举止神秘诡异,就连三弟也是头一次与那人交手,之前从未听说过斋藤身边有这号人物。。。因不知长相,始终追查无果。”

    这个人,就是当日与三少对战时,拿莫小棉作盾牌,挡下三少子弹的‘鬼面’!

    ‘鬼面’伸手,握住了莫盈的下巴,倾身凑向莫盈的唇,莫盈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正欲尖叫,这时门边响起一把懒洋洋的女声:“绘里,想要她么?如果想要的话,就趁现在,我不会告诉紫衣的。”

    随着一阵袭人香风,一个聘婷的女子风姿款款地出现在眼前,斜睨着莫盈笑道:“你连我都不记得,想来更不记得他了。。。一晃该有十多年了吧,小时候在京都的府里,他可一直是你最好的玩伴呢。”

    莫盈瞪着金芙蓉,背后渐渐被冷汗湿透,果然金芙蓉与莫小棉师出‘同门’;果然金芙蓉也与日本人有关系;至于‘鬼面’,这个害死莫小棉的凶手,虽然他戴着面具,但听金芙蓉的话便知他是个男人,莫盈死盯着那两只眼睛处的黑洞,心中又惊又怕,却是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不舍得碰么?”金芙蓉施施然地走过来,抓起鬼面的手按在莫盈的胸口,循循善诱:“当年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是你应得的战利品。。。绘里,你看看她现在的模样,多漂亮多有魅力,她已经不再是小女孩儿了,是成熟的女人了,她成熟的果实该由你来摘取,而不是被那些不相干的男人占尽便宜。。。紫衣办事儿去了,一时半刻回不来,不管你想怎么要她都可以,放心,有我在,保管紫衣发现不了。”

    ‘鬼面’仿佛没有听到金芙蓉的话一样,始终一声不吭,很专心地看着莫盈,只是喉结由上至下滚了一圈,他粗糙的布满茧子的指腹触摸着莫盈的肌肤,片刻,他的手开始游动,一寸寸往下,沿着少女玲珑曲线,一路摸到裙底,跟着撩起裙摆,又沿着原路抚上去。

    莫盈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一边拼命扭动,想要挣脱绳索,他仿佛被她吓到,蓦然缩手,后退一步。

    与此同时,曾华被莫盈的尖叫惊醒,在看到眼前的情景之后脸色大变,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快放开莫小姐!否则三少一定将你们碎尸万段!”金芙蓉一抬手,只见金光一闪,曾华的颈项立时多了一道细线,只听得金芙蓉哼道:“少在老娘跟前狐假虎威,你们昏了两天,都不知外面多少翻天覆地。。。我劝你们甭指望三少了,他现在只怕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可管不了你们!”曾华被金芙蓉制住,额头冷汗直冒,勉强开口道:“你胡说!小姐别信她!”

    “你们现在是我的瓮中之鳖,我骗你们做什么?!今早各大报纸标题都刊了出来,‘旧爱嫉妒成狂当众情杀新欢’。”金芙蓉比划一下,噗嗤笑道:“杀人现场目击者比比皆是,穆家这次就是权势滔天也压不住舆论了——姜敏琪坠楼而死,莫盈失踪,且无人能证明当时还有第三人在场,试问三少该如何向姜厅长和白家交代?姜家只姜敏琪一个独女,若是三少交不出莫盈,姜厅长可是连老命都能豁出去的。”曾华骂道:“妖妇!都是你们设的圈套!三少绝不会放过你们的!”金芙蓉冷笑,指尖一拨,曾华立刻惨叫起来,脖子渗出大片猩红。

    “不知死活的东西,知不知道在跟谁说话?!”金芙蓉讥诮道:“张口闭口三少,还真当穆世勋是座垮不掉的泰山了!哼,那我不妨再告诉你,今儿凌晨,北大营突发内乱,据说叛军跟之前四少前线中伏一事有关,穆世勋天不亮就赶了过去,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这节骨眼儿上他还顾得了你们死活?别做梦了!”曾华忍着剧痛,嘶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金芙蓉腕子一扬,曾华脸上血色尽失:“我是什么人你还没资格问,如果想活得久一点,便安静些,要知道我的手指只消动一动,就能卸下你的脑袋。”曾华还要说什么,金芙蓉用一块破布堵住她的嘴,然后在曾华脖子上一点,曾华便晕了过去。

    “绘里,我再问你一遍。”金芙蓉转身对‘鬼面’道:“你要,还是不要她?”

    ‘鬼面’沉默半晌,缓缓摇了摇头。

    “没胆的东西!”金芙蓉脸色一沉,骂道:“既然你不想要她,就将她送到隔壁屋子去!”‘鬼面’仍是摇头,金芙蓉挑眉:“那你想怎样?”‘鬼面’伸手指了指朱洁与谭芳,金芙蓉不以为意道:“这两个是你抓来的,紫衣说了,随你处置。”

    ‘鬼面’一掌一个击昏了朱洁与谭芳,像拎小鸡一样把她们拎在手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真是两个可怜的女孩子。”金芙蓉见状叹口气,瞟了莫盈一眼,笑容意味深长:“隔壁屋子里都是白静江的仇人,若是有机会得到白静江的女人,你猜,他们会对你做什么?”莫盈的眼皮突突直跳,咬牙道:“我已和白静江毫无干系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这话若是叫白公子听了去,活该他伤心了。”金芙蓉冷道:“若是你们真的毫无干系了,他又去找你干嘛?若是他真的把你抛在脑后了,姜敏琪有必要发痴疯么?还不是让你个小狐狸精气得。”莫盈蹙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啊,那我就说得直白一点好了。”金芙蓉夸张地拖长了语调:“倘若你喜欢的男人只在喝醉了之后才会碰你,可他明明抱的是你,嘴里却总是念叨着其他女人的名字。。。你会不会觉得很冤枉,很受伤?”

    “这些事我一点不想知道。”莫盈攥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丝丝的痛感反令她头脑清晰:“我不过是他旧情人之一,而你,你不是马上就要嫁给他了么?姜敏琪一死,你便是白家少奶奶,名正言顺之下,还有哪个女人是你的对手?你何必还要多此一举,跟我过不去?”

    “可是我已经不稀罕白静江了。”金芙蓉张开五指,一边欣赏着自己鲜红的丹寇,一边悠然自得地道:“我看上的,是有钱有权有势的白公子,如果白静江失去一切,成为一个没有价值的普通人,我还要来干什么?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莫盈听出弦外之音,忍不住道:“白静江失去一切?这是什么意思?”

    第93章 拨云见日(二)

    “意思就是说,若是一个弄不好,白静江非但帮主之位不保,指不定还得身败名裂,人头落地。。。”金芙蓉阴阳怪气地道:“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呢,今天晚上的帮会对他来说可是至关重要。须知姜敏琪一死,白静江就失去了姜厅长这个靠山,现在帮里大部分兄弟都站到他的对立面去了,吵着嚷着叫他退位让贤。”说着顿了顿,又反问道:“小盈,你可知,白静江是怎么坐上帮主之位的?”莫盈心中涌上一层寒意,故作镇定的表情终于产生一丝裂缝:“白帮的事,他从不与我说,我也从不过问。”

    金芙蓉留意莫盈的神情变化,慢吞吞道:“白静江待你真好,那些血腥肮脏的事儿,他一点儿也不让你沾,只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着哄着。。。哼!好个心肝宝贝啊!”面对金芙蓉冷嘲热讽,莫盈沉默不语,金芙蓉哼了声,变戏法似得抽了根烟出来点上:“听说秦爷事发之后,他拨了好大一笔抚恤金分给伤亡弟兄的家属,甚至不惜拨出私房钱来,那些傻瓜还以为他宅心仁厚,殊不知他最是个假仁假义的。。。秦爷那批货之所以出乱子,正是他将真货掉包,炸毁货船,又通风报信,利用巡捕房围剿秦爷,同时他还设计伍伯,栽赃嫁祸,追杀伍伯一家,逼得伍伯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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