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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家,吃枪子儿掉脑袋麽?

    况且,还有一个不得不提防的人——她的死对头穆世勋,莫小棉就是死在穆世勋的手里,以三少的冷硬心肠,若是被他发现她敢有异心,她只怕凶多吉少。

    这么一路分析下来,她要是想平安顺利地逃出北都,风险很大,机会很小。

    所以,她光有钱是不够的,关键还得有人脉,得有门路。

    白静江所言非虚。

    她垂眸默默瞥向那两只在腰臀间游来走去的妙手,暗暗定神,深呼吸,继续深呼吸。

    之前是想榨姓白的钱这才冒险助他,但如果还能利用姓白的势力找到门路的话。。。她反复告诫自己,受些轻薄算不得啥,看在姓白的利用价值上,稍许牺牲色相虚以委意,放长线钓大鱼,绝对是桩划得来的买卖。

    只不过,对付像白静江这种出入风月场所的花花公子,美貌固然是革命的本钱,但人家早已见惯各式各样的美女,没准儿以她的姿色在他眼里还入不了一线,而他现今之所以对她兴趣浓厚,一是因她于他有恩;二却是因他还未能真正得到她。

    不错,就是天女下凡一旦见多了也会产生审美疲劳,要想在白静江跟前历久弥新,最不能做的一件事,就是让他轻易得到,若她有朝一日真的让他吃干抹尽了,他对她的兴趣就会像边际效应一般日益递减直至彻底厌倦,到那时候,甭说是差他办事儿了,就是叫他出来见一面恐怕都难。

    所以,只有让他看得到却吃不到,偶尔给他一点甜头,始终吊住他的胃口,才能牵着他的鼻子走,让他为她所用,帮她达到目的。

    “盈盈,你觉着我的提议。。。怎么样?”就在她兀自沉吟的档儿,白静江毫不得闲,修长十指就跟搜身似得抚遍一身滑腻,手势自然娴熟,温柔旖旎,却带了一丝不容抗拒的霸气:“你若不睬我,我便当你是答应喽!”他见她两腮染晕,长睫低敛,只当是女孩子的娇羞作态,不由轻笑:“你放心,只要你跟了我,四少便不能再勉强你什么,穆家上下也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

    她咳嗽一声,偏过头,令他一个落在嘴角:“你在白帮是很有地位的人?”

    白静江见莫盈的态度有所软化,不禁心生一丝欢喜:“可以这么说。”

    莫盈又问:“你非常有钱?”

    白静江笑意更深:“那也是自然的。”

    “好极了。”莫盈闻言似松口气:“既然如此,我的房子就索性卖给你吧,但记住,过户手续须办得神不知鬼不觉,一定不能让穆家知道,另外本票的事我也希望越快越好。”

    “怎么说来说去还是钱?你仍是不信我有能力保护你么?”白静江放开她一点,看着她:“还是说,你家里当真很缺钱?穆世峥就这么抠门,没舍得给你钱花?”

    “我与四少分手了,怎么可能要他的钱。”莫盈避重就轻,故作无奈道:“我妈妈生前是个洁身自好的戏子,只拿工钱,外块很少,她一过世,我除了房契,还真的就啥都不剩了。。。你说我一个女孩子,身边没点钱怎么行。”

    当然,莫家的家境才不至于这样穷,事实上莫家的生活水平还是吃穿不愁的,莫小棉毕竟是红枫戏院的台柱,除二少之外捧场的恩客大有人在,虽然莫小棉为了二少极少出去交际应酬,但靠唱戏得来的收入养活母女二人已是绰绰有余,否则莫小棉也不可能送莫盈去圣约翰那般昂贵的私立名校念书,怪就怪在三少以清查罪证为由,搬走了莫小棉一切私人物品,包括图章和存折,那张房契还是她趁卫戎不注意偷偷藏起来的。

    如今,她身边仅余莫盈抽屉里几个压岁红包,以及书桌上一只猪猡储蓄罐,要不是圣约翰的学费赞助费在开学之初就已付清,她连学也上不起。

    真是越想越讨厌那个三少,以为充公了她的家产,她就无路可退了,幸亏老天开眼,让她又遇上一个金主。

    白静江,不论他有多么滑不溜手,她都必须想法子牢牢捏住他。

    于是,她低眉垂眼,幽幽叹口气:“四少走了,妈妈也走了,我如今,真的只是一个人了。”虽是自怜自伤的语气,她的眼角却斜斜上挑,睨向白静江,那一副楚楚可怜欲言又止的神情,看在白静江眼里就像是有谁拿着一柄羽扇在他的心口来回摩挲,令他痒得不行。

    “你与四少若已划清界限那便再好不过,也省得到时四少兴师问罪,责我横刀夺爱,不讲江湖道义,你知他一激动起来就是风雨雷电急惊风的样子,放眼穆家上下就数他的脑子升温最快,降温最慢。”白静江笑靥靥地看着她,嗓音益发低柔:“盈盈,你以后就只管放心跟着我,我保证我必然比四少待你更加百依百顺善解人意。。。虽说目前我还不能给你一个正式的名分,但照顾你、让你摆脱过去、一辈子锦衣玉食高枕无忧,却是完全不在话下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一边说着这样的无赖话还能一边贴她贴得实紧,滑如丝缎的舌尖宛如灵蛇,伴随着丝丝桂花清香,渐渐腐蚀她的神志。。。

    不,往后的路还长得很,绝不能败在这里,她拼命摇头躲避他的chun,令他不得不分出一只手来固定住她的下巴,那看似比女子还要秀雅的纤指竟似精钢铁链一般,任她如何挣扎也挣不掉。

    她无计可施,只能咬他的舌头,趁他吃痛退开的空隙,对准他受伤的臂膀,一头撞了过去。

    “真是个调皮的丫头。”他身形一晃,不得已松开了她的手腕,然而他动作奇快,她的脚还没来得及迈出去,他已将她按回墙头,整个人覆上了她。

    “我虽见多了欲迎还拒的女人,但我不得不承认,这招对我有效。”他紧紧抵住她,紧得她几乎要被融进墙壁里去,她有点慌了,使劲扭动身子想要摆脱他的控制,但她的扭动却引来他喉间一丝叹息:“本想着来日方长,眼下不妨先与你调情作乐,培养培养气氛,结果你竟这样撩拨我。。。丫头,你可知道,女人愈是挣扎,男人的感觉就愈强烈?”说着,他的指尖仿佛点石成金一般飞快游走,顺着玲珑曲线一路往下,直至下无可下。

    “你。。。你的手。。。停。。。停下。。。”

    不过顷刻功夫,她的呼吸便不可抑止地急促起来,丹田似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渐渐酝酿,慢慢成熟,偏偏那只惹祸的手就是不肯停下,反而愈演愈烈。

    “呀!”

    她终于倒在他的怀里,喘地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似经朱笔描摹,红如赤玉,绚如朝霞,见状,他的十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半月弯弧,连同裙摆一起掳上,已是谋定而动,一触即发。

    “乖,叫我的名字,叫我静江。”他的眼神渐渐幽深,滚烫呼吸喷在她颈间,他没有问他可不可以,但她知道,这就是他的方式,只要她叫一声他的名字,便是向他认同接下来的激潮如狂。

    第13章 圣手(四)

    “你就想这样强了我吗?白静江你就这点能耐吗?放——手——!”她满身羞窘狼狈,简直无法遮掩自己在他故意挑衅下的本能反应,偏偏他只当她欲迎还拒,笑得不怀好意:“我这是强你麽?难道你就完全不想。。。?丫头,我倒觉着明明是你招惹我在先。。。如今说来,应是两厢情愿才对。”

    “我叫你放手!”火烧眉毛且顾当下,哪怕因此得罪了姓白的,她也绝不能再忍了,就在白静江剑拔弩张之际,她奋劲飞起一脚踢向他的要害:“你们当我是什么?金屋藏娇的对象?肆意囚笼的金丝雀?我究竟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碰到的男人居然个个都要我做小!”

    白静江何等身手,轻巧旋个弯儿便避过一劫,任凭她如何踢打仍紧扣她的脉门,只避过她的攻击,等她终于没力气闹腾了,方才替她抹一把汗,佯装思索道:

    “照我说呢,八成是因为你名字起得不好——莫盈莫盈,岂非就是叫你千万别圆满的意思?”

    莫盈一听顿时气歪了鼻子,忿忿然:“我看是因为我出身低微才真!在你们眼里,我一个戏子生的私生女能给你们做小那是攀高枝了,所以你们便可以随随便便地看低我、轻薄我,对我肆意羞辱,全无半点尊重!因为——你们从来不觉得我与你们是平等的人!”

    此话一出,白静江蓦然怔住,跟着就松了手,后退两步靠上chuang柱,漫不经心地笑笑:

    “戏子生的怎么了,私生的又怎么了,不一样都是十月怀胎授之父母,如何见得比旁人低贱分毫。”话毕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只见里面挂满了女子的霓裳,他在一堆旗袍中拨来拨去,最后抽出一件粉领子百褶襟束腰小洋装,与她平时穿的款式相近。

    “把衣服换了,等会严叔安排送你回家。”他将衣服搁在chuang上,隔着两米远,淡淡道:“前天晚上感谢你相救之恩,我白静江说一不二,答应你的事一定替你办到。”

    她望着他不由一呆,这男人前一刻尚且柔情缱绻、黏腻如牛皮糖般挥之不去;后一刻就立马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一副仿佛对她提不起半点兴致来的样子,其善变飘忽的性情委实令人莫名其妙、难以捉摸,但无论如何,听到他qin口应承了她的要求,她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定,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谢谢。”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不再说什么,举步往外走去,此时有人敲门道:

    “白公子,你的信。”

    “是鲁妈妈吧,进来。”他倏又换上一张春风笑颜,回过头来揽住她的腰肢,低头在她颈窝间细细密wen,她痒得不行却不敢笑出声来,只能憋地满面通红,于是当鲁妈妈推门而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般活色生香的光景——白静江衣襟凌乱,气息急促地将莫盈抵在chuang边,而莫盈则一身睡裙破碎,香肩外泻,酥软透露,粉圆玉枝挂在白静江的跨上,脸若云霞,娇俏迎人。

    “哎哟我的苍天呐,都什么时辰了,日上三竿了耶,搞了快两天两夜了还没完,这到底是怎生地翻天覆地哟。。。”鲁妈妈先是一愣,紧接着挥帕掩嘴,做出一副几欲昏厥的表情:“我说白公子哎,您就是仗着年轻力壮,公务私务两繁不误,却也不能一味乱来啊,须知身体乃革命本钱,切忌挥霍无度,况且盈盈小姐弱质纤纤嫩脆脆的,这上吊也得喘口气哪,你好歹让人歇一歇不是?!”

    “鲁妈妈教训得有理,我确实得放盈盈回去了,否则她若真的怨起我来,往后都不肯见我,那该如何是好。”白静江当着鲁妈妈的面,在莫盈的粉颊边重重qin了一口,柔声道:“你先换衣服,严叔在楼下等着,我改天再去找你。”

    鲁妈妈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瞅着他俩但笑不语。

    如果把白静江放在现代港媒,他就是梁朝伟的接班人,天生影帝的料啊!至于他为何要在鲁妈妈面前演戏,对鲁妈妈有所防备,莫盈虽不明就里,但思及那三张本票,她实在不需要也不想知道那么多,便索性装聋作哑,由得白静江即兴表演恩爱秀,待白静江随鲁妈妈掩上房门,她立刻梳洗换衣,白静江给她选得小洋装非常合适犹如量身定做,显是已摸清她的尺寸。。。她按捺住脸上火热,慢慢走了出去。

    楼道里,白静江从鲁妈妈手里接过一封月季水印烫银字花笺,展开一看,立时喜笑颜开。

    鲁妈妈见状眼角一斜:“哟,又是哪个红粉知己的邀约?瞧把你乐得人要飞起来似得。”

    白静江笑道:“鲁妈妈就爱打趣我,有朋远来,旧友重聚,自当不亦乐乎。”

    “少来这套,什么旧朋友呐,只怕旧情人吧!”鲁妈妈冲白静江挥挥帕子,嗲声嗲气道:“你老实说,是不是上次跟你来跳吉特巴的那位金姑娘?我看她缠你缠得可紧,就差没把你脖子给勒断了。。。”谈笑间,莫盈推门而出,白静江抬眼望去,只见莫盈身姿聘婷立在门口,婀娜纤秀的身形包裹在窄小洋装里,嫣chun粉嫩如初蕊含苞待放,凝脂白玉般的脸蛋秀里藏媚、丽中带纯,一双黑白分明的剪剪水眸看似温柔婉约却暗含刚烈锋芒。

    这还是白静江生平第一次在一个女孩子身上看到两种截然不同却又融合得恰到好处的气韵,他微微一呆,一时之间竟有些舍不得转移视线。

    莫盈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正踌躇着是退是进,白静江见状,立马温柔笑道:“盈盈,过来。”一边牵起她的手一边有意无意地将花笺拢到身后,偏生莫盈眼尖,余光一扫便已看清花笺上一行英文:

    “ightiwillbewaitingforyouwherewewereapart,”(我qin爱的静,今晚我在我们分手的地方等你,我爱你。)

    落款‘angel’,字迹潦草花俏,飞扬不羁。

    旧情人相约,还是个安琪儿,背后还有个共舞吉特巴的金姑娘,这白静江果真是个喜爱声色犬马的花花公子,但不管他如何荒唐纨绔都罢,只要他能做到她交代的事,她便是陪他演几出虚情假意的戏码又何妨。莫盈心中鄙夷白静江的做派,面上却丝毫不露出来,语声乖巧道:

    “白公子,那我就静候佳音,先走一步了。”

    白静江伸手揽住莫盈肩头:“盈盈,快晌午了,不如吃过饭再走吧?”

    “不用了,谢谢白公子,我不饿。”莫盈低眉垂首,浅浅一笑:“已经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家里人要担心的。”说着便不落痕迹地挣脱了白静江的臂膀。

    这一揽一推落在旁人眼里不过是情侣之间扭捏作态的打情骂俏,然而白静江却眉峰一蹙,正待要说什么,莫盈已头也不回地快步下楼,转角便没了影。

    “哎哟,还看还看,昨儿晚上还没看够啊!”鲁妈妈在耳旁煽风点火:“女人嘛,都爱来若即若离、欲擒故纵的一套——话说你白公子不就是个中高手麽,反正该得的甜头都得了,也是时候凉她一凉,包管过不了多久,她就会主动送上门来!”鲁妈妈的眼角一瞟,看向白静江手里的花笺:“再说,白公子是个不得闲的,凭公子的家世人品,排队填空档的多了去了,喏,这手里攥得不就有一个?”

    “今儿店里烧醋溜鱼片了?竟然满堂醋味儿?”白静江扬起花笺,当扇子扇了两下,似笑非笑道:“鲁妈妈以前可不那么多话,现在是怎的了,几乎我身边每个女朋友都逃不过你一番chun枪舌剑——照这样下去,往后我哪敢再带女人来‘云锦皇宫’跳舞呢。”

    “你这死没良心的东西,就会拿我开唰!”鲁妈妈斜瞪白静江,一脸含怨带嗔,颇有几分不甘道:“我省得,如今我年老色衰,自是不能与那些细皮嫩肉油光水滑的小姑娘相提并论,一旦入不了公子的法眼,就只能随波逐流,与公子相忘于歌舞升平啦!”

    “阿梅,别这么说,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白静江一唤‘阿梅’两个字,鲁妈妈的面上立刻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夸张做作的语气收敛了几分,声音低落下来:“静江,你已许久没叫过我的|乳|名了。”

    “阿梅,我不敢同你太qin近,是怕连累了你。”白静江看着鲁妈妈,缓缓道:“你好容易才能过上现在的太平日子,我不希望你前功尽弃。。。你懂么?”

    “我懂,我怎么会不懂,只是白公子,你未免也太小看我鲁梅了——”鲁妈妈一转身,高跟鞋跺地脆响,又恢复了一贯风情万种的姿态,施施然地走了:“我鲁梅若是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之辈,也不能够混到今天这个位置。。。秦爷那边,你只管等我消息便是。”

    白静江看着鲁妈妈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垂首看着手中花笺,chun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14章 重逢

    莫盈一下楼,就见严叔候在转角,他冲莫盈点点头,也不多话,便带着莫盈沿前厅花园穿过一条僻静小路,来到一个不起眼的边门,门外停着一辆黄包车,一戴毡帽的粗衣大汉正靠着车杆子抽烟,一见他们便把烟头一扔,莫盈认出此人乃是鲁三,严叔转头对莫盈说:

    “莫小姐,请。”

    莫盈坐上黄包车,回头望一眼,只见严叔立在原地,一条断臂的袖子插在口袋里,朝她恭敬一躬,这本是老派人家仆从送客之道,但以严叔的年纪品相以及白静江对他尤为信任的态度来看,他显然不是一般家仆,就算她真是白静江的女朋友,他也不需对一个小女子行礼,她明白这是严叔对她相救白静江的谢意,便也倾身回礼。

    “莫小姐,坐稳咯。”鲁三嘿嘿一笑,拉起车来四平八稳,健步如飞,她连住址都不必报,鲁三便已熟门熟路地往莫府的方向跑去,显然白静江早将她的底细查了清楚。

    “莫小姐是名校高材生,喜欢读书泡书店,我就把您送到这儿,您不介意吧?”鲁三看着莽汉一个,实则粗中有细,并没有直接上莫府,而是在距离莫家两条街的忠民北路、她常去的书店门口停驻脚步,她忙下车:“当然不介意,我正想买几本书看看呢,鲁先生,辛苦你了。”

    “哪儿的话,您客气了!我一个大老粗,‘先生’二字可当不起,您就喊我鲁三,这么我听着才自在。”鲁三抓起挂在脖子上汗巾抹一抹汗,又从内袋里掏出一只鼓囊囊的牛皮纸袋,往莫盈手里一塞,挤挤眼道:“这是白公子让我给小姐的,说是很衬小姐的裙子。”说罢拉起黄包车,一溜烟儿地跑了。

    莫盈打开牛皮纸袋,只见纸袋里装着一个淡孔雀蓝底纹嵌暗红水晶搭扣钱包——以大胆的撞色烘托时尚的设计,形成既百搭又夺人眼球的效果,正是华梅国际商场舶来品专柜今春预售的限量版新品,但这个钱包却与专柜所展出的样货略有不同,专柜样货的水晶搭扣下并没有绕一条白金细链,悬一寸小小银牌,银牌正面刻着‘unique’,反面刻着‘ying’。

    ‘唯一的盈’。。。?

    她看着钱包,心下有些意外,须知华梅舶来专柜的柜员多与富人打交道,个个自视甚高,照章办理,绝不通融,像这种采取预售制的名牌货,就是再大的客户也至少得候上十天半个月,能在短短一天两夜里拿到预售品,且还额外加工、镶链刻字,白静江确实颇有点能耐。

    当然,如此精致实用又独一无二的名牌礼物,也足见白静江是多么细心体贴慷慨大方,深谙女孩子的心理、懂得哄人开心。

    论情人,白静江这样的男人分属一流;但若论丈夫,只怕就是末流的了——莫盈想到这里,不由莞尔一笑,这钱包大小合适,刚好能握在手里,她十分喜欢,一扭水晶搭扣,发现钱包里塞了满满一卷现钞,于是笑容扩大,心情益发畅快。

    还是那句老话,女人可以无貌,但不可无钱。

    此时十二点刚过,正值晌午,马路斜对面lavie法国餐馆门口黑板上用白粉笔写着今日主打特色是西冷牛排,她进了餐馆,里面满位大半,都是情侣结伴而来,只她一个女生独霸一桌,点一客五分熟的牛排、蒜蓉面包、罗宋汤、凯撒色拉以及烟熏三文鱼,在周围好奇讶异的目光中旁若无人吃得津津有味。

    睡了那么久,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大快朵颐一顿之后只觉前景一片大好、世界充满光明,待结账时取出白静江送她的钱包,座位离得近的几位女客立马眼睛一亮,露出极其欣羡的神情,她留下丰厚小费,信步踱回书店,选了几本侦探小说,坐在书店附带的茶室里消磨一下午,喝了杯南洋咖啡再吃了块蓝莓芝士蛋糕,直至夕阳西下方才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小姐,这两天你跑去哪里了?真真急死我!”周嫂开门一见她,劈头就道:“三少打过好几个电话找你,今儿下午还qin自过来,刚走不到十分钟。。。莫小姐,恕我直言,您可是三少眼皮底下的人,凡事也得度量个轻重,您这般不让人放心,对谁都没好处,您以后要是再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夜不归宿。。。”

    一听穆世勋前脚才走,莫盈不禁庆幸回来地是时候,她失踪两天,携犯出逃一茬必是早就曝了光,寻不着她的人,罗一强定会拜访穆家,否则三少也不会主动找她,一想到要面对穆世勋的兴师问罪,她就头皮发麻。

    “得了得了。”周嫂是三少安排来监视莫盈的人,莫盈从不与周嫂废话,这会儿更不用兜圈子,她一只脚踏上楼梯,挥手打断道:“穆世勋留下什么话没有?”

    周嫂本不是多嘴的人,但这两天实是提心吊胆,只怕万一莫盈真不回来,三少一怒之下迁怒自己,小命不保,这才僭越教训,但见莫盈一脸有恃无恐、态度敷衍,竟还敢直呼三少名讳,一口浊气不由梗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三少说,等小姐一回来就叫我打电话给郑副官,让郑副官接小姐去官邸。”

    “今儿晚了,要去官邸至少也等明天吧,我先睡了。”莫盈说罢便跑上楼,把周嫂一个人晾在原地,周嫂气得拔脚就往佣人房里去,边走边哼道:“小狐媚子,不过仗着长得好些就敢恃宠而骄了!三少是什么样的人物,凭你这种货色也配跟三少杠,不自量力的东西。。。我待瞧着三少怎么收拾你!”这时邻里街坊组织打麻将,周嫂给郑副官打完电话,犹自愤懑难消,想着既然莫盈已经回家,便索性溜出去打麻将解闷,省得一见莫盈就烦心。

    莫盈回到自己房间,把新买的侦探小说放进书橱,这才想起装着伦理书的袋子仍留在白静江那儿,没带回来。她翘了测验,又缺课两天,注定鸭蛋,至于能否补考她也没底,伦理刘女士本就不喜欢她,不晓得会不会借故为难她,但要是不补考就拿不到学分了。

    除非,她手里有医生签章的病假证明,这样刘女士也不好说什么。

    于是,她拨了个电话到宋医生的诊所,宋医生是穆家的家庭医生,之前她受三少枪响所震,导致短期失聪,就是由宋医生照料康复,照理这么晚了诊所应该已经关门,她也不过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孰料宋医生还在加班加点,电话铃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正是宋医生本人,一听她说为了逃学讨病假单便笑了:

    “莫小姐,我年轻的时候也常贪玩逃学,不过为着学分考虑,这考试还得认真参加,我以前有个病人也是自圣约翰毕业的学生,据闻圣约翰治学严谨,每次测验都记录学分在案,一到期末若是学分未达合格线就得重读,你的学习压力大我明白,这次我帮你,不过下回可别再逃学了,作为学生,该玩时玩,该念书时念书,才是正确健康的学习态度。”

    莫盈原是最不耐烦听人说教的性子,但宋医生语气温和慈祥,句句合情合理,她听了不觉着恼,反倒心生几分说谎的愧意,捧着电话一味称是,宋医生爽快道明早去诊所的路上给她捎病假单来,她连声道谢,这才把电话挂了。

    明天是周六,圣约翰只开上午半天课,莫盈的课表上有一节国文一节音乐,理完书包,站在衣橱前,正想着明天该穿哪件衣裳好,一眼瞥见镜子里的自己——白静江送她的这一身粉色束腰小洋装确实款式新颖,做工精良,剪裁又贴身,只是那一大柜的霓裳自不可能凭空冒出,显然一早便放在那里,至于是哪个女子的衣服,就不得而知了。

    但不论是谁的衣服,不论这衣服有多漂亮,没有一个女孩子会喜欢穿别的女人穿下来的衣服,更何况以白静江风流倜傥的德行,也不知曾带多少女人去云锦皇宫的套房里留过夜。莫盈只要一想到被白静江上下其手揩尽油水的那番赤lulu的光景,就浑身如火烧,又气又羞又恼,抬眼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脸绯红,水眸滢滢,依稀是从前苏小棉的模样。

    曾经的苏小棉,眉目发肤出落得比现在的莫盈更出挑更漂亮,诚然,那是因为彼时的苏小棉乃是沉浸在爱河里的女孩子,而所有醉心恋爱、备受情人宠溺关护的女孩子都是矜贵动人的,一颦一笑都能散发出异样的光彩来。

    何禹哲,他后来怎么样了?她那般莫名其妙地死了,留下他一个人哀伤恸哭,从此两世相隔,不复再见。。。一念及此,她的心口就阵阵发疼,像是有把锥子狠狠地往胸膛里钻,一直钻到麻木了痛觉,她面孔苍白,连灯都没开,沿着楼梯扶手神情恍惚地踏入浴室,将莲蓬头的旋钮一扭到底,让激流而下的水柱洗去她酸楚无奈的眼泪。

    雕花的浴室玻璃门印满小幅饰画,依稀是一双双比翼飞燕,仿佛寄托了对真情真爱的美好向往,只可惜,世间多的是阴缺悲离,少的是晴圆欢合。

    待得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她已经被热水冲得手指都泛白皱起,踏出淋浴房的时候方才想起,进来的时候忘了带替换衣物,现在小洋装已被她踩在脚下,湿漉漉地皱成一团,她只能扯了条浴巾围住身体,汲着拖鞋跑了出去。

    莫盈的房间在三楼,浴室在两楼,离浴室最近的是莫小棉的房间,她光着身子,一出浴室便感到一阵冷意,因急于找件衣服换上,便去了莫小棉的房门,正要打开衣柜,冷不防身后传来‘咔嚓’关门声。

    她吃了一惊,立马回过头去,只见他倚门而立,头发乱蓬,一脸胡渣,原本温润文雅的眉眼深深凹陷下去,显得整个人消瘦憔悴不堪,一袭灰色风衣穿在他身上不再熨帖,而是空荡荡地仿佛挂在一个衣架子上。

    他的眼里布满血丝,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抓在手里的衣服不知不觉地滑到了地上,她怔怔地看着他慢慢向她走近,怔怔地看着他握住她luo露的肩头,怔怔地看着他的五官在视野里愈放愈大,却是浑身犹如被钉子钉住,一分一毫动弹不得。

    何禹哲。。。是你么,你化身穆世棠来到这个世界,与我再度相逢,重续前缘么?

    第15章 前世今生

    他蓦地猛力抱住她,刹那天旋地转,她看见了悬着七碗琉璃花的吊灯,窗台盆栽后半掩半映的月色,还有chuang头柜上,一只被暗影遮盖的金边相框。

    滚烫的呼吸夹杂着酒气迎面扑来,在她的chun齿间徘徊不去。

    “你是谁?”他哑着嗓子道:“告诉我你是谁。。。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小棉,真的是你么?”

    “我是小棉。”尘封于前世的思念刹那倾巢而出,翻涌而上,令她鼻子酸涩,泪如泉涌,雾水朦胧中,曾经深爱过的流金岁月浮现眼前,恍然如昨,她情不自禁伸臂揽住他的脖子,低低抽泣:“我是小棉。。。我是小棉。。。你不记得我了么?”

    他的目光骤然雪亮如白昼,充满无限欢欣狂喜,炽烈如飓风暴雨般滚滚落下:“小棉,我就知道是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离开我。。。”

    熟悉的话语仿佛将她带回那一日,她身穿婚纱手捧花束却白布蒙面,他跪在她chuang边痛苦不堪,声声呼唤她的名,切切恳求她不要离开。。。不,她不要离开,再也不要,自从十四岁那年在孤儿院遇见他的第一天起,她就爱上了他,私心里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嫁给他,整整盼了十年,叫她怎么舍得离开他?!

    “我要和你在一起,你说过,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一如从前美好时光里的相依相偎,薄薄的浴巾被轻而易举地被拭下地去,与悄悄淌入室内的月色融为一体,于是,在这个没有灯火的房间里,在这个意乱情迷的月夜里,他们在如饥似渴的追忆中将对方当成了心底深处的那个人,辗转痴狂。直至,那千钧一发之际,他交握住她的十指不慎碰触到了chuang头柜上的什么东西,一声玻璃碎裂的尖脆凭地乍响,刹时惊醒了意志昏沉的二人。

    脑海里纷纷扬扬的前世片段似虚幻泡影转瞬即逝,她如梦初醒,慌忙扯过被单遮住自己,抬眼只见他神情迷惑地盯着她,脚步踉踉跄跄地后退着,地上的碎渣子扎进了他的皮肤,引来一阵刺痛,他垂首看向脚边,倏地脸白如纸。

    这时皓月当空,新月如钩,如水月光沿窗台清辉遍洒,映出地上支离破碎的一只金边相框,一张黑白相片。

    相片里,只见一双母女相qin相爱地搂在一起,一般的朱chun皓齿臻首娥眉,一般的靡颜腻理面如傅粉,然容貌虽肖似,气韵却不同,前者成熟绰约,后者稚嫩婑媠,但凡仔细分辨,不难看出区别。

    而他竟认错了人。

    他怎么可以认错人。

    更何况他认错的,是她的女儿,她临终放心不下的女儿,却就在刚刚,就在他身下,险些被他。。。

    穆世棠浑身一颤,刹那面色如雪,别过眼不敢再看莫盈,此时此刻究竟是无地自容多些还是震慑惊惧多些,他也分不清了,只道在这屋子里多待一秒都是煎熬,他踩着碎玻璃退到窗台,单掌一撑便跃了出去。莫盈立马掀了被单胡乱一裹,冲到窗台,往外张望,只见穆世棠已沿着墙角水管平稳落地,匆匆穿过街巷,转瞬没入夜色。

    这样灵活的身手,也不知是否在过往一年里练就,后窗爬墙不为人知地私会莫小棉。。。她一定是失心疯,不然怎会以为他是何禹哲的化身。

    “小棉。。。对不起。。。”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回荡在耳际,她蓦然回首,屋子里空空如也,穆世棠分明早已离去,但她的心底深处却似有一道伤痕被这一声叹息轻轻撕扯,渐渐裂开,直至血肉模糊。。。她忽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翌日清晨,周嫂照例早起,一间间屋子拂尘打扫,包括已无人居住的莫小棉的卧室,孰料一进门便见窗户大开,莫盈倒在阳台上不省人事,一张小脸在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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