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口气又回到书房中,连着写了几个时辰,终于写完了第一出,然后又开始写第二出《涂改生死簿》,再写第三出《猪八戒娶亲》。正写到精彩之处,门忽然被轻轻叩了几声。我朗声道:“进来。”
门开了,张渔躬身进来,伸手掏出一封信递给我,低声道:“张大人,这是皇甫将军从北地寄来的密信,刚刚才到。”
我惊道:“是吗?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张渔转身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
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打开封套,抽出里面的信,一行行看下去,看到后面,我终于控制不住地苦笑起来。
没想到周祥会给少华写信,更没想到周祥会将皇上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事,告知少华。信中虽然写得含糊其辞,但少华的意思我明白,他已经隐约猜到二哥的心事,二哥还颁下旨意,命他不奉诏不得回京。他现在只是想问问我,我对周祥说过的话是不是真的?如果他辞去官职,我就和他一起走,浪迹天涯,逍遥一世。
如果是在半个月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信给他,告诉他我要抛下所有的一切,跟他走,可是现在,我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我的心里已经没有少华了,我真得要离开二哥,和一个不爱的人走吗?这样对二哥、对少华是否公平呢?
怡红院。
九王爷坐在玉姬房中,面前放着一壶酒,玉姬轻轻上前给他满倒了一杯,笑道:“王爷请。”九王爷看着她道:“你很聪明,张好古现在一定很信任你吧。”
玉姬道:“奴婢是王爷的人,自该尽心尽力为王爷效命,只是奴婢不明白,王爷为何这么看重这个张好古,还要奴婢想法接近他。”
王爷道:“因为她是本王的一位故人,本王已经找了她很久,如今终于找到她了。”
玉姬闻言默然。王爷想了想道:“玉姬,今日还弹那曲悼亡词吧,本王想听一听。”
玉姬忙道:“是,王爷。”转身坐到琴榻前,手抚琴弦,边弹边唱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王爷听着她的琴,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忧伤。玉姬弹完曲子,慢慢走到他身后,轻声道:“王妃已经去世多年,王爷仍对她念念不忘,此种深情,真是令人感动啊。”
王爷闻言回头看着她道:“玉姬,你跟着本王已有几年了。”
玉姬道:“若加上在王府服侍王妃的日子,已有整整七年了。”
王爷语气伤感道:“七年,竟有七年了么。”轻轻叹息。
玉姬道:“王爷那日去了小南亭么?”
王爷低声道:“是啊,我那日去看了依儿。”想了想又道:“玉姬,你跟随本王这么多年,一直对本王忠心耿耿,本王也从未责罚过你。只是隐身在这青楼之中,每日强颜欢笑,你心中可曾觉得委屈。”
玉姬忙道:“倘若当年没有王爷的救助,玉姬早已冻饿而死了,又怎会有今天。为王爷办事,是玉姬的荣幸,玉姬心中从未觉得委屈过。”
王爷笑道:“是吗?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本王,不如说出来,本王一定恕你无罪。”
玉姬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沉吟片刻道:“王爷的话,奴婢不明白。”
王爷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她道:“你不想说,要不要本王帮你说出来。”
玉姬颤抖了一下,忙跪下道:“奴婢万死,请王爷恕罪。”
王爷笑道:“本王早就觉得奇怪,上次刺杀张好古之事,做得极隐密,怎会走露风声,让他早作防备,以致功亏一篑。原来是你在为他通风报信。”
玉姬眼中含泪道:“请王爷责罚奴婢。”王爷看着她,过了许久,忽然笑道:“这件事,本王不但不会责罚你,还要奖赏你。”玉姬闻言吃惊地看着他。
王爷语气感慨道:“倘若张好古真得死了,本王肯定是要抱憾终身的,如今她还活着,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说完伸手扶起玉姬道:“不过,你为何要帮她呢,本王倒有些不明白。”
玉姬颤声道:“张大人是位正人君子,不但不轻视玉姬,还将玉姬引为知己,玉姬感念他的情义,所以希望他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王爷笑道:“是吗?看来这个张好古还真是很讨人喜欢啊。”
玉姬忙道:“奴婢绝无半句虚言,请王爷明查。”
九王爷仔细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玉姬,本王如今有一件事要你办。”
玉姬道:“王爷只管吩咐,奴婢为王爷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御书房。
铁穆耳埋首书案前,手中执着朱笔,几日未回来,各地官吏呈上来的奏折满满地堆积在御案上,象两座高山,站在门外,根本看不到人。因为明日是皇太后寿诞,必须连夜批阅完毕。
夜渐渐深了,铁穆耳伸手揉了揉太阳丨穴,出声唤道:“来人。”
一个太监躬身进来。铁穆耳朗声道:“送杯热茶进来。”
太监无声地退了出去,须臾捧着一个茶盘进来,盘上放着一杯热茶,还有几样点心。太监轻轻把它们放在桌上,转身退了出去,铁穆耳端起热茶喝了一口,站起身,走到窗前,略微伸展了一下,窗外的梅树枝条光秃,在风中轻摆,快立冬了,时间过得真快。想到丽君,铁穆耳不禁微笑了一下,现在已是二更天,她一定睡了吧,这几日在驿馆,每天把她搂在怀里安睡,听着她匀称的呼吸声,闻着她颈项间淡雅的清香,那种甜蜜温馨的感觉,让人留恋不已。
这时,门开了,卫良轻轻走进来,躬身道:“皇上,鲁国长公主已经从五台山回来了。”
铁穆耳沉默了一阵,低声道:“好,你马上派两个得力的人,到公主府上好好查探一番,最好能找到当日随侍公主身边的家人,朕想知道九王叔走火入魔前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卫良道:“奴才遵旨。”转身退了出去。
铁穆耳站在原地皱眉思索了一阵,回头看看御案上,还有无数未批的奏折,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大步走到御案前坐下,拿起朱笔,仔细批阅起来。
第二日是太后寿诞,皇上要带领皇室宗亲,跟随太后,到太庙上香,祭拜天地,不用上朝,我连着写了一个通宵的剧本,看到外面天已经放大亮了,这才打了个呵欠,准备躺到床上睡觉。刚刚脱掉外衣,这时,小兰忽然拿着一份请柬推门跑进来道:“公子,玉姬送了份请帖来,请公子前去赴约。”
我笑道:“哦,是吗?这个时候,她找我做什么?”
小兰嘟着嘴道:“公子自己心里明白。”
我道:“你不要瞎想,玉姬也是个苦命人,而且精通音律,我只是把她引为知己而已,好吧,我就去一趟吧。”我接过请柬,打开看了看,不由疑道:“听风小筑,是什么地方?有谁知道吗?
小兰道:“不如我去问问管家?”便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过来道:“管家说了,是大都湖畔一座小亭,在大都城北,那里可以赏景钓鱼。”
第七卷官场浮沉(下) 第六十二章 听风小筑
我闻言笑道:“是吗,玉姬姑娘倒是颇有雅兴啊,这个季节边赏景,边钓鱼确实是件美事。”
小兰忙道:“公子千万要小心啊,玉姬毕竟是个风尘女子,请小姐到听风小筑去,不知有什么企图啊。”
我笑道:“还能有什么企图?现在正是初冬天气,不冷不热,天高气爽的季节,最适合听风了。你若是不放心,我便带你一起去吧。”
小兰道:“她只请了公子一人,我若去了,岂不是煞风景的很,而且我手无缚鸡之力,又不能保护小姐,如果真要带个人的话,不如带张渔跟你去吧。”
我闻言不由看着她笑道:“小丫头,你这段时间老是张渔张渔的,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啊,能不能告诉我。”
小兰红着脸道:“小姐,你就会取笑我。我不理你了。”转身跑了。我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关好门,换了一件淡紫色的长衫,头上束着银冠,大步出了门,召来张渔,对他道:“我要去听风小筑会一个人,你跟我同去。”
张渔拱手道:“是,大人。”
来到府门外,两人骑上快马,向北大街驰去,驰了两个时辰,到了大都湖畔,只见湖岸上杨柳依依,清风拂来,带来淡淡的鱼腥味。岸边早已来了许多人,三三两两,成双成对,湖上还有几叶小舟,在水波中轻轻荡漾。张渔帮我把马拴在园门前,上前问了听风小筑的位置,便忙带了我前去。
走了许久,穿过湖中长长的回廊,到了湖心岛上,只见这座小岛岛势平缓,岛上种满了树,岸边都是白色的沙滩,清澈的湖水拍击岸石,响起轻轻的哗哗声。一艘装饰精美的画舫停在一个小码头上。画舫上还立着几个艄公。我慢慢走过去,一边欣赏两岸的景色。不觉到了一个突出湖岸的红色四角亭上,玉姬穿着粉绿色的长裙,头上插着碧玉簪,腰上系着淡绿色的丝带,随风飘扬,如一棵春天的杨柳树,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诗意。
我走到她身后笑道:“玉姬姑娘,张某来迟了。”
玉姬轻轻转过头,盈盈拜道:“小女子拜见张大人。”我忙伸手扶起她道:“姑娘不要多礼。快坐下吧。”玉姬领着我坐到亭上的红木长椅上。旁边的丫环提起小茶壶,给我满倒了一杯茶。玉姬笑道:“大人请。”我端起茶杯,先到鼻端闻了闻,一股浓郁的茉莉香味,不禁有些惊疑地看着玉姬,玉姬道:“我听说大人爱喝茉莉花茶,这是茉莉花中的极品,唤做银勺,由快马从产地运来,十分新鲜。大人不妨尝尝。”
我听了颇为感动,笑道:“多谢姑娘。”
玉姬道:“大人不必谢我,这是大人的一位故人专程为大人准备的。”
我疑道:“是谁?”
玉姬笑道:“大人先喝茶,等会他就会过来见大人。”我看了她一眼,轻轻把茶端到唇边尝了一口,笑道:“果然好茶,醇香浓郁,是茶中的上品。”玉姬伸手从旁边拿出一个镶着珍珠的银盒道:“大人若喜欢,这盒银勺便送给大人吧。”
我伸手接过来,递给张渔拿着,笑道:“多谢玉姬姑娘。”这时丫环取了钓竿过来,玉姬站起身道:“不知大人钓鱼的技术如何啊?”
我脸红道:“糟糕透顶。从我记事起,只钓起过一条小鲫鱼,真是贻笑大方。”
玉姬不禁看了我一眼道:“大人如此有才华,怎得不会钓鱼?”
我道:“钓鱼最需要的不是才华,而是耐心,张某所缺的正是这样东西。”
玉姬嫣然一笑道:“这个不妨,有玉姬在身边,大人一定能够钓到金锂鱼。”
我道:“多谢姑娘吉言。”只得接过丫环手中的钓竿,轻轻垂到亭下的湖水中,玉姬到桌上取了一碟小点心,递到我面前道:“大人请。”我伸手拈了一块放到嘴里,回头见张渔还在那傻站着,笑道:“你到这岛上随便转转吧,我钓鱼可能要很久呢。”
张渔道:“我要保护大人的安全,怎能轻易离开?”
我笑道:“没事了,你还怕玉姬姑娘会对我不利么?”
张渔只得拱手道:“属下告退。”转身走了。我在他身后道:“且慢。”张渔回头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到桌上取了一碟点心,递给他道:“拿去吃吧,等把这岛转完了,你再过来。”
张渔接过点心,道:“谢大人。”慢慢向岛上走去。玉姬站在身后,目送他背影远去,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
我转过头看着她道:“你怎么了?”
玉姬忙扭过头,对那水里道:“看,鱼咬钩了。”我忙拿起钓杆一提,却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青鱼。玉姬笑道:“张大人好谦虚,还说不会钓,这不,第一钩就钓了一条这么大的。看来今天玉姬有口福了。”我朝她笑一笑,把鱼从杆上取下来,放在一边的鱼篓里,拿绳子拴了篓子,放在一旁的水里养着。将饵料穿在鱼钩上,又放了下去,坐在那里,和玉姬边吃点心,边聊起天来。
过了一阵,张渔从岛上下来,到我身边道:“大人,是不是该回去了?”
玉姬忙道:“张大人每日勤于政务,难得今日有空歇息,不如多陪陪玉姬吧。”
我闻言只得道:“也好,张渔,你先回去吧。”
张渔道:“不行,我要守在大人身边。”
玉姬笑道:“你家大人已经钓了好几条大鱼了,我也吃不了这么多,不如你拿些回去,给府里的人尝尝鲜吧。”
我道:“好啊,小兰他们也有好久没吃过鱼了。”说完便到那鱼篓里提了三条大鱼,递给张渔道:“你快拿回去吧,叫厨房里弄了,说是玉姬姑娘请他们吃的。”
张渔只得接过鱼道:“是,大人。”转身快步走了。
时间过得很快,等我钓到第三条大鲤鱼时,天已渐近晌午了,两个丫环提着食盒从回廊上过来,上了画舫,玉姬对我笑道:“大人不如和玉姬一起到画舫上,边欣赏美景,边吃饭吧。”
我奇道:“这画舫原来是姑娘准备的么?”
玉姬道:“小女子哪有这个能耐,这是大人的故人为大人准备的。”
我笑道:“是吗,你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那位故人是谁。”
玉姬道:“你随我来,他就在画舫上等你。”起身在前引路,我心里疑惑,犹豫了一下,跟着她去了。
上了画舫,前面的船舱内忽然响起叮咚的琴声,弹的曲子我非常熟悉,正是司马相如当年追求卓文君的那曲《凤求凰》,优美的曲调,夹杂着真挚而又热烈的感情,令人不禁想起那段一千年前的美好爱情,想不到这画舫上竟有这样一位高超的琴手。
玉姬带着我一路走进去,穿过几间舱房,一直走到最里面那间舱房外,上前推开门,一个穿着紫红色锦袍,头上束着紫金冠的男子,背对我正在奋力抚琴,无数强劲的音符,从他手指间倾泻而出。令人闻之心潮起伏,不能自已。我看着他的背影,静静地立在那里,不敢出声打扰。
琴声渐转低沉,仿佛山泉流到潭底,轻声地呜咽,最后终于以一个长长的弦音结束。我不禁击掌道:“兄台弹得好琴,在下佩服。”男子缓缓站起身,转过头看着我,我看到他的脸,心中不禁一震,轻声道:“九王爷。”
第七卷官场浮沉(下) 第六十三章 画舫(一)
王爷含笑看着我道:“张大人,很惊讶吗?”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好,一双鹰眼透着锐利的光芒,举手投足间轻松自如,显然练功所受的内伤已经完全康复。
我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想了想,转眼看着玉姬。王爷淡淡一笑:“你不要怪她,是我叫她邀你来的,如若不是她,我又怎么能请得动张大人的大驾?”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阵,心中转过千万个念头,想来想去,终于镇定心神,拱手笑道:“想不到王爷琴艺如此高超,真是让人感佩之至,只是下官还有事,不敢叨扰王爷,就此告辞。”说完就转身走到门口,伸手打开门,阿桑带着几个侍卫站在门外,向我拱手笑道:“张大人。”
我心中大为恼怒,扭头看着九王爷:“王爷派手下拦阻下官的去路,到底意欲何为?”
王爷笑道:“今日你听了本王弹的琴,不知可肯为本王弹奏一曲。”
我哼了一声,朗声道:“只是在下琴艺粗浅,比之王爷差得太远,实在不好意思献丑啊。”
玉姬在旁道:“张大人千万不要谦虚,你的琴玉姬听过,绝不在王爷之下。”
我转头看着玉姬,心中伤感不已,这个女人救过自己的性命,以至自己过分信任她,轻易跟着她来到这里,连随身的宝剑都不曾带。就算带了,自己的武功比起王爷来实在差得太远,到时怕是连自杀都做不到,又哪里杀得了他。
王爷伸手道:“张大人快请吧,你若再拒绝,便太不给本王面子了。”
我冷冷道:“只可惜下官今日并不想弹琴,只好辜负王爷盛情了。王爷若没有别的事,下官就此告退。”
王爷微微一笑,慢慢踱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轻声道:“张大人的性子倒是一点都没改变,还如当年一般固执,只是弹琴而已,本王并不想强迫你做什么,你若一力推辞,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我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心中一动,咬了咬牙,朗声道:“王爷的意思是,只要下官弹一支曲子,就可以离开这里?”
九王爷笑道:“弹琴之后,本王还要请张大人吃一顿便饭,顺便商议几件大人感兴趣的小事,若谈得融洽,自然会送张大人回去。”
我脑中迅速思索了一番,抬头看着他道:“王爷说话算数?”
九王爷朗声道:“大丈夫一言九鼎。”
我拱手道:“那下官就献丑了。”转身坐在琴榻前,调了调弦,低头想了想,手抚琴弦,边弹边唱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笑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大内侍卫金元和那真站在岛顶看着张好古和玉姬一起上了画舫,那真道:“这位张大人倒是颇有艳福,能得到怡红院头牌的青睐。”
金元笑道:“张大人满腹才华,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长得又眉清目秀,风流倜傥,能得到女子的欢心,也不足怪。”
一曲即罢,王爷击掌道:“好歌,好曲,让人听之心生感慨,只觉人生不过如此,乐哉,悲哉。都是过眼云烟,张大人,本王说得可对。”
我心中暗暗吃惊,抬头看着他,想了想道:“王爷说得即对,也不对。倘若只是因为一切最后都是虚空,便放弃心中梦想,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人生在世,便该率性而为,虽说轰轰烈烈平平淡淡都是一生,但若能尽己之力,开创一番事业,博个青史留名,万古流芳,又有何不可呢?”
王爷闻言看着我道:“好,说得好,张大人说得正是本王心中所想,与其平淡过一生,不如尽己所能,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又何须管他后世如何评价。”
玉姬在身后笑道:“两位都是不一般的人物,说的话玉姬一句都听不懂,不如你们在这好好聊聊,玉姬先退下了。”便要转身离去。
我立刻站起身道:“王爷,在下府中还有很多事,不如和玉姬姑娘一起告辞吧。”
王爷一把拉住我的衣袖,微笑着道:“张大人,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我是老虎,会吃了你不成。玉姬只是下去给我们准备午饭而已。”
我急忙挣脱他的手,退后几步,心中暗想:这个九王爷,不知在耍什么花招,若是拒绝他的话,说不定又会用强,反倒不好。如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慢慢再找机会脱身了。
想到这里,我只得又坐了下来,玉姬躬身施了一礼,快步走了。王爷坐在那里,双眼紧紧地盯着我看,我觉得很难受,索性站起身,踱到舷窗前,佯装看窗外的景致,悄悄探手怀里,取出银针,揣到袖中,听到身后王爷的脚步声慢慢踱过来,急忙不动声色地把手放了下来。王爷走到我身边,望着窗外笑道:“这里景色美不美?”
我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见湖泊极大,一眼望不到边,湖水碧蓝,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湖风吹来,十分清爽,几只雪白羽翼的水鸟,垂着长长的尾巴,贴着水面滑翔而过,尾翼沾到湖水,荡起几圈小小的涟漪。远处的湖岸种满了绿色的垂柳,长长的枝条垂到水中,在风中轻轻摇摆。白色的沙滩上走着几位身材苗条的少女,粉色的裙裾被湖风吹起,显得十分动人。
王爷趁我出神的当儿,突然把嘴唇靠过来,在我发丝上轻轻碰了一下,我背上顿时起了一层冷汗,立刻退后几步,避开他,冷冷道:“这里确实很美,只是有了王爷以后就不美了。”
王爷远远地望了我一眼,眼中溢满了笑意,轻声道:“错了,应该说有了我和你以后,这地方变得比以前更美了。”
我心中暗道: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嘴上冷冷道:“王爷说大话的本事,在下实在是佩服得很啊。”
王爷微微一笑:“其实我有很多优点,你慢慢就会了解的。”他说着话,步步朝我逼近。
第七卷官场浮沉(下) 第六十四章 画舫(二)
“下官没这个兴趣,王爷如果聪明的话,就马上放下官回去,否则当今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舱壁,惊觉身后已无退路,心中一急,额上不禁渗出汗来。
王爷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忽然停下脚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王爷双眉轻扬,低声笑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没想到也会糊涂到这个地步。”
我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王爷想说什么,尽管说,何必拐弯抹角,指桑骂槐。”
王爷笑道:“你总是说铁穆耳是个仁德之君,却不知道这只是他展现给你的其中一面,阴险狠毒的那一面,他从未在你面前展现过。”
我冷冷一笑:“如果王爷想用这个办法诋毁当今皇上,抬高自己,那我要劝你一句,不要白费心机了。”
王爷并不生气,继续笑道:“铁穆耳平定合丹叛乱之时,曾经下令将叛军驻扎过的村子全部屠杀干净,一个村子几百口人,他杀起来眼睛都不眨,心肠之狠毒,连本王都自愧弗如。”
我恨声道:“诬蔑,我也在皇上的大军中,怎得从未听说过此事?”
王爷淡淡一笑:“你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士,如何知道其中的内幕,这个村子里的百姓,虽然很多都是叛军的家眷,但他们并未参与叛乱,罪不当诛,铁穆耳故意杀死他们,激怒叛军与他决一死战。不然合丹的叛乱,怎会这么轻易就被平定呢?铁穆耳能够立下军功,坐到皇帝的宝座上,只是因为他的心肠够狠。”
“我不信。”我使劲摇头。“你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今皇上心地仁慈,心怀仁德之念,体恤万民,根本不会做出屠戮百姓的事情。”
“哼。”王爷嘿嘿冷笑,“倘若我做了皇上,也会轻徭减赋,与民生息,做一个仁德之君。博一个青史留名,万古流芳。通往龙椅的路,从古至今,都是用无辜者的尸骨铺成的。皇宫里的血腥味,永远都洗不干净。我和铁穆耳最大的区别,只是他比我更虚伪,而我,则比他更坦诚。”
“荒谬,无稽之谈。可笑。”我根本就不愿相信他的每一句话。二哥重情重义,每遇汉民叛乱,总是尽力安抚,根本不是他所说的样子。这个大变态分明是在有意挑拨。
王爷看出我的疑惑,笑道:“本王听闻皇甫少华在北地受了重伤,是何人所为?”
“王爷消息灵通,不会连这样的事都不知道吧。”我扭过头不理他。
“如果本王没有料错的话,应该是他手下副将陈秀所为吧。”王爷轻轻一笑。
我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你可知陈秀是何许人?”王爷一双鹰目紧紧地盯着我。
我摇了摇头,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安。
“他的父亲是铁穆耳随先帝征战时,跟在他身边的亲信护卫陈易汀,陈秀是他的长子。”王爷淡淡一笑,仔细观察我脸上的表情。
“是又如何?象你这种卑鄙小人,除了用污言秽语诋毁当今皇上,还能做什么?”我强压住心中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抛出几句强硬的话。
这时,玉姬带着两个丫环,从后舱中过来,看着我们笑道:“王爷,张大人,玉姬为你们准备了午饭。”身后丫环放下食盒,玉姬转身从食盒中端出许多菜来,还有两壶酒。放在桌上,我走过去帮她,顺便在她耳边道:“为什么?”
玉姬手一抖,轻轻叹了口气不言语,我还想再问,见桌上只有两付碗筷,不由惊道:“你不在这里吃么?”
玉姬道:“我已经吃过了。”
王爷走到桌边坐下,招手道:“你也坐。”我见他的眼睛灼灼有光,紧紧地盯着我,心里很不舒服。忙拱手道:“下官家中还有许多事,这顿饭就不吃了,谢王爷美意。”就想转身离去。
王爷在身后笑道:“看来张大人一定要本王亲自出手,才肯留下啊。”
我心中顿时火起,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却见王爷从椅上站起身,大步向我走过来,看那样子,是准备伸手拉我坐下,我实在不愿他的手碰到我,皱了皱眉,依旧回到桌前,用平静的语气道:“王爷先请。”
王爷一笑,到主席上坐下,我拱了拱手,坐在他对面的客席上,王爷摆了摆手,示意玉姬倒酒。酒杯是精美的细瓷,杯中盛着清澈澄明的佳酿,闻之清香扑鼻。
王爷端起酒杯道:“张大人请。”
我淡淡一笑:“谢王爷,只是下官今日并不想喝酒,请王爷见谅。”
九王爷将酒送到唇边一饮而尽,轻声笑道:“怎么,你怕我在酒中下毒,我虽不认自己是个真正的君子,却不会做这样卑鄙的勾当,这杯酒,我已经先喝了,张大人应该放心了吧。”
“王爷说笑了,下官从未这样想过。”我淡淡道,“不过下官喝酒向来讲究的是心情,若是遇到知交好友,自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若是话不投机,便是一口也嫌多了。”
原以为听了这话,王爷一定会生气,没想到他却只是笑了笑,轻声道:“原来是这样,好,这酒不喝也罢。”随即指着中间一盘菜笑道:“这道菜名叫湖水煮活鱼,是用方才张大人钓的青鱼由名厨精心烹调而成,张大人不妨尝尝。”
我皱了皱眉,并不答话,玉姬伸手用勺子舀了一碗新鲜鱼汤递给我,笑道:“这是张大人方才钓上来的鲜鱼,不如尝一口吧。”
我抬起眼睛瞟了她一眼,见她朝我使了个眼色,心中一动,伸手去接小碗,触到她的手,一个纸团被她悄悄塞到我手里。我把纸团弹入袖中,不动声色地接过碗,假意一滑,碗被打落在地,汤汁溅的到处都是,我立刻纵身跃开,还未来得及说话,王爷却皱着眉奔到我身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凑到眼前翻来覆去的看,口中连声道:“怎么样,烫伤了没有?”
我见他语气急切,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不禁微微愣了一下,急忙用力抽回手,低声道:“下官不小心,请王爷恕罪。”
第七卷官场浮沉(下) 第六十五章 画舫(三)
“没烫伤就好,倒是玉姬侍候不周,张大人又何罪之有呢?”只是一瞬,王爷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微微一笑,转身吩咐:“快把地上收拾干净。”
我趁机踱到舷窗前,假意看风景,悄悄展开袖中纸团看了一眼,纸上写着一行字:拖延时间,我找人救你。
这时,王爷在身后道:“张大人请坐。再不吃,菜可就凉了。”
我轻抬衣袖,假装拂开额前的乱发,把纸团悄悄弹出舷窗,转过身,依旧坐在桌前,玉姬已另盛了一碗鱼汤,送到我面前,我举起汤勺,尝了一口,味道果然十分鲜美,随即假意赞道:“想不到王爷府中的厨子竟也有如此手艺。”
王爷笑道:“听闻张大人是江浙人,平时最爱吃的就是浙菜,这位厨子本是浙菜系的名师大家,是由本王特意花重金从杭州请来的。”
我闻言不禁有些惊讶,本待不理他,想了想,还是笑道:“王爷如此厚意,让下官汗颜了。”
王爷微微一笑,凝神看着我,不再言语。过了许久,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饭。王爷站起身道:“玉姬,你可以回去了。我还要带张大人坐画舫到湖中好好游览一番。”玉姬躬身退去。我在后道:“王爷,下官真得还有事,不如等下次有空再与王爷相约吧。”
王爷伸手拦住我道:“张大人事务繁忙,每日忙着为皇上献策,本王要见你一面很难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何不多聊几句。你的府上本王已经派人通知他们了,你今天一天都不会回去。”
我看看玉姬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心中想到纸团上的话,不知该不该相信她,只是如今的情势,王爷绝不会让我就此离开,若要用强,我却不是他的对手,除了拖延时间,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虽然袖中还藏着几十根银针,依王爷的暗器功夫,我恐怕伤不了他。想来想去,只好弃了离开的念头,转眼望着王爷,笑道:“王爷可还记得方才说过的话?”
九王爷一双锐利的眼睛看了看我,轻声笑道:“我方才说了什么?”
“王爷说弹琴,吃便饭,再谈几件小事,就让下官离去,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我悄无声息地退开几步,尽量离他远一点,淡淡道:“如今下官琴已经弹过了,饭也吃了,谈几件小事,似乎用不着一天的时间。”
王爷轻蹙眉,脸上的表情象在努力回忆,很快笑道:“是吗?我说过这句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看着他一脸的茫然,我心里的火直往上撞,明知他是在耍花枪,装糊涂,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出言讥道:“看来王爷还真不是什么君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