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只见镜中现出一位陌生的青年男子,脸色苍白瘦削,眉眼倒还清秀。再找不到孟丽君的一丝痕迹。
我不由大喜道:“多谢大婶。”老妇微笑地看着我道:“我这还有几身先夫留下的衣服,若姑娘不嫌弃,便一并送与姑娘。”
我双手接过衣服,打好包,向老妇再三施礼,方转身踏出竹门,走向那无限广阔的世界。
第四卷金戈铁马 第一章 悬壶济世
春夏秋冬,花开花落,转眼又是仲夏时节。
一个穿灰布长衫的青年男子,背着药箱,匆匆走在乡间的泥路上。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路边种满了青色的高梁,还有一棵棵玉米挺立田垄之中。几只麻鸭,嗄嘎叫着向青纱帐的深处行去。男子站住脚,向着高梁地低声道:“没想到北方的夏日,竟也有如此美丽的景致。”言罢转过脸,正是易容改装的孟丽君。
前面到的又是什么村子。我心中暗想。看看天色还早,也不着急,只管慢慢走去,一边欣赏这美丽的乡村景色。
在北方的乡间行走这么久,我渐渐爱上了这片美丽淳朴的土地。天空是那样的蓝。没有一丝尘埃。空气无比清新,鸟儿成群结对地漫游在山林之间,许多鸟的名字我都叫不出来。在现代,它们恐怕早已绝迹了。人类总是向大自然无穷无尽的索取,二十一世纪的世界早已满目沧夷。每当想及此,我总是暗暗庆幸自己来到了这个没有污染的地方。
乡间的百姓非常的朴实好客。遇到穷苦的人,我常常不收他们的诊金,他们便会拿出家里舍不得吃的一点腊鸭,或是一坛藏了许久的美酒,款待我这个异乡的游子。看着他们诚恳的笑脸,真诚的眼睛,我那久已冷却的心,便会涌上一丝温暖。只在夜深人静,午夜梦回的时候,我还会想起一些不愿想起的往事,在心里默念那几个始终无法忘怀的名字。
沿着小路曲折而行,前面露出一道白墙,几棵榆树。鸡鸣狗吠之声,在我耳中听来是如此亲切。我慢慢步入村中,正想找个人问路。忽然听到一栋矮房中传出隐隐的啜泣声,我走过去站在篱笆门外,高声叫道:“有人吗?”许久,黑色的木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十五六岁,脸上红扑扑的女孩走了出来。她抬起一双泪眼,朝我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找谁呀?”
我朝她拱拱手道:“在下张好古,是个大夫,听到你家有哭声,所以过来看看。”
她看了看我道:“我家没有病人,不要找大夫。先生请走吧。说完掩门进去了。”
我看她冷漠,不好再问,转身沿着村中的黄土路信步走去。却见家家房门紧闭,不见一个人出来,不由心下疑惑。正在暗自思量,忽然看见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妇人,从村口转过来。我忙上前拱手道:“请问这位大婶。这是何处。”那老妇冷眼看了看我道:“这是麦香村。”转身便欲走。我心下好奇,紧赶几步到她面前问道:“大婶,这村中怎得如此冷清。”老妇抬眼看着我道:“你是个大夫?”我忙道:“正是,在下张好古。”
老妇忽然眼睛一亮道:“你便是上次在红庙村给村民看病的张大夫么?”
我拱手道:“正是在下。”
老妇道:“这就好,我上回听我那外甥说红庙村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治好了许多人的病。莫非就是你。”
我忙点头道:“不敢。医术高明却称不上。”
老妇笑道:“先生不必过谦。说起来,老身还有事要求先生。”
我忙道:“大婶请讲。”
老妇道:“从上个月起,不知怎的,村中人都得了怪病,先是咳嗽,继而全身发热,四肢乏力,肺中浓痰堵塞,咳不出来。最先发病的几个老人已经相继过世,村人惶恐,说是瘟病来了,纷纷离村而去。只剩下一些病人和没有亲友投靠的人还在这里苦苦坚持。”
我听了,想起方才矮房中的哭声,心下了然。忙对老妇道:“那些病人现在在哪里?”老妇道:“先生请随我来。”穿过几座平房,走到一处破旧的草棚前,老妇向内指到:“就在这里,只是无人敢进去,每日饭食放在门口,他们自会挣扎出来取食。”
我心里想了想,拿出一块白绢,浸湿拧干了,绑在口鼻之上,对老妇道:“我先进去看看。”便弯腰向里走去。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虽隔着湿巾,仍臭不可闻,我皱着眉借着屋顶漏进来的光线,在草棚中四面看了看,只见横七竖八躺了十来个人,一个个面容枯镐,气息奄奄。我蹲下身,以手搭在脉上,凝神片刻,又换另一个,切完脉,我走过去,仔细看他们的脸色,翻开眼皮瞧了瞧,又俯身在胸前听了一阵。这才转身出去。
拿掉湿布,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我心中已有了眉目,转身对老妇道:“这里可有阳光充足,空气清新的大屋子。”
老妇道:“村西口有座祠堂,平时村中议事都在那里,房子极大。”
我对她道:“这些人不能放在这里,否则必死无疑,要找些人手来把他们挪到祠堂去,再开些方子抓药,便可痊愈。”
老妇听了便去找人,找了许久,只来了三个,我问道:“其他人呢?”老妇道:“他们不肯来。”我听了也只得罢了,回头教他们先用竹竿和麻布,扎了几张担架,又学我这般,用湿布将口鼻蒙了,便进去抬人。
到了祠堂,我便赶忙开始打扫,先将窗户都开了,地上清洗干净,又叫老妇寻了许多白醋来,煮了一大锅,整个室内登时充满了酸酸的味道。我嗅了嗅,心想比方才的恶臭可好闻多了。我叫老妇时时加水熬煮。自己从药箱中找了几味清肺化痰的草药,又吩咐那三个人出去抓田鼠,越多越好。那三人都用惊诧的眼睛看着我。我笑道:“这田鼠却是药引子,缺不得的。他们得的乃是肺痈,即是传染性肺炎,倘若不及时医治,便要性命不保。”
三人闻言便都去了。两个时辰后方回来。每人提了几只田鼠。我叫他们把田鼠杀了,掏出鼠肾,和那几味草药一起放到锅里用慢火熬煮。待到药汁浓了,方才倒在碗内,给他们一人一碗喝了。还有多的,又叫那三人连同老妇一人喝了一碗,我自己当然也少不了,喝完道:“这是预防,传染上可就糟了。”
老妇拉着我出来道:“先生可有把握,”我笑道:“这是民间验方,应该有效,不过还需连服上几日才行。”
走出祠堂,刚伸了个懒腰,却见方才那个脸红扑扑的女孩径直向我走来。我忙拱手道:“姑娘找我吗?”女孩道:“你真的会看病。”我听了苦笑一声道:“在下是个大夫,当然会看病。”女孩道:“我家现有个病人,你可愿看。”我笑道:“姑娘,你方才不是说家中没有病人,不请大夫么。”女孩脸一红道:“我家中只有我与老父二人,怎能放你进来。”我看了看她道:“莫非在下象个坏人。”女孩脸越发红了道:“你到底看是不看。”
这时老妇人走来道:“红英,不可对先生无礼。”
红英赌气道:“我请他去看病,他不肯,婆婆倒来说我。”
我听了奇道:“你几时请了我。你若请我,我一定去。”
红英无奈,只得道:“请先生去为我父亲看病。”
我笑道:“这还差不多,姑娘请前头带路。”
红英举步走了,我对老妇交待了几句,便随她前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你父亲也是一样的病么。”红英道:“不是,家父前几日突然晕厥倒地,至今未醒,不知是何病症。”我听了,凝神思索起来。不觉到了篱笆门前。红英领我走到里间床前,又搬了个方凳让我坐了。我慢慢坐下,将手搭在脉上,略诊了诊。又站起身,看那老者的脸色,心中已经了然,对红英道:“你父亲乃是中风,我只能给他扎针,这几针十分凶险,不知姑娘可愿意。”红英道:“扎了针会怎样。”我轻声道:“扎针之后,若能醒自然是好,若不能醒便无能为力了。”
红英不由眼中流泪道:“不扎也罢。”我道:“你父亲已经昏迷几日,若再不下针,便是醒了也形同废人。请姑娘三思。”
红英心中徘徊,半晌道:“全凭先生作主。”
我听她同意,便从药箱中取了几根银针,在手中拈了拈,心中也十分紧张,想了想,一咬牙道:“成败在此一举,”遂弯腰扶起那老者,叫红英在背后托着他,先将一根银针觑着他气海丨穴一针扎下,扎到寸许深,又复取另一根银针,往百灵丨穴上扎下,然后再不犹疑,转眼在老者头顶耳后扎了六七针,把余下的银针放下,我叫红英起身,自己坐到老者身后,伸手在他太阳丨穴旁轻轻按揉,揉了足有半个时辰,老者口中哎了一声,我伸手,把银针一一取下,又扶老者侧躺,在他背部几处大丨穴轻轻按压。良久,老者慢慢睁开了眼睛,我转身颓然坐在椅上,后背已被汗水完全浸透。
“爹爹,”红英惊喜地叫道:老者转过脸看看红英,又转而看看我,艰难地张开嘴道:“你是?”红英道:“爹爹,他是张好古张大夫,是他把您治好了。”我笑道:“还未全好,在下还要拿一些药,要姑娘煎了,给老伯调理一番。”说完我起身,从药箱中拿了一些固本培元,疏通经络的药来。交给红英嘱她去厨房熬了来。
老者服了药以后,对红英道:“快去拿了诊金付给这位大夫。”红英听了,忙拉了我出来,犹豫了一下,伸手从头上拔了一根银簪,递到我手中道:“这个可够了。”我见状,不由看着她笑,她道:“还不够么。我只有这么多了。这还是我娘留给我的。”我把首饰递还她手上道:“所谓医者父母心。姑娘即然家境贫寒,这诊金不要也罢。”红英道:“这可不行。你是我爹的救命恩人。我爹常教导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若不受,便是看不起我们。”
我也懒得跟她再说,只把首饰往她手中一塞,便转身推门出去。红英在身后叫道:“先生。”我回头看她眼中泪光闪闪,心下不忍,拱手道:“姑娘请回,这首饰好古绝不敢受,否则良心不安。”说完便疾步往祠堂去了。走了老远,看那篱笆门前,红英的身影犹在。
在荷花村的几日,我每日白天去祠堂中看视病人,直到晚上天黑透了,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到老妇家的客房中歇息。那三人原来都是老妇的儿子和侄子,这几天与我一起尽心尽力照看病人。让我感叹世上毕竟好人多。
又过了几日,病人渐渐好了起来,有几人已经不需隔离,可以回家了。他们对我千恩万谢,又要付诊金给我,我见他们家境尚可,便每人收了几个铜板,以备不时之需。至于红英却是再也未来过。老妇早已派人通知了村中出去的人。人们三三两两拖家带口的回来,村中渐渐有了生气,知道是我治好了病,一个个眼中都是感激钦佩之色。每日都有人邀我去家中饮酒吃饭,我也不推辞,酒是不敢喝多了,农家菜却是我爱吃的。吃了东家吃西家,还收了许多腊萝卜,腌鸭之类的土产。转眼已是离别的时候,这日晚间,我在房中收拾包裹,准备明天一早动身,继续我那游医生涯。这时,老妇人满脸笑容地走进来,我忙让她坐了,她看着我笑道:“先生是哪里人。”我忙道:“在下幽州人氏。”
“家中可有什么人。”
我道:“只我一人。”
老妇又道:“先生还未曾娶亲么。”
我笑道:“飘泊之人,何以为家。”
老妇笑道:“眼前便有一桩大好姻缘,不知先生可愿意。”
我听了,不由大惊道:“什么姻缘,好古不明白。”
老妇道:“你看那红英姑娘如何。”
我心中恍然,忙道:“红英姑娘好是好,只是好古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她若跟了我,便要受苦了。”
这时,一人从外面进来道:“张先生,红英不怕吃苦,红英只知道张先生是个好人,愿意这辈子都跟着先生,绝不后悔。”我忙抬头看去,正是红英那张憋得通红的脸。
我本想出声拒绝,又怕伤她的心,一时竟左右为难起来了。红英见我犹豫,捂着脸,转身跑了出去。
老妇道:“张大夫,这就是你的不是。红英是个女子,尚能如此坦白直言,你还有什么好迟疑的呢。”
我心道:“总不能告诉你,我也是女子吧。”老妇道:“先生再考虑考虑,若应允了,我明日便与她爹说,把婚事早些办了。”说完转身掩门出去。
我一人坐在房中,心中如乱麻一般,如今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了。想到这里,我收好东西,离开麦香村,趁着夜色向远方遁去。
第四卷金戈铁马 第二章 烧杀抢掠
“大胆合丹,竟敢背叛朝廷。”皇上在朝堂之上怒喝道。伸手将一道奏折掷于地上。堂下的百官见状都不敢吭声,这时伯颜出列道:“合丹狼子野心,皇上将北地封给他,又封他做了王爷,他竟然还要犯上作乱,实是罪不可恕。”
皇上闻言道:“爱卿可有何良策。”
伯颜道:“九王爷武功盖世,战功赫赫,若能派他前去讨伐叛军,定能手到擒来。”
皇上道:“爱卿此言,正合朕意。着人宣九王爷上殿。”
此时的王爷正坐在绣楼之中,看着墙上的一幅刺绣,默然不语。白衣女子走到他身边道:“王爷,云姬看您日日看着这幅刺绣出神,不知这刺绣有何玄妙之处,能否告知云姬。”王爷闻言转头看着她,眼光寒光一闪道:“你出去,下次再提此事,本王严惩不贷。”云姬听了,慌忙躬身施了一礼,轻轻退了出去,合上门,眼中已泪光闪闪。
王爷复回头看着那刺绣,轻轻叹道:“孟丽君,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配得上本王。”正在冥想。门外一人道:“九王爷,宫里来人了。”王爷闻声迈步出去,只见门外一个太监躬身道:“王爷,合丹反叛,皇上准备派您领军前去。”
王爷道:“有这等事,派本王出征是谁的主意。”
太监道:“是丞相伯颜提议的。”
王爷道:“这个老匹夫,总是跟本王作对,想我海山为父皇立下赫赫战功,父皇却只知疼爱那个病秧子,连太子之位都封给他,此次本王是绝不会去了。”
太监为难道:“圣命不可违,王爷要三思啊。”
王爷道:“本王自有办法。”
太监回到宫中,跪下道:“皇上,九王爷病重,不能前来。”
皇上大惊道:“还不快叫御医前去探视。”堂下的伯颜见状,轻抚长须,若有所思。
皇上又道:“众卿家,九王儿病重,还有谁能领军出征。”
伯颜又出列道:“老臣以为皇太孙铁穆耳也可担此重任。”
皇上听了,犹疑道:“只是铁穆耳年纪尚轻,虽然熟读兵法,但临敌经验毕竟不足。”
这时,铁穆耳出列道:“皇上,孙儿愿意领兵前往,此次一定要砍了合丹的人头,为皇上祝寿,扬我天朝军威。”
伯颜又道:“皇上,这正是皇太孙殿下在战场上历练的机会,老臣还可举荐一人,随同殿下前去,必保万无一失。”
皇上道:“是何人。”
伯颜道:“便是威武将军皇甫驭风。”
皇上闻言大喜:“此人最好,正合我意。”言罢颁下圣旨,着皇太孙铁穆耳掌帅印,带领五万精锐之师,浩浩荡荡前往北地平叛。
将军府中,皇甫少华来到父亲房中道:“爹,孩儿也要同去。”
皇甫驭风含笑看了看他道:“少华,你也长大了,好男儿便该到战场上厮杀,只是刀枪无眼,你心中可有惧怕。”
皇甫少华道:“孩儿受爹教导多年,只知道拼搏沙场,不畏生死,方是大丈夫本色。”
皇甫驭风道:“好,好孩子,明日你便随爹去吧。”
皇甫少华点头出来,站在院中,抬头看到那一棵大榆树,忽然想起丽君,不由心中一痛,叹一口气,将怀中一个锦囊掏出来,从里面倒出两块玉石,拿在手中看了许久,方才又放回怀中。再看了看榆树,终于猛回头向房中走去。皇甫驭风在窗前看到他如此,也不由摇头叹息。景物犹存,伊人何在。
我趁夜离了麦香村之后,便沿着官道走了起来。赶了半日的路,心想红英定然不会再追来了,这才松一口气,在道旁拣了块大石头坐下,一边扇风,一边歇息。忽然看见前面烟尘滚滚,来了许多人,走近一看,却是一群百姓,或推着板车,或赶着马车,车上有老有少,还有许多包裹家什。人人脸上都是忧急之色。
我不由大惊,走上前扯住一个老者问道:“老伯,你们这是往哪里去?”老者望我一眼,叹口气道:“你是外乡人吧。合丹已反了朝廷,如今叛军一路烧杀抢掠,眼看就要到达此地。你还是赶快逃命吧。”
听了他的话,我放开手,怔怔地站在路旁,看着人群渐渐走远了。忽然想到麦香村的人还不知道这个恶讯,忙离开官道,走小路急往村中而去。
看看天色晚了,我额上渗出了汗珠,肚中实在饥饿,想想叛军也没这么快到达。便找了块平地,坐下来拿出包中的干粮,啃了几口。略略填了肚子,又起身向前赶去。
方走到岔路口,忽听得风中传来隐隐的哭喊之声,想想正是麦香村的方向,我不由心中大急,顾不得拐弯,直冲入高梁地中,向前飞奔而去。待走到村前,望着眼前的情景,我再也迈不动步子,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一直沉下去,沉向无底的深渊。
眼前的村子火光冲天,黑影幢幢,大人的怒叫声,小孩的哭喊声,还有女子的尖叫声,纷纷传入我的耳鼓,我却如定住了一般,抬不起脚,喊不出声。只有无尽的悲哀慢慢扩散开来,将我裹在其中,仿若突然坠如冰雪,全身无比寒冷。
不能这样,我一定要救他们。我在心中默念,双手握拳,纵身便想扑入那一片火海。一双手从身后将我一把抱住,使劲往后拖,我想开口,嘴也被捂上了,直拖出村口,拖入远远的高梁地中,此人才放开手。我回头看着他道:“你为何拦我,让我去救他们,能救一个是一个。”男人看看我,皱着眉道:“就凭你,不过是让地府多一条枉死的冤魂吧。”我怒道:“你是什么人,莫非也是叛军一伙。”
男子闻言忽伸手一掌拍来,我不及躲闪,被他打个正着。脸上登时红了半边。不由怒道:“你不让我救人,现在又打我,却是何道理。”男子沉声道:“我今日便打醒你来,叛军人数众多,你前去不但救不了人,还要赔上自己一条性命。若留得命在,将来自然有机会为他们报仇。”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难,却什么都不能做。”我叫道。
男子看着我道:“莫非兄台有什么好主意,可以一人救出这许多人来。”
我听了这话,慢慢冷静了下来,想想我不过是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又如何救得了别人,不由默然。复抬头看他脸上一片坚毅之色,,一双眼闪着刺人的光芒,便道:“这位兄台可有什么法子报仇。”
男子道:“我闻皇太孙已经率军前来平叛,不如去投奔他。”
我听了叹一声道:“也罢,我便与你同去,”复又道:“在下张好古,还不知兄台尊姓大名。”男子听了,看看我道:“在下林永斌。”我又道:“在下听得百姓说,这支叛军的头子是合丹。可是真的。”男子道:“正是,此人生性残暴,手上沾满百姓的血,人人得而诛之。”
这里说着话,前面村中哭喊之声已渐渐平息,林永斌扒开眼前的高梁,朝远处看了看道:“叛军已经走了,”我闻言忙向前急奔而去,希望能找到几个幸存之人。
及到了村中,只见眼前一片凄惨景象,男女老幼的尸身交叠缠绕,身上尽是刀砍剑刺的痕迹。房屋尽皆烧毁。我急急跑到断墙之内查看,见到的却都是一堆堆的死尸,年轻些的女子更是全身赤裸,死相极惨。我想到红英,急往那篱笆前奔去,打开烧剩半边的门,我大声唤道:“红英,红英。”
房内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我。我找遍各个房间,都不见红英的身影,再转到门后井边,却看到一个雪白的人斜卧在井后,我慢慢走过去,轻轻叫道:“红英,是你么。”没有人回应。
走到近前一看,果然是红英,全身一丝不挂地躺在那里,双眼紧闭,满身都是淤痕。我忙脱下长衫,盖在她身上,一边伸手到她颈上探了探,还有一丝轻微的脉动。我急忙抱着她,托起她的上身急叫道:“红英,红英,快醒醒,我是张好古啊。”
红英在我怀中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是我,眼中顿时露出一丝惊喜之色,很快又变得黯淡。我把她紧紧抱入怀中道:“红英,我回来找你了,你要坚持下去,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言罢我鼻中一酸,落下两颗泪珠。
红英看着我,微微笑道:“先生,你能回来,我很高兴,可惜红英与先生无缘,只有留待来生再侍奉先生了。”
我心中大急道:“红英,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看她气息渐渐微弱,忙放她下来平躺。一边伸手在她胸前按压,一边又俯身下去想给她做人工呼吸。红英别过脸道:“先生,红英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不要毁了先生的清誉。”我忙道:“别说傻话,好古根本不在乎。”红英闻言望着我轻轻一笑,眼中却有泪珠滚动。我又在她手上搭了搭脉,脉息已弱不可言。红英挣扎着仰起头道:“若红英好了,先生可愿娶我为妻。”我听了不由犹豫。红英看着我,又笑了笑,忽然双眼一闭,向后倒去。我急道:“我愿意。我愿意。”不见她回答。伸手到颈上再探,触手冰冷一片。我心中一痛,颓然坐倒,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张兄,该走了。”林永斌走进来道:看见我怀中的红英。惊道:“她是你何人。”我抬起泪眼看看他:“是我未婚妻。”林永斌闻言默然许久道:“我们要快些离开此处。倘若叛军去而复返便糟了。”我闻言呆坐了一阵道:“我要把他们都埋了。”林永斌道:“好,我帮你。”
天色依然漆黑,我和林兄拿着锄头挖了个深坑,用破被裹了这许多尸身,放入坑中,开始填土。我又拿起锄头对林永斌道:“我去另挖个坑。”林永斌望了望我道:“你去吧。”我走到红英家房后,在一棵榆树下挥动锄头,一锄一锄慢慢地挖,眼泪不断掉下来合入泥土。挖好坑,我把红英抱过来,她身上依然裹着我的长衫,我又到房中找来一床干净的被子,盖在她身上,轻轻放入坑底,然后用手开始填土。红英脸上的神色宁静安祥,仿佛在熟睡。我想到那日她在我眼前大胆表白。娇憨的神态仍历历在目,如今伊人却已逝去。一缕芳魂要往何处归依。想到这里。我眼中流泪,对着红英道:“你放心,下辈子我定要做个男儿身,娶了你回家。一生一世疼爱你。”言罢,我把土填满。插上一块木牌,咬破手指写上一行血字:“爱妻红英之墓,夫张好古立。”
林永斌从门内出来道:“走吧,张兄。”我站起身,行到门口,又回头望了一眼,复拜了三拜,方转头离去。再不回顾。
第四卷金戈铁马 第三章 弃医从军
林永斌已经探明皇太孙军队的所在,一路拉着我疾步前行。我见他身手灵活,步履沉稳,显然武功不弱,便有心结交他,这一日到了一条河边,天色已擦黑。我唤林永斌停下来歇息。自己到河边找了块空地,便把包中的一块厚布拿出来垫上。
林永斌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方才慢慢走过来,与我席地而坐。我看着他道:“林兄莫非从前在军中呆过。”林永斌看看我,叹了口气道:“不瞒张兄,在下原先是威武将军摩下一名参将。”
我不由惊道:“那林兄怎么……。”
林永斌言道:“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我听他面色不郁,不敢再提,起身扎起裤脚,向小河走去。
林永斌奇道:“张兄这是做什么?”
我笑道:“小弟想捉些鱼上来烤着吃。”
林永斌笑道:“这有何难。”飞身过来,探手到水中,轻轻一抓,便有一条肥硕的大鱼抓上了岸。我看得两眼发光。道:“林兄这是什么武功,竟然如此神奇。”
林永斌道:“家传武学,不足挂齿。”
“到底是什么,不妨说来听听。”我又道。
林永斌无奈道:“是飘香擒拿手。”
我听了上前一步,拜倒在地。林永斌大惊,便来扶我。我大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林永斌闻言半晌无语。
我道:“莫非师父嫌弟子不够诚意。”
林永斌道:“你真的想学。”
我朗声道:“我的未婚妻死在叛军之手,而我却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眼睁睁看她蒙难,此等深仇大恨,怎能不报。”
林永斌道:“你学武是为了报仇。”
我点头道:“正是,请师父看在徒儿一片诚心的份上,收下徒儿吧。”
林永斌沉思良久,终于点了点头,把我扶起来道:“从今日起,我们便以师徒相称。你一定要好好学,不然为师饶不了你。”
我大喜道:“谢师父。”欣欣然地跑去拿柴火准备烤鱼。林永斌在身后望着我的背影,含笑颔首。
这一路上,我悉心求教。林永斌也毫不讳言,将平生所学,悉数教授于我,我原本有些基础,学起来并不费力。我还特意请师父教我箭法,每到一地,便竖个靶子,把靶子想象成杀村民的叛军,将手中箭支支射出,直练到手臂抬不起为止。看看前面到了岐山县,林永斌停下步子,笑着对我说:“徒儿,你果然是学武的材料,只是出手时不够雄浑有力,总带着些女子的阴柔,却是为何。”我听了脸一红道:“也许是家父从小把我当女孩教养,让好古今日少了好些阳刚之气。以至不能领会师父武功的真谛。”
林永斌闻言摇摇头道:“原来如此。”复又道:“不过短短的一个月,能学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你也不必自责,看来那些刚猛的拳法都不适合你。我这倒有一套剑法,适合你学。”说完从包中掏出一本油纸包的破书递给我。我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玉女剑法。”我不由脸上滚烫。低声道:“师父,你也来取笑我。”
林永斌笑道:“你的身材,气势都适合此种武功。不要小看它。它本是拙荆当年草创的。倘能练到纯熟,就是面对数十强敌,也可应付自如。又何必在乎此剑法的名字。”
我这才大喜接过,不由问道:“师父,师母原来是一位女侠吗。”
林永斌闻言,脸上神色变得十分伤感,低头良久不语。我见了便不敢再问。
转眼到了县城,找了家客栈,关上门便翻开苦读。希望能早些练熟了,好为红英和那几十户村民报仇雪恨。
又走了十余日,林永斌手搭凉棚,望了望前方,忽然叹了口气。我忙道:“师父何事烦恼。”林永斌苦笑道:“前方丽台镇,便是皇太孙的大军驻扎之地。”
我笑道:“就快到了,岂不是好。为何叹气呢。”
林永斌道:“也罢,即来之则安之。我们先到镇上歇息一夜,明日便去投军。”
第二日一大早,吃了两个干馒,我和师父起身到报名的地方去。前面早已排了几个长队。我觉得奇怪,便问队尾一个壮汉:“兄台,报名怎得还要排几个队。”壮汉看了看我道:“你是新来的吧,我站的这队是皇甫驭风老将军麾下。其他几队都是别的将军招人。”
我听了,不由大惊,皇甫伯伯原来也来了,他那里我却是不想去。心里这样想了,便探头到另外几个队前去看。每个队伍前面摆了一张矮桌,一个军士在那里叫号,桌上放着名牌。牌上便是将军的名字,厄察贴,也金,李正风。我心里慢慢默念,不觉走到最后一张桌前,抬头看到那名字。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我心头重重地敲击了一下,眼前顿时一片模糊。少华,皇甫少华,原来是你么。泪水从眼中悄然滑落。我再也忍不住,返身趴到一堵矮墙上,低声哭泣了起来。
“好古,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转过身叫道:“师父。”
林永斌看着我疑道:“好好儿的,哭什么?”
我忙一抹泪水道:“看到军队,弟子忽然想到那些惨死的村民,心中凄切。”
林永斌拍拍我的肩膀道:“好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要成为一个军人。可不能再这样哭哭啼啼的了。”
我点点头道:“师父教训得是。”
林永斌拉着我来到皇甫驭风的队里。我心下犹豫,他看看我脸色突道:“你不想投在皇甫老将军麾下么。”我忙道:“皇甫老将军威名赫赫,弟子早已敬仰不已,那有不想之理。”林永斌笑道:“如此甚好。”我看看他疑道:“师父何不直接去找老将军,做一个参将岂不比当小兵要好。”林永斌道:“好古你错了,当个小兵也一样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与参将有何区别。”我心中疑惑,也不好再问。
招兵的军士看到林永斌魁梧的身形,满意地点点头,再看到我,脸色一变,笑道:“小兄弟,你也要投军吗?”
我道:“军爷,那是自然。”
“看你身子单薄,怕是吃不了苦吧。”军士笑道。
我听了,挺起胸脯,昂声道:“好古既然敢来投军,便不怕吃苦,请军爷收下我吧。”
那军士再看看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