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院,”我大惊,忽又想到被木棍敲昏的皇甫少华,心下惨然。花老板自腰中掏出一包药粉,撬开我的嘴,用水灌了进去。我惊道:“这是什么。”花老板一笑,“软玉温香散,等会你便知道它的厉害。”
说完,回声喝道:“你们进来,侍候她沐浴穿衣。”门外应声进来两个丫环,给我解开手上脚上的绳子。我想抬身起来,身上却绵软无力。怒道:“你给我吃的什么毒药。”花老板温言细语地说:“姑娘,你可是我们的摇钱树,我可舍不得拿毒药喂你。”我恨恨地望着她道:“你可知我是谁。”
“我知道你是汉人,不过这是蒙人开的妓馆。你就是杭州府台的女儿,我也放你不得。”
言毕,无声地招招手,两个健壮的仆妇抬着一桶香汤进来。几个丫环上前七手八脚地脱了我的衣服,浸入水中。花老板笑着说,“好身段,好模样,乖女儿,好好想着怎么为我赚钱吧。”
“老妖婆,你死了这份心吧,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趁了你的心愿。”我怒道。
花老板任我骂她,也不生气,摇摇头笑着走了出去。我无奈地躺在水中,任她们在我身上摆弄。好不容易洗完了,丫环扶我起来,抱到床上,给我穿上一套洒金花的粉色罗裙,又将我头发梳了个云髻。一切妥当,方才退了出去。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心下悲哀无比。想到害我之人,除了二娘李翠花和孟映雪,再无他人,不由恨得咬牙切齿,痛入骨髓。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这时花老板那张笑脸探了进来道:“姑娘大喜,九王爷今日巡游到此,等我带了你出去,你要好生表现才是。讨了王爷的欢心,纳了你为妾,便可尽享荣华富贵了。”
第二卷风雨同舟 第五章 守宫砂
却说,听完花老板那番话,我别过脸不理她,花老板手一招,上来两个丫环,不管我愿不愿意。扶我起来,一人一边挟持我出了门。来到大厅,只见满眼花红柳绿,莺歌燕语。脂粉香扑鼻而来,我厌恶地皱皱眉,身不由己,被扶到一个人的面前。
我低着头不肯抬起来。这人轻笑一声,用折扇托起我的下巴,我无奈抬头,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相貌堂堂,衣饰华贵的男人正含笑望着我。他看到我的脸,不由咦了一声,眼中闪出惊诧之色。花老板忙凑过来道:“王爷以为如何。”
“好,果然是绝色。”王爷笑道。一双眼移到我的胸前,射出灼人的光芒。我很想用手遮挡,奈何全身无力,只微微动了动手指。王爷见状,也有些奇怪。便返头询问地看着花老板。花老板忙陪笑说:“这丫头是个烈性子,我恐她伤了王爷,所以……。”王爷早伸出一只手道:“解药。”花老板为难地看看我,无奈掏出一个绿瓶,从里面倾出一颗白色的药丸。王爷接过来,一手捏着我的下巴,把那颗药丸塞进去。又端过一杯茶喂我喝了。便唤人搬来一把椅子扶我坐在身边,方才挥手叫花老板退下。
我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他见状把嘴贴在我耳边道:“姑娘药力还未过去,不如平心静气,看看歌舞如何。”一边把一只大手伸过来,紧紧握着我的手,再不松开。
眼前几个歌妓正在且歌且舞,跳得却是南唐李煜的一江春水向东流。一位俏丽的歌女舒喉唱道: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绿栏朱阁今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王爷贴着我的脸颊道,“姑娘觉得此曲如何。”他嘴中的热气扑到我脸上。我微微侧身,避开他的嘴。淡淡道:
“李煜是亡国之君,唱的也是亡国之词,如今皇上英明神武,天下太平,王爷怎得却听这种不祥之曲。”
王爷听了,面露惊诧之色,握着我的手不由更紧,嘴贴在我耳上道:
“你是何人?”
我冷冷道:“无可奉告。”
王爷一怔,旋即大笑起来。那名唱歌的歌妓见状不由停了下来。惶然不知所措。王爷鹰目一扫,怒道:“给我掌嘴。”
立即有一个如狼似虎的卫士上前,欲拉她下去。歌妓哭声连连。我心中怜悯,起身对王爷道:“请王爷饶了她吧。”
王爷看了我一眼道:“本王若不依呢。”
我道:“小女子愿为王爷歌一曲。”
王爷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无声地挥挥手,卫士松开歌妓,其他的歌妓慌忙上前拉着她一起去了。
我镇定地走上台,药力已快散了,看了看大门的方向,我躬身施了一礼。想到生死未卜的皇甫少华,一心救我的李知栋,默默关心我的铁穆耳,心中百感交集,长袖一甩,跳起卫校时学过的羽衣舞,一边轻展歌喉唱道:
“焚身以火,让火烧熔我,燃烧我心,喷出爱的颂歌。奋不顾身,投进爱的红火,我不愿意,让黄土地埋了我,让我写下诗,让千生都知道有个我。让万世都知道有个你,共享福祸,焚心以火,烫上爱的深烙,燃烧的心,黄土地埋不了我。”
唱到情深处,我眼中泪光闪动,那种无以言状的悲哀也深深震动了每一个人。椅上的王爷眼中射出如火一般的光芒,灼烫着我的脸,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一闪身,使出九宫八卦步,飞快向门外逸去。一片惊呼声中,我顺利地闯出了门,向更远的巷中遁去。
跑了半个时辰,渐渐听不到声音了,我吁一口气,脚上的扭伤还未痊愈,此时隐隐作痛,我叹息一声,弯下腰揉了揉,却看到一双靴子停在面前。抬头,我惊呼道:
“王爷。”
王爷那双亮亮的眼睛正带笑看着我。我转身欲跑,却被一双有力的手牢牢地抱入怀中。我回头看着他,不及说话。两片灼热的嘴唇封住了我。一条灵活的舌尖探入口中,热情而熟练地挑逗着。被他抱得太紧,我的脑中有了片刻的晕眩。悠然醒觉,已经被这个陌生的男人夺去了初吻。和夏扬相恋多年,两人都克守礼节,从未有过亲密的接触,而这个认识才两个时辰的男人竟这样粗野地对待我。
一念及此,我眼中热泪盈眶,拼全力挣开他的怀抱,掩面哭了起来。男人也不做声,等我哭够了笑道:“你在妓院里,不就干这个营生吗?”听了这话,我心中大怒,道:“孟丽君的清白名声,怎能被你这臭男人糟践。”
“哦,原来你叫孟丽君。”男人露出了然之态。我慌忙掩嘴,已然不及。
王爷看看天色,不再言语,一把揽住我的腰,突然飞身而起,我急叫:“快放开。”
“真的要放开吗。”王爷笑道。
我低头看看脚下,竟在房顶之上,古人飞檐走壁的功夫可真不是盖的。王爷见我神色惊惶,似乎很高兴,伸手把我抱得更紧,只在屋檐上腾跃飞奔。我吓得紧紧闭上眼睛。他却趁机又在我的额头上亲了几下。
这个大色狼,我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把你打翻在地,再踏上几脚。我在心里来来回回地骂。不觉已经飞到了一个灯火辉煌的大宅院上。王爷抱着我轻轻落在花园的小径上,几个下人忙奔过来道:“参见九王爷。”王爷挥挥手道,“没你们的事,退下吧。”瞬时间院中人走得干干净净。
我出言讥道:“王爷好大的气派。”他闻言笑道:“小姑娘没见过世面。”
我听了一时气塞。知道斗嘴不是他的对手,索性闭口不言。他也不计较,只是笑着抱着我来到一座小楼前。拍手叫来两个丫环,道:“你们服侍她去歇息。”我见他不过来,心中长吁一口气。转身跟着丫环进去。他在后面笑道:“可别想着逃跑,再被我抓住,绝不轻饶。”我以手捂耳,只作未曾听到。身后传来他朗朗的笑声。
等我的身影看不到了。九王爷招手叫来一位老妇,低声嘱咐了几句。又转到外间,对一个卫士道:“你去查查这个孟丽君的底细。”卫士拱手去了。王爷独自呆在房中,凝神思索。
早晨我从睡梦中醒来,忽然觉得手臂上有点疼,转过来一看,是一颗鲜艳夺目的红痣。我不由大惊,难道是传说中的守宫砂。还真有这玩意。肯定是那个九王爷。变态,流氓,荒唐,下流,无耻,我在心里怒骂。给我点上这个劳什子是什么意思。我不敢多想,只觉背上冷汗直流。不知道皇甫少华怎么样了。那个少年可曾找来了守备大人。我望着窗外,心中忽然充满了思念:
“皇甫少华,你这个傻瓜,你说过要陪在我身边的。现在却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受人欺负。你不顾自己的生死,也要顾念我啊。”
这时后面一个声音朗声道:“姑娘昨日睡得可好。”我回过头,是九王爷,一身白衫,手拿折扇,一双带笑的眼睛直盯在我脸上。我很不喜欢他这样,总觉得自己如透明人一般。没好气地转身道:“王爷打算几时放我出去。”
“才女孟丽君,年方十六,许给杭州府台之子刘彦昌,新婚之日忽然失踪,以妹代嫁。可是实情。”
“你调查我。”我怒道。
“你要成为我的女人,我自然要调查清楚。”王爷淡定地说。
“谁是你的女人,快放我出去。”我厉声道。
“你很快就会是的。”王爷步步向我逼近。我施展步法躲闪,王爷冷哼道,“雕虫小技。”脚步一直跟在我身后。我头上冷汗渐渐冒了出来。觑着墙,猛地撞了过去。半空中,一双手牢牢地抓住了我。王爷那双鹰一般的眼睛看着我,眼里满是笑意:“你果然是个有趣的女人。”
“你放手。”我道。
王爷抓得更紧,一直把我拉到床边,再用力一推,我跌坐在床上。还来不及站起来,王爷伟岸的身躯,已经牢牢地压在我身上。我仰天躺在床上。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王爷一手抓住我的双手,另一只手在我脸上抚摸。笑道:“花老板果然明白我,只有你这样的女人才合本王的心意。那些庸脂俗粉,本王早已厌烦了。只要你乖乖地依了我,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的父母也可以随我到大都去享福。”
我使劲别过脸,又被他掰回来。他的目光移到我的嘴唇上。低头便要吻下去。眼见躲不开,我忽然道:“且慢。”
“哦,有何事。”他把嘴唇从我脸上移开,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你不想知道我为何逃婚吗?”
“为何。”
“你可知我的九宫八卦步是跟谁学的。”
王爷闻言一怔。沉吟半晌道:“皇甫驭风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未来公公,”我鼓足勇气说出来。
王爷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也睁大眼睛望着他。
“你和皇甫少华是私订终身,没有父母之言作不得数。”
“我父亲已经写了书信给皇甫伯伯,不信你可以去查。”我大胆直视着他。
“这样啊,是会有点小麻烦,”九王爷皱了皱眉,继而笑道:“你终究还是会成为我的女人。”他说完,仍然伏在我身上,不顾我的抗拒,把嘴唇在我唇上盘桓良久,方才起身道:“你乖乖地待在这里,我有些事要办,办完了自然回来陪你。”我刚要反驳,他已经转身出门而去。我坐起身,想到方才的惊险一幕,犹自抚心喘息不已。
随后几日,王爷再未来过,我心中庆幸之余,又担忧皇甫少华,只想瞅个机会逃出去。奈何府中看守甚严。每日只是坐在房中,无聊得很。从丫环口中得知,这位九王爷是当今皇上的第九子,武功高强,立过许多战功,很受皇上宠爱。这所宅子是他在杭州的别院。不日他便要回京。我暗道糟糕,到了大都,便越发逃不出去了。正在房中坐立不安。门吱呀一声开了。是每日送饭来的小丫环。她把饭放在桌上便待出去。我招手道:“你过来。”
丫环迟疑一下走到我身边。“你看这地上是什么。”我往脚下一指,丫环低头看去,被我从脑后狠命一拳,应声倒地。我看着丫环道:“对不住了。”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互换了衣服,便端着托盘,低着头退了出去。
一个仆妇走过来道。“孟小姐吃了饭吗。”我轻轻点点头。仆妇接过盘子道,“你到厨房去。”我忙应声是。低头屏气走出园子,看到旁边一扇角门,便待过去,一个侍卫闪出来道:“去哪里。”我低声道,“管家吩咐我去菜市买些时鲜的蔬菜。”侍卫听了,不再疑心,挥手放我过去。我出了门,钻进巷子里,七拐八拐,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心中大慰。便想去打听皇甫少华的消息。
这天傍晚时分,王爷风尘仆仆地回来,踏进园门,便往孟丽君住的小楼行去。行到楼前,只见一干仆妇,丫环跪倒在地,籁籁发抖。王爷疑惑地扫了他们一眼,忽然醒觉。快步走上楼,打开房门。只见房中寂寂,已然人去楼空。
王爷眼中神色黯然,你终于还是逃走了。复转身下楼,对那些跪着的人厉声道。“每人自掌嘴五十,如有下次,绝不轻绕。”身后响起一片噼啪声。王爷也不回头,双拳紧握,低声道:“有皇甫少华在,你终究逃不出我的手心。”
第二卷风雨同舟 第六章 相聚凤临阁
我出了王府,穿着那身丫环服色,在大街上乱逛。终是不得章法。无奈之下,一咬牙,往守备府衙门走去。
衙门内,小兰正在收拾包裹,里面掉出一件淡红的衣衫。“小姐。”小兰把衣衫捧在怀中,放声哭了起来。
“小兰,想我想到哭鼻子了。”一个悦耳的声音笑道。
“小姐,你吓死小兰了。”小兰转过声扑到我怀里,呜呜地哭个不住。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了一阵,等小兰哭声渐止,我急问道:“皇甫公子呢?我听林伯伯说他重伤后一直未愈。前几日不知怎的,有人来把他接走了。”
听了我的话。小兰眼泪又啪啪啪地掉下来。“别哭了,我好着急呢。”我急道。
“那日,那个报信的少年带了我们到小姐呆过的地方。只看到皇甫公子晕倒在地。小姐却不知所踪。我们正在着急,那两个坏人回来了。见了官兵回头就跑,那少年赶上去拦着他们,劝他们弃恶从善,两个恶人不听,还把少年杀了。随后官兵把两个恶人也杀了。”
“啊,怎么会这样。却是我害了他。”我不禁跌足道。
“小姐,那少年临死前还说不会忘了小姐对他的教诲,他说他下辈子一定做好人呢。”
听了这话,我心中仍然不能释怀,又想到皇甫公子。便问道:“那三哥怎么样?”
“皇甫公子醒来之后,便急得不行,大夫来了,也不肯治,只叫着要去找你,说那两个恶人不知把你卖到哪去了。我们劝他,他也不听。直到我说你若不治好伤,便没法子找小姐。他方才肯治。”
“那后来呢。”我急道。
“后来,治了几日,虽然好了些,但行动仍是不便。这时,忽然有人来,说他家中出事,他心中着急,犹豫了许久,还说什么孝义难两全,只能对不住四弟了。这才勉强离去。临走时还说家中事一了。便再来杭州,一定要找到你。”
“是这样,”听到三哥伤势已无大碍,我终于松了口气。只是这回只有自己去大都了。
我叫小兰把男子的服饰拿出来换上。插了枝玉簪,便拿起包裹,向林伯伯告辞出门了。
“小姐,我们先去哪。”
我想了想路程,对小兰道:“先去常州。”
赶着马车,不由想到李知栋大哥,他伤势应该好了,不知可赶得上我们。
从杭州出发后,人烟渐渐稠密,路上都可以住客栈。李翠花三次下手都没成功,应该会有所收敛吧。我这样想着,还是暗暗提高了警惕。不过连着几日,都没有一点异常,也便慢慢松懈了下来。
这一日,看见常州的城门了。我心中欢喜,叫道,“又可以大吃一顿了。”小兰笑着说:“还是夫人明白你,带了这许多银票来。”
“知女莫若母嘛。”我笑道。
常州城里商旅成群,熙熙攘攘。甚是热闹。我包里银子多,毫不在意地挑了最大的酒楼:凤临阁。大摇大摆地上了楼,挑了个靠窗的位子,顺便看看运河的风景。
小兰自然点了几样我爱吃的素菜,还有醉虾。我倒了杯清茶,一边吃菜,一边怡然自得地望着窗外。心想,有钱真是好。有机会一定要大把大把地赚钱。正在做着发财梦。忽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上来好多人,回头一看,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铁穆耳,他身后是阿罕还有很多别的下人。
我心中悲喜交集,再也忍不住。大呼一声:“二哥,”便飞扑过去,如上次般抱着他的脖子。边把眼泪洒在他的新袍子上,边抽抽噎噎地说:“二哥,你知道小弟有多想你么。”铁穆耳一改往日的矜持,把手环到身后揽住我的腰,嘴贴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也很想你啊,四弟。”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我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说。丝毫没发现他的异样。
“我一直都在找你,今日在常州见到你,二哥心里真得很开心。”铁穆耳轻声道。他的嘴碰到我鬓边的发丝。
咳咳,是小兰在咳嗽。我忙退后几步道。“二哥请坐。”铁穆耳也不推辞,弯腰坐在我对面,一双含笑的眼睛盯着我,眼里闪烁着喜悦,惊奇,还有些我说不清楚的东西。我也懒得想那么多。只一味和他诉说我这几日的经历。自然把那些不雅的镜头都略过不提。还有九王爷的事,我犹豫了一下,也没有说。
铁穆耳认真地听我说,脸上一直含着笑。两眼却游移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把脸凑到他面前:“二哥,你在听我说么。”他抬头看着我笑道:“二哥还没吃饭呢。”我闻言脸一红,忙回头叫道:“小二,再加几个最好的菜,”一边又道:“这位公子请客。”铁穆耳听了,嘴角上扬,“四弟,几日不见,你还是这般顽皮。”
“二哥,我这不叫顽皮,叫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二哥财大气粗,自然是出钱的了。”
“那你是出力的。”铁穆耳眨眨眼。
“我也没力,不过我看你那手下阿罕倒是蛮有力的。”我笑道。
“那是自然,二哥不会让你吃亏的。”铁穆耳脸上神色不变,依然笑道。
开心地吃完这顿大餐,铁穆耳便邀我到他的寓所去住。我惊道:“二哥在这里也有宅子么。难道又是朋友的。”铁穆耳笑而不答。我也不好再问,便随他去了。
“哇,好大的宅院,哇,好漂亮的房子,哇,好漂亮的床,哇……。”小兰张着大大的嘴。
“你再哇,我就把你的嘴封上。”我气恨地说。这丫头真丢人。
“公子,小兰只是觉得奇怪啊,这铁公子这么富贵,恐怕不是一般人啊。”
“大不了是个蒙古贵族,公子我又不是没见过。”
“公子见过什么蒙古贵族,不如说来听听。”小兰睁开一双大眼,露出饥渴的眼神。我再忍不住,在她头上敲了个爆栗。
“公子,你好狠的心。”小兰飞快地跑开了。我也不理她,自己把床铺铺好。便想倒下去躺一阵。叩叩叩,有人敲门。我走过去打开门。
“是二哥啊,快请进来坐。”
铁穆耳依言进来,反手把门关上,在房间里踱了几步道:“四弟可住得习惯。”
我忙笑道:“比家里还习惯。”铁穆耳闻言笑了笑道:“只要四弟喜欢,只管住下去。”
“多谢二哥,只是四弟不日还要赶去大都。”
“其实二哥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二哥有话请讲。”
“四弟去大都投奔亲友,不过是为了避祸,二哥这里样样俱全,足够你住上一段日子。不也一样可以避祸。”
“二哥,实不相瞒,小弟这次去大都,是想见一个人。”
“是谁。”
“是三哥,他上次为了救我,受了重伤,大恩不曾言谢,我又听人言道他家中有事。即为兄弟,怎可置之不理。”
“哦,是这样。”铁穆耳凝神不语。眼中有寒光闪过。“不如我叫阿罕骑快马去大都打探清楚,再去不迟。”
我听了道:“也好。”
“这几日,二哥便陪你四处走走吧。”铁穆耳笑道。
“但凭二哥安排。”我点头笑道。铁穆耳略坐一坐,便起身出去了,临走时嘱我好生歇息,我把他送到门口,这回是真得困了。倒在床上正想睡,一个脑袋探进来。是小兰。
“进来吧,有什么事。”我懒懒地说。
“小兰倒没有事,只怕小姐有事。”
“你胡说什么,”我坐起来道。
“今日小兰从铁公子的眼里只看到情意二字。”
“不可能,”我断然摇头。
“小姐是当局者迷。今天在凤临阁上,小姐抱着铁公子哭得一塌糊涂。那铁公子可开心得很呢。”
“没有的事。”我还在摇头。
“那铁公子使劲抱着小姐的腰,嘴贴着小姐的脸。难道也是没有的事。”
“你不要再说了。”我用手捂住耳朵,脑中一片混乱。
“小姐,他定是识破了你的女儿身。当断不断,反遭其乱。”
“那你说该怎么办?”我慢慢冷静下来,看着小兰道。
“如今有两条路可走。小姐若是喜欢铁公子,便留下来,与他成双成对。若是寄情于皇甫公子。则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小丫头说得好,”我跳起来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只是想了一阵,我心中又犹豫起来了。说实话,二哥对我也很好。就这样走了,岂不是对不起他。小兰在旁催道:“小姐,早做决定。”我摇摇头,“你让我再想想。也不急在一时。”小兰无奈地叹口气,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日直睡到日上三竿,我方才起来,没办法,这几天在九王爷府实在是没睡好。小兰几次想来叫我,都被铁穆耳止住了。铁穆耳叫小兰到厨房去准备早点。自己便急步行到四弟的房间。轻轻把门关上,搬一把椅子,坐在床前,端详睡梦中的人。梦中人长长的睫毛,脸上红扑扑的,两片红唇鲜艳欲滴。鼻端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显是睡得很香。铁穆耳伸手轻轻掠去她额前的发丝。久久地凝望,不觉叹道。“四弟,你终于在我身边了。”
回想这几日,先是骑快马,急匆匆地赶到杭州,却得知孟丽君已被人绑架,生死不明,忽而又听手下人来报,孟丽君被绑匪卖了。心中立时想到妓院,急得几欲喷血。发动所有人把杭州全部妓院都翻了一遍,依然没有佳人的芳踪。正在急切间,阿罕来报,孟丽君已经启程往常州去了。这才循着她们的脚步一直跟了上来。丽君一见他便欢喜非常,扑入怀中哭泣,明显是对他有些情意。若不是见着人多,一定要把她紧紧地搂住,再也不分开。
复又想到她下落不明的那几天,不知受了什么苦楚,妓院那种地方,铁穆耳简直不敢再想下去。这时,孟丽君的一只手臂伸出被外,铁穆耳一笑,睡觉还是这么不老实,一边拿起她的手欲放进去,忽然看到手臂上那颗鲜艳的守宫砂。一时心中狂喜,正想俯身过去。孟丽君嗯的一声,睁开了眼睛。
“二哥,”我道。忙坐起把被子裹在身上。
“四弟,你醒了,”铁穆耳轻声笑道。
“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哦,我叫你去吃饭,见你睡得香甜。便坐下来等了一会。”
“这样啊,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
“好吧,我在前厅等你。”铁穆耳嘴角微扬。慢慢走了出去,把门合上。
我松一口气,赶紧把衣服穿上,又梳好头,插上簪子,便急急出门,心中一边暗骂小兰这死丫头。
桌上摆着两盘醉虾,两盘油条,还有一大碗海鲜汤。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对二哥道:“你如何知道?”
“只要有心,又有何不知呢。”铁穆耳微微一笑,把每样移了一盘到我面前,又拿起勺子舀了一碗汤,端到我手里,我一时感动地唏哩哗啦。两眼只看着二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快吃吧,眼泪掉进去就咸了。”
铁穆耳笑道。自己已经拿起了油条。我也慌忙把油条塞入嘴中,眼睛却只敢看着别处。
第二卷风雨同舟 第七章 风雨同舟
“二哥,今天带我去哪里玩?”我坐在马上问道。
“四弟想去哪里。”
“无所谓了,只要玩得开心就行。”我笑道。
“那我们不如去湖边走走如何。”
“好啊。”我答道。一边催马向前。
“四弟马术不错,”铁穆耳赞道。
“二哥过奖了,我可是专门去马术学校学过一个月呢。”
“马术学校,那是什么地方。”铁穆耳奇道。
“啊,就是有好多马的地方,可以学骑马。”我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只好编假话。
“有这样的去处吗?我还以为只有北方才有。”铁穆耳道。
“哦,二哥,你看那边景色好美啊。”我引开铁穆耳的目光,朝后吐了下舌头。
两人并肩骑到湖边,一起下了马。铁穆耳把马缰系在树上,便同着我往湖心亭走去。早晨出门的时候,本来想带了小兰去的。铁穆耳却道人多太吵。连阿罕也不肯带。所以只有我二人。
远远的湖心亭传来隐约的琴声,我拉着二哥的袖子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啊。”铁穆耳道,一边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拉着我迎着风跑起来。“慢点啊,我的头发吹散了。”我边跑边说。铁穆耳只不理我,跑得越发快起来。我感觉到他手心的热度。心中也不由一热。不再言语,只管随着他在风中奔跑。
转眼湖心亭便到了,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亭中弹着一支古曲。我走到近前,看那张琴,木质古旧,纹理清晰。琴上的弦根根白亮,韧力十足。不由出口赞道:“好琴,好曲。”老者闻言抬头看到我们,不由微微一笑道:“原来公子也是知音人。”我忙拱手道:“老伯,在下学识浅薄,知音二字,实不敢当。”
老者道:“公子过谦了,看公子也是此道中人,不如坐下弹一曲如何。”
我连忙谦让,但老者一味相请,铁穆耳也在旁以笑示意。我无奈只得坐下来,调一调琴弦。想到倚天屠龙记的主题歌。默念一番音律。放手弹了起来,边弹边唱道:
“爱江山,更爱美人,哪个英雄豪杰宁愿孤单,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美名扬。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啊,西边黄河流……”
一曲即罢,四野回音。老者听得如痴如醉,拈须在手,半晌不语。铁穆耳呆立了一阵,率先击掌叫起好来。老者从梦中醒觉,叹口气道:“老朽自以为琴艺高超,今日见了公子,方知自己旧日乃井中之蛙矣。”我忙道:“老伯谬赞,柳明堂实不敢当。”老者端详了我一阵,复道:“所谓宝剑赠英雄。红粉配佳人。公子有如此才貌,又深知琴理。老朽这把古琴便送与公子吧。”说完双手捧琴送到我面前。我脸上登时飞红,推之不迭。道:“老伯,在下琴艺粗浅,实配不起这把古琴,况且古语有云:君子不夺人所爱。这琴绝不敢受。”老者再三请之。我坚决不受。老者见状,摇头叹息一阵,拱手向我们辞别,转身下阶而去。我望着他寂寥的背影。心中恻然。
“四弟。”铁穆耳贴在我耳边唤道:“不如我们去湖中荡舟吧。”我忙道:“好。”
一叶小舟在波光中摇荡。铁穆耳要操浆,我只不许,早已抢在手中道:“还是我来吧。”见铁穆耳惊讶的表情,我腹中暗笑,在二十一世纪,我常在公园里荡舟的。这操浆不过小菜而已。不过他好象太惊讶了,难道真如小兰所说,他早已识破我的女儿身。我心中犹疑,脸上却不动颜色。
“二哥,小弟看你一定不是平常人。”
“富贵荣华不过浮云,在这世上有谁不是平常人。”铁穆耳叹道。心中想起皇祖父忧心国事,白发想必又添了许多。
我见他心事重重,又道:“二哥有什么心事么。”铁穆耳闻言道:“四弟,如今蒙人早已打下了大片江山,又接连几次减租减税,为何汉人对我族人还是满怀仇怨。”我听了笑道:“二哥可知汉人幅员辽阔,百姓众多,为何却最终败在蒙人手下。”
铁穆耳听了奇道:“以四弟之见呢。”
“前朝太过重文轻武,虽经济发达,百姓富足,但皇上昏庸,政权腐朽,内有争斗,外有强敌,军队又软弱无力。所以才导致灭国。”
铁穆耳听了我的话,眼中已闪出许多奇异之光。他见我住嘴不谈,便又问道:“四弟以为当今朝廷如何。”
“当今天子,英明神武,文治武功,打下万里江山,赫赫威名,无人能比。”
铁穆耳笑了笑道:“四弟只管直言无妨。”
“但当今朝堂之上多的是蒙人,少得是汉人。二哥不要忘了。这块土地上还是汉人居多。蒙人开国之时杀戮太多,汉人大多心存怨满。又受蒙人欺压,心中怨气积聚甚多,若不早想良策,恐将酿成大乱。”
“那依贤弟之见,应该如何。”铁穆耳急道。
“皇上应广开恩科,选用汉人中的德才兼备之士入朝为官,改良地方政权,提高汉人地位,实行优抚政策,提倡蒙汉一家,以汉人治汉人。方是朝堂稳定,疆土永固的良策。”
铁穆耳闻言半晌不语,良久方道,“贤弟之言,让为兄如拨云见日,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