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穆耳起身笑道:“四弟乃当世之奇人,做二哥的实在佩服。再说过谦之语,便是看不起哥哥了。”
我连连道:“岂敢,岂敢。”
此时抬头看天色,乌云密布,似要下雨了。我忙递一支浆到铁穆耳手中道:“二哥,大雨将至,我们同舟共济,一起划吧。”铁穆耳一愣道:“同舟共济。好,好。”两人奋力划了起来。好不容易到了岸上,骑上马,便飞奔回去。
终于赶不及,大雨滂沱而下。到了府里,我两人都淋得透湿。我慌忙跑去内屋,唤了小兰准备香汤,赶紧沐浴更衣。起来卧到被中,终是受了些凉,连打了几个喷涕。鼻子便有些堵。我慢慢躺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时东院的一间房里,铁穆耳披着外衣,立在窗前,眼中毫无倦意。想到日里孟丽君的一言一行,不禁心动神摇,好一位奇女子啊。即有女子的柔美,又有男子的豪爽英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论起国家大事,也是句句中肯,都是真知灼见。倘若能让她常伴身侧,必是这一生最大的幸福。想到这里,铁穆耳眼中满是笑意。
第二天,我的头就痛了起来,起不了床,铁穆耳闻讯过来,用手在我额前探了探,滚烫,忙叫阿罕去请了大夫,大夫给我诊了脉,开了几付驱风解表的方子。铁穆耳又忙吩咐人速去捡药。药捡了来,小兰便急急下厨给我煎好端了来。我苦着脸不肯喝。小兰劝了我几次,无奈又去叫了铁穆耳来。铁穆耳一进来便道:“四弟,阿罕方才送来了三弟的消息,原来他父亲生了重病,已经好了。他得知你脱险的消息,便急着要来,过两日就到。你还不快把药吃了。”我闻言,慌忙端起药,屏住呼吸一饮而尽。铁穆耳见状表情复杂地端起空碗,无声地叹息一声。转身出去了。
到了晚间,烧还没退,反倒烧得更厉害。我开始说胡话。铁穆耳彻夜不眠,守在我的床边。
望着昏睡中的丽君,铁穆耳心如刀绞。沾水的毛巾换了无数次。摸摸额头,还是滚烫。“丽君。”铁穆耳轻轻唤道。伸手拿起一只滚烫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从小到大过惯了颐指气使,养尊处优的生活。身边的女人也有无数。从未这样试过把一个人装在心里。更没想过要用一生去疼她,爱她。如今这个人便躺在眼前,受着病痛的折磨。虽然有着无上的权力,却不能为她分担一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独自一人挣扎。
“二哥,”丽君在梦中叫道。“丽君,我在这。”铁穆耳握紧她的手。
伊人叹了口气,又道:“少华,少华。你不能丢下我。少华……”
铁穆耳眼中寒光大现。放下手,站起身在室内转圈。袖中双拳紧握。
“二哥,”丽君又叫道。她的心中毕竟有我。铁穆耳叹了口气,复又坐下。看着伊人通红的脸。陷入沉思中。
清晨,我从梦中醒来,伸了个懒腰,感觉头疼好多了。回头却看到铁穆耳,趴在床沿,睡得正香。我赶忙轻手轻脚爬起来,披上外衣,看床上有一条薄毯,忙拿起来披在铁穆耳身上。便转身出去了。
走到花园里,只见小兰坐在石凳上发呆。“哈,傻丫头,躲到这里想什么呀。”我笑着说。
“小姐,你好了,害人家担了一晚上的心。”
“那你怎么不来照顾我。”
“还说呢,那个铁公子把我赶出去,说有他照顾就行了。小兰真不放心。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你又在胡说。他守了我一夜,也很辛苦,我们不要吵他,不如出去逛逛。”
“好啊,”小兰说,“我每天呆在这府里都快闷死了。”
“那还不快过来帮我梳头。”我笑道。小兰走过来,帮我把头发理好。插上发簪,便拉着手一起出了门。
房里的铁穆耳从梦中惊醒。一看床上,人已经不见了。再看自己身上盖了一床薄毯。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我和小兰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逛了一阵,觉得无聊。听到前面人声鼎沸。我立即抓住小兰的手道:“过去看看。”
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赌钱。我眉头一皱想走。想想又踱了回来。留神看那个庄家行事。看了几把,不由点头。我叫小兰拿出十两银子买大,庄家见了眼睛一亮,我则拿了一张银票,折成小条,等庄家正准备开的时候,押在小的上面。庄家开了,果然是小。他笑嘻嘻地拿过那十两银子,忽然瞅见我那张银票,赶忙展开一看,失声叫道:“一百两。”我笑道:“是啊,给钱吧。”
回来的路上。小兰不解地问我:“小姐,你怎么知道要买小。”我笑一笑道:“你有所不知,这些庄家都会使诈,他看什么押得银子多,便开什么。我刚才要你拿一锭银子,引开他的注意力。再放上那张银票,他想不赔钱都难。哈哈。”
走到前面,两个大汉手持棍棒拦在路上。正是那庄家。我笑道:“怎么,输了钱还不肯认么。”
“哼,小子,敢搅大爷的场。今日就让你知道大爷的厉害。”
我道:“是么,那就看看谁更厉害了。”说罢拉着小兰的手,施展步法。穿花蝴蝶般转到两人身后,狠狠踢了两脚,转身便跑。两个大汉从地上爬起,拼命追来。却哪里追得到,只得只认晦气。我躲在小巷中,往外张了张。正要出去。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高头大马过去。白衣折扇,气度不凡,不正是九王爷吗。我顿时头大,慌忙缩了回来,直等到那人去得远了。方探头出来。
小兰好奇地问:“小姐,你害怕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我说。一边拉着小兰向铁穆耳府上行去。走到远处,便看到那匹高头大马停在大门前,一个僮仆正拉着马缰把马牵进去。我仰天苦笑。天哪,我命里的克星,原来与铁穆耳是旧相识。为今之计只有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来不及去取衣服。我拉着小兰使劲跑,一直跑到渡口,上了船,方才喘了口气。小兰疑惑地看着我说:“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一言难尽啊。”我道。
“不和铁公子辞行吗。”小兰又道。
“来不及了。”我说,“只有下次再跟他解释了。”
第二卷风雨同舟 第八章 谁人不识君
坐在船上,我问船家:“请问这艘船驶往何处。”船家道:“去大都。”旁边有几人窃笑道:“去哪都不知道。还上船。”小兰听了,赏了他们几个大白眼。
我望着滔滔江水奔流而去,心道:也罢,就去大都。只是听二哥说:三哥近日要来,岂不是又要错过。少华,莫非我与你终究也是无缘人。想到这里,心中烦恼。索性不想。
这艘船极大,分前舱后舱。还有许多隔开的房间,我们便住了其中一间。每日晚间,隔壁舱室便响起咿咿呀呀的声音,象是在唱戏。
这一日,我实在无聊,便打算去拜访那位唱戏的老兄。敲了一会门,一位白发的老者从门里出来,见了我一愣,拱手道:“原来是柳公子。”我定睛看了他一眼,想起正是那日湖心亭中弹琴的白发老者。忙也拱手道:“老伯,我们真是有缘啊。”
老者引我进去,把里面的一干人等一一介绍了一番。当介绍到一位中年长须的文士时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关汉卿先生。”我听了大喜道:“原来是关先生,久仰久仰。”关汉卿也拱手道:“彼此,彼此。”
我见他们坐在一起,似在研究戏文,于是又道:“不知关先生近日可有什么大作。”关汉卿忙道,“大作不敢当。只有新创的一部戏。取名《窦娥》,正想到关键处,一时无法下笔。”我喜道:“在下对戏曲也有些研究,不如一起推敲一番。”关汉卿听了,便把我让到里间,拿出戏文给我看。我便坐在里面慢慢看了起来。
且说九王爷,踏步走入前厅,铁穆耳早已从里面迎出,躬身道:“侄儿给王叔请安。”九王爷抬手道:“贤侄不必多礼。”铁穆耳伸手道:“王叔请坐。”转身吩咐下人:“给王爷奉茶。”两人互相拱手坐下。铁穆耳端起茶杯道:“王叔本来身在杭州,今日怎得屈驾到侄儿这来。”王爷一笑:“一点私事,不提也罢。贤侄不呆在大都,到这江南来作什么。”铁穆耳向上拱手道:“奉皇上旨意,体察民情。”王爷又道:“听闻贤侄交了三位结拜兄弟,都是汉人。”铁穆耳正色道:“如今天下一统,蒙汉便是一家,王爷又何必执著。”王爷闻言笑道:“贤侄说得是,不过流言可畏。”铁穆耳闻言,默不作声。王爷作势喝茶,从杯上抬眼看着他。
正在此时,阿罕从外面奔进来,神色慌张。见到九王爷,忙躬身道:“属下参见王爷。”王爷道免礼。阿罕看着铁穆耳欲言又止。铁穆耳笑道:“都是自家人,有话不妨直说。”
“柳公子不见了。”阿罕说。
“有这等事,”铁穆耳惊得腾身而起。“我叫你跟着他,怎么会丢了。”
“都怪属下疏忽,先前见他在赌坊间赌钱,还赢了一百两银子,一拐弯便忽然消失不见了。”
“赌钱,”铁穆耳声音又提高了几倍。九王爷不由看了他一眼,嘴角含笑。铁穆耳查觉自己失态。忙止声道:“王叔,属下有些私事要办,请王叔自便。告辞。”说完急步出去,走出厅门便大叫备马。王爷看着他远去,嘴角掠过一丝笑意。道:“贤侄,你对这四弟倒着紧得很。”他转身看到阿罕还立在当地。便道:“你家主子的书房在哪里。”阿罕道:“王爷请随属下来。”王爷依言前行,到了书房里,阿罕躬身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王爷在书房中巡视了一番,并没什么要紧之物,转身看到书案上放着一卷白绸,忙展开来一看,不由叹道:“好大手笔,好气魄。却是何人所绣。”正凝思间。瞅见白绸左下角有一点黑点,伸手摸了摸,再就近一看,却是米粒大的三个小字:“孟丽君。”原来是她。王爷怔了半晌,放下白绸,望着窗外,默默思索起来。
铁穆耳去了半日,方神情郁郁地回来,见了王爷忙道:“今日侄儿有事,以致怠慢了王叔,还请王叔恕罪。”
“贤侄何罪之有。”王爷笑道。话峰一转:“我见你书案上有一幅刺绣,一时好奇,拿来看了。只不知是何人所绣。”铁穆耳闻言,目光闪动,半晌道:“是侄儿在阳谷县出资购得。”
“哦,有这等事,不知是何人所卖。”
“当时她轻纱蒙面,着一身布裙,拿了银子便匆匆走了,侄儿未曾问她姓名。”
“哦,真是一个奇人,”王爷笑道:“不知贤侄可肯割爱,本王愿出双倍的价钱。”
“王叔若喜欢,侄儿便送给王叔。”铁穆耳言道,心下想,只要有四弟在,再有十幅也不在话下。不由又想到,今日寻了一日,也不见四弟踪影,想是已离了常州,莫非他独自去了大都。
王爷闻言大喜,接过白绸笑道:“多谢贤侄。”正要告辞,阿罕提着一个包裹匆匆进来道:“九王爷,殿下,柳公子的包裹还在。”铁穆耳忙道:“快打开看看。”阿罕依言打开包裹,几身衣服都在,还有银票。
看来四弟怕是遇了什么变故,铁穆耳正在低头苦思,王爷从衣服中扯出一件淡红的衣裙笑道:“贤侄,看来你这位四弟倒是个风雅之人。”铁穆耳见了,不由苦笑,将衣服复塞入包裹,对阿罕道:“好生收着。”王爷忙告辞出去,铁穆耳一直送到大门口,见王爷上了马,方才回来,拿出那件淡红的衣衫,轻轻抚摩,眼中忧色更浓。
我在舱中捧着剧本看了一日,方才放下来,走出里间,便了个懒腰。关汉卿见状,忙过来问道:“柳公子以为如何。”我笑道:“果然是好戏,立意新,主题新,此戏一出,定能引起轰动,名传后世都不在话下,不过……,”关汉卿开始闻言大喜,后来听到我说不过,忙接道:“不过什么,”我双眼微闭,目露难色。关汉卿急道:“柳公子有话不妨直说。”我见他着急,只得言道:“我觉得窦娥被斩一节,还不够震撼。需得改一改。”
“怎么改。”关汉卿又道。
“古有息夫人死后,天下大旱一年。这窦娥天大的冤枉,自然不输与她。”
“那写大旱三年如何。”关汉卿道。
“不如再加上,血测三丈高的白练,天降六月之大雪。千古奇冤,苍天震怒。”
关汉卿闻言,看了看我,两人不由击掌大笑起来。
老者从后转出,我已知他姓名,名叫俞如常。见他过来,我忙拱手道:“俞老伯。”俞如常眼含笑意:“关先生以为这位柳公子如何。”关汉卿拈须笑道:“果是天下第一奇才。”我忙摆手道:“这第一二字,绝不敢当。”心下暗笑,本来就是抄袭你的,现在照原样还给你,省得你自己想。
俞如常拉着我和关汉卿,步入里间,开怀畅谈。不觉已到掌灯时分。小兰来唤我过去吃饭。关汉卿止道:“你家公子今日在我处吃饭,我还有许多剧本,要与他研摩。”小兰听了,看了看我。我对她点点头,她嘴略嘟了嘟,转身走了。我们三人互相看了看,又大笑起来。
船已到郑州。关汉卿决定在郑州演一出嫦娥奔月再起程。他又邀我同去。我推却不过,只得同行。到得戏楼,正在准备,演小旦的黄春忽然应声倒地,口吐白沫,人事不省,我忙跑过去细看了看,却是癫痫发作。连忙叫人把他抬到里面床上。对关汉卿道,“今日不能演了。”
关汉卿闻言,面露难色,“我已请了郑州的府台,还有各位要员前来看戏,倘若取消,怪罪下来,整个戏班都要遭殃。”俞如常闻言,看了看我,忽道:“不如让柳公子上台演一出如何。”我闻言道:“使不得,我虽懂戏文,对唱戏却是一窃不通。”
“这个不妨。”关汉卿道。“我叫一人在幕后唱戏,你只管作口型即可。”我听了暗笑,原来古时就有假唱,历史真是悠久。见他们都殷殷地望着我。又忙道:“可我不会跳舞。”
“步法简单,柳公子冰雪聪明,一学就会。”关汉卿道,不由分说,拖我进去换衣服。我忙推他出去,自己换了,又唤一个人进来给我梳好头,这才羞答答地出来。只见一片惊叹之声。人人都看得目眩神摇。“仙女来了”。一个小童言道。众人俱皆哄笑。
关汉卿走到我面前道。“若不是老夫早已知道柳公子的气魄,这时真要以为你是个女子了。”小兰在帘后向我咂舌,我只作不知。夜幕降临,戏要开场了。
我走到前台,只见无数双眼睛看着我,不由双腿发抖,这时一声鼓响,幕后飘来一段如泣如诉的音乐。我慢慢平静下来。随着歌声翩翩起舞。诉不尽无边的思念,想不完人间的情郎。月宫清冷,心更冷。举目望人间,今昔是何年。我将自己沉浸在曼妙的歌声中,浑忘了此身尚在台上。一曲终了,却听不到掌声。
我呆呆地站在台上。完了演砸了。偷偷抬眼看台下,只见一双双呆愣的眼睛,有的口水长流,竟不自觉。不知谁率先击了一掌,一时掌声如雷响起。关汉卿眉开眼笑地把我拉进去。俞如常那老汉也乐得双泪直流。“今日我们戏班打响了第一炮,从此不必担忧无人看我们的戏了。”关汉卿大笑着说。
这时忽有人报,郑州府台下了贴子,请演嫦娥的公子和几位班头夜宴。我欲待不去。俞如常道,“不妨应付他一下。”无奈只得脱下戏服,带上小兰,和关汉卿等人坐上马车去了。
上了郑州最大的酒楼常春楼,只见郑州府台张然肥胖的身影出现在席上。关汉卿带着我们上前施礼道:“参见府台大人。”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张然道,伸手来扶我,我忙避开。张然道:“快快坐下,菜凉了就不好吃了。”一边让我坐在他身边,我看了一眼关汉卿,他无奈地朝我点点头,我只得坐下。张然给我倒了一杯酒道:“柳公子生得如此美貌,若是女子,必是倾国之色吧。”我看到他色迷迷的眼睛,心下厌恶,别过头去,他看着我的手,又故做惊讶道:“柳公子的手生得好细腻,如女子一般。”我再不理他,他见我神情,知我不郁,转身吩咐下人端来一个银盘,盘中放着几枝镶着玉石的金簪,还有一圈镶裴翠的玉带,他对我笑道:“柳公子,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千万不要推辞。”我忙道:“大人费心,这些东西在下并不需要。”
陈然一拍桌,变脸道:“你不收,便是看不起本官。”我转头看到关汉卿神色惶急,心中不忍。只得接过道:“多谢大人。”陈然这才缓下来,露出笑脸道:“明日你们再在此演一场,我还要与柳公子好好叙谈。”
关汉卿出声道:“明日我们还需赶去大都。只有下次再来郑州,请大人恕罪。”
陈然怒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在郑州的地盘上,本官的话,你们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众皆默然。一场酒宴闷闷得散了。走到戏班处,关汉卿握住我的手道:“柳公子,让你受委屈了。”我急道:“关先生不必自责,此事皆因我而起。事不宜迟,你们今夜便快些启程吧。”俞如常上前道:“要走一起走,到了大都,还怕那个狗官不成。”于是戏班连夜收拾东西,赶上一班去大都的船,便匆匆走了。
夜色深沉,我独自立在船头,心中暗道:天生了孟丽君如此的美貌,却只能惹来祸事,若是有谁只爱我,却不是爱我的美貌,那该有多好。小兰轻轻走上前,为我披上一件斗篷,低声道:“小姐,在想些什么。”我叹道:“我在想几位哥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快了,小姐马上就能见到皇甫公子了,还有李公子,他一定也到了大都。”
我叹道,“但愿如此。”回身进了舱内。一夜无话。
在船上的几日,我只管与关汉卿他们讨论戏文,提了一些拙见,总引来一片赞叹之声。关汉卿感慨地说:“公子不世出之奇才也,可惜当今朝廷任人唯亲,倘能重开科举,公子定能中个状元出来,光宗耀祖。”听他如此说,我想到,电视剧中的孟丽君最后也是中了状元,不过是为了为父母申冤。如今换作我,历史会不会因此改变呢。
船慢慢前行,离大都已渐渐近了,我与关汉卿等人,这几日日日深谈,早已结成忘年的知交好友。眼见分离的日子渐近,大家都生出伤感之意。我对关汉卿道。“那张然怕还会找你的麻烦,到时你可到皇甫将军府上找我。我定然为你们抱不平。”关汉卿道:“多谢公子关心。老夫铭记在心。”我见他神色不郁,心下也甚是凄然。不敢再说下去,忙岔开话题道:“在下觉着窦娥的名字太过平凡,不如改作窦娥冤,关先生以为如何。”关汉卿闻言喜道:“甚好,好名字。”我们又相视大笑起来。
这日,船到大都,我们下了船,分离在即,众人眼中皆是不舍之色。我强忍郁闷,拿出一张纸道:“在下有两句话送与关先生。”关汉卿伸手接过,展开看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不由笑道:“好,好字。”眼中已泪光闪闪。俞如常上前捧着那把古琴道:“今日公子再推辞,便是看不起老夫了。”我无奈接过,拱手道:“大家保重。”随即转身大步而去。走了很远回头,还看到一干人等站在码头上,远远地望着我。我朝他们用力挥挥手,泪在不知不觉中滑落。
第三卷 情陷大都 第一章 威武将军府
我背着包裹,带着小兰,兴冲冲地来到将军府前,向门人通报了姓名,只一会儿,皇甫少华便飞快地从里面奔出来,奔到我面前,一时竟无语,我也无语地看着他,双目交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半晌,皇甫少华伸手搂住我的肩,叫道:“四弟。”哽咽难语。我一头扑入他怀中,使劲捶着他宽厚的胸膛,哭道:“三哥,你为何丢下我。”
皇甫少华轻轻拍着我的背说:“四弟,三哥这几日食不下咽,夜不安枕,都是为了你。”我听他说得肉麻,不由轻轻推开他道:“你说得都是真的。”皇甫少华指天道:“若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了,用得着发这么重的誓么,”我轻声道。
“只要四弟肯信就好。”皇甫少华道。
“那你如何不来救我,丢下我一个人。”我想道在九王爷府上受的那些委屈,眼圈不由红了。皇甫少华见状,一时手足无措,只呆呆地看着我。小兰在身后道。“不要站在这门口了,好多人看呢。”我听了,脸上飞红,飞跑了进去。皇甫少华紧跟在我身后道:“四弟,府里有现成的客房,你以后就住在这吧。”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只不理他,急得他在身后跟着我一迭连声地直叫。
收拾好了东西,刚刚坐定,皇甫少华便来找我叙话,我见他脸色憔悴,显是瘦了许多。不由怜惜地抚着他的脸道:“三哥,你这些日子清减了。”皇甫少华握着我的手道:“我早想去找你,只是老父旧病复发,一直卧床不起。”我听了急道:“我随你去看看。”皇甫少华道:“也好,”拉着我的手到了一间房内。只见榻上一人高卧在床,房中一股浓浓的药味。
我看着少华,少华道:“我这些日子请了许多大夫,只是一直不见好。不知为何。”我走到床前,伸手搭了脉,又看了看皇甫驭风的脸色,这时床上的老人睁开眼看着我,我忙道:“在下柳明堂,拜见皇甫伯伯。”
皇甫驭风微微一笑道,“你便是少华常提起的四弟?”
我道:“正是,在下还是孟士元的外甥。”
皇甫驭风听了道:“老夫与孟兄一别十余年,想不到他的外甥也这么大了。”说完又仔细看了看我道:“果然生得一表人才。”
我忙道:“不敢,三哥才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英雄侠士,皇甫伯伯真是教导有方。”皇甫将军闻言不由放声大笑,笑了几声便喘作一团,我忙道:“伯伯身体虚弱,注意休息。小侄也懂些医理,不如为伯伯看看。”皇甫将军闻言点点头。
少华为我搬了个小凳来,我谢了一声坐下。低声问道:“伯伯可有哪里不适。”
皇甫将军道:“这几日常觉腰酸背痛,坐卧不安,头时常晕眩,眼睛也渐渐视物不清。”我默默点头道:“皇甫将军以前可曾发过此病。”
皇甫道:“隔一段时日便会发作。”
我道:“阴雨天是否更甚。”
皇甫将军眼睛一亮道,“正是如此。”
我放下皇甫将军的手,凝神想了想道:“伯伯,从种种症状看来,小侄以为应是风湿性关节炎,简称风关,一般天气转凉之后,更易发作,阴雨天尤甚,发作起来浑身酸痛,十分痛苦。伯伯以为可对。”
皇甫连连点头道:“正是。”
我又道:“风关这种病,一般起因为在潮湿之处待的过久,风邪入体,又未及时医治,时日长了,便慢慢演化成慢性,难以治愈。”
皇甫少华闻言道:“四弟说得是,爹爹他早年在军中南征北战,战事结束后,便染上此病。定是那时居止不定,医治不善之故。”
我微微颔首。皇甫将军在床上急道:“贤侄可有法医治。”
我笑道:“法子是有,虽不能完全治愈,却可缓解病痛,减少发作次数。”
少华道:“四弟请讲。”
我起身到书案前,拿了笔墨,挥笔写了药方,交给少华道:“这药煎两次内服,晚上睡前再煎一剂泡脚。”少华依言接过,唤下人去取药。
我又走到皇甫将军床前,伸手掀开床尾的被子,把他的脚拿出来,以手握拳,在他脚底的丨穴位轻轻按压。皇甫将军微微皱眉。我言道:“会有些疼痛。”
皇甫朗声道:“老夫征战沙场多年,随皇上出生入死,这点痛楚又奈我何。”语气间充满豪气。
我暗暗点头,又按压了半个时辰,复将被盖住他的脚道:“伯伯觉得如何。”
皇甫将军笑道:“痛是痛,但痛过之后,浑身无比舒畅。”
我点头道:“正是,伯伯需每日着人这样按压,早中晚三次,每次半个时辰。十日之后,便可见成效。”
说完,我又拉了少华出来,对他道:“你速派人找些鹅卵石来,铺在院中,等你爹能起床了,便每日扶他在院中行走。定能事半功倍。”
少华听了我一席话,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二话不说,便下去办理。
这时下人已把药捡了来,我到厨房去架上砂钵,便开始熬药,熬好又端至房中,扶皇甫将军起来,以枕头垫着他的腰,试了试冷热,便一勺勺喂入他口中,此时皇甫将军眼中对我已满是喜悦赞赏之色。我喂完药,便待起身出去。床上的皇甫将军突道:“我与孟兄交往多年,从未曾听他说过有个外甥。你究竟是何人。”
我大惊回头,见他神色不似恼怒。忙道:“小侄原先一直住在乡下,与舅舅也有许久未曾谋面,也难怪舅舅不曾提起。”
皇甫将军闻言,低头思索了一阵道:“你先回房歇息吧。”我忙应了一声,如遇了大赦般,慌忙退了出去。步到自己房中,背上仍有冷汗未干。
过了几日,皇甫将军服了我的药,又每日按摩脚底,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天气也慢慢转暖,这一日,我从房中出来,便看见皇甫少华正扶着父亲在石路上慢慢行走。我忙走过去拱手道:“伯伯可好些了。”老人转过脸,笑着说:“好多了,贤侄的法子果然有用。”我也笑道:“伯伯的身体本来强健,底子又好。再过几日,就会完全康复的。”老人含笑看看我,没有言语。转身慢慢进了房,少华扶他在椅上坐下,便退了出来。
我立在一棵很大的榆树下,见少华出来忙迎上来道:“三哥,我们许久没有切磋武艺了。不如来练几手吧。”
少华道:“还象上次一样吗。”
我忽然想起上次他抱住我的情景,脸顿时羞红一片,忙道:“这次改我抓你吧。”
皇甫少华道:“也好,不过若是你抓不到我,又该如何。”
我道:“任三哥打罚。”
皇甫少华笑道:“三哥不打你,也不罚你,只要你唱一首歌给我听。”
“那若是你输了呢。”我道。
“随你处置。”皇甫少华道。
“好,就以一柱香为限。”我叫小兰拿来一柱香,点燃了。皇甫少华身形鹊起,绕着院中飞奔起来。
我跟在他身后,几次看看接近,又被他溜走。心中又气又恼。两眼一转,忽然哎哟一声,停了下来。
少华见状,忙奔过来扶着我的肩道:“四弟,你怎么了。”
我一抬手抓住他道:“哈哈,这回看你还往哪里逃。”
少华忙道:“你使诈,这次不算。”
我跺着脚道:“哼,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言而无信。你说抓住就算,又没说怎么抓。”
少华无奈地说:“总是你有理,也罢,你要怎么处置我。”
我眼珠转了转道:“我要三哥背我在院子里跑十圈。”
“这个好办。”皇甫少华道。
言毕把我往背上一背,施展九宫八卦步飞快地转了起来。我只觉得眼前的花草树木,都在飞快旋转,登时头晕了起来,叫道:“三哥,好晕,放我下来。”
“还没到十圈呢。”皇甫少华道,我使劲锤他,他就是不放。等到十圈转完,我已经脸色苍白,花容失色。少华把我一放在地上。便摇摇欲坠。
“你真得不舒服吗。”少华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看看我,见我不象作假,忙抱起我道:“四弟,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哥哥这就送你回去。”说完,抱着昏沉沉的我往房里走去。
这一切,都被房内的一个人看在眼里。皇甫将军把眼光从窗外收回,低头沉思了一阵,招手叫来管家皇甫和道:“我写一封书信,你马上找个精干的人给我送去。”皇甫和垂手道:“是。”皇甫将军拿来笔墨,铺开信纸奋笔疾书。写完,拿来一个信封,在封皮上写道:“兄孟士元亲启弟皇甫驭风上。”写完把信递给皇甫和,皇甫和双手接信,慢慢退了出去。皇甫驭风缓缓从椅中站起,望着窗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我在床上躺了一阵,渐渐好些了,这时少华站在我床边,见我还未醒来,急得搓手顿足,俊脸通红。我把眼皮打开一条缝,见他着急的样子,心中又气又笑。也不理他,只管继续装睡。皇甫少华搬了把椅子,坐在我面前,凝神望着我,我感觉到他灼人的目光,心中不由忐忑起来,不知他要做什么。
良久,一只手抚到我的鬓边。一个声音喃喃道:“四弟,你若是个女子该多好,三哥这几日做梦,都见着你穿着女装的样子,三哥每日早晨都不敢从梦中醒来,怕你又回复了男子模样,你说三哥是不是很傻。”
我听着他深情的话,心灵深处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触动了。鼻子一酸就要流下泪来,怕他发觉,忙哎了一声道:“头好晕哦。”少华见状大喜道:“四弟,你醒了。”
我睁开眼看着他,他的双眼清澈明亮,就这样愣愣地看着我,一瞬也不瞬。我心中感动,忙道:“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我头晕,要睡了。”少华听了,忙从椅上起来,快步走到门边,又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我一眼,方轻轻合上门走了。
我听他去得远了,慢慢坐起来,言道:“丽君啊丽君,,如果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办。”
第三卷 情陷大都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