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虎头小子道:“咱们也别瞎操心啦,他富二代心血来潮,他愿意赔钱,咱也管不着,反正每天剩的面包都分给咱们,正好拿回去给一大家子吃,我巴不得全剩下哩。”
“说的也是。”
李时珍清了清嗓子,那两人才慌忙招呼客人,却不见脸上有一丝惊吓和愧疚。她望着橱窗里满满的蛋糕,心想,她爱的人原是个败家子,不会做生意还在这逞强,她非……
“是这样的,”她刚要嫌弃地吐槽陈可汗,却冷不丁地听见自己说道,“我们公司上午开会要定一批蛋糕,五十个,我看你们这儿蛋糕品种也全,给我打包五十个吧,每样口味都来点,除了……镇店之宝……”
“好嘞!”伶俐女孩满脸讶异之色,她飞速去后台拿了粉色盒子出来,动作麻利儿地装着蛋糕,一边自语道:“看来君哥哥的手艺真不错,是的哦?”在问李时珍,李时珍飞速点头,一脸诚恳。
于是,微型摩登办公室的每个人都莫名其妙地收到了来自李时珍的蛋糕,存欣诧异地问:“珍珍姐,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她讳莫如深地摇摇头。
存欣仍不死心,“说实话,你是不是怀孕了?”
她翻了个白眼,捶她一下,道:“好好工作,净瞎想。”
“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手一份的蛋糕,这不符合常理!”
“常理是什么?”
“常理就是……珍珍姐绝不会拿工作得来的血汗钱给大家伙儿买这些有的没的。”
“哈!你在说我小气。”
“……我说的是实话吧……”
“哈!”珍珍吐了口气,“这个月你的全勤奖没了,昨天你早退不幸被我发现了。”
“昨天早退……那是为了谁啊?!”存欣一张口险些喷出火来。
“虽然是为了我,但是早退是事实,全勤奖没了,节哀顺变。”珍珍拍了拍存欣的肩膀,顺带着整理下她大衣上的褶皱,然后嘴角含笑,悠然飘走。
李时珍轻叩徐超人的房门,并无动静,她推门而入,想着这位先生在帮助陈可汗打探军情方面功不可没,一定要给块蛋糕犒劳犒劳,以表彰他完全不具备一个间谍该有的素质,屡屡被她抓现行。
轻轻转动的门锁的同时,“吃蛋糕啦!”
她探头进去,愕然看见屋内人的那一秒,心下了然,出去的头不好收回来了。徐超人显然一怔,半晌,才对她招招手,勉强笑了笑。
“噢,”李思思诗一挑眉,“她还在这儿啊。”这话是对徐超人说的。
“好久不见。”李时珍扬声道。
李思思诗显然神情一震,脸上立马是盈盈的笑,“好久不见啊,珍珍,结婚的时候你怎么没来啊?我还以为你一气之下辞职走人了呢。”
“我的确想辞职走人,无奈还得养活自己,只好委曲求全啦。”
“没看出来啊,珍珍你还真百折不挠。”
“谢谢,我就这么一个优点,百折不挠。”珍珍欠欠身,谦虚道。
李思思诗隐忍不发,余光瞟了徐超人一眼,他立马没义气地借口去了洗手间,他刚走,李时珍就收到了他的短信:珍珍,真对不住,那个女人我也不敢招惹,你自己保重。李时珍瞬间决定下一次,蛋糕即使喂猪也绝不给他。
李思思诗气定神闲地坐回沙发里,又抬眉示意李时珍坐下,俨然一副老板娘的架势。不过人家也确实是老板娘,李时珍便觉得出头也没意思,于是顺从地坐在了老板娘的对面。
“珍珍,我从前真是低估了你。”第一句话,讽刺和贬低劈头盖脸而来,李时珍想,怪不得叫阿诗,驾驭语言的能力果真是天生。
她又叹了一口气,“执念太深受伤害的终究是自己,珍珍,我并不想伤害你,只是想给你提个醒。”
“噢?”珍珍笑靥深深,问道。
“我跟他经历的许多,你永远及不上。”李诗人道,李时珍听她的口气,想,对面那个女人要么是穿越来的,要么是中文系的,要么就是个神经病。她幸灾乐祸地觉得最后一个可能最有可能。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对我说这番话?”连她也文绉绉起来,酸死了。
“毕竟我们爱上了同一个男人,也算是缘分,好心提醒罢了。”李思思诗想了想,道:“我知道你在微型摩登实属无奈,”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握住李时珍的手,道:“换个工作吧,别为难自己了。”
李时珍抽出手,望着那张烫金的名片,心里咯噔一声,那个人是广告策划界的泰斗,对她而言,诱惑是极大的。她悄无声息地吞了吞唾液。
李思思诗嘴角露出满意的笑,“他很欣赏你,愿意栽培你。”
“真的吗?”脱口而出,李时珍愤恨地自责,太按捺不住了。
李思思诗点点头,神情一寒,突然对她失去了兴趣,心想,百折不挠也不过如此。她站起来,淡漠地一笑,神情高傲地走了。李时珍望着那张名片,笑了笑,揉了,准确无误地掷进垃圾桶中。
俗套剧情1
下午去c大之前,李时珍被徐总监叫进了办公室。
“徐总监,您找我?”她恭敬道,听起来真是讽刺。
徐超人深吸一口气,说:“说话跟刀子似的;上午的事的确是我不对,您大人大量。”
“您别这么说,臣惶恐。”李时珍端起茶杯漱了漱口,看她这文绉绉的架势,真是中毒颇深啊。
“下午一起去c大的还有两个信息部的同事,具体人员我也不知道,信息部来安排的,你是主要负责人。”他抚了抚她的头发,语重心长道:“资料库扩充的事,就拜托你了。”
李时珍刚回到办公桌前便接到了信息部的电话,说是整装待发,等她指示。十五分钟后,她在一楼大厅跟两名助手碰头。
这次配备的人员,徐超人可谓用心良苦。两人皆毕业于c大,一个学信息资源管理,一个学图书馆学,在扩充资源方面算是深谙其道。李时珍听到他俩的专业时,惊了一惊,没想到微型摩登一个广告公司,竟然海纳百川、卧虎藏龙。
一行三人抵达母校时,岑溪发短信说他的小师弟正在彻查此事,又信誓旦旦地表示在他们查出来之前她岑溪绝不来见她。
她倒得了清闲。李时珍想道。
***
他们这次要见的人是c大信息中心主任,张菡。已经约了下午两点。抵达图书馆之前,李时珍为了洗刷自己身上的“小气”,特意掏钱在校园奶茶店里买了三杯美式咖啡,以整顿士气。
三人在图书馆里开了个十分钟的小会。李时珍简单分了下工,信息资源管理专业的同事姓范,暂时叫他小范;图书馆学专业的同事姓涂,唤作小涂。乍一听好像是“小贩”和“小兔”。
交谈后,李时珍瞬间觉得自己毫无用武之地,当然,她一个外行本就没甚用途。“小贩”早在一个月前已经将本公司各部门信息需求调查清楚,而“小兔”则在三天前将公司资料库整理得井井有条,并且将c大现有可利用资源整理成了一个表格,可谓知己知彼。
“那么,我们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呢?”李时珍茫然问道。
“小贩”一惊,道:“跟c大信息中心接洽,落实协议,共享双方纸质资源和电子资源,并且最终实现大学和企业的信息资源合作,促进社会知识资源的优化配置,最后使得资源利用达到最大化……”
李时珍险些睡着。
“哦,简而言之就是,”“小贩”咽了口唾液,“借书。”
李时珍骤然惊醒。
“书单已经开具,所以,你只需要在协议上签字便可。”“小兔”接着道。
“所以我是来签协议的,”李时珍恍然大悟,随后疑惑道:“那么,你们来干嘛?”
“查点书,确定协议的准确性。”“小贩”和“小兔”异口同声地说。
李时珍脑中应景地出现三个字——“体力活”。
“是微型摩登的人吗?久等了!”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李时珍莫名想起王熙凤在《红楼梦》里的出场,心下暗自祈祷千万别碰到另一个王熙凤。她转过身,明眸笑颜地伸出手,道:“张主任是吧?”
张菡看起来五十岁上下,保养地不算好,也并没有明显的衰老痕迹。她生了一双丹凤眼,目光打在她身上,觉得凉凉的,李时珍一时心虚,竟然不敢再打量她,垂下了眼眸。
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她。
“李时珍小姐是吧?”张菡道。
“张主任您好,叫我珍珍就好。”她抬眉笑道,又回身介绍,“这两位是信息部的同事……”
张菡一一跟“小贩”和“小兔”握手,她的笑容煦暖了不少,李时珍稍稍诧异,却不吱声。直到“小贩”和“小兔”轻轻唤张菡“菡姐”时,她才恍然,原来这两位竟然皆是张菡的学生,她可否弱弱地问一句,能仰天长啸三声吗?
签协议的过程果然极其顺利,张菡爽快答应不日将派人将他们清单上所列数目查找出打包,不出一个星期,微型摩登派车来取书便可。
前后一个小时,李时珍统共做3了一件有意义的事,即,在一张她完全没看过的协议上签上她的大名,并且盖上“徐超人”的签字章。
接着是无穷无尽地寒暄:张菡询问他们工作近况;“小贩”和“小兔”询问教授的工作情况,身体状况,最近做的运动,甚至是教授的一双儿女。
李时珍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接着陷入无限跑神中。
就在她一双眼皮重重叠起时,耳根忽然清净了,费力地睁开一只眼睛打探情况,惊觉“小贩”和“小兔”不见了,而张菡正一脸寒气地盯着她,看不清楚情绪,她瞬间清醒了,自动咧出一个笑。
“看来李小姐没休息好啊。”张菡捻了捻眼皮,笑道。
“眼睛有点不舒服,闭上揉了揉……”她扯谎道。
“说实话,”张菡走近了些,“我实在不明白微型摩登为什么派你来签协议……原来是没把签协议当回事啊……”她故作恍然大悟。
“张主任您说笑了,”李时珍嘴上应付着,心中却一凉,很明显,她刚刚的小憩惹怒了这位主任,她赔笑着,“徐总十分重视这次协议的签订,特特选了范先生和涂先生参与。”
“那你呢?” 张菡笑问道。
她?李时珍怔住了,为何选她?她犹记得陈可汗给的原因只有一条,c大是她的母校,她竟忘记了,如微型摩登这样顶级的企业,用人皆出自名校,c大的学生又何止她一个。
“这个……这个……”她支支吾吾半天,决定老实招来,“我是c大新闻传播学院的毕业生,又有幸得到徐总的信任。”
“原来如此。”张菡的脸上始终挂着客气的笑,“李小姐深得徐总的信任……”她吸了口气,继续道:“不知李小姐是否也深得陈总的信任?”
“陈总?”李时珍愕然道。
“我是陈可汗的母亲。”张菡自我介绍道,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母……母亲?!
李时珍的下巴险些掉在地上,回过神来时,慌张地唤了一句,“伯母。”
张菡不知何时端了一个茶壶过来,动作缓慢地给她斟了一杯茶,说:“我早想见你。”
“见……我?”她觉得难以置信。
“对,见你,”张菡自斟一杯,幽幽道:“其实我一直知道你。”
“……”
她欲言又止,最后,吞了一杯水,黯然道:“这件事不该由我说出……还是等他吧,等他觉得时机合适。”
“……”她这般自言自语,叫她李时珍除了沉默还能做些什么呢。有一时,她觉得这个“他”或许是陈可汗,又或许另有其人。
“我今天见了你,是因为汗儿他想让我见你,我不打算跟你讲故事,”她叹了口气,李时珍敏锐地感觉她的敌意正在减弱,“我只说一句,如果你跟他注定是有缘的,任谁都阻挡不了。”
“难道……”李时珍抑制不住地窃喜,她想说,难道,难道陈可汗真的是假结婚实则心中藏匿着无数苦衷隐忍不发独自承受?
然而,这个想法很快幻灭了。
她清清楚楚地听见张菡说,“如果你俩当真有缘,汗儿若提出离婚,我也是同意的。”
所以——
“他真的结婚了?”她颓然跌靠在椅背上。
***
过度悲伤,便给了她舍下同事匆匆逃走的理由。从图书馆出来,望着湛蓝色苍穹,她眼睛一黑,若不是扶上了路旁的大树,她早已跌坐在马路上。她从前十分讨厌天空,直到如今,对浩瀚的苍穹也说不上喜爱。每每仰望,心中一阵无奈感油然而生。
波谲云诡,人在当世,无奈常有之。
一个月前陈可汗结婚的时候,她伤心,却并没有绝望,原是在她心底的某个角落坚信着他定不负她,那样地笃定,那样决然,她信赖他,于是不肯相信他会选择伤害她。
那么,现在,她要怎么办呢?
不是没考虑过这种情况,只是,终于还是到了这步田地,逼得她不得不面对现实,认清现实,接受伤害。
而她甚是了解自己,即使陈可汗为了她而离婚,姑且这般做梦,她也会断然拒绝的。这并非善良,并非软弱,更非圣洁,她想要的,只是无愧于心罢了。
她走在树影中,一片暗灰将她包裹,一如她此刻的情绪。她裹紧大衣快步走着,高跟鞋的铛铛声引来一阵侧目。
她讶然。
她对校园的环境仍旧颇为熟悉,她觉得自己完全能够隐形于下课的人潮中,直到此刻,她方发觉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跟校园格格不入了。
是她反应慢,还是一切改变地太快了?
欢快的铃声赶走了忧伤。她不想接电话,挣扎良久后,看了眼屏幕,飞快地接起电话。
“好消息。”岑溪呜呜噜噜地道,听得出她正在兴奋地吃东西,那东西脆生生,声音愉悦。
“说来听听,我正需要一个好消息。”
“我一个师弟的姐姐在民政局工作。”
“然后呢……”她忽然停下不动了,不是她不想动……她抬了抬腿,发现双腿麻木僵硬,动不了了。
“他托她姐姐查了查,说,没有陈可汗和李思思诗的登记信息。”听筒里传来爽朗的笑声,“你猜对了,珍珍,他没有结婚。”
“哦,”她挪了挪双腿,竟然能动了,她实在不知这副躯体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总之是丝毫不听她的,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语气中没有任何波澜,“我给你带了三块蛋糕,在图书馆三楼的期刊室的邵老师那里,真庆幸,三年了,她竟然还记得我。”
“珍珍……”岑溪全然不知出了什么事,只觉得珍珍的反应太寡淡了些。
“记得吃,味道不错。”
***
回到公司,先去徐超人处汇报进展情况。其实,恐怕这一切都在徐总的掌控之中,她汇报与否实际无关大碍。但她觉得有些话想要问他。
她叩门,并不答应。再叩,再叩。她已经不敢擅闯这扇门了,恭恭敬敬在门外等了五分钟,正欲离去,一回身看见徐超人一袭淡蓝色衬衫右臂上搭着西装迎面而来。
“回来了?”看见她,他稍稍停顿了脚步,接着拧开办公室的门让她进来。
“协议签好了,一周内去取书就好。”她答道。
“那很好。”徐超人解开袖扣,一身轻松地靠在沙发背上,眼神淡淡地瞧着她,仿佛在询问,又仿佛在说,“若是没事,你可以出去了”。
李时珍挪了挪身子,坐到他的正对面,目光与他对峙,她浅浅一笑,说:“没有什么好奇的吗?”
“我应该好奇吗?”徐超人挑一挑眉。
“应该得很。”
“噢?”脸上是轻挑的笑。
“你是因为要让我见他母亲一面才派我去的吧。”
徐超人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也许是。”
“你想知道结果。”她断定。
他没有开口,眼睛里盛着笑,仿佛她愿意说他则听,不愿意说他也绝不会请求。
“她告诉我陈可汗已经结婚了。”
“嗯。”徐超人点点头。
“她说如果他愿意离婚,她也支持。”
“嗯。”仍是点头。
“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何当初陈可汗要娶李思思诗?”
“他有非娶她不可的理由。”他这次倒回答地很快。
“愿闻其详。”
他斟酌片刻,颦眉,又舒展,再颦,再舒展开来,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他开口道:“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再加上,那小子也没明令禁止不许我告诉你……所以珍珍,算你走运。”
李时珍用一句话对听到的这个故事进行总结,即是:狗血剧总是产生于现实,却并不见得高于现实。也就是说,现实总是更狗血。俗套剧情2
徐超人说了三个小时,连李时珍都觉得口干舌燥了。
其实,这个故事,口述起来只需要三分钟,趁着徐超人终于按捺不住拉着她在楼下咖啡厅点饮料时,她将这个故事稍稍梳理。
如下:
***
陈可汗的母亲张菡有个双胞胎妹妹叫张函,李思思诗是她的女儿。阿诗并非张函的亲生女,她是张函丈夫前妻所生,自打他前妻过世后一直跟在张函身边,而张函的丈夫在两年前得了精神病,失去了独立生活能力,住进了疗养院,于是她便成了阿诗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阿诗10岁那年,她的母亲张函作为非盈利组织的一员去朝鲜给白内障患者做手术,不幸遇难,于是她唯一的女儿便交给了张菡,临死前,她请求姐姐好好照顾阿诗,张菡于是答应妹妹,阿诗想要的生活,只要她能够提供,她定会给予。偏偏,阿诗想要的是她的儿子陈可汗。
这没什么不可以,只要阿诗想要。
阿诗12岁生日的时候,张菡听到了她偷偷许的愿望:嫁给可汗哥哥,做他的夫人。于是,她开始栽培阿诗,成为自己儿子的妻子。
阿诗按照张菡的意志长大,按照她的喜好成长,她也便将阿诗作为唯一的儿媳妇人选。
阿诗15岁,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她对陈可汗的爱更加粘稠,甚至有些病态。张菡十分担忧,于是,15岁生日刚过,她便被送去了英国的贵族中学,她被告知一切都为了成为可汗的夫人。
阿诗在英国呆了四年,从高中到大学。期间,她的心上人曾经去英国留学,却因相隔过远和沉重的课业压力而聚少离多。
她背井离乡,忍受着常人不能忍受的孤独,又因为自己已是孑然一身,更添了几分凄凉,对可汗的思念日增,于是终于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在英国的第四年,她因为抑郁症从大学里休学,张菡将她接到身边照顾了一年,她的狂躁和抑郁却不见减少,只好将她送到澳洲的疗养院修养。
一年之后,她才被允许外出,病情渐渐好转,终于能笑了。
她其实是个颇具才情的孩子,然而执念太深,于是生生地将自己栓死在了小时候的梦境中,将嫁给可汗作为人生唯一所求。
阿诗精神不错,在澳洲申请了研究生打算继续读书,恰逢张菡跟随国内使团去了澳洲,便常伴她左右。
彼时陈可汗已经回国,筹备开公司。阿诗想要回国,在他最艰难的时刻陪伴他左右,然而张菡不准,害怕可汗刺激到她,使她再次精神失常。
终于,八年后,她的病情十分稳定,已经能如常人般控制自己的情绪。张菡也终于允许她回国见他。
没想到,刚回来便得知他有了爱人的消息。他并非不知道她的情愫,他也并非对她没有情谊,只是,相隔太久,加之有别的女人进入他的生命,她跟他,便千山万水相隔了。
接着,毫无疑问,旧病发作。
为了她,他别无选择。
为了母亲,他也别无选择。
尽管,这一切违背了他父亲的意志。
尽管,这一切如一把刀深深扎进了他爱的女人的心中。
***
“我希望你能给他一些时间,”徐超人道,“这一切由不得他。”
李时珍微微点头,仿佛仍然沉浸在方才的故事中。她恍惚觉得做了个梦,她望见15岁的阿诗抱着双腿、眼神空洞地坐在阁楼上的小床上,手握铅笔一遍一遍写着陈可汗的名字;她望见阿诗绝望地躺在疗养院里,时刻等待着他的一通电话;她望见阿诗两行清泪留下,想到他已经爱上别人时的无望……
她并非圣人,却过于善良。
她想见陈可汗,想了想,却作罢。即使见了,能怎么办呢。即使见了,能有什么改变呢。
这种情况下,倘若陈可汗要跟阿诗离婚,她会觉得他未免太薄情寡义了。
***
在纠结中,周末如约而至。
李时珍坐上最早的班车,她手中提着连夜熬出来的鸡汤,这是她第六次熬鸡汤,味道嘛,她自认为还是不错的:尽管稍嫌寡淡,入喉后,后味却悠长。下车后,她迫不及待地走上那段通向医院的土路,一方面,她迫不及待地想听到一号菠菜水手的赞美,另一方面,她对他的女儿十分好奇。
“老远就听到你在哼歌。”李时珍推开病房门,菠菜水手立即说道,他今日心情甚好,竟然坐在轮椅上笑呵呵地看着她。
“天气不错!”她扬起手中的饭盒,说:“尝尝这次的汤,你一定会爱上它的!”
“你每次都这么说。”菠菜水手尽管有所抱怨,却转动轮椅相当配合地端坐在餐桌前,李时珍给他系上围巾后,亲昵地为他抚平头顶上的乱发。
他喝了一小口,忍不住道:“还真不错,就是有点寡淡,不过,我是清淡口味。”
李时珍宠溺地看着他喝了一勺又一勺,汤快要见底时,他大大方方打了个饱嗝。
李时珍一边收拾残羹,一边问:“你女儿还没来吗?”
“快到了吧。”他亦不确定地说。
李时珍到一楼洗碗加消毒,她很快洗完,瞥了眼花园里开得正盛的芍药,动了坏心思,她偷偷潜入花丛,摘了两朵又大又艳的芍药揣进兜里,她犹记得菠菜水手喜欢艳丽的大花,她能够体谅,一个人久在病榻难免会怀念生命的绚丽。
她轻轻地哼着歌上楼,饭盒在她手上荡来荡去,远远望去,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采蘑菇的姑娘。
“每次听到你唱歌,我的心情都很好。”菠菜水手接过饭盒,用毛巾擦干,放回原处,可见他是个做事极其严谨认真之人。
“那我给你唱首歌吧。”李时珍浅浅一笑。
菠菜水手定定地望着她,半晌,忽然动情问道,“如果谁能娶到你,真是莫大的福分。”
李时珍一张脸羞红。
“想过结婚吗,珍珍?”
“结婚……”她一愣,怎么会没想过,甚至,她差一点就嫁作他人妇了,“结婚……也是好的。”她低头声音低低地说。
“如果现在有一个人,就有这么一个人,”菠菜水手不自然地舔了舔嘴唇,“愿意娶你,你愿意试一试吗?”
她绯红的脸刷地变白,她听出了他弦外之音,难道……难道……他竟然想要娶她吗?这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即使她对他的感情模糊难辨,但她已经有了爱人,即使她不能得到一个婚姻,但婚姻这件事却断然不能跟别人了。
“我觉得……我跟你,还是保持菠菜水手和珍珍的关系吧……”她低低地说。
“你和我?”菠菜水手爽朗地笑出来,他笑了一阵子,笑得眼睛都亮晶晶的,“你和我?!我这个糟老头都能当你爸爸了,我可不敢有非分之想!”
“那您是……”李时珍一时尴尬地涨红了脸。
“我有一个儿子,想介绍给你。”
“儿子?你不是说只有一个女儿吗?”她惊讶道。
“我跟他的关系……”他吸了口气,“有时候我不愿承认他是我儿子,当然,他也不愿承认我这个老子。”他无奈地笑了笑。
难道这就是……相亲……
“若你觉得好,我们就见见吧。”李时珍顺从答道,她信赖他,只要他说的话,她都愿意去考虑。
“你一定会喜欢他。”菠菜水手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下周你们见个面可好?时间你来定,定好告诉我。”
“好。”李时珍答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原本她要坐下来陪菠菜水手聊天直到傍晚,然而,在她心不在焉地打碎了一个花瓶,一个水壶和一个杯子后,她被菠菜水手撵出了疗养院。
“你再待下去恐怕我的病房都能被你拆了。”
“对不起。”她极其抱歉。
“明天带鸡汤,就当补偿啦。”菠菜水手露出慈祥的笑容。
“我明天给你带一大壶,你一定要喝完。”
菠菜水手点点头,笑着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
李时珍依依不舍地同他告别,而后心不在焉地穿过一片草地漫步踱出疗养院。走到门口时,她险些被一辆白色的车撞到,她惊诧抬头,仿佛透过车窗望见了陈可思红润的脸。
在返程的路上,李时珍忽然记起,她错过了见他的女儿!
风云突起1
***
一夜无梦。
李时珍想,再也没有比这晚更安详的睡眠。
这些日子以来,她常常在想两个问题,到底,她想要怎样的人生,到底,她想要成为哪一种人。
晨起,对着窗户喝一杯热茶,睥睨着窗外的那辆如影随形的黑车,她只觉得一阵欣慰和心安,所幸她爱的人是善良的人,她爱的人尽管懦弱却是个好人。
鸡汤在砂锅里翻腾着,小屋里溢满淡淡的香味,一个多月来,她的厨艺精进,鸡汤做地越发好了。
十点一刻,她盛好鸡汤,望了眼窗外,车还在,心中顿喜,换好衣服下楼。
李时珍特特地只喝了浓茶,没吃早餐,为的是到真心蛋糕店溜儿上一圈,跟陈可汗来个偶遇。
然而,待她撩起头发,顾盼生辉,做作无比地走出小区门口时,蓦然发现,那辆车俨然开走了。
李时珍愣了半晌,抬头看了眼阴霾的天空,又怔了怔,才往真心蛋糕店走去。
伶俐小姑娘显然认出了她,热情地迎上来,一口气叫了三声大姐……
李时珍勉强笑上一笑,要了一个三明治,又点了一杯热饮,木木然地出了蛋糕店。环顾四周,的确,那辆车,不在。
辗转换了几种交通工具,终于在正午抵达休养院。李时珍上楼,正要推门进入时,听见了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她在长廊的椅子上坐下,想,有人来拜访他了呵,会是谁呢?难不成……是他女儿?
思绪至此,她忽然想到昨日离开此地时的惊鸿一瞥,她看得不甚真切,却微微觉得跟陈可思有几分相像,难道……
李时珍开启狗耳朵模式。
稀稀落落的话语落入耳中,她听出是个低沉的男声。心沉了下来。她很清晰地记得,她熟悉这把声音。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前,轻轻叩门。
“是我,珍珍。”
门很快开了,那张熟悉的脸如此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
“珍珍,好久不见。”那张脸依然郑重严肃,却因为见了她而挤出一个盈盈润润的笑。
李时珍放下鸡汤,钻进那人伸开的双臂里,她轻轻趴在他肩上,叫道:“好久不见,菠菜水手。”
自然,这位是菠菜水手一号。
见到他俩如此这般,病床上的那位不由得轻咳两声,摸着头顶上稀稀落落的白发,似有所指地说:“恐怕这称呼要变一变了。”
李局长笑上一笑,低头更加亲昵地对李时珍说:“有些人恐怕吃醋了。”
“换个什么称呼?”李时珍冲李局长挤眉弄眼。
“我是货真价实的菠菜水手,”病床上那位抢白道,“那个人,最多算是我生病期间的代笔者,他可不叫菠菜水手,”说罢仿佛不过瘾似的,对着李局长,道:“老李啊,你说你是喜欢吃菠菜还是梦想当水手啊?”
李局长忍俊不禁,道:“你还别说,我两个都中。”
说毕,屋子里荡漾着阵阵爽朗的笑。
李时珍一边倒着鸡汤,一边望着那两任菠菜水手的两鬓白发,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是为他们精彩的人生而折服还是为年华逝去而哀伤。
鸡汤得到了菠菜水手的夸赞,一如既往。现如今,李时珍常常得到他的夸赞,于是,她渐渐觉得稀松平常,便也不再每回巴巴地看他品尝第一口然后忧心忡忡地等待他的评判了。
自然,这引起了菠菜水手的高度不满。
他指挥李时珍盛一碗给李局长,说:“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一口我觉得味道不错,越喝怎么越苦呢?”
“怎么会呢?”李时珍正欲舀一勺放在嘴里,顷刻间,勺子却被夺了,塞入李局长的手中。李局长目光如炬,笑意深邃,他望了望病床上那老头子,舀了一勺,慢慢放入口中,慢慢吞咽,那动作之慢,李时珍恍如在蒸笼上整整蒸了七七四十九天一般。
待他终于放下勺子,凝眉对着病床上那人,道:“我喝着没问题,是你的嘴苦吧?”
“噢?”菠菜水手接过勺子,“我再尝尝。”说罢喝上一大口,咂了咂嘴,道:“还真是……噢,我忘了,方才刚喝过中药,怪不得苦呢!抱歉抱歉,珍珍!”他笑着打起哈哈,李时珍顿时明白了他的险恶用心,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与菠菜水手在一起,时光总是特别甜蜜,自然,也特别得快,尤其是跟两位幽默诙谐的不老顽童在一起,李时珍觉得照这般频率笑下去,她的鱼尾纹和法令纹非得呈指数增长不可。
日落之前,李时珍忽然想起昨日没见成他的女儿,深感遗憾,便道:“今天她会来吗?昨天你突然跟我提结婚的事儿,我一害羞、一矜持就跑了,也没见成她……”
害羞和矜持……
听毕,李局长只觉得两耳发鸣,他干咳两声,却没博得任何注意。
“今天不来了,她要出趟远门,走之前特意来看看我,待她回来你们再见吧,只要我不死,总有机会见的。”菠菜水手望了望窗外阳光下的草地,风起,草晃动,风停,草不止。
李时珍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温温柔柔地说:“我跟她一定会见的。”
菠菜水手反握住珍珍的手,问道:“下周几有时间,我儿子在,你们见个面吧。”
“周二吧。周二下午吧,不知道他有时间没有。”
“他有的是时间。”菠菜水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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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悠长而安宁,却不知,这是暴风雨的前夜。
清晨六点,李时珍在期待中醒来,下床第一件事去看那人那车在不在,这回陈可汗让她失望了。她复又躺下,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个小时,不甘心,再去看,依旧不见车影人影。
下楼,见真心蛋糕店继续开张,松了口气,买了一个三明治和一杯热豆浆,装作漫不经心问道:“今天怎么没有镇店之宝?”
“噢,”伶俐小姑娘道,“今天老板出了点儿事,没能做成……”
“出了什么事?”关切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