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她的眉头再次皱起。
他略带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吹起口哨,却再也不肯说话了,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明知故问。
送走两人后,李时珍独自漫步在艳阳下,虽是深秋,阳光却丝毫不吝啬,赤裸裸地炙烤着大地。她从一片树荫逃到另一片树荫,直逃地大汗淋漓。她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应该蒸干部分水分,让大脑足够清醒。她是何等聪明之人,早听出了蔺封的言外之意,而她对此也早有存疑。朋友圈最能暴露一个人,想要知道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只需要看看他的朋友圈子。那么,陈可汗是什么样的人呢?她李时珍人微言轻没有门路知道,然而,瞧瞧他的朋友吧,要么海归派,要么是高级管理层,再加上他每个月总要举办几次上百人的派对,要维持这样的活动自然需要极大的财力和人脉,自然也是要在社会上有一定地位的,这一切她心知肚明。于是,陈可汗的家庭条件反而无须知道了——必定是极其显赫的。
她跳出树荫,使自己暴晒在炙烤的阳光下,正如你所看到的,她对陈可汗的家庭条件清楚不过,然而,她只是不愿去想罢了,现实问题总是复杂的,她的观念是,能恋爱的时候就只恋爱,婚姻是水到渠成的,若是两人没有缘分,便也只得散了。她悠忽笑了,笑自己天真。不过,也只能这般天真下去了,毕竟现实就摆在眼前,纹丝不动,而且,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她……终于还是出现了!
晚上,约莫六点半,李时珍刚关上电脑便接到了陈可汗的电话,她几乎确定有人跟他通风报信,而那人无疑就是玻璃房子里的徐超人。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吃饭的那个饭店吗?”陈可汗问。
“普世?”李时珍叫道,他不会又要去那里胡吃海喝吧。女人是这样一类人,当男人不是她的之时,为她花的钱越多越好,一旦她成了那人的女人,她们立刻摇身一变,成为最斤斤计较的主妇。
“啊,那次不算。”
“为什么不算?”
“那次是同情弱者。”陈可汗幽幽地说。
“同情弱者?”她反问道。
“你真想知道?”他的腔调让人对这样一件事坚信不疑:一旦你听到他下面的话,你一定会后悔。
偏偏,他遭遇到一个无比执拗的女人。
“这事儿要从你的前男友林蓬说起……”
她立刻跳将起来,思虑数秒,已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难道……你知道林蓬会在普世出现所以才带我去的?”
“珍珍真聪明。”
这本是件悲哀的事,至少不是见乐事,然而她却意外地大笑起来,在陈可汗气极挂电话之前,她说:“真真真聪明,好像嘴巴不利索一样。”话毕,只听见听筒里传来陈可汗爽朗的笑声。
笑了一番后,她已经收拾了手提包在等电梯了,眼看着电梯就要到了,她才问道:“到底是哪个饭店?”
“提示一下,‘韩国饭店’。”陈可汗坏笑一声。
“拜托,”李时珍当真笑不出来,“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半小时之后见,我先去占位,毕竟我是清闲的公务员嘛。”
李时珍听他这样说话,真真如一只肥厚的熊掌在扇自己嘴巴。
她好不容易赶到饭店时,却不争气地迟到了将近一刻钟,她忐忑不安地推门进屋,一边走一边找寻着陈可汗的踪迹,显然,他没有坐在大厅里。然而,就在她摸出手机给他打电话时,她望见了他。正如歌词中写的,只是因为在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或许只是因为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你,所以才注定了今生的情缘。
陈可汗来到她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在楼上的包间里,有人想见你。”
“谁?”因为他牵着她的手,她满脸欢欣。
“上楼就知道了。”他神秘兮兮地说。终于,他在一个包间前停下,开门的时候,李时珍抬头望了望包间的名字,居然是海棠,她心里一阵发笑,这创造力是有够差的。
她尾随他而入,不料包间里已有两个女人,一个年长些,大约三十五六岁的模样,另一个明显跟她年龄相仿,或者比她稍稍长个一两年,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她俩见到他们进来,气定神闲地站起身,尤其是年长的那位,更是面不改色。
“珍珍,我想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介绍给你。”她听见他的耳语,心中恍如地震了一般。
“我二姐,陈可思。”他指着年长的那位,对她说,她先是一惊,接着温柔地唤那人一声,“二姐好。”
那女人这才面露喜色,展开笑颜,道:“声音真是温柔。”
“我叫李思思诗。”未等陈可汗介绍,年轻的小姐便迫不及待地自报家门,“我跟可汗算是青梅竹马,多年的朋友。”
李思思诗?她是舌头滑多说了一个字,还是人家根本就叫李思思诗,然而,她却没有时间多想,便由衷笑道,“你的名字真好听,”又把目光在陈可思和李思思诗之间来回挪动,礼貌道:“我叫李时珍,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珍珍。”
“你不是叫陈可珍吗,表妹?”陈可汗打趣她道。
李时珍巧妙地瞪了他一眼,笑了一回。两人随后沉浸在斗智斗勇中,倒忘了旁人了。不一会儿,冷盘端了上来,四人方就坐,陈可汗和陈可思姐弟俩分别坐在李时珍和李思思诗的中间,入席坐好后,她听见陈可思问弟弟,“就是她吗?”
陈可汗抬头望了她一眼,似乎是羞涩地点了点头。李时珍一抬头,碰巧将李思思诗的表情收入眼底,她居然显出落寞的神情——李时珍暗暗记下了她那诡异的神情。
烤好的肉随即端了上来,李时珍骤然发觉陈可思对她的态度有了出人意料、无法解释的大转变。陈可思先是给她夹菜,再是不时拉住她的手扬言要把亲弟弟交给她,她受宠若惊,却并不能享受在这份恩宠里——的确,她觉得这算是恩宠,她反而觉得那热情险些灼烧了她的眉毛,她心中阵阵恐慌。
“珍珍,”陈可思再次拉住她的手,笑说,“听说你在微型摩登工作?”
“嗯,广告策划。”
“工作还顺利吗?”
李时珍瞧了陈可汗一眼,道:“再顺利不过了。”她说这话时,一股泄气毫无掩饰地释放了出来,尽管她控制再控制,终是白费。
陈可思似瞧出了些端倪,口气似乎是在安慰:“女人啊,不要活得太累,事业啊,那都是男人拼杀的东西,咱们女人就只管看个戏喝个茶,一生舒舒服服地就过去了。”
“二姐说得有道理。”她违心道。
“我跟alex的教育从小就不同,我在玻璃花房长大,他却是在花房外头风吹日晒雨淋着长大的,所以你看,现如今我还是一朵娇贵的花,而我的弟弟,早长成了参天大树,要做大树还是做花,是你自己的选择,但是阿姐我觉得,女人嘛,做花就好了,做一棵开花的树也可以,但是凡事要适可而止。”
她喝了一口茶,接着说,“我从小在英国长大,上的是私立学校,接受的是西式贵族教育;而alex,从小一个人在大陆长大,只有每年圣诞节才被准许去英国一家团聚,等到读大学的时候才算是真正意义上去了英国,学成后又被父亲赶回了国,然后自己创办公司……”
“姐!”陈可汗叫道,陈可思正说得津津有味,拂了拂手,示意弟弟安静,她接着道:“我跟alex的路从来都不一样,这也就注定了我俩的个性有所不同,我因为一直以来都攀附着家族而生,就像那爬山虎一样,我的双手紧紧攀着父亲,所以,我从来不敢反抗他的命令,他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alex则截然相反,他一直很独立,不仅是个性独立,行事更加独立,父亲的话不管对还是错,他总要对着干,父亲的命令对他来说从来都是耳边风……我说得多了点,alex你别介意,珍珍你也是选择性听听;方才说到他创办公司的时候靠的是天使基金,做了两三年公司才有起色,估计这些alex从未跟你说过,他从小就被扔出了家门,被迫独立,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颠沛流离,被迫长大、成熟;现在想来,父亲是极其器重alex的,你先别撇嘴——他给了你最残酷的环境和最有利的后背支撑,你别摇头,也别打岔,我还有话要说,珍珍啊,”陈可思拉住李时珍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今天见了你,心里很满意,也为alex感到高兴,他有女友如你,我也就算是放心了;他已经三十岁,虽然勉强还算个黄金单身汉,我可不是逼着你们结婚,我不过是来说说事实,如果你们觉得彼此合适,不如早些结婚;当然,如果你们想再相处相处,那也未尝不可。”
李时珍略微点点头,她听出了二姐的话外音——二姐是为传达父亲的意志而来,看来陈老先生想让儿子结婚了。她扭头望了望陈可汗,他脸上明显摆着尴尬,再去看李思思诗——她脸上残存着一些绝望和愤怒,甚至她的下巴都在颤抖,然而,察觉到有人注视她后,她随即调整了脸色,笑容又重新显现在她那张惨白的脸上。
“阿诗,你的脸色怎地这样白?”陈可思不解风情地问道,或许,她本故意。
阿诗听罢慌忙将掌心敷在脸颊上,笑一笑,道:“可能昨夜在飞机上睡不好。”
“我早说让你在家里休息,非要凑热闹来看看alex的女朋友。”陈可思笑着,李时珍忽地全明白了,但尚余下一人的态度她还摸不准。她方想到此,忽然听见自己的男人有意无意地对服务员说:“加一杯冰糖雪梨。”他的话音刚落,阿诗适时地抬起头,充满爱慕地回望了他一眼。李时珍忽然觉得四肢无力,鼻子一酸,眼眶里热了起来。她欠欠身去了洗手间,眼泪终究没有落下来。她坐在便器上,回想起派对结束后陈可汗曾经对她说的话:关于我的很多事情我还没有跟你说。是啊,他的确有很多没有说,包括他有别的爱人!
他与她之间的眉目传情,李时珍不会看不出来,任何一个陷入爱河的女人必定会察觉到。阿诗看他的那充满爱慕又楚楚可怜的眼神,他回望她的那充满疼惜与抱歉的眼神——只要一想到这赤裸裸的证据,李时珍就痛得撕心裂肺。终究,她没有让眼泪落下。她稍微收拾了下情绪,便返回海棠厅。她坐下后,一眼就望见对面阿诗的桌上已经老老实实放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冰糖雪梨。
至于最后如何结束的,李时珍已全然忘记了,剩下的时间她皆是飘乎乎的,幸而陈可汗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他的青梅竹马身上,自然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她脑中嗡嗡作响,一直在试图分析陈可思的立场——也许她十分反对阿诗,这才转而信誓旦旦地支持李时珍,那么,陈可汗呢?他会不会仅仅因为父亲催婚所以随便找了她,而心里却依然深深爱着青梅竹马?
直到寒风贯耳,李时珍才稍稍清醒。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那样心机重重的一幕:阿诗柔弱地伏在陈可汗肩膀上,陈可思一脸漠然地望着他们,而陈可汗则正焦急地盯着她,她听见他说,“这可怎么办,珍珍?”
“嗯?”
“恐怕得你自己回去了,阿诗身子不好,阿姐又久不在大陆,我得送她俩回去。”他绝情地说。
她拼命提拉唇部肌肉,终于提起了一个笑容,她听见自己飘忽不定的嗓音,“你照顾好她俩,别担心我。”她转向陈可思,恭恭敬敬地道:“二姐,旅途劳顿,赶紧回去休息吧。”她没有跟李思思诗道别。
陈可思若有所思地瞧着李时珍,她的眼睛里有一种雾蒙蒙的东西,李时珍瞧不真切,她笑了笑,说:“你一个女孩子能行吗?alex本可以把你送回去的。”
“放心吧,我没事。”李时珍感激地望了她一眼,是啊,车上多她李时珍一个也不会拥挤,即使最后送她回去她也不介意,然而,她的男人竟然只能想到对她说抱歉——抱歉,因为要送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所以不能送你回去了。
陈可思觉察到李时珍的感激,也只是笑了笑,随后,钻入陈可汗的银色夏利中。
陈可汗几乎是把李思思诗抱进车里的,李时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如此亲昵,竟然无动于衷——她只是寒心,绝望,心如死灰。安顿好他最重要的两个人后,他这才走到她身旁,轻轻搂住她,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温柔地对她说:“到家给我打个电话,不然我会担心的。”
她趴在他伟岸的背上,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想,这个背,她恐怕趴不了几次了吧。于是,她遽然、但不露声色地挣脱了他的怀抱。
谢谢你
尽管精神疲惫,上班却是雷打不动的事情。
昨夜自然彻夜难眠,李时珍每隔一个小时起床喝一杯红酒,从前,这对付失眠极其管用,然而,昨夜,这方法却突然失效了。她并非睁着眼睛看着天亮,但闭目养神的时候也是寥寥。
她想给岑溪打个电话,却又怕扰了最好的朋友的美梦。除了岑溪外,她捧着固定电话,再也找不到可以通话的对象。那么,母亲呢?她想想还是算了,二十五年来,她从不在父母面前示弱,也从不让他们操心甚至担心,维护了二十五年的形象已经高高摆在神台上,现如今她已经下不来了。在父母眼中,她是个接近完美的孩子,乖巧孝顺,勤奋上进,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如何走下去,她从来不是个让人担心的孩子,那么,此刻,她又何必要去烦扰二老呢?
清晨六点,晨光熹微,李时珍起床去楼下吃早饭,而后步行去上班。已经是初冬了,天气预报说下周会有寒流,初雪很快就要来了。一个星期前,她还在考虑初雪之前她和陈可汗跟岑溪和顾诗厚一起吃顿饭,然后结伴去滑雪,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没必要了吧。她执拗地认为,爱情就是选择题,爱人有许多选项,但总归只能选择一个。她憎恶贪心的人,而今,更加厌恶。
李时珍走在光秃秃的柏油马路上,抬头望望天空,心下戚戚。不知道为什么,她只看一眼陈可汗和李思思诗的表情,她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哗地就看清了他俩之间的“情谊”,也看清了自己跟陈可汗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浓稠,那么牢固,那么坚不可摧。她也不知为何竟会如此否定自己,看到他俩的表情后,她的第一个想法便是,陈可汗要离开她了。的确,她的确这么想,没有丝毫的迟疑,脑中登时反应便是如此。她完全不能理解,于是,只好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高跟皮靴踩踏着上冻了的柏油马路,梆梆地直响,像极了寒鸦的叫唤声,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一直走到微型摩登大楼前,她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她叹了口气,决定暂时先把此事封住,等下班再考虑,毕竟今天也将是任务繁重的一天。今天是wonder hotel视频拍摄的日子,志明已经找好了视频拍摄团队,虽然她只是监工,可总还是要出席,她一想到wonder hotel负责人极有可能提及菠菜水手,便觉得感情的事完全是小事一桩。
然而,就在她钻进楼梯,挤入人群时,忽然,灵光一现,她仿佛想通了。等电梯到达的时候,她挤出人群,匆匆走入办公室,将自己埋没在堆成山一样的文件里。她决定,中午吃饭的时候给陈可汗打个电话。
十点钟的时候,志明和存欣已经出发去了wonder hotel,为了避免跟徐总在饭局上见面,李时珍决定吃过午饭再过去。
她目前的工作只有wonder hotel这一项,于是志明和存欣走之后,她终于得闲,静下心来思考。她觉得她最近的生活虽然顺风顺水,但是,很明显,有哪里出现了问题。
她总是想到回光返照,当一切太顺利的时候,她会本能地害怕,害怕着这将是最后的美好,并且,根据她二十五年来的经验,她是应该害怕的,她的害怕总会成真,并且很快就会。
她觉得身后好像有一只她看不见的手,一步步地推着她走到现如今的境地。她不知道这手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这手将把她推向何方,更不知道这手何时会突然停下来,最终消失。她明白得不到的痛苦,但是更明白得到后又失去的痛苦。恐怕后者更加痛心、更让人不舍吧。你也许会想,最起码我得到过,还有许多人根本没机会得到呢。但是这种得到于她而言又算什么呢,她不想做攀援的凌霄花,她想做的,是一株高大的木槿,树根深深地扎根在地里,枝干则高耸入云,她希望这一切由她自己得到,而不是假借上帝之手——如果那只手来自上帝的话。
午餐的时候,依旧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她早已习惯跟林淼和joe客客气气地寒暄之后相隔万水千山坐着、各自吞咽食物,她也早已习惯听着周围细细碎碎的八卦和莺莺的笑声。她早已习以为常,也就不觉得一个人的正午时分有多难捱了。
她很快吃完饭,收好餐具后,她走进安全梯给陈可汗打电话。她正在拨号,忽然一通电话进来,她一惊,去看,竟然是岑溪。她一下热泪盈眶。
“晚上有时间吧?”岑溪问。
“有什么安排吗?”
“你不会要耍赖吧?”
“耍赖?”
“不记得啦?你说今天要你男友请我们吃饭的,诗厚的假都请好了,我时间也都空出来了;是今天晚上吧?”
李时珍吸吸鼻子,她实在惭愧难当,“恐怕不行了。”
“为什么?”
“我跟他,即将分道扬镳。”
“什么?!”
“我跟陈可汗,就要分手了。”
“真的吗?”
“真的;我本来要给他打电话分手的,结果你的电话正好进来,就顺便告诉你了。”
“为什么要分手?”
“我不知道……可能,我不够自信吧。”
电话那头的岑溪没有说话,李时珍接着说道:“虽然他没告诉我,但我也差不多猜出了他的家庭情况,他跟我不是一路人。”她在找借口。
“可是,他爱你。”
“他可能爱我,但是,”李时珍咬住嘴唇,半天才说:“可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我没有信心能够让他一直爱我,总觉得他爱我只是一时兴起,他很快就会移情别恋,不,也许他本来就有不止我一个爱人;你说说看,岑溪,我有什么特殊的优点,没有漂亮的脸蛋,也没有性感的身材,没有骄人的成绩,也没有显赫的家世……我根本就是一无是处嘛,我实在想不出他会一直爱我的理由。”
“你的性格很好,非常好,在我广阔的社交圈里无人能及。”
“我那平淡如水,无滋无味的性格,要不了多久,就会从优点转为缺点;况且,单单靠性格留住一个人,可靠吗?”
“你认真了对不对,珍珍?”岑溪突然道。
李时珍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头脑被钟砰地撞上了,耳朵里只剩下耳鸣,好不容易稍稍平静,她稳稳心神,觉得岑溪一下子抓住了她慌乱的本质。
“是,”她哽咽了,“我认真了。”
“你爱他吗?”
她下意识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正越来越爱他。”
“听我说,”岑溪道,“你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继续爱他,然后勇敢走下去;二是停止爱他,长痛不如短痛。”
她很久不说话,岑溪终于着急,道:“你要作何选择,珍珍?”
是啊,她要作何选择呢?
快走到办公室的时候,李时珍给陈可汗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三声,他接了,“珍珍。”声音里透着疲倦。
“晚上见个面好吗?”
“好。”
“我一会订好时间和地点给你发短信。”
“我来定时间和地点吧。”
“好,那……我去工作了。”
“好……等等,”陈可汗好似忽然精神了,“昨晚为什么没有打给我?你说过安全到家会打给我的。”
“啊,可能太累了忘了。”李时珍淡然道。
“我昨晚等到很晚呢,算了,晚上见面说。”
“你等到很晚吗?”
“是啊,”陈可汗好像打了个哈欠,“昨晚我把二姐和阿诗送回家之后就一直在等,等到差不多两三点吧。”
“又在沙发上睡觉了?”
“嗯。”陈可汗可怜巴巴地说。
“谢谢你,可汗,”她忽然道,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晚上见。”她仓皇中挂断电话,而后陷入沉思。她开始疑惑,陈可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爱谁,他曾经有个什么样的过去……如果不是她误解的话,方才陈可汗在向她明明白白传达着一个讯息:他相当在乎她的安危,他爱她。
很快,李时珍便被短信声从冥想中叫醒,陈可汗在短信上写了又一个隶属于郊区的地点,晚上七点。
与菠菜水手并肩作战
这时,一阵电话铃声,她接起,原来是志明和存欣的呼唤,他们希望她能尽快过去,他们说:“徐总对拍摄好像有些误解,总之,出了状况,恐怕得你亲自出马才能摆平。”
她匆匆忙忙赶到现场,只见人和机器严阵以待,却没有开工的迹象。她一眼看见了在角落里闷坐着的徐芬大,正要走过去时,被迎上来的志明和存欣堵在了门口。
“到底怎么回事?”她问,脸上写满了严肃。
“我们调试好机器正准备拍摄,徐总忽然叫停,说是对方案不满意。”
“哪里不满意?”
“他没具体说。”
李时珍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那个身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拍一拍志明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我去问问看。”说罢,转瞬,她人已经到了徐芬大的面前,她鞠了一躬,笑吟吟地对他说:“徐总,您晚上有没有空?上次就说要请您吃饭,你可别看我迟迟未动,以为我是不守信之人哪;我已经订好了包间,晚上一起吃饭,如何?”
徐芬大翘起二郎腿,右腿敷在左腿上,在空中荡来荡去,他示意她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他意味深长地瞧了她半晌,嘴角这才露出笑意,他点点头,说:“好啊,李小姐,盛情难却嘛,晚上一起吃饭!”
李时珍温笑如初,继续说:“徐总要是对我们的方案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直接提出来,我们一定修改到您满意为止。”
他点点头,姿态稍稍回落,“我的确有点意见,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视频可以先拍,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们再商量具体的修改方案。”
“好。”李时珍站起身,对身边的男人道:“徐总,视频开拍前,我得叮嘱他们几句,失陪一下。”得到徐芬大的允许后,她方离开座位,亭亭地向志明和存欣走去。
“先拍视频吧。”她显得有些疲惫。
志明偷偷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存欣也是一脸的崇拜,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的酸楚。她三番五次地摸出手机,想要给陈可汗打电话取消晚上的约会,然而,她最终心怀侥幸,希望工作和感情两不耽误。
视频的拍摄持续很久,直到晚上六点,主体部分的一半还没完成呢,拍摄期间,徐芬大不时干涉导演,不时提出修整意见,于是,拍摄结束更加遥遥无期。
六点一刻,李时珍对身旁的徐芬大笑吟吟,道:“徐总,我已经在翡翠苑订好了位子。”
徐芬大瞧了她一眼,笑而不语。不多时,徐芬大的助理走来对他耳语一番后,他大笑一声,眉飞色舞地对李时珍说:“我看还是去普世吧,小孙早就订好位子了。”他的助理叫孙平。
志明和存欣留下继续负责拍摄工作,李时珍只好只身一人坐上了徐芬大的座驾。说实话,她有些紧张,却不害怕。她预感到了什么,稍后的酒席上恐怕会有意想不到的人出现。然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也只好这么做了。
路途上,她跟徐芬大聊得还算开心,但是聊天的时候,她不愿直视他,他那双眼睛,过于深邃,过于迷乱,只要看上一眼,就仿佛被他看穿了心底。
抵达普世,酒席如她所料,却也在她意料之外。
李时珍和徐芬大他们刚刚落座,门再次开启,一脸阳刚之气的男人被两三个人簇拥着而入。她定睛看去,那人竟然是城建局李局长——菠菜水手。他看到她时也是一怔,但旋即客套地笑了笑。李时珍亦报以笑容,然而,她可不如他那般老道,表情被掩盖得毫无痕迹。
她回头瞧了徐芬大一眼,他对她笑笑,她已明白,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她不安地落座,思绪万千,结合今天上午所发生的,她恍然大悟,今天这场晚饭本就是徐总设好的局,目的就是解开他的谜团——李时珍与李局长的关系的谜团。
八个凉菜如流水一样端了上来。
李时珍起先尚有些焦虑和不安,然而,很快,她意识到他徐芬大要跟老道的国家公务员斗心恐怕是要弄巧成拙了。她正想着,却意外地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她抬头看去,竟是徐芬大在向菠菜水手介绍自己,她心里一声冷笑,却盈盈站起,一边看着菠菜水手,一边笑对徐总道:“徐总,您可忘了,我跟李局长是见过面的。”
菠菜水手会意,点头道:“这位李小姐我倒是见过一面。”
“一面之缘?”徐芬大笑问。
“一面之缘。”菠菜水手答道,李时珍点点头,他说的是实话,本以为他的话完了,熟料,又听见他说道:“徐总,你可不厚道了啊,我跟李小姐见面的时候你也在场。”
“我也在场?”徐芬大当真迷糊了。李时珍听罢也傻眼了。
“对啊,”菠菜水手万分确定地点点头,说:“旅游文化节的开幕会上,李小姐是当时微型摩登的负责人之一吧?”他看向李时珍,李时珍乖顺地点点头,他继续道:“我跟她当时相谈甚欢,你徐总不就站在我身侧嘛。”
徐总脸上一红,道:“原来是那时候的缘分啊,我福浅,竟然没机会认识李小姐。”
李时珍笑一笑,道:“是我福浅才对,竟然错失了认识徐总的机会,幸好徐总您一双慧眼看上了我们公司,我才有机会跟您合作。”
她说罢举起了酒杯,正在这时,她感觉到口袋中嗡嗡作响,恐怕是陈可汗的电话。她站起身,对李局长举起酒杯,道:“有缘能跟李局长再次相见,小女子敬你一杯。”她说完一仰脖将酒喝下,接着又自斟一杯,敬徐总,道:“多亏了徐总,我才有机会再次见到李局长,更是多亏了徐总的慧眼,才有了这次合作,徐总,我一定要敬你一杯。”话毕,一盅白酒下胃,真真地不是滋味。
然而,这竟然是她今晚喝到的最后一杯酒。几次三番,只要徐芬大有了劝酒的意思,菠菜水手必定出面阻拦,他阻拦的方法十分直接:李时珍正要喝第二杯时,菠菜水手的助理站起身,笑吟吟地接过她的杯子,笑道:“徐总,你是知道的,我们局长看不惯女人喝酒。”他说毕,一仰脖将杯中酒喝净,徐芬大笑着,冲他点头致意。 如此这般,徐芬大也不好再劝酒,李时珍便也逃过一劫。
才不过八点,饭局便结束了。李时珍暗暗看着菠菜水手的侧脸,心想道,这真是个有手段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不去做公务员真真有些屈才。说他有手段,必定是有充足的理由。李时珍想,仅凭一点就足够了:整个酒席上,他对她既不避嫌又不过分亲近,不承认他俩过往甚密,却在关键时刻出手营救她。其中的轻重和时机,他拿捏地非常到位。
并且,这顿饭,是菠菜水手买的单,不,只能说起先是,菠菜水手的助理正在掏钱,却被徐芬大的助理孙平抢先了去,菠菜水手的助理拗不过。李时珍更是争不过他们,更何况,她看见菠菜水手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这顿饭非徐芬大买单不可。
一行人走到饭店大厅,徐总一脸土色,菠菜水手的表情让人捉摸不定,他脸上写着淡然,也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眼神,实在太浓厚了。他们走到饭店门口,菠菜水手和徐芬大的车都已等在门外,徐芬大起先做样要送她回去,李时珍婉言拒绝,他跟菠菜水手郑重告别后先走了。
菠菜水手淡淡地看了李时珍一眼,道:“走吧,坐我的车吧。”
她笑笑,说:“我还有点事,李局长,您走好!”如此这般,菠菜水手已是心如明镜,不仅是他在刻意地跟她保持距离,她又何尝不是呢。于是,他点点头,上了车,黑色的帕萨特扬长而去。
荒唐的求婚
李时珍靠在普世的柱子上,摸出手机,有十个未接来电,其中八个来自陈可汗,她慌忙回拨过去,铃声响了许久,却没有人接。另外两个来自岑溪,她立刻给岑溪打电话,铃声响了很久,但最终,岑溪接了,“珍珍,你在哪儿?”
“我在……”李时珍环绕四周,想了想,道:“我在回家的路上。”的确,她的确在回家的路上。
“回家的路上?”
“对,怎么了,岑溪?”她问。
“唔,没事,方才想叫你一起出来吃饭的。”岑溪道,但李时珍却听出了一丝丝的犹豫。
“我已经吃过饭了,”她眼波一转,道:“明天吧,明天我有空,我们去吃炭烧鱼吧。”
“好。”岑溪挂了电话,李时珍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说了家里的地址,刚说完,她就趴在后座上睡着了。她果真有些疲惫,一晚上,精力全用在了菠菜水手身上,这会儿终于泄了,周身像被针戳了个洞,劲儿悠忽间便散掉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司机叫醒,她睁开眼,发觉自己正在小区门口,她掏了钱,跌跌撞撞地下了出租车,六神无主地走在小区里,上了楼,摸出钥匙开了门。进屋后,她没有开灯,直接甩掉拖鞋摸到床上仰面躺下。
忽然,灯光骤然亮了,屋子亮堂地让她不得不紧闭双眼,这时,耳边传来欢呼声和淡雅的钢琴独奏乐,她好不容易睁开一只眼睛,竟然发现陈可汗正站在她面前俯身看着她,而他的身后,则站着徐超人、李宝书甚至还有岑溪。
这是怎么回事?一瞬间,她双目圆睁。
下一秒,她模模糊糊,不,清清楚楚地看见陈可汗往后退了退,却在床边跪下,单手擎着一个小盒子,她一下子清醒了。
她听见他笑眯眯地说:“李时珍,嫁给我!”
他这是在干什么?
她一下慌了神,晃了晃脑袋,发现这并不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