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玩得高兴吗?你跟陈可汗两个人?”
“嗯,还不错。”李时珍只好说。
徐超人唇齿带笑,眉毛里甚至也藏着戏谑,这让李时珍觉得他的笑不单纯,果然,他接着说道:“独家的生日派对,感觉很棒吧?”
“独家的生日派对?”李时珍失口道。
“怎么?”徐超人挑挑眉,“难道他没有在天空大厦上给你弹琴过寿吗?”
“天空大厦上弹琴过寿?!”李时珍尖叫出声,脑海中立刻想象出空荡荡的大厦顶层,陈可汗坐在钢琴前一边弹奏一边深情地望着她的场景,他们的头顶上甚至飘着瓣瓣玫瑰花。
“他约了我和宝书一起帮你过生日,没想到临出发前他打电话说不用我们出现了,难道他竟然连天空大厦的准备也取消了?”
李时珍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她笑了笑,道:“是,昨天什么也没发生,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在现实生活中吡地一声消失掉了。”
徐超人勉强一笑,仿佛被她的冷笑话冷到一般,他抬脚正准备往洗手间里走,忽然听到李时珍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他回过头来道。
“让我撤出b公司的案子,除了我自己能力不足外,还有没有别的原因?”李时珍冷静道,她的话一字一句地回荡在狭小的过道里。
“为什么这么问?”徐超人仿佛一下子来了兴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如果只是因为能力不够,为什么接二连三地让我接案子,先是女排队,后是wonder hotel?”
“你想多了。”徐超人仍旧是笑笑的,“策划部里四分之一的人都拴在了b公司的案子上,剩下的人手头也都有两三个案子,可能苏冲觉得你应当为团队分担一些事务吧。”他说得真好听,险些就把李时珍说服了。
然而,她碾了碾眼皮,笑道:“ 我想,这是徐总监你对我的特殊照顾吧。”
“噢?”徐超人脸上的笑忽然显得有些僵硬。
“你大概已经知道我跟陈可汗的关系了,所以或许是他拜托你要照顾我,所以你想让我从小案子做起,像b公司那样的案子比较拘束,是这样吗?”
徐超人听完她的话,脸部越来越松弛,甚至到最后,他的脸又是笑笑的,眼睛也含着饱满的微笑,他说:“你还是去问陈可汗吧。”
李时珍愣了愣,难道她的猜测都是真的,原来陈可汗真的拜托徐超人照顾她!她回到座位上,反复回忆最近发生的事,这一切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倘若陈可汗对她一见钟情?或者一早就爱上了她,他这么帮着她完全在理。人一旦知道自己被长久地爱着,即使是暗恋,也会笑得合不拢嘴的。
一直到午饭时分,她才从自我陶醉中清醒,匆匆吃了午饭,便上楼准备wonder hotel的案子了,她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御姐苏冲这次出人意料地给她配备了三个人员,难道是受到了徐超人的指示?李时珍乐呵呵地享受着潜规则——这感觉真是不错。
于是,她的脑子再次被陈可汗填满,她本来正在纸上画着策划的大纲,待她纾解思念后,定睛一看,满篇竟然全是陈可汗的名字,到处都是,“陈可汗”三个字像是一辆马力十足的火车,轰轰隆隆开满了整页纸。
她,这算是坠入爱河吗?
这一切恍如梦。
李时珍又在哼歌了,隔板上传来敲击的声音,隔壁的simmon在抱怨呢,她捂住嘴,歌声没了,幸福却无论如何也关不上。
她想集中注意力在wonder hotel的案子上,她想要试试联系菠菜水手,最起码寒暄一下。然而,只见她一会儿苦恼于工作,一会儿又在幸福的海洋中酣睡,于是,身份来回交错,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神经分裂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了陈可汗右臂上的纹身,她闭上眼睛回想一遍那串字母,与spanish很像,却又不是spanish,她凭借印象写出了那个词:spinach,她的英文不好,遂动用了有道词典,输入这串字母后,屏幕上昭然写着两个字:菠菜!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又看,果然是这两字,她重新检索一次,再输入那串字母后,得到的翻译仍然是那种蔬菜的名称:菠菜。
李时珍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眉头骤然紧锁。
旧信(一)
2005年1月1日。
“亲爱的菠菜水手:
新年的第一天,写出给你的第二封信,先祝你圣诞快乐,新年快乐!
我知道你年初很忙,所以我不会问你专业问题,也不会要求你的指导。我猜你的2004一定很圆满吧,你到c大做讲座的那次,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新年愿望是能够用自己微小的事情给大学生带来一些启发性的思考,恭喜你,你的愿望实现了。
跟你分享一件小事吧,请不要说你跟我还不够熟悉不宜分享私事,这也不是什么私事。我发现了你的秘密,你给我回邮件的时候,你在抽烟,对吧?——因为,你的邮件是单手打出来的,很遗憾,错字不少,一个男人如果在夜晚单手回复邮件,很大概率是在抽烟。我说对了吗?
还有,你在2004年有什么遗憾吗?——就是那些平常你说不出口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我是个透明人。
祝好
李时珍(我再次说明,你可以叫我珍珍,与我亲近的人都这么唤我)”
2005年一月五号。
“珍珍:
新年快乐!
新年伊始,的确非常忙碌。很感谢你的祝福,很抱歉如今才回复。你猜对了,我在抽烟。另,感谢你的热忱,我有不少遗憾,以后也许会烦扰你。
菠菜水手”
2005年3月15日。
“亲爱的菠菜水手:
算一算,从2004年十二月十五日给你写信以来,已经过四个月了,我给你写了69封信,你回复了37封(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不要多想哦)。
你给我推荐的书我已经看了两本,其中的经典案例我还做了笔记,等我把书看完之后再跟你交流,到时候我要写一封五千字的长信,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可以看一下?
对了,我今天干了一件傻事,但是我不怕你嘲笑我,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你。二月的一封信里,我问你为什么叫菠菜水手?你没有回答我,我觉得这个名字可能就是你随口一说,并没有太大的含义,也极有可能是因为你喜欢菠菜和潜水。我听说,水手天生骨子里有一种漂泊的欲望,喜欢四处游走,你是不是这样的人?我喜欢吃菠菜,但是我从来没有潜水过,所以,我今天在身上纹了一个sailor,水手,这样我觉得自己离你似乎不那么遥远了,纹身在了左肩上,很漂亮的图案,我很喜欢。我很傻,对吧?
珍珍 ”
2005年3月19日。
“珍珍:
你的行为我无法理解,但是我持尊重的态度。我很期待你的五千字的长信,也希望能跟你讨论从而碰撞出智慧的火花。
菠菜水手”
2005年9月11日。
“亲爱的菠菜水手:
现如今我已经是大二的学生了,经过你的指点,我进步飞速,尽管我考试成绩一般,但设计却了了。不过,我也明白,我的基础太薄弱,理论和实践都还不够,我会一直努力。
你知道吗?你的鼓励和肯定对我来说有多么大的作用!尽管现如今我在院里仍然是一棵小草,没有几个朋友,交际圈子又窄,但是我现在自信多了,也不再那么自闭,甚至连母亲都察觉到了我这巨大的变化,还以为我是恋爱了,她当然不会想到我受到了偶像的巨大鼓励呢,总之,这一切全是托你的福。
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做了大二的规划,一整年的规划。首先,我要努力积累理论知识,你能再给我推荐一些较为深入的书吗?然后,我跟一位教授关系不错,她欢迎我加入她的项目组,干点杂活,同时也体验一下策划组的生活。最后,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明年暑假,2006年6月到9月,我可以到你的公司实习吗?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强人所难,而且你的公司肯定会有严格的规章制度,所以,到时候我会带着我的作品集去你的公司,如果你觉得我够格,我就去实习,可以吗?
大二开始了,你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吗?我期待听到你的话语,三言两语也可以。
珍珍”
2005年9月13日。
“珍珍:
我很荣幸能给你带来积极的影响,你得到的改变和你取得的成就,这些都跟你的努力密不可分。坚持下去。
至于实习的事情,我们公司每年三月份会公开招收夏季的实习生,原则上只招收大三以上的学生,不过如果你真心想来实习,也是欢迎的。
菠菜水手”
2006年8月11日。
“亲爱的菠菜水手:
整个七月份我都在看你给我写的信,我对你充满了感激。我在新闻上看到你的公司已经跃居市里策划公司第二名,赶紧发信来恭喜你!你如此地繁忙,却耐心地解答我的细碎甚至琐碎的问题,这样看,你一定是个好人。
暑假里,在家,看了很多广告,发觉现在的广告有一种哗众取宠的趋势,明星代言最讨喜,其次是夸张和搞笑的片段,再次是生涩,甚至木讷的广告朗诵,我心中有许多不满,同行们都在循规蹈矩,走着最省力、最保险的路,争先恐后,我觉得他们是单单把广告当成了赚钱的工具、吸纳消费者的工具,但是,事实上,广告是艺术,是大众传播的艺术,现如今的广告为何要忽略掉广告的美感和质感呢?
珍珍”
2006年8月11日。
“珍珍:
你发现的问题的确是现阶段广告界存在的问题,而且是长期以来存在的问题。这些问题需要改善,但是目前,大环境是无法改变的,你唯有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另外,我正在度假中,可能近期无法回复你的邮件,见谅。
菠菜水手”
2006年8月11日。
“亲爱的菠菜水手:
度假愉快!很高兴你终于可以休假了。
我会努力做到自清,我向你保证,即使进入社会中,我也会尽量守住真我,尽力做出我最希望呈现的广告片,我尊重艺术,不歧视商业,但愿两者能有一个结合地很好的模式,不知现阶段是否已经找到?
我的一个女朋友进入你的公司实习了,通过她,我对你的公司了解更多,我在等待,明年的时候能进入公司实习,能与你并肩作战,今年的结果真让人遗憾,但是我不气馁。请你放心。
旅行愉快!
珍珍”
旧信(二)
2007年5月5日。
“亲爱的菠菜水手: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辜负了你的期望,在第一轮面试便惨遭淘汰,尽管我觉得自己已经有资格进入你的公司实习,但是,很不幸,大约我跟面试官聊得并不投机,她并不想跟我共度三个月吧。
不过,我得到了一个实习机会,是gn公司,还不错吧。俗话说,福兮祸兮。也就是这个情况吧。昨天,gn公司通知我,我即将进入的项目要到青岛去,等六月考试结束后,我就要启程去青岛了。你在哪里潜过水吗?或许工作之余,我还可以造访青岛美丽的黄金海滩,然后学一学潜水呢。倘若果真如此,我既爱吃菠菜,又会潜水,那岂不是聊起天来更加投机吗?
我不是狂热粉丝,不要惊讶。我只是想用另一种方式感激我的偶像——给我信念和勇气的你。
珍珍”
2007年5月7日。
“珍珍:
我很遗憾公司没有录用你,可能真的是你碰巧与面试官话不投机,这是常有的事。我很高兴听到你没有气馁,即将去gn公司实习的消息。这是难得的机会,祝贺你。
另外,潜水的确是很不错的解压项目,可以一试。
菠菜水手”
2007年9月18日。
“亲爱的菠菜水手:
惊闻你的公司荣登第一宝座的好消息,我立刻就撰写了这封邮件,恭喜你!我为我的偶像感到自豪!
十一假期的时候,我跟朋友一起去了云南,我到了云南,你是一个爱漂的人,肯定去过那里。云南让我觉得很轻松,很惬意,灵感很多。我从香格里拉取道进入四川乡城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处宝地,就在两个城镇之间,有一片一望无际的树林,那恐怕是一片雨林,我思考着,其实一些花草成分的洗发水润肤露可以在那里取景,贴近自然和人,又高贵典雅,可比动用大牌明星省钱多了,倘若片子拍得好,构思独具一格,定能勾起大众兴趣,发挥广告作用。
对了,我在大理寄给你的明信片你收到了吗?在去信人那一栏我画了一棵菠菜,地址是你的公司,但愿你能收到。
珍珍”
2007年9月20日。
“珍珍:
你的明信片已经收到,谢谢,尽管颇费周折。
在旅途中坚持思考,这值得表扬。勤于思考,你一定会进步更快。
菠菜水手”
2007年10月2日。
“珍珍:
谢谢你。爱情是个很玄妙的东西,感谢你给我写的每一封信。不仅仅是你受到了我的影响,我也深深地被你影响着。你乐观、向上、积极的生活态度一直在影响着我,谢谢你,珍珍。
你让我想起我的大学时光,人人都像你一样率真美好,但是经过社会的熔炉再锻造后,生命都掺进了杂质。很可惜,很遗憾。
你能保证进入社会后率直如往吗?你能保证进入社会后纯真如从前吗?
菠菜水手”
2007年10月2日。
“亲爱的菠菜水手:
如果你相信我,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从字里行间里读出了你的失望和无助。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你,但是我向你保证,进入社会后,我会尽己所能地保持纯真,做到真我。请你相信,社会上不止有可惜和遗憾,还有许多你未发现的美好。
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在这里。不要灰心丧气,一定要相信,世界上美好的事物远远比丑陋多得多!
珍珍”
2008年4月13日。
“亲爱的菠菜水手:
我即将毕业,每日在忙毕业设计,啊,真是悲惨的四月份。从前你也这样繁忙过吗?肯定没有吧,你自然不用为毕业设计发愁的。今天下午我们院里拍了毕业照,大家都穿着漂亮的学士服站在图书馆前扔学士帽,我混杂在人群中间,一会儿想笑,一会儿又想哭。毕业照拍了一整天,四月的太阳照得我们奄奄一息,精疲力竭。我和岑溪躺在翠绿的草坪上,看着头顶上迎风招展的国旗和校旗,真的很感伤。对了,岑溪,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过的岑溪,那个我一度非常讨厌的死对头,不过现在,我们成了朋友,我和岑溪还有另外一个人,他叫林蓬,你可能不认识他,他是建筑系的学生,就在三个小时前,我成了他的女朋友。没想到毕业之前还能有段恋爱吧,你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但是此刻我兴奋极了!
整个下午,悲伤和喜悦交织,我不知该怎么形容那种感受,我只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心脏上像是有了个缺口,一只蚂蚁爬了进去,它四处穿梭,我却找不见它的踪影。没想到,四年的大学竟然如此之快,而我,也即将进入你所形容的混乱的社会大熔炉,事实上,我不仅是担心和害怕,我甚至有些兴奋。说出来也不怕你笑我,我想在广告策划上有所作为,开辟出一片自己的疆土,然后搭建自己的王国——好像所有应届毕业生都会这么想吧,是不是很天真?但我又很矛盾,一方面我想开拓事业,另一方面,我不想做个女强人,想守护在家庭中,唉,还真不知道到了毕业的岔路口,我会作何选择呢?
对了,如果你有时间,可以看看我的毕业设计吗?我非常想让你看一看,你已经有一年没有见过我的作品了吧,请你看看我进步了没有~
珍珍”
2008年4月14日。
“珍珍:
恭喜你毕业,也竭诚邀请你毕业后到我公司工作。也恭喜你找到了人生伴侣。
我现在在泰国,近期没有太多时间看你的作品。十分抱歉。
菠菜水手”
2008年5月23日。
“亲爱的菠菜水手:
我今天正式毕业了。我的毕业设计在学院里并没有得奖,但是我不在乎,我只想让你看一看它,然后给我一个认真的评价。你还在泰国吗?泰国的案子很复杂吗?我已经有二十天没有收到你的信了,上一封信你还没有回复我,我很担心。
对了,我想向你重新介绍一个人,她是岑溪,对,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过的死对头岑溪,我希望将来有一天我有机会见你的时候,你可以见一见她,她是我见过的最可爱、最善良、最纯真、最俏皮的女孩,她值得一见!
我已经接到了你公司的二面通知,如果我能顺利通过,是不是就能见到你了呢?hr告诉我终面是由管理层直接面试,你会是其中一个吗?
真希望能见到你!
珍珍”
2008年6月12日。
“亲爱的菠菜水手:
为什么这么久了,你还不肯回信?我真的很担心。拜托你看到我的信之后,回复我几个字都行,让我知道你的消息。
或许我跟你的公司真是无缘。我不是没有通过二面,或者说,我的确没有通过二面,因为在二面之前,我因为一些私人原因不得不放弃,我很遗憾,但是我不后悔。对了,我已经找好了工作,在一个很小的私人企业里做广告策划,别问我企业的名称,因为它小到我百分百确定你从没听说过它。今天是我工作的第七天,觉得这里的工作环境还不错,我是指软件,而非硬件,除了我之外,另外有三个应届毕业生,老板给我们非常大的空间,可以自由策划,按自己的想法去做案子,当然,接的案子也都是极小的,我现在手头上的两个案子,一个是鸡精的,另一个本土牛奶的案子。
你听到这些一定很失望吧?不过,我没有失去我的本性,我一定会沿着大学时候的信念,将广告之艺术持之以恒地做下去。
珍珍”
走入他的世界(一)
“他们都老了吗?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播放器适时地自动切换到一首老歌——《那些花儿》,李时珍听着,眼里、脸上和心里都写满了感伤。眼前的屏幕上,是她知道的关于菠菜水手的一切,亦是菠菜水手在她的过去的一切,而如今,菠菜水手对她来说,也只剩下回忆了。
这一切是天意吗?当菠菜水手决然离开的时候,手臂上刻着spinach的菠菜陈可汗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爱上她,被她爱着。上帝关上一扇门,定开启另一扇窗,这样玄虚甚至有些糊弄人的话,她该相信吗?
李时珍一时悲喜交加,然而,等她合上电脑后,发现自己的喜远远多于悲,她不禁一阵神清气爽。
这天是周末,她才得一闲暇而重新翻看之前的邮件;不过,虽说是周末,但她并不悠闲,一个有恋人的人周末可不会悠闲,更何况她跟陈可汗才刚刚确定恋人关系。他们已经约好晚上一起吃饭,他还特意嘱咐她要穿得朴素一些。李时珍望着满柜子的衣服,不得不发愁,朴素?她整个衣柜都朴素无比,自然都能达到他的要求,然而这可并不能满足她对自己的要求,毕竟是确定关系后的第一次约会,李时珍自然想让陈可汗永远记住这一天,一个有效的方法即是:在装扮上花费些功夫,最好能让人眼前一亮,牢牢抓住眼球。至于这个眼前一亮是否会跟陈可汗要求的“朴素”冲突,李时珍决定暂时不管了。
她翻箱倒柜找出一条米黄丨色的呢子裙,胸口散乱点缀着一些珍珠,看起来凌而不乱,又搭配了一件皮外套——实在太显眼,她脱掉,换上一件纯黑色的、毫无点缀、只在腰间拴一条纯黑色腰带的呢子大衣。她在镜子前转来转去,觉得勉强还可以,又到鞋柜里去选鞋子——她先是选了一双及膝的皮靴,后来还是碍于“朴素”这两个字而换成了裸色高跟皮鞋。待选好了一切,她穿戴整齐站在镜前,还算满意地露齿一笑,洁白而整齐的牙齿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这份笑容让她自信无比。
这时,李时珍接到陈可汗电话,他正在楼下,“已经六点了?”李时珍自语道,瞧了眼挂钟,可不是,已经六点一刻,她挂了电话,选了一个白色的手提包,装上她能想到的所有的东西,飞快地锁好门。门关上之前,她又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仍旧难以置信——她竟然挑选衣服如此之久,这还真是少见。
再见到陈可汗时,仿佛是隔了许久,久到李时珍只要触碰到他的眼神,便不得不羞赧地低头望脚尖。陈可汗倚着车身站着,双手抱在胸前,李时珍从远处走向他,他早已焦灼地不能自持,双手不断搓着手肘,眼睛却定定地瞧着她——她的头顶,他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嗨。”陈可汗先说道。
“嗨。”李时珍飞快抬起头,又飞快落下。
陈可汗走到她身边,帮她开了车门,真像一位绅士;而李时珍则乖顺地在他的手臂下钻入副驾驶席,再任由他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她感到一阵兴奋,又一阵尴尬。陈可汗上车后,这种情况加剧。
李时珍实在想不通,恋爱都谈了好几回,也算是有经验了;年龄又大了,也算是阅人无数,怎么这次……竟如此生疏?如此羞涩?她在驾驶席上如坐针毡,殊不知她身侧的陈可汗也正襟危坐,一副完全放不开的模样,他已经三十岁,也真心恋爱过几次,被情所困,最后慢慢疗好伤,但是这一次,他见到她时却表现得那样笨拙、那样生涩,他觉得这一切太不寻常了。
连遇几个红灯,等待的间隙车厢里静得连根针落下都能清楚听见,李时珍双手紧紧揣在呢子大衣的兜里,脸却别向窗外,而陈可汗,可能过于专注于驾驶了吧。然而,又到了一个红灯,陈可汗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待他回过神来时,李时珍正心有余悸地望着他,他一阵内疚,方才虽然人在开车,手和脚在运作着,但是大脑却在状况外,他完全掌控不了自己大脑的节奏了,幸好前面没有车。
车停下来,李时珍仍旧望着他,她觉得再不说些什么就太尴尬了。
“我们这是去哪里?”她的声音低低的,显得小心翼翼,又有些羞涩。
“去吃饭,”陈可汗一愣,又道:“对,我忘记告诉你,我要带你去见几个人。”
“几个人?”李时珍叫道,“‘几个人’是谁?”
“几个朋友。”
“徐超人和李宝书?”李时珍问。
“也有他们,不过还有别的人。”陈可汗捏了捏双颊,方才险些因为嘴巴四周肌肉僵硬而说不出话来。
“他们都是谁?”
“我想把你介绍给我所有的朋友,”黄灯在闪,陈可汗整装待发,绿灯亮了,他踩一脚油门,车子嗡地一声蹿了出去,待平稳行驶后,他才接着说:“本来想办个聚会,把我所有的好朋友请来,让他们共同见证。”
“见证什么?”李时珍假装不懂。
“当然是我跟你了。”陈可汗不无骄傲地说。
气氛因为谈话而稍稍缓和,陈可汗不再反常地沉默,而李时珍也不再非正常地害羞。然而,他们并没有彻底释放,李时珍在思忖着如何应对他的朋友,她自然是想要给他们留下好印象的,当然,她也祈求,希望那是一群仗义、直爽、正直、容易相处的人,她试图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服自己,然而,此刻,她竟有些担心陈可汗算是墨的阵营;陈可汗也在担心,至于担心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夏利车终于停下,李时珍四下里望了望,竟然是喧闹的街市,她一时不解,却也跟着陈可汗下车。
“陈可汗。”小跑才能跟上他的阔步,李时珍不得不叫住他,甚至拉了拉他的衣角,只见陈可汗脊背一紧,讷讷地转过身,挑了挑眉毛问她怎么了。
“我有点紧张。”李时珍把手伸到他掌心里,他愣了愣,这才紧握住了她有些颤抖的玉手。
“不用紧张,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你看我就知道。”陈可汗笑了笑,更加紧地攥住她,回身又开始迈开大步走起来。李时珍仿佛当真了似的,果真觉得松了口气,她紧紧跟着他,视线却停留在他紧握住她的双手上——有个爱人支持着你,此刻这种感觉便是幸福吧。
走入他的世界(二)
穿过人群,走到四处散布香味的街道上,李时珍仿佛穿越了一个悠长的历史长廊,街道上各个国家、各个时代的食物应有尽有,她不时瞧进橱窗,望见谈笑的人们正在吃着的菜,真想冲进去大快朵颐一番,然而,那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只是拽着她的手在疾走着,仿佛这些人都是牛鬼蛇神变的,天一黑就要还原真身似的。
陈可汗三拐两拐地进了一个幽静的胡同,又走了几步,他在一个朱红色的大门前停下,李时珍望了望那朱红大门,有些眼熟,再去看门上的牌匾,她登时跳了起来,这居然是某个名人的故居!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她尚未想明白,已经听见了陈可汗干脆清爽的叩门声。
很快便有人应门,李时珍本想一问究竟,自然也就没了机会。应门的是个穿着时髦的小伙子,看起来十七八岁,他看见陈可汗后,愉快地冲他打招呼,道:“已经都准备好了。”
陈可汗点点头,不由分说将她拽进朱红大门中,啪地一声,身后传来大门严丝合缝关上的声响,至于为何能听出,因为那声音不是通常听到的咣——或者咣当——,而是很厚重的啪地一声,她灵敏的耳朵已经分辨出朱红大门缝里贴着的橡胶膜。
进入大门后,别有洞天。南地名人故居大抵是很儒雅的,内设颇为精致,甚至是偌大的花园,设计也是极其讲究的,进门后先是一道山水画屏风,绕过屏风是一座石头堆砌的假山,瞧着那假山的形状仿佛是一个醉倒的老翁,或许那老翁正是铁拐李,下凡的寿星。假山下是一弯细细的水流,溪流淙淙地穿梭在草石之间,蜿蜒着进入一片小树林中,李时珍认不得那都是些什么树,却只是紧紧跟着陈可汗顺着溪流穿过树林。
树林之后原来便是房屋,一排两层的青石屋呈现在眼前。房屋是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屋脊处却显露出些许欧洲作风。李时珍唯唯诺诺地走着,每走一步,她的战战兢兢就增加一分,直到走到那排房屋中最中间的那间前面时,她的底气已经消耗殆尽了。
然而,陈可汗一直攥紧她的手,他在前方笃定地走着。他的一只脚已经迈过门槛进入屋子,另一只脚刚要抬起来,他听见她说话,带着迟疑。
“真的能进去吗?”她说。
他粲然一笑,点点头。
“可是……”她凑近他,小声说:“我总觉得像个小偷闯入别人家一样。”
“这本来就是别人家。”陈可汗笑道,“这家人大多都在海外,前两年刚把府邸捐出来作为参观,每个周末还可以租出去开派对。”
“你是说你租了这里开派对?”李时珍险些惨叫出声。
陈可汗似是而非地点点头。
李时珍瞧出了他的认真劲儿,这才相信,她又说:“我还以为你要告诉我这是你家呢,幸好是租来的——不过,租一个故居开派对是不是太夸张了点儿?”
“偷偷告诉你,故居的管理员是我家从前的邻居,他偷偷放我进来的,并没有花太多钱。”陈可汗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李时珍起先充满怀疑地瞧着他,后来被他那骄傲的神情说服,便相信了他如此幸运竟有这样一个老邻居。于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她轻盈地迈过门槛,走进大厅——她开始期待大厅的富丽堂皇了。
然而,匪夷所思的是,大厅里除了四把太师椅,以及正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副对联外,别无他物,李时珍想,这都可以用寒酸至极来形容了,待她走过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走到厅堂的正中间时,她忽然反应过来,这里的东西或许都能称得上是古董,寒酸?越寒酸的古董岂不是价值越高?由于专业原因,李时珍不免多看了两眼太师椅背上的花纹,两条龙相互纠缠,她立刻明白,这椅子当真不能小觑。
陈可汗仿佛司空见惯,牵着她的手径直穿过厅堂,往右侧的楼梯走去,他们拾阶而上,楼梯是木制的,走起来吱吱呀呀,又兼之台阶与台阶之间存在着一个十公分左右的裂缝,走在其上更加怖人。李时珍几乎是伏在陈可汗背上才算捱了过去。
好不容易抵达二楼,这里的装帧还算现代化,至少有两三个房间重新用水泥粉刷了一遍。李时珍被陈可汗领进其中一间屋子,这间屋子不仅吊了顶,而且墙上还贴着硕大花纹图案的壁纸!李时珍一时惊呆了,跌坐在欧式皮沙发上,便更加惊诧。
“聚会九点开始,”陈可汗脱掉外套扔到沙发上,又道:“你要准备一下吗?”
李时珍看着空荡荡的四周,一下慌了,叫道:“还没有准备食物!还有酒水!不行,我们得赶紧出去买一些,现在都已经七点了……两个小时应该来得及!”她说着便如身下安了弹簧似的,噗一下弹了起来,却被陈可汗立即按回了沙发上。
“宝书会带食物过来,”陈可汗道,“又不是什么正规聚会,就是几个朋友在一起聚聚,我们常常这么聚,每个月至少三四次,不用这么上心。”他在她身旁坐下,他的肩膀甚至贴到了她的。
停了两分钟,他的体温终于穿透厚厚的羊毛衫,再穿透她的呢子裙抵达她的皮肤。她感受到了他温热的气息,却好似被那股温热桎梏住了,她一动不动地任由他贴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陈可汗的头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李时珍见状撇了撇嘴,她敢保证,陈可汗肯定没有睡着。李时珍挪了挪身子,再瞧瞧陈可汗,他依旧闭着眼睛,再仔细看看,他甚至连睫毛也一动不动。
她盯着他的眼睛入了神——他的睫毛真是浓密,眼角真宽阔。她想着想着,不由得伸出手,却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只纹了spinach的手腕。这次,她终于可以仔细端详那个让她觉得宿命感陡然增强的纹身——你已经很难看到spinach的字样了,除非你对那个词非常之熟悉,当然,她是再熟悉不过了。她愣愣地看着那一片模糊的蓝色,根本没注意到蓝色的主人已经悄悄将头搬离沙发靠背,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盯着痴愣的她。
“哦!吓死我了!”待她发现时,她又如一根弹簧,啪嗒从他身边弹开了。陈可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