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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时珍从办事处大楼走出来,午后的阳光扎眼,她在阳光下站了一会儿,乌黑的头顶着火了一样,她已经不清楚此刻自己心中所想了,她摸出电话拨给陈可汗。

    并没有打通。

    她跳上公交车,回到微型摩登。头一件事自然是要向上司御姐苏冲汇报战况的,她敲门进去,御姐苏冲几十年如一日地必在垂头看着文件,并且,除非听到感兴趣的内容,否则她绝不抬起她那高贵的头颅,看上李时珍一眼的。

    李时珍正准备张口汇报,忽然,她惊诧地发现御姐苏冲正翻着眼睫毛打量着她,那双眼睛很迷人,很有味道,但也让人捉摸不定,那双眼睛看她时是什么情绪,李时珍还真看不出来。

    御姐苏冲终于眨了眨眼睛,脸上换成笑容,说道:“我刚接到留下区街道办事处的电话,对方对我们的方案非常满意。”

    她挑了挑眼角,略带深意地望着李时珍。李时珍被她毒辣的眼神看得有些招架不住,口中只是说:“客户满意就好。”她转身正欲走,不料却听到苏姐叫她,“珍珍。”

    她回过头。

    “我看了你做的宣传片,概念很新,也很突出人性,”她眼波流转,莞尔一笑,“不过,如果我是客户,我可不会说非常满意。”

    “我会好好修改的,争取达到你的满意。”

    御姐苏冲忽然笑了,“达到我的满意算什么,只要客户满意,多么烂的宣传片都可以,我绝不反对。”

    李时珍笑了笑,退出了玻璃办公室。她自然明白苏姐的意思,却隐忍不发,只因她与御姐苏冲有着相同的疑惑。她人刚回来,刘处长就已经看完了宣传片并且反馈了“十分满意”的评价,这怎么听都像是天方夜谭,自己有多大能耐,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知如何面对岑溪,她下班后选择直接回家。岑溪,岑溪,她唯一的朋友和依靠,现如今,是否与她渐行渐远呢?

    李时珍茫然地走在大街上,下班高峰期,街道上充斥着携手的情侣和环簇的朋友,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她在街道旁的椅子上坐下,摸出手机想要给岑溪打个电话,最终,想了又想,她收好了手机,站起身,走了。

    她现在应该在约会吧,被顾诗厚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才会把她忘掉吧。

    李时珍不知不觉中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而那车竟又在不知不觉中开往城外,待她回过神时,出租车已经在一个社区里停了,计价器闪着盈绿色的光,她付了车费,心疼了半天。

    这时,她才注意到,原来她正在陈可汗家的楼下。

    她抬头望了望陈可汗家的窗口,黑的。回去吧,她想,正在她扭头欲走时,忽然,那扇窗户亮了起来,这样的巧合,听起来像是遭了好运气。

    她勇敢地走进楼道里,乘电梯到了七楼,然而,当她面对陈可汗家的那扇铁门时,她忽然胆怯起来,她为什么要来这里?深夜闯入一个男子家中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憎恨自己如电视剧里女主角一样的表现——手摸在门上,却提不起力气去敲响它。

    最后,她心一横,叩响了铁门。

    她几乎听到了叩门声在走廊里回响,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当——当——

    叩门声戛然而止,她面前的铁门突兀地开启,门里露出陈可汗那张惊诧、甚至略显惊喜的脸。

    你也曾经这般吗?

    “你怎么来了?”他笑嘻嘻道。

    “听说你生病了。”她不自然地笑笑,就要挤进门去,熟料陈可汗忽然抓住她,将她翻过来,出乎意料地“咦”了一声。

    李时珍再被翻回来时,陈可汗那双眼睛哀怨地瞧着她,一字一顿地问:“东西呢?”

    “什么东西?”李时珍一脸迷茫。

    “你不是来看病人的吗?慰劳品呢?”陈可汗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他闪身进屋,李时珍在门口换上客人拖鞋,大喇喇地往客厅的沙发上一坐,道:“你还真是喜怒形于色啊。”

    陈可汗打开了电视机,“那你来干嘛?”

    “探望你啊,”李时珍心虚地说:“你不是刚回家嘛,一定吃过饭了吧?”

    陈可汗满脸画着大大的问号,李时珍只好解释:“刚才在楼下看见灯是暗的,过一会儿才亮,你可不是刚到家?”

    “噢,我刚起床。”

    李时珍往他身上望去,她的脸上立刻浮起了火烧云,果然他上身只穿了一件深v字低胸t恤,而下半身,竟然是一件半透明的白色睡裤。李时珍坐不住了,她嚷嚷着口渴,逃也似地跑去厨房,喝下一整杯白开水,她方抚平澎湃的心潮。

    “帮我拿瓶啤酒。”陈可汗唤道。

    李时珍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长舒几口气这才走出厨房,把啤酒递给陈可汗后,自己也开了一瓶,却离他远远地坐着。

    “这次是得了什么病?”她问道。

    “一点小发烧。”

    “你发烧了啊?!”李时珍登时兴奋地跳起来,道:“当然要发烧了,瞧你穿得多少啊不发烧才怪呢……赶紧加两件衣服去!”

    陈可汗忍俊不禁,他早看出了她的异常,他决定逗逗她,于是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李时珍身边再坐下,道:“烧已经退了,不信你摸摸。”他说罢拿着自己的额头往李时珍脸上撞去。

    李时珍拼命向外趔着身子,心里大叫着不好。

    “你摸摸嘛!”陈可汗暗地里早笑瘫了,他如此说着,又把身子往李时珍怀里推了推。

    “好,好,我投降!”李时珍大叫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陈可汗抬起头起先无辜地瞧着她,忽然,他弯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极大,大到李时珍仿佛觉得那笑声像两只手,在轮换着扇她巴掌似的,她被那笑声扇地头昏脑胀的。等她稍稍恢复正常去看陈可汗时,他已经躺倒在地,笑得站不起身了。

    李时珍晦气地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坐下,开了一瓶啤酒,独自啜饮起来,“别笑了啊。”

    陈可汗的笑声怎会停,已经昏睡一天,好不容易有乐趣送上门。

    “别笑了啊,陈可汗。”李时珍再次试图威胁他,“不然我把你的啤酒喝掉。”

    陈可汗边笑边摆摆手,意思是“尽管喝,尽管喝,我多的是。”

    李时珍气得将一罐啤酒一饮而尽,再夺过陈可汗的啤酒,两三下消灭干净,这下,陈可汗不笑了,转而震惊地望着她,李时珍冲到厨房,从冰箱里将陈可汗储藏的啤酒悉数搬出,她索性敞开胸怀,将沙发上的靠枕扔到地上,自己则往靠枕上盘腿一坐,大口大口喝起酒来。

    陈可汗见状终于慌了,他跑到她跟前,从她怀里抢了两三罐啤酒,叫道:“你干什么呀!”

    李时珍只顾着喝酒,其余的充耳不闻,她以卓越的速度喝着,几乎是三口一罐。陈可汗用恐怖又绝望的眼神望着她,一会儿工夫,她的脚边已经堆上了三个空啤酒瓶。

    “你怎么了?”陈可汗忽然感觉到她不对劲。

    “你不是很喜欢笑吗?”李时珍很温顺地笑着,笑着笑着,她伸出手敷在了陈可汗脸上,她的手冰凉冰凉,放在他脸上的瞬间,他趔趄了一下,然而,很快,她的手再次捉到他的侧脸,轻柔地温柔地敷在上面,“笑一个,陈可汗。”

    “你醉了。”陈可汗冷静道。

    “我知道,”李时珍仍旧是笑着,“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喝了。”

    “你说。”陈可汗将敷在脸上的她的手拿开,夹在自己两个掌心中,试图用掌心的温度去温暖她。

    “有一天,你特别特别敬仰的人,忽然告诉你,你敬仰他的理由他早就不坚持了,他早放弃了,你该怎么办?”李时珍在说话,脚也并不闲着,两三个啤酒罐就这样被她踢翻,滚到沙发底下。

    陈可汗看着她的脸,那显得不在乎却分明写着哀伤的脸,忽然有些于心不忍,他想告诉她,世界上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她应该把那个人忘记,继续向前走,然而,在他看见她眼睛下面那滴小小的眼泪后,这番话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轻轻地、轻轻地、轻轻地抱住了她。

    “还能怎么做呢?他放弃了,但是,你要坚持下去。”他在她耳边呢喃,任凭她的悲伤顺着她的脸颊一路流淌到他的肩膀,再侵入他的心中。

    “你知道一个叫菠菜水手的人吗?哈,你别笑,有这样一个人,的确有,我在读大学的时候,他是我坚定走下去的信念,你不信?你当然得相信,我喜欢广告策划就是因为他,因为那一次他在学校里开讲座作报告,我碰巧去听了,我记得他的那句话,他的那句话深深地吸引住了我,他说,广告,给了我一个亦幻亦真的世界,让我可以躲在其中喘一口气而不必被残酷的现实压塌,你也是吗?……”

    陈可汗看着她那张绯红的脸,忽然有些陶醉,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他,哀求着他,他忽然无话可说。

    “你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吗?当你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或者回头看到自己平庸的过去时,感到十分的无望,但是,因为有那样一个人存在着,或者,你曾经做过那样一件事,然后,你原谅了一无是处的自己和平庸的过去,然后觉得自己并不是平庸只是平凡而已。”她把手从他的掌心中抽出,转而抱住了他的右臂,她的头顺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身体则温顺地依偎着他,如一只与他相处多年的小猫,“我很幸运,我是个幸运的人;当我回头望向过去时,有人站在那时光里,他们让我觉得我并非一无是处,也没有虚度光阴,但是……就在昨天,我忽然意识到,那只是错觉罢了,菠菜水手和岑溪,在我回头的时候,忽然望不见他们了……你知道这是怎么了吗?”

    “也许,你只是拐了个弯,暂时看不到他们了。”陈可汗轻轻地说道,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右手正轻柔地摩挲着她靠在他胸前的碎发。

    “不,”李时珍无望地摇着头,几近疯狂地摇着,鬅松的头发拍打着陈可汗的脸、脖颈以及胸口,“他们不在路上了,菠菜水手改行了,而我的岑溪,她有了新的爱人。”

    “你想要听一听我的故事吗?”陈可汗忽然问道。

    李时珍忽然坐起来,显得精神十足,他一晃神,险些认为她酒醒了,然而,她只是挪了挪身子,给自己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最后,她的头枕在他的胸膛,静静地靠住了。

    陈可汗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却说:“我也是,我放弃了坚持已久的东西,跟菠菜水手一样。”

    “为什么?”李时珍问道。

    “你一定会笑我,”陈可汗尴尬地笑了笑,道:“因为我的父母他们觉得那不是件正经工作,他们想让我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

    “你就放弃了?”

    陈可汗点点头。

    “当你回头的时候,你一定感到浑身无力吧?”

    “的确是,”陈可汗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笑了一声,道:“我可是个高标准的人。”

    “那么,你抽烟,还是喝酒,还是吸毒?”

    陈可汗摇了摇头,“我缓解的方法通常是工作,努力工作,更努力地工作。”他的声音很微弱,仿佛在对自己诉说。

    “你真是个脚踏实地的人。”

    “那当然。”陈可汗道,“不过现在,我已经从工作的枷锁中解脱出来了,我不会再盲目地工作了。”

    他的手捻起一缕她的青丝,两根手指揉捻着,他俯身在她耳边,说道:“不要成为第二个我,珍珍,做你想做的,当你回头的时候就不会感到害怕了。”

    李时珍轻轻地靠在陈可汗的胸前,她似醉似醒,但是她的大脑却在清晰地运转着,她能听清楚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听到这里时,她忽然无语凝噎。欲望,很容易就能迷住人的眼睛,扼住他的喉咙,停止他的心跳,冷却他的梦想……然而,如果在欲望的激流中能存活下来,不管被这激流冲出去了多远,你总还有机会回到原点,重新开始。

    “陈可汗,说实话,你是做什么的?”李时珍回过头,看着他,说:“你不是公务员,你是心理医生,对吧?”

    陈可汗摸了摸她的头发,笑了笑,道:“你才是医生啊,李时珍。”

    她笑了一回,脸却渐渐凝下来,她说,“医生也会得病啊,陈可汗。”

    “但医生总有自己的办法,”陈可汗将她扶起来,两个人蹒跚地挪到沙发上,他将她的头放在靠垫上,说:“你先好好休息吧,病人。”

    “谢谢你,医生。”李时珍说完就陷入了梦境,她不确定今晚是否能有好梦,但是,再怖人的梦魇也不如菠菜水手和岑溪同时离开来得可怖。无论如何,她是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陈可汗小心翼翼地为她盖上毛毯,他看着她单薄的手,一不留神,抓住了它,“这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他笑了笑,苦涩道:“竟然会有人对自己的美丽不知不觉。”

    平步青云?

    李时珍是被自己的闹钟吵醒的,睁开眼望着陌生的四周,她并没有尖叫出声,她很快便回想起昨日的种种,当然,她记得自己只是有点困,醉倒是并不是酩酊大醉。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搭在身上的毯子,之后,她穿上鞋,去了洗手间。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她洗了把脸,扭了扭酸疼的腰,轻轻叫了一声。

    她从洗手间出来后,到玄关走了一圈,看见了陈可汗的皮鞋,走回客厅,她又看见卧室紧闭的门,便断定,他一定还没起身。

    她煮了些白开水,冷凉一部分喝掉,剩余的用来泡泡面。说实话,昨晚空腹喝酒,今晨真是饿坏了。

    不知是被香味吸引还是怎的,她刚煮好面条,卧室的门便开了,陈可汗打着哈欠一身酒味地边挠着头发边出来,他二话不说进了洗手间,接着便听见花洒工作的沥沥拉拉的声音。

    李时珍饿坏了,独自吸溜着面条。陈可汗从洗手间出来时,她已经在洗碗了,他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李时珍跟前,掀起锅盖,说:“有我的饭吧?”说话间,他已经看到了小锅中金灿灿的面条。

    “你怎么回事?”李时珍嗅了嗅他的脖颈,问:“你喝酒了?”

    “昨晚跟你一起喝的呀,不记得了?”

    她摇摇头,敏锐地说:“你喝的是白兰地。”

    陈可汗一惊,道:“昨晚是喝了一点。”他说完带着质问的口气打量着她。

    “作为公司的头号打杂人员,我经常跟酒厂啊,飞机场啊打交道。”李时珍涩涩一笑解释道,然而,她话锋一转:“我记得昨晚我们只喝了啤酒。”

    “喝白兰地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

    “有什么烦心事吗?”

    陈可汗摇摇头,似笑非笑地逗她:“已经开始行使朋友的权利了?等我吃完,我送你上班……为了感谢你的爱心早餐。”

    “你今天上班吗?”

    “再不去我会被开除吧。”陈可汗一边模糊不清地说着,一边大力吸溜着面条。

    “你看过我新提交的方案吗?”

    “上班就能看到了吧。”陈可汗问,“做得如何?”

    “但愿不会让你失望。”

    “我不会失望的。”陈可汗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坚定地说道。李时珍心里一暖,却别过头,将碗擦干净放到橱柜里,而后,她走向客厅,在沙发一隅坐下,远远地看着陈可汗飞快地吞咽食物。

    “我能借用一下你的电脑吗?”她忽然看见卧室里的那台开启着的电脑说道。

    “随便用。”

    李时珍将电脑从卧室里搬出,盘腿坐在沙发上,电脑则在她的两膝之间,她心里噗通噗通地叫着,登陆了邮箱。

    一封邮件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寄信的人是菠菜水手,时间是昨日凌晨。

    他是忙到凌晨才有时间给她写信,还是,他犹豫挣扎直到凌晨才将信发到她手上?李时珍不断猜测着,却并未点开那封信。直到陈可汗满意地打着饱嗝,一边吹口哨,一边开着水龙头冲洗锅碗,李时珍这才点开那封信,大致瞄了一眼正文。

    “李时珍小姐:

    我忽然意识到昨日的我过于残忍,尽管我说了实话。我从未想过我能够给除我之外的人带来如此深厚的影响,当然,我也没想过那影响的副作用。

    你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吗?

    你所敬仰的我,一定是我曾经在广告策划业叱咤风云的那部分。那部分我,是热血的,激丨情飞扬的。但是,我更欣赏有责任感、懂得舍弃的这部分我。我希望我的放弃不会干扰你的选择,我并不后悔选择了放弃,但是,你可以坚持下去。

    没有绝对的对与错,请你记住。

    如果可能,不要再给我写信,如果你很偏执,我不会回。

    菠菜水手”

    这时,陈可汗洗好碗走到客厅,在她身旁坐下,不经意地问:“在做什么?”

    “没什么。”李时珍关掉邮件,冲他微微一笑,说:“出发吧,不然要迟到了。”

    陈可汗显然不相信她的话,他略有保留地看了眼电脑屏幕,这才拍了拍大腿,站起来,向玄关走去。

    车子停在微型摩登大楼前,李时珍用手分了分刘海,她的眼睛闪烁一下,望向陈可汗,说:“放弃了原本的工作,你后悔吗?”

    陈可汗扑哧一声笑了,反问她道:“有的后悔吗?”

    李时珍同昨晚如出一辙,她伸出手,她那带着泡面香味的手轻轻贴在陈可汗脸上,柔声软语地说道:“相信我,有别的选择。”她说完,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她整了整衬衫,然后端庄地亭亭地走进大楼中。

    忽然,她听见陈可汗叫她,她微笑着回过头,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修摄像机花了多少钱?”

    “很多钱。”

    “放心吧,我负责到底。”陈可汗笑得明亮,然而,李时珍却喉头一紧,再也说不出话来。

    留下区街道办事处的案子已然接近尾声,林淼和joe正在合力做着最后的修饰,如果对方对此宣传方案没有意见的话,那么接下来,这个案子就跟策划部再无瓜葛,也就是说,此广告策划的市场推行以及反馈,将与策划者无关。

    并且,最后一次与对方的商榷,就在这天上午,李时珍并没有出席。她想锻炼一下林淼和joe,或许,避免跟陈可汗见面是她隐藏的那个理由吧。

    策划结束后,对方盛情款待了林淼和joe,一直到下午,她们才被客户护送回来。李时珍理了理头绪,紧接着,策划汇报以及林淼和joe两个人的人事问题紧锣密鼓地动起来。

    李时珍敲响了御姐苏冲的门,那个女人依旧低头专注地看着文件,李时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却只能看到她厚厚的睫毛以及肉感的烈焰红唇。

    “坐。”御姐苏冲倨傲地说道。

    李时珍温顺地坐下,现在,她能看到对面女人脸上连遮瑕膏都遮不住的暗斑,以及她嘴角和鼻梁间深深的法令纹,噢,她的眼角护理地还不错,鱼尾纹有是有,却并不深。她大着胆子打量着苏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第一次跟苏姐平起平坐,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又平等地看她。

    “那么,”御姐苏冲抬起头,晶莹的、艳红色的厚嘴唇动了动,“你可以加入b公司的案子了?”

    “是。”李时珍点点头。

    “你去找lydia交接一下。”御姐苏冲说罢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完事了,她可以出去了,但是,她并没有动,苏姐皱了皱眉,疑惑地看着她,厚嘴唇尽管没动,李时珍恍惚听见她说,怎么?

    “这次案子林淼出了不少力,她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我想让她做我的搭档,成为独立的设计师……”

    “有目共睹?”苏姐打断她的话,浅笑了一下,道:“不知那是她的实力,还是你的能力?珍珍,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想说得太直白,如果林淼的能力有目共睹的话,她一定会成为独立设计师的,我保证。”她的嘴角勾出一个妩媚的笑,那厚嘴唇仿佛浸满了玉液琼浆,叫人恨不得一口咬上去,李时珍也想咬上去,不过不是为了亲吻,而是为了……撕裂她。

    “还有,”李时珍硬着头皮,道:“我想申请把joe调到策划部,她是个视频剪接的好手,不应该只做前台接待。”

    苏姐忽然轻蔑地笑了一声,她温润的眼神转而现出厉色,她又是一阵冷笑,道:“你还真是个偏执狂……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李时珍,你活得还真虚幻,你以为你遇到了贵人,别人都能遇到吗?你也太天真了!不管是林淼还是joe,人各有命,你救不了她们,你也救不了自己!我来给你个建议怎么样?趁着现在还有贵人相助,抓紧时间有所作为,拼命搏一回,别等到贵人的推手从你后背撤下来的时候,冷不丁地摔个半身不遂。”

    李时珍冷淡地看了那女人一眼,毫无表示,等苏姐说完,她垂首恭谨道:“感谢苏姐教诲。”说完,她风风火火出去,哐当一声关上了身后的玻璃门。苏姐的愤怒呼之欲出,李时珍体谅地想道,是了,若是她的手下没有任何功劳就平步青云,她也会气得抓耳挠腮吧。

    李时珍一筹莫展地回到办公桌前,这不仅关系到林淼和joe的调任问题,她心里明白,苏姐更多的是针对她——怕她有了自己的得力助手从此翅膀硬了。同时,她心里亦是雪亮雪亮,如果没有林淼和joe,只靠她单枪匹马,再多的贵人也救不了她,她一定会被孤立在荒岛上,拥抱着大把的金币,却逃不了活生生被饿死的宿命。

    高干子弟如他

    无论如何,她的第二个案子已经来了,这或许能成为她强颜欢笑的原因吧。李时珍找到lydia,对方的反应可不如她想象地那般含蓄,lydia是个大喇喇,甚至过于直截了当的人,自然摆了一张臭脸给她。

    “给,这是对方全部的资料,别这样看我,我也只有这些。”lydia从抽屉里拿出薄薄一沓没有装订的纸,轻轻地不动声色地摔在李时珍面前。

    “我刚开始接触案子,还有很多不懂之处,以后请lydia姐多多指教,多多包容。”

    “那是自然,”lydia撇撇嘴,乜她一眼,道:“那可不得多多包容你,谁让你背后有人呢。”她说完后,嗓子里跟着出来一阵轻笑。

    一串火焰忽地从眼底升起,李时珍喷火一样的眼睛盯着lydia看了半天,终于忍住,但拳头却紧攥着,她勉强挤出一丝笑,道:“我不太明白lydia姐的意思呢,不过往后做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lydia姐多多担待。”

    自从李时珍从lydia手中接手b公司的案子后,传闻又在公司里风生水起了,并且呈现愈演愈烈的趋势,已经到了李时珍不用躲到洗手间也能听到闲言碎语的地步。她一一忍了,毕竟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不认识任何可能成为贵人的人,但是,她也不相信灰姑娘的故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有好几次,她想直接去问苏姐那个王总到底怎么回事,然而,公司中的暗潮汹涌,她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同事皆下班后,李时珍的小隔间的台灯还亮着,方才接到岑溪的电话,说什么顾诗厚要教她游泳。游泳?谁不知道他顾诗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李时珍一口咬定他是为了跟岑溪亲密接触才要教她游泳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李时珍忽然想起毕业的那个夏天,她跟林蓬刚刚恋爱的时候。当时的他们是多么的纯情,相恋一个月后也只是牵个手而已。第二个月,天气异常燥热,林蓬提出要教她游泳,李时珍从小惧水,死活不肯下水,甚至不肯靠近泳池。她记得林蓬生气了,一头扎进水里好久都不出来,她慌了,在岸边焦灼地叫着他。李时珍看过许多电视剧,电视剧里常常有这样的场景:游泳的时候双脚被水草缠绕,最终窒息;抑或是,游泳的时候双腿忽然抽筋,最终窒息。她不敢多想,跑到泳池边,一边大叫林蓬的名字一边簌簌地坠泪。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双脚被什么抓住,接着,啊地一声,她跌入水池中,她拼命甩踢着双手双脚,拼命往上蹬,就在这时,她跌进了一个人的怀抱,林蓬双手擎着她,叫道:“是我,是我。”她这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上半身已经离开了水面,而林蓬紧紧地抱着她,突然,他双手一松,她又重新跌进水中,入水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觉到双唇上的温热,睁开眼时,她看见了闭着眼的林蓬。这是他们的初吻,每每提及,总有人羡慕一番,说:“珍珍,你男朋友真浪漫!”而另外总有人说,“那当然,浪漫可是建立在深深的爱的基础之上,对吧,珍珍?”是啊,那时候的林蓬真是浪漫,然而,李时珍如今却在怀疑,他那份浪漫建立在深深的爱的基础之上,这可是真的?

    台灯持续开着,时间慢慢游走。不知过了多久,李时珍从沉思中苏醒,喝了一杯咖啡,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在眼前的b公司的资料上,这次的案子是要设计b公司旗下某快速消费品系列一整年的策划,看到该快速消费品的牌子时,李时珍有些兴奋,那是大学四年她钟情的牌子,还是某个明星代言的呢,或许她可以见到他呢。她怀着一颗小女孩的心遥想着,不知不觉居然笑了起来。

    “在笑什么?”

    乍然听到人这么说,她惊得跳了起来,四下里看了看,黑漆漆的办公室,除了她之外,还能有什么人。她双手相抱,她能清楚摸到手背上竖起的寒毛,外表则假装镇定道:“谁?出来!”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无奈的笑声。

    “你到底是谁?别在那装神弄鬼的,给我出来!”

    “真是败给你了!听电话!”

    李时珍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桌上的手机屏幕竟然亮了,她单手拿起手机,战战兢兢地将其贴在耳朵上,“喂?”

    “拜托,李时珍小姐,是你给我打电话的好不好?!”

    “我给你打的电话?”李时珍听出了陈可汗的声音,难以置信地重复道。

    “一会儿你看看通话记录就知道了。”陈可汗没好气地道,“找我什么事?”

    “噢……手机自己给你打的电话,它可能找你有什么事吧,不是我……”

    “……”停了有半分钟,陈可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而,忽然一声爆响,“李时珍,你是在逗我玩吗?!”

    “绝无此意,”她急急解释道:“真的是手机自己乱拨的。”她的话说得可怜巴巴的,陈可汗忽然在电话那头笑了,他吐了口气,才道:“你刚才笑什么呢?”

    “呃……有好事。”

    “噢?是什么好事?”

    “呃……”这该从何说起呢,李时珍思虑片刻,道:“我又接手了一个案子……这是个大案子。”她说这话的时候嗓音里藏不住的兴奋。

    “果然是好事,”陈可汗顿了顿,“恭喜你。”

    “谢谢。”

    谈话戛然而止。

    停了停,陈可汗问,“你现在在哪儿呢?”

    “……办公室里。”

    “兴奋地不停地看资料?”

    “……嗯!”李时珍突然笑出声,她憋了一整天,尽管这也是充满了冷嘲热讽的一整天,然而,她就是控制不住地兴奋不已!

    陈可汗在电话里轻轻笑了两声,“也没有吃饭?”

    “节食期。”李时珍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道:“陈可汗,你在街道办事处是个什么级别?”

    “副科级吧,问这做什么?”

    “我觉得我好像走了狗屎运了,自从遇见你之后,我的事业好像变得顺风顺水了,我想我可能遇到了贵人……那贵人会不会是你?”

    “我?一个副科级的小人物?”

    “我想也不太可能。”李时珍点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极了。

    “李时珍小姐,你说话注意点。”

    “反正我是遇到大贵人了……不然被人排挤了一年的我怎么忽然就接到案子了呢,还一连接了两个?”

    “别胡思乱想了,你会接到更多的。”陈可汗幽幽地说。

    “是吗?”

    “李时珍?”

    “嗯?”她忽然觉得气氛不对。

    “昨天晚上……你还记得吗?”

    “……昨天晚上怎么了?”他怎么这样唐突!李时珍心里骂道,昨晚?她当然记得,不就是失意的时候借他的肩膀靠了靠嘛,至于这样认真计较嘛!

    “我的沙发上到处都是你的口水。”他竟感到难以启齿,最后不好意思道。

    呃?李时珍真想立刻挂了电话,剧情真是逆转啊,她咬了咬嘴唇,哭丧着脸道:“对不起,真是对不住。”

    “来我家打扫吧!”

    “什么?”

    “过来我家打扫吧,你不是觉得抱歉吗?”陈可汗兴奋起来。

    “现在?”

    “对,”陈可汗高兴地说,“昨天你不是也这个时候过来的嘛。”

    “话是这么说,”她婉拒邀请,“可是,我今天很忙也,加班看资料呢。”

    “好吧,”他话锋一转,“那只好我去你家里了。”

    她忽然不说话了,良久,才从她紧闭的双唇里迸出一句话,“你是太无聊了吧?”

    “你怎么知道?”

    “我挂电话了。”

    “等等……”

    “再见,晚安。”李时珍说罢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了电话,接着她像变魔术一样瞬间卸掉了手机的电池。

    李时珍一度怀疑陈可汗的真实身份,他这样的人真的是国家的公务员吗?她收拾收拾思绪,想要集中到资料的最后几页时,她试了几次,却以失败告终,脑中来来回回盘旋着她在陈可汗家的沙发上睡觉的样子。口水竟然流到沙发上了吗?她实在难以想象自己这样乖巧秀气的人竟敢在别人家里随便地流口水,恐怕……那口水上还有浓烈的啤酒味吧?怪不得他那么着急叫她过去打扫了。

    想起昨天晚上,她忽然心中一暖。她尽管醉了,然而,那靠在他胸膛上的踏实的感觉却迟迟不肯离去。她清楚地记得自己靠在他的胸膛,听见他缓而不急的心跳,心上的重负渐渐卸下,她觉得自己像是一片羽毛,轻轻地、轻轻地落在他的胸膛,渐渐地被他的体温暖热了。

    李时珍想,她总会遇见一个让她安心的人,那么,陈可汗算不算呢?

    她想着想着,眼前登时冒出一张白皙的圆脸,冲她扮了个鬼脸,露出一口不规整的牙齿,这人不是陈可汗还能是谁?她任凭他在自己眼前扮了会儿小丑,自己则解压似的看着卓别林一样的他唱了半晌的独角戏。

    终于,秋夜阑珊,她拿了手提包,哼着歌回家去,临回家,她还在自语着:“陈可汗,你别那样笑,真不好看!”

    林蓬

    流言蜚语总是人们无聊的消遣物,李时珍没能力制止,只好任由它们流通,本已被人们谣传得神乎其神的她背后的贵人,在lydia的现身说法下显得更加神秘。拥有那样一位招摇的贵人,李时珍免不了要受人嫌的,可是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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