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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坐着。

    “腿还好吧?”李时珍问。

    “还好。”陈可汗说罢坐起来,开始吃包子喝鸡汤。

    “已经打上石膏了?”她又问。

    “没那么严重。”他轻描淡写地说:“最后几节台阶我是跳下去的,就是崴了脚。”

    “崴了脚?”李时珍看着他那包扎地严严实实的右腿,道:“包成这样就只是崴了脚?”

    “你倒希望我双腿折断是吧?狠毒的小妇人。”陈可汗冷哼一声,继续吞着包子,他是饿坏了。

    李时珍向徐超人望了望,他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陈可汗的吃相,他的眼里总是雾蒙蒙的状态,叫人看不透心思。

    “我要吃泡面,给我煮吧,李时珍小姐。”陈可汗大喇喇地嘴里吃着还望着远处的泡面,厚颜无耻地使唤着她。

    “你把所有东西吃完就能吃饱了。”李时珍推推嚷嚷着不甘于被人使唤。

    “我想吃泡面,徐大总监不会煮,你给我煮。”陈可汗说着,颇具理所当然的架势。

    “我也不会,”李时珍说,“真的,我从来没煮过。”

    “把水烧开,面放进去,加上调料就行了。”陈可汗不死心。

    李时珍攥了攥拳头,终于拿一包方便面走到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一口小铁锅,极不情愿地开了火。

    “我来帮你吧。”徐超人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跟着李时珍进了厨房。

    “你还是去客厅吧,你不是不会煮么?”李时珍说着要赶他走。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宝书煮的时候我见过,正好可以指导指导你。”

    李时珍笑起来,却是不语。

    “你这个笑是什么意思?”徐超人有些不悦。

    “我骗他的。”

    待徐超人清楚她的意思后,他兴致缺缺的走回客厅,复在陈可汗身旁坐下。李时珍打开冰箱,想要找出一颗鸡蛋和几片青菜,奈何这穷小子的冰箱里除了几瓶啤酒外,空无一物。看来他是单身啊,李时珍边想边回望四周——这个空荡荡的两室一厅里只摆着必须的家具,沙发,桌子……任何装帧全无,墙壁只刷了一层白粉,墙上一幅画也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泡面煮好了,却难以找到一只碗,李时珍只好将小锅直接端到桌子上,再随手抓起一本杂志垫在底下。陈可汗家里的寒酸样真跟他光鲜亮丽的外表截然不同。

    “我没有找到碗。”李时珍解释道。

    “真香!”陈可汗一只手去拿锅,另一只手早准备好筷子伸进了锅里。

    “我也要吃,给我双筷子!”徐超人见状也搅合进来,他见李时珍一动不动,只好自己起身到厨房飞快地拿了一双筷子又飞快折回,然后就是他们两兄弟为了泡面打得不可开交、鸡飞狗跳。

    倘若不是亲眼见到,李时珍怎么会相信——那个平日里颐指气使、高高在上、苛刻刻薄的徐总监,竟然披了一层厚厚的伪装,原来真面目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嘛。她趁着他俩抢泡面的时候,默默地收拾起桌上的残羹冷炙,顺手将垃圾清走。

    兄弟俩的战争终于结束。战场一路蔓延到桌子的各个角落,甚至连地板上都有不少飞溅出的泡面汤。李时珍刚看到陈可汗的眼神就飞快地扭过头去,他脸上分明写着:珍珍,帮我收拾一下吧。他挑挑眉,继续“说”,拜托。

    李时珍终于站起身,在空旷的厨房里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布,打开一看,原来是陈可汗的旧背心,尽管如此,也只好拿来吸水了。然而,她辛辛苦苦擦桌子的时候,陈可汗跟徐超人怪诞两兄弟正在兴奋惬意地玩着联网手机游戏,还时不时抽风一样地大叫两声。李时珍觉得自己更悲情,更灰姑娘了。

    她打扫完一切,看了眼腕上的表,已经八点三刻,她该走了。她走回客厅,把手提包拿在手上,蹑手蹑脚地往玄关走去,终于抵达玄关时,她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穿上鞋,这才直起身,清了清嗓子,对他俩说:“屋子我都收拾好了,我先走一步,你们接着玩!拜拜!”说罢她即像青烟一样溜出门。

    “李时珍!”她听到身后乒乒乓乓声一片,却没有人追出来,她的想象是陈可汗把徐超人带摔倒了,两人滚在一起,揉成了一团。

    李时珍走出小区后立即后悔了,特别是坐上出租车的这一刻,她看到说出自己的住址时司机脸上的泛着光的笑容,她真的很后悔。

    “他怎么不干脆住到外围的山上去?!”李时珍看了一眼计价器,气得直跳脚。从他家到她家,打车竟然要八十块钱,她从家里去机场也不过这个打车费!

    她到家后,分别给陈可汗和徐超人发了一条报平安短信,徐超人很快回信,说他也已经到家,并向她道晚安。陈可汗一直没有回信,李时珍等得累了,便去洗澡了。等她从浴室出来后,陈可汗的短信静静地躺在手机里,他写道:李时珍,你不是医生吗?我生病、心情不好、脾气暴躁的时候你会出现吗?

    李时珍反反复复咀嚼着这两行字,彻夜难眠了。

    遥远的求救

    再看见徐超人那张严肃庄重、一本正经的脸,李时珍忍笑忍得脸红脖子粗,整个例会她一直维持着便秘的状态,自己不发言,别人发言也不注意听,所有的注意力全部倾倒在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上。她强迫自己不去看笑的源头,稍不留神,就发现自己正盯着徐超人抖动的眉毛看得津津有味。

    原本,周五的例会是组内讨论,对李时珍来说,每周五就是在御姐苏冲领导的小组里摆个笑脸,凑张耳朵。然而,这周有所不同,不同点在于两处,一处是她新接手了案子,终于在组会上有东西分享和讨论;另一处是周五的例会忽然改成了整个策划部门全体组员在一起的讨论会。由徐超人主持召开。

    这会儿,御姐苏冲神飞色舞地讲述着她最近在做的三个case,她的三员大将victoria、lydia和amanda在她身后翅羽般一字排开。她讲完后,自然博得满堂彩,她向来是积极的,甚至是激进的,成绩也在策划部六个组里名列前茅。

    徐超人对她的工作简单点评后,忽然,他狡黠一笑,看了李时珍一眼,顿了顿,说:“我想sue组内还有别的成员想要分享一下她最近的成果,对吧,珍珍?”

    在任何人眼里都是插科打诨的李时珍听到一声“珍珍”后,忽然浑身一震,她机械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幕布前,幕布上即刻切换到了她和林淼做的五套宣传方案。

    “我……这是五套留下区新景点水上威尼斯的宣传片,”她一边期期艾艾,一边在想徐超人如何拿到了这些,毕竟连御姐苏冲都尚未看过,“是我和我的助手,也就是设计师林淼一起完成的,这五套宣传片的设计概念分别是……”

    起先,她讲话断断续续、毫无底气,渐渐地,话越说越流利,舌头越来越顺溜,人也越说越神采飞扬。她滔滔不绝地讲着,以至于终于停下来,会场里一片寂静,片刻后,迎来一片掌声。她甚至听到有人时髦地喊了一声:bravo!

    李时珍看向徐超人,等待着他的肯定,他也的确正看着她,回馈给她以赞扬。

    例会结束后,徐超人叫住李时珍,命她帮忙整理会场,他走出会场前,专程到李时珍身边走了一遭,伏在她耳边说道:“见识了你那整理屋子的才能,这会场就拜托你了。”

    所幸徐超人的助理john留了下来,李时珍才不至于崩溃。在李时珍的记忆里,john是个憨厚老实、踏实肯干的人,所以她愿意跟他亲近。他一边把椅子塞到桌子下,一边问李时珍,道:“珍珍姐……你跟徐总监……很熟吧?”

    李时珍慌忙摇头,“我知道公司里盛传了什么,都是假的,不要相信。”

    “可是,你的确平步青云啊。”john直言不讳。

    李时珍又气又想笑,最后只好无奈地说:“你还真是老实……不瞒你说,我也觉得自己走了狗屎运,只是,实话告诉你,我不知道那狗屎是谁帮我铺垫的。”

    “你的传说最近在公司都泛滥成灾了,各种猜测此起彼伏,你有耳闻吗?”john道。

    “甭管她们,好好做事吧。”

    李时珍回到办公桌前,却收到了范密斯发来的另一封邮件,打开来看,她傻眼了,对方要求宣传片重新做,范密斯在邮件里义正言辞地说这组宣传片不够深刻,传达的意思过于肤浅,“你们最好仔细再仔细,详细更详细地看看我们所提供的水上威尼斯的资料,重新确定宣传概念,作为一个新开设的景点,我们希望宣传概念要承载文化,继往开来”,李时珍把邮件转发给林淼,林淼很快跑来找她,一脸地焦急,道:“这就是说,咱们的宣传方案对方不满意咯。”

    “对,”李时珍点点头,“我的确没有仔细钻研水上威尼斯的资料,所以可能对水上威尼斯的了解较为片面,这样吧,我再好好看看他们的资料,争取明天上午前把新的宣传方案给你,你再做成可视吧。”

    林淼刚走,李时珍顿时泄气了。她不能骗自己,她的的确确有些气馁,她原本对那五套宣传片极其自信,现在的状况却是对方从根部的宣传概念上将她的方案彻彻底底否定了。

    这种情绪一直停留到瑜伽课上,即使是简简单单做几套常规动作,李时珍也是气喘吁吁,最后,她只好放弃,在垫子上打坐。

    课程结束后,岑溪帮她想了个解决办法,“你久不实战,也许看东西不如之前犀利,不如找个有经验的人帮你看看,你不是跟总监很熟吗?让他帮忙如何?”

    李时珍旋即摇头,“他?还是算了,找谁我都不愿找他。”

    岑溪吞下一大口蜂蜜水。

    “他跟陈可汗一样,都是虐待狂。”李时珍无比愤恨地说。

    “那你就去求你的魔鬼上司啊。”

    “不,”李时珍把头摇得更厉害了,“那还不如去找陈可汗呢。”

    岑溪吸了口蜂蜜水,兀自感叹了一声。

    李时珍亦猛吸一口,跟着感叹一声。

    “不如……你给菠菜水手写封邮件吧?”岑溪忽然提议,此提议对李时珍来说,如醍醐灌顶。当天晚上,睡觉前,李时珍起草了一封长达三页的信,其中两页,她极尽笔墨描述了自己的宣传概念和宣传方案,最后一页,她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亲爱的菠菜水手,”她写道:“久疏问候,眨眼已经三年没有联系,望见谅。我从学校毕业之后,大大小小的事情发生了许多,也占据了我过多的精力,我的工作不尽如人意,经手的广告策划案不多,有也都是常规小案子,以至于没有可以跟你讨教的案子,我不知该写点什么,渐渐地,也就停止了写信。

    路上颇多曲折,最近却有转机,我刚刚接手了一个不错的案子,上文已经详述。原本我已经失去了事业心和斗志,发生了一些事之后,一些人让我重拾了对事业、成功以及自我认同感的需求,所以,我整理妆容,再度出发。

    菠菜水手,在你行进的路上,曾经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吗——被曲折蒙住了双眼,暂时失去了方向,放弃了一直以来的坚持?如果你也曾经彷徨过,请你告诉我,彷徨过后的你比以前更坚韧、更成熟、更自信。我很想知道,现在的你,我的榜样,正在从事什么事业?还在做着策划案并且取得让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成就吗?

    请给我一些启示,关于上文的案子以及我彷徨的生活状态。

    敬候佳音!

    祝好!

    李时珍”

    手指轻轻一动,邮件即刻发出。李时珍大叫一声,仰面躺倒在床上。菠菜水手,我的榜样,你现况如何?

    菠菜水手回信了!

    昨晚李时珍是在忐忑中入眠的,她自然没有听那首神曲,不过她的心情也哎咿呀咿呀地跌宕着,所幸还是睡着了。早上到公司后,她一直魂不守舍,电脑网页也只停留在邮箱欢迎页面上,保证菠菜水手的邮件刚到她就能看到。

    留下区景点的宣传概念,她原本是定了三个:历史、文化和习俗。这些概念虽然大而泛,然而李时珍在每个概念下设定了一组具体的映像去支撑,所以宣传片做出来十分饱满。

    这个上午,她将主要精力放在宣传概念上,手上是厚厚一本水上威尼斯的资料,她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依旧找不出自己概念设定的破绽。她开始急躁,惴惴不安,于是再看一遍,再看一遍。焦灼使得她没有下楼吃午餐,林淼说要帮她带面包和咖啡上楼,她欣然同意。

    人去楼空,往日喧嚣的办公室忽然静谧下来,没有人再吵她,李时珍竟然有一丝丝的不习惯。她收了收杂乱的心神,投入全部精力又把水上威尼斯的建造过程看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她决定出去透透气,于是走到消防梯,坐下来。

    她想给陈可汗打通电话,而她也这么做了。从想到做,只不过分秒间的事儿,连她自己都诧异不已。

    “你好啊,李时珍小姐。”真是向日葵一样的人呵。

    “你好啊,陈先生,”李时珍问道,“腿好多了吗?”

    “好了一些,再休息两天就能下地了。”

    “祝贺你。”

    “等我下地了再祝贺我吧,每天傻乎乎地坐在沙发上,真够憋屈的,你来找我玩吧!”

    李时珍没有接受他的邀约,却也没拒绝,却道:“吃饭了吗?”

    “煮了泡面。”

    “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我的方案被你们全盘否定了。”

    “听说了,”他倒答得相当平静,“宣传概念跟处长考虑的不一致,是吧?”

    “嗯,”李时珍犹豫了片刻,道:“所以,我想问问你……你认为,留下区建造水上威尼斯是为了什么?”

    “我们建造水上威尼斯的初衷很明显,一是开发留下区丰厚的运河资源,二是对外宣传留下区,三是带来经济效益,我们希望将旅游与人民融为一体,让留下区的居民也成为景区风景之一。”

    “如乌镇周庄那般,将水乡恬淡的生活融入到景区中,但我总觉得,刘处长他要的东西并非这些。”

    “提炼客户需求好像是你的工作吧?”陈可汗道。

    “遇到瓶颈了,”李时珍喃喃自语,“我实在摸不清你们最核心的需求,太难了。”

    “需要我的提示吗?”陈可汗忽然调皮地说。

    “快说。”

    “从人身上着手,是我们的第一要旨。”

    然而,这提示并未给李时珍带来太大的冲击。同事们陆陆续续回到办公室,整整一层楼恢复生气,像炸开锅一样嘈乱。李时珍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桌上放着一块起司蛋糕和一杯卡布奇诺,她有点饿了。

    正在这时,电脑屏幕叮咚一声,一封邮件进来。看到菠菜水手的名字时,她登时跳了起来。

    打开邮件的手还在颤抖。菠菜水手一如往常地简练,只写了几行字:

    “策划案意见如下:

    1、本土化不够

    2、着眼点乏善可陈

    另:我曾经也彷徨过,亦受到重重阻力,我坚持了下来,变得更加成熟自信,也请你不要放弃。”

    还是如常的语言精练,然而,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短小精悍的段子,在李时珍看来弥足珍贵。菠菜水手还记着她!她把这五行字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十遍,一下午的光阴差不多全搭在这上面了。菠菜水手,他或她,现在如何呢?

    李时珍动手给菠菜水手回信,除了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她只能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

    “亲爱的菠菜水手:

    真感谢你还记得我!你别来无恙?

    你还在这个城市里做着广告策划吗?如果可能,我们能见上一面吗?作为你的粉丝,我渴望一个跟你面对面交谈的机会,如果你能给我一张签名那就更好了!

    最后,感谢你给我的宣传片提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祝好

    李时珍”

    她发完邮件,舒展舒展身体,劳累一天得来的疲痛骤然消失。她把水上威尼斯的资料又理了一遍,仔细深入地再看一遍,忽然,她若有所悟,笔在手上,哗哗地舞动起来。她想起刘处长的话,水上威尼斯有一条水路叫“撑起的梦想”,是专门为水上威尼斯的建造者而建造,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宏大又微小的纪念。

    七点,陆陆续续有人下班,冲她挥手作别,“珍珍姐,你也早点回去!”这话李时珍大约听了二十遍有余,甚至林淼临走前还在她办公桌前磨蹭了半天,却被她赶了回家。

    七点半,办公室空无一人,显得尤其寂寥。李时珍从文件里拔起头,掏出电话联系岑溪,“瑜伽我去不了了,不然让顾诗厚做陪练吧……对,灵感无限,得赶紧把它们捉住变成白纸黑字……抱歉啦,明天我一定去……身体我会注意的,你放心好了……”

    她挂了电话,长嘘一口气,岑溪有时候表现地像个孩子,有时候又像个母亲,难免让人觉得精神分裂、难以招架。

    李时珍忽然明白了刘处长眼中熠熠生辉的原因,他大概是极其看重水上威尼斯建设者吧,从他的眼睛中,她看到了对劳动的尊重、对创造者的尊敬。李时珍打算采访五到十名建筑工人,把视角锁定在建造者身上,最后提炼出水上威尼斯的精神,即:筑梦。

    她将最后一个字敲进电脑后,久久盯着屏幕,一种久违的满足感包裹着她,她大口大口地吮吸着,仿佛自己是尚在腹中的胎儿,而满足感便是她赖以生存的羊水。而在这之前,她已经许久没有对满足感如饥似渴了。

    李时珍收拾好东西下楼,等电梯的时候看到对面大厦上的灯光,第一次投射出羡慕而非怜悯的目光,他们在为自己的事业和梦想而苦苦奋斗,这种昂扬向上的精神,她已经许久不曾拥有了吧。

    刚进电梯,她接到了陈可汗的电话。

    “你在哪儿?”

    “刚下班,还在办公大楼里。”

    “你说什么?……”

    信号不好,陈可汗听不清,这边李时珍也只能听到忙音。电梯抵达一楼后,她看了看手机屏幕,他竟然没有挂电话!

    “我问你在哪儿?”

    “我说,我刚下班,还在办公大楼里。”

    “你想去趟洗手间吗?”陈可汗忽然无厘头地说道。

    “呃?为什么?”

    “你先去趟洗手间,我五分钟内到你大楼前。”陈可汗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带着不置可否的语气。

    李时珍没去洗手间,却缩着手在办公大楼前的柱子旁翘首以待。果然,两三分钟后,陈可汗连人带车一起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冲她招招手,她驾轻就熟地开了车门,跳上去。

    “你在附近做什么?”李时珍由于小跑片刻而娇喘吁吁。

    “吃饭了吗?”陈可汗不答反问。

    李时珍摇摇头,接着小心翼翼地说,“没有,不过我不饿。”

    “你的意思是……你想直接回家?”

    真聪明!李时珍殷勤地点了点头,满脸感谢。

    “那是谁说想要见我一面的。”陈可汗丧气地嘟囔着。

    “什么?”

    “你是李时珍吧?李时珍的李时珍吧?”陈可汗问道。

    李时珍茫然地点点头,心下却有些惴惴不安,一边翻手机一边说,“难道我梦游给你打电话了?”

    陈可汗看了她一眼,略带着失望。

    “我当真说过?”她反问道。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他似乎已经失望到绝望,于是干脆放弃。

    李时珍报上了家庭住址,漫长的归家路开启了她漫长的今日回顾——问题是,她完全不记得要见陈可汗啊!

    到了小区外,李时珍向陈可汗道了谢正欲下车,突然被他叫住,手上登时多了一沓厚厚的a4纸,伴随着陈可汗的声音:“这是所有水上威尼斯的‘人’的资料,肯定能派上用场。”

    李时珍一时愣住,盯着手上厚厚的纸,好大一会儿才感谢道:“你真是千里送黄金啊,谢谢你,可汗!”她本欲叫他“陈先生”,又怕这多礼却疏远的称呼惹恼了他,故用“可汗”。

    她转身便走,尚未进入小区又被他叫住,“李时珍!”

    她回头,“嗯?”

    “你说这世界上有几个毕业于c大又学广告策划的李时珍?”

    “大概只有我一个吧。”李时珍笑笑,想到自己可能是独一无二的,她高兴地嘴角都咧到了耳根上。

    “赶紧回去吧。”陈可汗说着上了车,在李时珍定定的目光投射时绝尘而去。

    约见旧识

    向林淼详细说明广告策划方案的时候,李时珍看到林淼的眼睛逐渐亮起来,连她都觉得视角新颖又人性化,完全把国内注重宣扬经济实力的策划方法远远地抛在身后。以人为本,不是说出来的,而是靠做的。

    “宣传片分为两部分,两部分穿插着进行,一部分是对建筑者的采访,另一部分是水上威尼斯实景的呈现,我想做出对比和反差的感觉。”李时珍进一步解释道,讲起案子,她便滔滔不绝,“采访部分由我来做,你负责实景的呈现和采访的后期处理,好吧?”

    “可是,我觉得这工作量太大,我恐怕难以胜任。”林淼道。

    李时珍摇了摇食指,“嘘……我已经给你找到了新搭档。”她说罢即动手拨了一串号码,说了几句话后,不大会儿,一个毛手毛脚的女孩出现在她办公桌前,她梳着两条又黑又粗的麻花辫,笑容闪耀,林淼认出了她——她是刚来的前台接待王京,她只是个前台啊,林淼怀疑地望向李时珍,心想,她怎么会将这样的一个人收入麾下?

    “这是你的新搭档,王京。”李时珍笑对林淼说道,“她是个视频制作的高手,你设计,她实现,相辅相成。”

    林淼脸上讪讪,略显阴郁。反观王京,她早已兴奋地如在云里雾里。尽管她应聘的是广告策划的职位,然而被微型摩登录取后,整整一个月了,她也只是在做着端茶倒水接电话这等琐事,完全抹杀掉了她对大型企业的期待。然而,就在这时,李时珍向她抛出了橄榄枝,而她对于李时珍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宝呢。

    “这里每个人都有个英文名字,”李时珍带王京在策划部里四处走动,带她随意看看,“你叫王京,两个字连在一起是个‘琼’字,不然你就叫joe好了。”

    王京乖巧地点点头,算是欣然接受了这个新名字,不过她凝了凝眉,问:“珍珍姐,你为什么没有英文名?”

    “我叫jane,不过没有人这么叫我,大家都叫我珍珍。”尽管现如今李时珍已经能够轻描淡写地将这段历史呈现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然而,她仍是对过去一年发生过的事情记忆犹新:她一没在大公司实习的背景,二没有作品在国内拿过大奖,作为广告策划界的绝对新人,谁都难以理解,李时珍是如何进入公司的。她初到公司的时候,给自己取名叫做“jane”,当时她的上司御姐苏冲挑眉笑着说,你还是叫“珍珍”吧,“jane”这样的名字不适合你。李时珍明白她的明嘲暗讽,却只能默默忍受,以至于一直到今天,她在这个张口闭口英文的公司里,还戴着一个土里土气的名字:珍珍。

    “在做什么?”

    这次是李时珍主动给他打电话,真是罕见。陈可汗背倚着窗台,一边眺望着远方,一边沉思。就在这时,脚边的手机响了,屏幕显示是她。

    “在家里养病,孤孤单单,能做什么。”

    “昨天我明明看到你能开车了,脚可不就是痊愈了?”

    “右脚踩油门和刹车,关左脚什么事。”那声音里透着冷淡。

    李时珍正欲解释,又听见他说,“李时珍,你对待朋友未免太乏诚意了些。”

    朋友?李时珍咀嚼字眼,原来在他心里已然将她当做了朋友?她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凉意,慌忙捧出炭炉,道:“对不起,我是粗心了些,你接受一个朋友的真心道歉吗?”

    “不接受。”陈可汗赌气似地说,他停了停,电话里静谧了片刻,李时珍听见他问道:“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还是那个案子,我重新设计了宣传方案……你能联系上几个建筑工人吗?我想做个访谈。”

    “重新设计了方案吗?”

    “是,多亏了你的提示。”

    “什么提示?”陈可汗明知故问,李时珍将此行为解释为邀功。

    “从人的角度出发啊。”李时珍理所当然道。

    “只有这个?”陈可汗今日有些奇怪。

    李时珍尽管狐疑,却万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你给我的提示好像也只有这个吧?”

    “说的也是。”他欲言又止。

    最后,他给了她一个包工头的联系电话,她很是感激,“这个案子结束后,我一定请你吃顿大餐。”她说。

    “一言为定。”

    马失前蹄,马儿尽管屡屡莽撞,四处奔波,却有个说干就干的性格。若是用管理学术语来讲,马儿是具有非凡的执行力。李时珍这匹小马驹便颇具执行力,她迅速联系上包工头,得到了二十几个工人家中的电话。接着,她跟其中两名接上了头,约定明日上午去对方家中采访——他们刚刚结束一个巨大的工程,得到了一些酬劳,终于可以暂时赋闲在家。

    忙里偷闲,她的关注对象也总是邮箱。昨日给菠菜水手发的邮件他是否已经看到?他愿意见她吗?李时珍总不像对陈可汗那般有把握,提起陈可汗,她竟感到一阵心安,他们相处的方式如同一对多年的老友,彼此信任,完全信赖对方。

    晚上下班前,李时珍最后看了眼邮箱,新邮件倒是不停,却没有一封来自菠菜水手。她不禁有些气馁,依依不舍地关掉电脑,拿起手提包,跟身边隔间里的同事道别。

    瑜伽过后,岑溪被顾诗厚接走了,她只好踽踽独行,回到空荡荡的家中,心中亦是空落落。她脱掉衣服,躺倒在床上。

    半睡半醒间,她听见手机叮地一声,她一骨碌爬起来——这个声音是邮件的专属铃声。滑开手机屏幕去看,果然是邮件,并且,果然来自菠菜水手。

    李时珍顿时惊醒,双手托着手机,打开了邮件。

    “李时珍小姐:

    见面,当然可以。我还在这个城市里,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明天下午一点如何?地点你来定,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发邮件通知我。

    明天见。晚安!

    菠菜水手”

    李时珍高兴地跳了起来,她的双脚有力地蹬着单薄的木床,身子在半空中荡漾,笑声溢满了这个30平米的小屋,她立刻掏出手机给岑溪打电话,才不管现在是几点几分。

    岑溪很快接了电话,“什么事?”她问。

    “菠菜水手要跟我见面!”

    “真的假的?”

    “白纸黑字,怎会有假?就在明天下午,他还让我定见面地点呢!”

    “恭喜你,珍珍,”岑溪真心兴奋了一会儿,然而,她接着道:“我得睡会儿觉,明天早晨咱们电话讨论。”

    电话异常突兀地被挂断,李时珍尚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好比吐着泡泡的金鱼,忽然被掐断了水源一般。她听着耳边传来的忙音,再去看菠菜水手的邮件,竟然愈发失落。

    与他的第一次采访

    李时珍看着镜中的自己,连续试了好几套衣服均不满意,她最终气馁,随便套上一件桃色毛衣和蓝色牛仔裤出门上班。直到此刻,抓着地铁里拉环的此刻,她犹觉得是在梦中,而这趟地铁,却是实实在在要将她载向菠菜水手。她一早起来回了邮件,与菠菜水手约定在c大北门的茶餐厅见面,以一把菠菜为暗号——那把菠菜,如今正在李时珍那口蛇皮包中。

    上午如常上班,李时珍跟几个建筑工人约好了采访,公司里只出设备不出人,而今天林淼又恰好生病请假,她刚到办公室,对着林淼的请假邮件和一台看起来十分智能的摄像机束手无策。

    李时珍想去找徐超人借一名摄像师,她刚迈开步,忽然感到一束光从背后杀过来,她转头一看,并没有谁在注视着她,然而,她还是乖乖地坐回座位,尽管无人注视,她却一眼看见了坐在玻璃房子里的御姐苏冲。越级总归不好,是犯了职场大忌。

    无奈,只好给陈可汗去电话,对方大概尚未起床,呼叫了很久也没有接听,李时珍固执地打了第二遍,对方倒是迅速接起,“早上好啊。”

    “早上好!”李时珍明亮一笑,纵然对方看不见,那份阳光明亮却是可以感受到的,“腿痊愈了?还是在家中休养呢?”

    “已经痊愈了,”陈可汗转了个弯,“不过,也还在家中休养。”

    “你的朋友遇到了麻烦,你肯不肯帮忙?”

    陈可汗恍若不知,问道:“谁遇到了麻烦?”

    李时珍咽了口唾液,硬着头皮说道:“是我……我今天要去采访建筑工人,只有我一个人,但是我不会用机器……”

    “我记得谈客户需求的时候你用过摄像机的吧?”

    “单单录像,傻瓜都会,我是想做一段采访。”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帮你?”陈可汗方明白此电话来意。

    “嗯,”李时珍连连点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好吧,帮帮你也无妨。”

    李时珍挂完电话,火速收拾完东西,坐等陈可汗,他半小时内过来接她。李时珍高兴之余还在心里偷偷算了笔账,陈可汗过来的话,不仅劳务费省了,连交通费都直接消失了。那……给不给陈可汗报酬?这事她倒从来没想过。

    陈可汗出现在李时珍办公室的时候,不仅徐超人惊了一瞬,整个策划部已然炸开了锅。策划部里美女如林,却从未见谁的家属出现过,而陈可汗,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走了进来,走到李时珍的办公桌前,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唤道:“珍珍。”

    “可汗?”李时珍轻叫一声,如此亲昵的称呼竟脱口而出,“你怎么进来了?”若她没记错的话,微型摩登大楼的安保足够严格。

    陈可汗隔空望了一眼徐超人的方向,李时珍登时明白了。

    “嘴巴都能塞个拳头进去了。”陈可汗转过头埋汰她道,“东西呢?”

    李时珍指了指脚边那台瘦弱的机器,陈可汗二话不说拎起来就走,她飞快关上电脑,冲到御姐苏冲办公室打了声招呼,这才疾步跟上。

    陈可汗正在等电梯,他这天穿了一件湛蓝色的羊绒衫,柔柔的湛蓝色包裹着他原本白皙的皮肤,十分和谐;腿上是一条修身的墨绿色西裤,裤子剪裁得当,于是将他的两条腿修饰得更有线条感;脚上竟然是亮棕色的皮鞋……李时珍喘着粗气与他并肩而立,口中嘟囔,“不是说脚崴了吗?竟然还穿皮鞋。”

    陈可汗似没听清,隔了半秒,他才道:“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多管闲事?”

    李时珍闷哼一声,恰好电梯到,她钻了进去,他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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