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妹妹吗?”他刚上车她便问道。
“不是。”陈可汗果断地发动车子,不再解释。李时珍什么都没再问,也许是因为她见到了他疼爱小女孩的慈祥的一面,她忽然觉得神经没那么紧张了,也许可以相信他并非坏人。
夏利车停下的时候,李时珍发觉这是方才来过的幽静的院子。她下了车,忽然手边多了一个手提袋,又听见陈可汗说:“找个地方换上,”随后她看到他的眼睛,充满了鄙视的眼神,“多亏了你,换个衣服还得去洗手间。”
“衣服?”
“换好出来。”说罢那个中等身材的背影就消失了,李时珍好不容易摸索到洗手间,打开手提袋,她不禁失望了,本以为是华丽晚礼服——电视剧戕害了普通少女的想象力啊。她很快换好衣服,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她瞄了自己一眼,可没有自我欣赏的冲动。镜中的那个人,扎黄丨色毛衣,湛蓝色紧身牛仔裤——还险些穿不上,小学生模样,李时珍实在提不起自我陶醉的兴致。
“换好了?”
没想到陈可汗正在洗手间门口等着,他上下打量了她半晌,勉强忍住笑,斟酌着语句,说:“看起来……真年轻。”他说罢抬脚便走,李时珍小碎步跟着他钻入一扇木门中。
刚进门,李时珍就在心里大呼一声:不好!脸上却不动声色,她看见陈可汗正笑盈盈地冲她招手,她向屋里的人笑了笑,服服帖帖地在陈可汗身旁坐下。
“徐总监可真有雅兴,选了个这么雅致的地方。”陈可汗揶揄道,尽管李时珍把头埋在了胸前,但她还是能从陈可汗刻薄的声音中想象出他那尖酸刻薄的表情。
“得了啊,别埋汰我。”徐超人不在乎地闷哼一声。
“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吧。”
余音尚袅袅,李时珍的头就被陈可汗抬了起来,迫使她不得不面对正对面坐着的那一男一女。她听见陈可汗那个小崽子说:“超人,她叫李时珍,我们宣传案子的负责人,据说是你的手下,有印象吗?”
徐超人略带深意地望了望陈可汗,最后才眼睛带笑地仔仔细细打量了下李时珍,笑道:“看着面熟。”
李时珍觉得他的眼神像一把手术刀一样,任何秘密在他眼睛底下都将原形毕露。她微微一笑,对徐超人说道:“我是苏冲姐那一组的,我们曾经一起乘过电梯,聊过两句的。”
“噢!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看起来很心不在焉的女孩!”徐超人仿佛见到故友,兴奋地直拍大腿。
“心不在焉?”陈可汗尖叫起来,随后爆笑起来,“不就是说你天然呆嘛,哈哈!”
李时珍一脸窘迫,忽然听见一个柔美的女声慢悠悠地说:“笑声太大也太没风度了。”李时珍循声而去,终于注意到了徐超人身边的女人,那女人看着面熟,却从没见过,李时珍充满谢意地望了她一眼,可惜她并没有回应。
“我不稀罕风度。”陈可汗依旧肆无忌惮地继续笑。
李时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丝毫不忌惮,她只好使出杀手锏,面上是笑的,手却在桌子下慢慢向陈可汗潜行去,只听“啊”一声大叫,陈可汗的右手上已经留下了长长的一条指甲痕。
“怎么了?!”徐超人慌忙问道。
“没事,”陈可汗面不改色地说,“被桌子棱儿戳到了,不,被蜈蚣咬了,毒蜈蚣。”他边说边向李时珍望去,目光灼灼,她只好低下头。这时,侍者敲门上菜,陈可汗趁机也在李时珍手背上捏了一下,她正欲叫起来,只听见陈可汗忽然叫道:“啊!又被咬了一下!”
“贼喊捉贼。”李时珍从牙缝里逼出这么几个字,音量却小得连自己也没听见。她低头窥了眼手背上的两道红印子,真想把他千刀万剐。
从吃饭中的闲聊里,李时珍得到了一些讯息,陈可汗和徐超人是小学同学,徐超人身旁的女人是他的女友,叫李宝书,是陈可汗的邻居,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他们的爸妈像商量好了似的,纷纷给孩子取个足以让孩子尴尬的名字:可汗,超人,宝书。
怪不得个个都这么地伶牙俐齿。李时珍在心里感慨,他们青梅竹马的聚会,陈可汗拉上她干嘛?想到这,她的后背不得不冒起了冷汗。
“苏冲组那么激进,我怎么不常见你?”徐超人这话是对李时珍说的,她正在吃油淋生菜,急急地咽下后,才不好意思地挠挠脖子,说:“我还没有接过案子,陈先生的案子是第一个。”她特意用了“陈先生”一词以昭示她跟陈可汗之间清白的关系。
徐超人望着她笑了笑,道:“怪不得呢,不过往后我们就熟了,以后如果有不懂的可以直接去找我。”
李时珍点点头,心里却在念叨,越级去找你,我是飞蛾扑火嘛?
席间,陈可汗离席去了一趟洗手间,李时珍算准了时间也离席,在洗手间门口逮他个正着。她像个训练有素的特警,陈可汗罪犯刚从洗手间探出头便被她绳之以法,“为什么带我过来?”特警审讯罪犯。
陈可汗吓得跳了起来,惊魂甫定,叫道:“李时珍,别仗着自个儿是医生啊,我有病的!”
李时珍翻翻白眼,叉着腰就等他回答。
“好吧,”陈可汗终于松口,“报复。”
“什么?”
“是谁说请我吃饭结果会朋友去了?”
李时珍恍然大悟,“所以你就如法炮制?”
陈可汗点点头,说道:“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居心不良。”李时珍一阵羞愧。
陈可汗冷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回到宴席,气氛中似乎有什么在悄悄发酵着,李时珍也察觉不出是什么变了,总之,有什么变了。
散席后,徐超人和李宝书作为东道主将他俩送到车上,看着那辆夏利车走远才掉头回去。李时珍在夏利车上如坐针毡,她清晰地记得临别时徐超人对她说的话:以后见的日子多了,多多保重!
再见了,林蓬
再在公司里见到徐超人,李时珍比从前留意了许多,自然,这也跟徐超人对她的态度有关,他每回走到李时珍办公桌前时,只要她在,他总要打上一句招呼,这倒的确让她受宠若惊。公司的其他人见状,更加觉得李时珍炙手可热,皆悄无声息地向她示好。不过也有不少人在观望,更有个别的人仿佛在看闹剧一般,当然是巴望着李时珍手里的案子搞砸,把因“潜规则”获益的李时珍打回原形。
午餐后,李时珍和林淼在一起喝咖啡,现如今也只有林淼跟她这么亲近,其实,原本她在这幢大楼里也没什么亲近的人,数来数去,也就只有她的搭档林淼。
“照这个样子下去,你肯定能接到更多的案子。”林淼分析道。
“但愿吧,前提是我们要把第一个案子做好,做到让人难以诟病。”
林淼赞同地看了她一眼,接着露出一副八卦的脸,问:“你跟徐总监……”
“少说话,多做事。”李时珍含蓄地笑了笑。
“珍珍姐真幸运,有贵人相助。”林淼酸溜溜地说。
贵人?李时珍想了想,若说这贵人,是指陈可汗吗?说来他的的确确在她的事业上贡献颇多,甚至在揭发林蓬丑陋嘴脸的时候,他也间接帮助了她。这……算是贵人吗?
修改策划的时候,李时珍忽然接到了林蓬的电话,他约她下班后见面,地点在他们从前常常光临的奶茶店,原因自然是为了还钱。
一整个下午,李时珍都在晃神,她希望时间快些过去,她能早些与林蓬恩断义绝,彻底毫无瓜葛。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李时珍飞快地收拾东西闪人,却在电梯口撞见了徐超人,两人相视而笑,电梯到了,徐超人趔了下身子,绅士地让她先进。不过,她宁愿走安全梯。
电梯开始加速。
“工作还顺利吧?”徐超人问她道。
“挺顺利的,初稿快完了。”李时珍谨慎作答。
“陈可汗可不是个得过且过的人,他可是很挑剔的。”徐超人话中有话,“话说回来,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该来的终于来了,李时珍想,她抿嘴一笑,道:“我说你也不信,他真的只是我的客户。”
徐超人看了她半晌,只不吭声。
李时珍扑哧一声笑了,道:“看吧,就知道你不相信。”
“也许我该相信你,”徐超人忽然也跟着笑了,一副释怀的模样,“你家住哪儿?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谢谢,还是算了,”李时珍忙谢绝,“我下班要去练瑜伽。”
“那行,早点回去吧。”电梯门适时地开了,徐超人趔趔了身子,李时珍走出电梯后,嗡地一声,门关上了。
“这是三千五百块钱,五百块钱你拿去当利息吧。”
“谢谢。”李时珍接过银行卡随手往手提包里一扔,她怜惜地看了一眼还剩下大半杯的奶茶,正欲站起身走人。
“你不是想听我解释吗?”林蓬忽然叫住她。
“现在已经不想听了。”李时珍说着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为什么不想听了?为什么?”林蓬显得很是气愤,他压低声音说道。
“你的解释对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李时珍回头看了他一眼,灿然一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不行,你一定要听我解释!你必须得听!”林蓬气急败坏地抓住她的袖口,将她往座位上拉,李时珍轻松一挣,摆脱了他的控制,她抚平自己袖口上的褶子,复在座位上坐下,叉着腰问他:“好吧,那你说吧。”
“我早就忍受不了你了,你不够女人味,你太独立,从咱俩恋爱的时候起,你就把我当局外人,不跟我同居,也不经常去公司里找我,叫你去看电影你也总是推三阻四,更别提喊你跟我朋友一起玩了;你知不知道你很无聊啊,李时珍,你就跟古人一模一样,无趣迂腐!我觉得没有人能像我这样忍受你长达两年……”
“你早就忍受不了我了?”李时珍笑着问林蓬道。
“是。”林蓬被她的状态吓地傻了,只得木讷地应道。
“我何尝不是呢。”她突然笑嘻嘻地说道,“我巴不得有个人能收留你呢,我好把你送过去;林蓬,我肯放弃你,不是因为你不爱我了,而是因为,我不要你了。”
“李时珍!”林蓬一双眼睛差不多能喷火了,他的脸早涨成了猪肝色。
“祝你们幸福美满,顺便帮我感谢一下她。”李时珍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走出店门,刚走到林蓬看不见的地方,她立即蹦跶起来,一双橡皮跟在地板上像两只发泄锤,又像两只交错的啄木鸟的嘴,总之欢快无比。
怀念菠菜水手
李时珍到瑜伽房盘腿坐下多时,岑溪才粗鲁地破门而入,大声叫着:“抱歉!堵车!”她风风火火地先去换运动服,再猛地深呼气调整呼吸,打坐。
李时珍瞥了她一眼,略显不满,“恋爱中的女人啊,真让人无话可说。”
岑溪瞪她,道:“你这是嫉妒啊还是嫉妒。”
“活生生的嫉妒。”李时珍咯咯一笑。
这节瑜伽课的重点是胸部锻炼,当然不是为了丰胸,不过也有丰胸的副作用。瑜伽改善女性胸部四周的血液循环,对丨乳丨腺癌有预防作用。恋爱中的岑溪一改往日时不时抱怨的运动作风,态度认真,每个动作都尽量规范,李时珍一边嘲笑她一边想,她何时能遇到一个愿意为他改变的男人?
一身汗味地坐在咖啡厅里。李时珍这会儿有点饿,点了一碟马卡隆和蜂蜜水,听岑溪不厌其烦地讲着她跟顾诗厚相处的点点滴滴,她那个兴奋劲儿,李时珍不忍心打断。
“对了,你跟那个叫什么?大力水手……还在联系吗?”岑溪忽然停下来问她道。
“大力水手?”李时珍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笑着拍了她一下,“你是说菠菜水手吧?”
岑溪点点头,“就是你那个偶像,你还为他纹身过。”
“早就不联系了,大学毕业后,我也有了男朋友,就没再联系了。”
“菠菜水手是男的?”
“他肯定喜欢吃菠菜,又喜欢出海,所以应该是个男的吧,我也是瞎猜的。”李时珍不自然地捋捋头发,苍白地笑了笑。
“可惜了。”岑溪忽然感慨道。
“可惜什么?”
“你不是恢复单身的吗?”
李时珍撇嘴苦笑了一声,说:“说的好像我脱离苦海了一样。”
“我记得大学的时候……我们还是敌人的时候,除了林蓬,你关注的对象也就只剩下那个声名远播的菠菜水手了吧?”
李时珍埋头想了想,仿佛大学四年是很遥远的记忆一般,她眯着眼睛想了很久,才点点头,“是吧,我好像就只关注林蓬和一个虚无缥缈的菠菜水手吧,现在想起来,那四年还真是一片空白啊。”
“当然不是。”岑溪撅着嘴,一副十分不满的模样。
李时珍皱了皱眉。
“某人跟我斗得欢着呢。”
李时珍盯着岑溪看了好大一会儿,仿佛在端详着一个赤裸的少女,最后,她扑哧一笑,道:“对哦,我的死对头。”她抿了两口蜂蜜水,忽然问岑溪,“为什么忽然问起菠菜水手?”
“老了呗,”岑溪夸张地笑了,“下午在收拾东西,忽然看见大学四年留下的日记和照片,你知道吗?我整整四本日记上几乎每页上都有你的名字,我真是要气死了……”
“你并不吃亏哦,”李时珍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脸,“我的日记里你也出现过无数次呢,不过,我没写什么好词……”
“我的日记里曾经出现过数十次菠菜水手的名字,想了好久终于想起来他是你的暗恋对象,好奇心驱使我问一问。”
“可惜了。”李时珍继续道:“可惜了,我只远远地见过他一面,以至于连他是男是女我都不能确定。我本想在毕业前要到他的签名的,可惜他那次讲座之后再也没有去过学校。”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跟他联系上的?”
“他在讲座后留了邮箱的。”
“你就直接给他写邮件了?”
李时珍点点头,稍显害羞道:“他果真回了呢。”
“omg!”岑溪拍了拍脑门,欲撞墙的表情。
“然后,我们就用邮件联系了两年左右。”李时珍耸耸肩,颇有自豪的架势,事实上,她的确为自己感到骄傲,能跟自己仰慕的人直接沟通,是世上多少人想要做却做不来的事。她觉得自己是其中的幸运者。
“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恐怕现在是更加厉害的广告策划了吧。”她自言自语道。
“真怀念那时候,”岑溪的话里不无遗憾,“真怀念有榜样的自己。”
洗澡的时候,李时珍看到自己肩膀上的纹身:sailor,水手。差不多六七年前正值对菠菜水手热血崇拜的时候纹在身上的,现在看去,自然淡了许多,好像另外一个单词:saint。毕业后,有好几次,她穿露肩的连衣裙时,总会有人问她这个纹身是什么意思,她一律淡淡地回答,圣徒。闻者便用着一种宗教崇拜的眼光看着她,却不再问了。唯独林蓬问她的时候,她答得诚实,说:这是我的偶像的英文名字,他叫水手,是个广告策划界的精英……听到这里,林蓬脸上就挂不住了,愤然离去,自此再也没有提过这个纹身,但也没强迫李时珍把纹身洗掉。
洗完澡后,李时珍一边吹头发一边打开邮箱,这是她每晚的习惯。她吹干头发后,冲了一杯蜂蜜水,她忽然回翻从前的邮件。
与菠菜水手的邮件,整整持续了两年半,平均每个星期一封,一百多封邮件。信手点开一封,她看到自己写道:
“亲爱的菠菜水手:
谢谢你的耐心解答,你推荐我看的案例我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也有了一些心得体会。不是说读唐诗百遍,不会作也会偷么?我想练练手,你能当我的裁判吗?给我出道题吧。
敬候佳音!
祝好
李时珍”
她再翻开一封邮件,又翻开一封,又一封,再一封。
她忽然发现自己脸上凉丝丝的,用手一摸,湿湿的,那是泪。
她想起了过去拼搏、有梦想的自己。
很多时候,我们怀念的,并非过去,而是过去的自己。
大学毕业后,由于她毕业前的巨大成功——成功俘获林蓬,于是守住爱情、经营爱情大行其道,几乎占据了李时珍所有的体力和精力,尽管她当时也在工作,在一家小型私企里做广告策划,时不时也能接上一两个案子。渐渐地,她习惯了平庸,习惯了默默接受身边的人一个个升职,习惯了自己的策划案被排挤在角落里发霉烂掉。
并且,林蓬当时在这个巨大的城市的不同区间轮岗,为了能常常陪在他身边,她只好跟随他轮岗而频频跳槽,有好几次她刚刚叫上来所有同事的名字就得递交辞呈了。直到一年前,她的男友林蓬有了固定的岗位,她才终于可以安定下来。
马吗?它想要奔跑的时候很多吗?非也,若不是有人在马背上不时鞭挞,或许它更愿意埋头吃草、饮溪水吧。在大草原上驰骋,只有在大迁徙中才出现吧。
丢了自我,倒头来也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李时珍苦笑一声,关掉了电脑,她要做一个有菠菜水手的梦,那个梦里,一定也包含着斗志昂扬的自己、怀揣梦想的自己和努力拼搏的自己。
他病了?
翌日是呈递初稿的日子,明知道要见的是已经熟络了的陈可汗,李时珍还是紧张地一秒钟也不能安定下来。林淼在最后核查稿子的时候不小心碰了她的手腕一下,叫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珍珍姐?”
李时珍尴尬地笑了笑,甩甩手说:“紧张,我刚复出。”
大概林淼并没听懂她“复出”的意思,却也没问,只是仔仔细细地核查着数据。李时珍看着她仿佛瞧到了三年前的自己,莽撞、八卦、热情、有拼劲,她发现自己渐渐倚重林淼——她的设计稿青涩,但创意十足。
在留下区街道办事处会客厅坐下,李时珍对面坐的人却是一个稍微有些谢顶的中年人和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中年人自我介绍说他是街道办事处的刘处长,那小伙子则是往后与微型摩登沟通的新负责人范密斯。
“按照您需求书的要求,我们设计了五组不同表现形式的宣传方案,这是宣传海报,宣传片待会儿会一一演示,至于您要求的与城市融为一体的宣传,我们提出了三种方案,一种是与市民卡绑定,提高水上威尼斯在市民中的知名度;二是绘制包含整个城区和水上威尼斯的手绘图,给游客一个初步好奇感;三是结合不同消费人群细分推出经典路线。”
刘处长一边认真听一边点头,“宣传片播放一下吧。”
五组宣传片播放完后,刘处长显得很满意,不住地点头,“我看着这五组都不错,我更青睐第三组,从水上威尼斯的建造角度宣传的那组,我们水上威尼斯有一条特别的水路就叫‘撑起的梦想’,那条路两边的木桩上刻着每个参与建造者的名字,是他们撑起了留下区人民想要拥有一个水上威尼斯的梦想。”
李时珍与林淼对望后,互相眨了眨眼睛。刘处长毕竟是处长,他点到为止,之后就接着去忙了。方才大气不敢出的李时珍这才有所放松,才敢端起一早泡好的铁观音茶,可惜已经凉了。
“李小姐,林小姐,能把宣传片和宣传海报留下一套吗?”范密斯说道。
“当然,都在这里面。”林淼非常及时地掏出一支u盘,道:“这里面是宣传片,”又指了指桌上的海报说:“这些都是拿来给您的。”
李时珍跟着笑了笑,道:“不知范先生对宣传片和宣传海报有什么建议和意见吗?您觉得哪组比较好一点?”
“方案最后还是由处长定的。”范密斯说,“我也不太懂的,实话说,处长叫我来负责此事,我也就是个监工,要不是陈可汗出了事,这事还是他负责呢。”
“他出事了?”李时珍轻声叫道。
“唉,腿摔断了。”范密斯说。
“怎么回事?”李时珍追问。
“具体我也不清楚,”范密斯听她总在问陈可汗,也有点坐不住了,于是便说:“一会儿我请示了处长后再给你们发一封意见书到你们邮箱里,那行,感谢你们专程跑来一趟!”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李时珍和林淼分别跟范密斯握手告别。出了留下区街道办事处大门,李时珍忽然不走了,她把手提电脑塞到林淼手中,道:“你先回公司,我还有点事。”她说罢,顺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边给陈可汗打电话。
“去哪儿?”司机问。
“靠边停一下,电话没打通,我也不知道去哪儿。”
打到第三通,对方终于接起,嘶哑的嗓音,似醒非醒的嗓音,他清了两下嗓子,“什么事,李时珍小姐?”
“听说你的腿……”
“从楼梯上摔下来了。”陈可汗吸吸鼻子,尽管他的话显示出他毫不在乎,但是李时珍愣是听出了可怜兮兮。
“你在哪儿?哪个医院?”
“怎么?你要来看我?”
“不然呢。”
“我跟你什么关系啊,竟然要来探望我。”能听出他精神一振。
“算了,能调侃就说明你病得轻,探望的事,当我没说。”李时珍气愤地挂了电话,心想,这人一张嘴真讨人嫌。
“小姐,我们到底去哪儿?”一旁的司机怒了。
“微型摩登大楼。”李时珍看了司机一眼,毫无表情地说,那双秀目里似要喷火一般,惊得司机一踩油门,出租车像眼镜蛇一样窜了出去。
李时珍一回到办公室,林淼就凑了过来,有意无意地说:“珍珍姐,你事情办得真快啊;对了,对方发来修改意见了吗?”
李时珍打开邮箱,竟然有一封邮件来自范密斯,她惊讶于他的速度,毕竟刚刚过去半小时而已。
这是一封很简短的邮件,只有两行字:
“意见如下:
请更加仔细地阅读水上威尼斯的资料后,深化宣传片的主题;色彩不够正式,过于花哨。
更进一步的意见书过两日发过来,谢谢!”
李时珍把邮件给林淼看,她反复看了几遍,耸耸肩,道:“我来负责色彩,珍珍姐,深化主题就靠你了。”
“合作愉快!”李时珍满腹斗志。
午餐后,李时珍接到岑溪的电话,自从岑溪恋爱后,她一看到岑溪来电就心里发憷,总有预感岑溪会打电话来,说:“对不起,珍珍,从现在起,顾诗厚对我来说是比你更重要的人了。”她稍稍安定,接下了电话。
“晚上我不能去练瑜伽了,跟顾诗厚有约。”
李时珍撅着嘴,道:“那我不去了,双人瑜伽缺了你有什么意思。”
“对不起啦。”
“对不起有什么用,不还是跟顾诗厚鬼混去了,重色轻友的家伙。”
“非也非也,”岑溪在电话里笑咯咯,“对我来说,你也是‘色’哦。”
“你嘴巴掉糖罐里了。”李时珍没辙了,只好亲昵地责备道。
刚挂了电话,尚未从感伤的情绪里拔出来,电话再次响起,却是陈可汗,她忽然笑了,接通电话便道:“怎么,反悔了?”
“后悔地不得了。”陈可汗油嘴滑舌。
“告诉我地址吧。”
“过来的时候顺便帮我买箱泡面,花什么的就不劳你破费了。”陈可汗厚颜无耻。
“你是不是没听说过‘叫外卖’啊,吃什么泡面,俗不俗?”
“我是俗不可耐,”陈可汗伶牙俐齿,“麻辣味的,我住在紫荆花小区7号楼7楼b。”
“算你狠。”李时珍说着挂了电话,在与陈可汗斗嘴中占下风着实让她火大,甚至于常常喝的咖啡只喝了一半就撑了。然而,她还是决定下班后买箱麻辣味的泡面去探望他。紫荆花小区?难道是他家里?李时珍忽然想到这茬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正在这时,她听到amanda跟jane在讨论徐总监,她心生一计,接着两指一并,敲响了徐超人办公室的门。
“噢,珍珍啊。”徐超人说着放下手里的文件夹,抬头看着她。
说实话,李时珍心里泛起一层感激,从前她向御姐苏冲汇报工作时,她的视线一向停留在文件上,好像多看李时珍一秒就对不起她的工时似的。
徐超人见她不说话,笑了笑,十分可亲地问:“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李时珍摇摇头,“是私事。”
徐超人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大概明白了,却静候她亲口说出。
“陈可汗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断了腿,你知道吗?”
“什么?”徐超人脸上先是吃惊,而后砰的一下,笑之阀门打开,他爆笑起来,嘴里咕咕囔囔,李时珍听得也不真切,大致意思是,“从楼梯上摔下来……那小子……怎么没给脑子摔坏啊?别脑子真坏了吧?哈哈!”
“他脑子应该没坏,还知道吃泡面呢。”李时珍嘟囔道。
徐超人毫不顾忌地大笑着,好似他从没遇到这等好笑之事,李时珍尴尬地看着他,要知道他的办公室三面透明,托了那大笑的福,现在办公室里几乎所有人都停下手边的工作好奇地观望中。李时珍小心翼翼地望向御姐苏冲的方向,绝望地对上了那双吃人一样的眼睛。
“下班后有空吗?”她急中生智,想要用问话堵住徐超人的嘴。
她成功了,徐超人终于合上傻笑的大嘴,问道:“要一起去看他吗?”
李时珍点点头。
“花订了吗?”见她一脸不解,徐超人解释道:“看病号专用花,订了吗?”
“他说要一箱泡面,不要花。”
“随他便。”徐超人最后一次打量了她一眼,道:“那下班后电梯口见。”
探望
李时珍看到停在她面前的那辆车时,忽然心生希望。那是一辆加长奔驰s300,徐超人摇下车窗,叫她:“愣什么呢,上来!”
李时珍顺从地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后,禁不住在想,微型摩登真是赢利多多,若是她有朝一日做到了总监的位子,恐怕身价也是数百万起跳吧。她一边做着白日梦,一边咯咯地笑起来。
“想什么呢?”徐超人一边转弯一边费解地瞄了她一眼。
“噢,在想陈可汗从楼梯上摔下来……”她撒谎道。
没想到徐超人竟然又一次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着方向盘,“那小子从小就牛气哄哄的,终于遭报应了!看我过去不好好嘲笑他!”
李时珍看着他那过度兴奋的样子,暗自担心,有些后悔跟他同搭一条船了,这时,她看到一个大型超市,对徐超人道:“停一下,得买箱方便面啊。”
徐超人向窗外看了一眼,道:“买什么方便面……让他饿着!”
李时珍吃惊地望着他,确定他没在开玩笑,她叫道:“我们这是去看病号吗?明显是为打击病号才去的吧!”
“bingo!真聪明!”徐超人自个儿兴奋也就算了,他竟然勾起手指在李时珍脑门上轻敲了一下,李时珍瞥他一眼——他恍若不知,她只好揉了揉脑袋,心想,进了狼窝了!
车子下了高架,上了一条看起来很幽静的路,总之,路上的车辆不多,甚至于路旁步道上的行人也罕有。李时珍看了看路牌,这都快出城了吧!然而,车子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能叫你珍珍吧?”徐超人忽然开口道。
“……当然可以。”李时珍简直已经被他们训练地服服帖帖了。
“我再问你一次……你跟陈可汗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客户,真的只是这样。”
“在这之前从没见过?”
“从没。”
“那你发个誓。”徐超人嬉皮赖脸地说。
李时珍无语地瞧了他一眼,那张俊秀的脸上正摆着一个变态的、诡异的、却认真的表情,李时珍真是没办法了。
“我发誓,我不认识他,如果我骗了你,就……”她在等他接话。
“就在办公室里学一个月的狗叫。”
“太狠了吧?”李时珍叫道。
徐超人并没有说话,只是瞧了她一眼,李时珍大呼一口气,道:“发誓就发誓,反正我不认识他——如果我骗了你,我就在办公室里学一个月的狗叫。”
徐超人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而李时珍却做了一个决定,她决定从此以后要尽可能地远离这位徐总监,纵然牺牲掉升职的机会,她也要离他远远的,跟这种人待久了,会疯的。
车子终于停下来,已经是在停车场了。李时珍本想趁着徐超人停车的时候到四周的便利店买一箱方便面的,但是显然徐超人早猜到了她的小心思,他下了车走到后车厢旁边,叫她:“来搬东西。”
李时珍走到车厢前,看见了一箱麻辣味的方便面和几个手提袋,她咧嘴一笑,戏谑地看着徐超人,眼睛在说: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手提袋里不时飘来饭香,经过她灵敏嗅觉的仔细分辨,她猜到,一个袋中装的是面包,另一个是灌汤包,再一个是甜酒酿,最后一个装的是鸡汤。
李时珍跟徐超人并肩站在电梯里时,她问他:“你是不是没去看过病人?”
徐超人瞪了瞪眼,一副当然去过的架势。
李时珍撇撇嘴,道:“看着不像啊。”
“这话怎么说?”徐超人一张口,寒气逼来。
李时珍一挑眉,却不说话,但眼角却流露出得意,仿佛在说:一切皆在我眼中。
“到底为什么?”徐超人不依不饶。
“伤筋动骨,哪有不送排骨汤的。”
徐超人这才恍然大悟。
陈可汗一瘸一拐地开了门,他一把抢过李时珍手里的手提袋,却不理会她另一只手中的方便面,叫道:“买了什么好吃的?我得看看合不合我的胃口!”
他猴急地打开其中一个手提袋,看见了两个肉松面包,一脸土色,吼道:“我都伤筋动骨了,还让我吃冷面包?!”
他抬头正要进一步批判李时珍,却在她身后看到了徐超人,忍不住叫道:“他怎么在这儿?!”他的尖叫声若见到了不良鬼魂。
“我叫他一起来的啊。”李时珍说着夺过陈可汗手中的手提袋推门而入,在门口换了拖鞋长驱直入,她听到身后徐超人说“兄弟,我来看你啦!”以及而后那一声哀嚎。
她将食物放在沙发前的桌子上,这才直起身环顾四周。八九十平米的屋子里,空落落的,客厅里堆砌着不少家具,却阻挡不住清冷。
那对耍宝兄弟在客厅沙发坐下时,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食物,李时珍又极其体贴地放好了筷子和汤匙。陈可汗满脸挫折,蔫蔫地跟徐超人隔得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