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很好看,不如我们把它们拆开来,合成一束吧。”
“很麻烦吧?”我对她的主意不太感兴趣。
“不麻烦的,赶快啦。”
她突然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像央求小朋友一同做游戏一般把我拖了过去。我们就在客厅里席地而坐,把两束花都小心地拆了开。她拆的玫瑰,我拆的百合。
我想到玫瑰的花茎是有刺的,想由我来拆玫瑰,但是被她推开了。她说我们应该各自拆各自的礼物,她还要顺便数一下玫瑰有多少朵。
百合是21朵,玫瑰我没有数,看起来比百合要少许多,楚灿说是18朵。拆开来再重新搭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我们的动作都很小心翼翼,害怕一不小心会碰掉花瓣,甚至是一片叶子。
最后扎了很大的一束,大到不太敢轻易捧起来。我把花束扶立在地板上,楚灿坐在我的旁边,喜滋滋地看着我笑。红白相间的花朵,就好像一大群美丽的新娘凑在一起,有的戴着婚纱,有的遮着盖头。
“笑什么呢?”我问她。
她抿着嘴继续笑着,摇了摇头。
“赶快再出一个主意吧,时间不早了,想一下我们要不要出去。”我说。
“今天不出去了,外面人好多。”她小声答道。
“好吧,那接下来做什么?”
“我想听你说话。”
“想听什么?”
“什么都可以。”
“情人节快乐……”
“不听这个,太俗气了。”
“情人节快乐!老婆……”
春节假期结束,正式开始上班。
楚灿从家里带过来许多腊肉和香肠,我们接连吃了好多天,烟熏火燎的味道令我久久难忘。我怀疑是她烹饪的方法不够正确,她说本来的味道就应该是这样的,这样有个好处,可以辅助戒烟。
我情人节那天斗胆喊了她一声“老婆”,之后就很少直接开口那样叫了。只在短信里偶尔那样称呼,她也只是偶尔会在短信里对应地称呼我。我们极少直接叫对方的名字,因为两个人的世界,除了我,就是她。
有了上海之行的经历,听了楚灿所喜欢的台词,我现在开始留意别人的全名。比如再提到武涛的老婆,我就会想起她的名字叫刘宛静。林进舟女朋友婷婷的名字叫冯佳婷。楚灿以前的室友小苏叫苏琼。小诚的全名叫付诚。
公司郑姐的名字叫郑鸣,由于有谐音的关系,导致我找她要资料的时候很容易发生误会,所以我还是习惯喊她郑姐。公司新调任来了一位总经理,名字叫宁锋,我们叫他老宁,当面也这样叫。
公司今年的发展计划是推动商品房代理业务,为此专门筹备成立了一个新的部门。新部门有专门的主管经理,但是工作内容与我有很多联系,因此,部门成立之初,我就跟随他们一起忙碌了很多天。
楚灿的工作一如既往,偶尔会有些需要外出办理的事务,也都是在主城区固定的那几个机构。我们潜伏式的工作状态顺利地保持着,渐渐开始当着别的同事的面也能说笑几句,或者结伴去吃饭,感觉不到异常。
2月下旬,公司的办公区域做了一次调整,我的部门被整体搬去了另一个大房间,和新部门分到了一起。新办公位置虽然还是一个角落,但是再不能很轻易就看到楚灿了,只能抽空找机会过去看她。
她也经常会找机会过来串门,我往往是在埋头做事。眼前会看到一双后跟细尖的高跟鞋从地毯上无声地走近,我就知道是她来了。抬头看她,或者是一个温馨的微笑,或者是一个冷峻的眼神,无论如何,我都感觉幸福无比。
武涛搬了家,新找的房子在太虚寺。
我和楚灿一同去看了看。不是小区房,是一栋商住两用的单体楼,底下3层都是商铺,房子在顶楼。两室一厅,武涛和小静只住了其中一间,另一间暂时空着,说等找到合适的人再考虑合租,否则就空着也好。
房间内部的条件还算不错。房门外有一道楼梯,尽头一扇木门,推开之后就可以直接走上楼顶。整个楼顶都被按户分隔成了独立的小块区域,中间象征性地垒着单层的红砖墙,暂时属于武涛的区域大约有20多平米。
房主把房子一直用来出租,因此对楼顶也没有做过整修,只是一片光秃秃的水泥地。旁边的人家多数都栽种着花花草草,还有那种很大的花盆,里面栽着灌木甚至小树。也有木头搭建的花架,旁边摆放着摇椅,小茶几和水杯。
据说到了夏天,顶楼的房间会很热,但是楼顶的空间应该不会太热,因为没有遮挡的高处总会有风吹来。边上是防护的矮墙,站到那里可以远眺太虚寺的天桥和转盘,也能看到解放碑方向的高楼大厦。
我建议武涛把楼顶利用一下,起码弄点花草来做摆设。他说他们最初看到这个地方,小静的第一反应是将来可以扯条长绳子来晾衣服,他的反应是摆一张桌子四把椅子,找人来斗地主或者打麻将。
他的说法引得我们一阵大笑,楚灿对此又来了兴趣。我们随后真的就把桌椅搬了上来,在楼顶喝茶聊天,坐了很久。
进入3月份,天气已经没有冬季的阴冷,但是春寒未尽,开始频繁地下雨。
工作更加忙碌了起来,接连几个接触的项目都是很大型的楼盘,对方的公司也颇有名气和实力,如果能够顺利合作,收益会相当丰厚,不仅仅是利润。
我主要负责协助代理部门的同事与合作方进行细节谈判和合同订制,有不少具体的问题需要自主决定,这使我感觉到了不小的压力。
感觉最轻松的环节就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些陌生人谈判。在一处高档酒店的咖啡厅,旁边的透明玻璃墙后就是蓝色的游泳池,听着对面戴金丝眼镜的温州商人唠唠叨叨地说话,直到他变得有些面红耳赤,无疑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或者去一处新开盘的项目,坐在露天花园的木沙发上听几位漂亮的售楼小姐接连不断地介绍项目情况,直到向她们表明身份说是同行,客客气气地让她们请主管经理出来,看着她们有点恼羞的表情,也很有趣。
或者去某家房地产公司老总的办公室,一座高层的顶楼。红木办公桌,大理石茶几,真皮沙发,接过秘书递来的水杯,装作极其认真的样子听老总说话,然后把合同文本交过去,听他说就以我的为范本,也很有趣。
连续拼了半个多月,几乎每天都在加班,甚至熬了通宵,最后终于签下了第一笔代理业务。老宁对我们的初战告捷表示非常满意,主动提出给我们放半天假休息一下。代理部门的经理决定集体出去玩,把我也叫了去。
解放碑的一家ktv,包间里的情况有一些混乱。
已经没有几个人在唱歌,都在喝酒和玩骰子游戏。桌上杯盘狼藉,我吃了一片啤酒味道的西瓜,又尝试找了一下不知道滚落到哪里的骰子。
我今天跟他们一起出来,事先告诉过楚灿,她没有说什么就同意了,也没有多嘱咐什么。我个人对这种场所稍有反感,讨厌音响无预兆发出的刺耳噪声,也讨厌小瓶百威啤酒的怪味道。
不知是瞌睡还是酒醉的原因,也可能因为最近确实疲乏,感觉神情开始有些恍惚。时间已是深夜,包间里的信号不好,我出去给楚灿打电话。走路好像有一点摇晃,有位同事过来想扶我,我推开说没有关系。
走廊上也能听到那些包间里传出来的杂乱声音,不很清晰,但是听来让人烦躁。大厅里的灯光昏暗,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正在一个圆台上动作夸张地扭动着身躯跳舞,周围站着几个面目模糊的看客。
我径直走出了外面,夜里又在下雨,轻微的寒冷。我深呼吸了几下,然后才拨通了电话。楚灿还没有睡觉,只是声音绵软。
“可能还得再过一会儿,我才能回去。”我说。
“我等你。”
“太晚了,你自己早些休息吧。”
“我不要,我要等你回来。”
“不用等了,我一会儿自己打车回去。”
她停顿了几秒,然后才说:“你不要再去其他地方了。”
“不会再去哪里的,我这边唱歌结束了马上就回家。”
“那我还是等你吧。”
“好吧,我不会让你等太久,你也可以边睡边等。”我试图哄她。
“我不睡,睡着了就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不叫等了……”她声音低低地说着,像是还跟着打了个哈欠。
“等我,我马上回来。”我说。
挂了电话,我返回去和同事们打了招呼,然后就动身回家。坐在车子里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半路上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下周来重庆。”
“好,我等你。”
将要按了发送,猛然一惊,看清了发送人:苏小芸。
☆、七十五、对面的空车
我收到了苏小芸的短信,还差一点回复了信息。
感觉整个人的状态都很反常,不仅仅是因为喝过了酒。说没有看清楚是谁发来的短信,只是自我欺骗的伎俩,习惯对文本逐字逐句推敲的人不存在那样的失误。唯一可以解释的理由是,心细如发的次数多了,也就变成了心乱如麻。
像是多年前记忆深刻的一场噩梦又有了新的续集,只不过这一次的梦境似乎并不怎么恐怖。主角还未登场,情节尚且悬疑,让我有所期待,但是又不得不告诫自己,我也是主角之一。
我最终还是没有回复苏小芸,因为实在想不出合理的内容。不能说等她,也不想过多询问,最好的方式就是沉默不语。我猜想她这次来,应该和考研的事情有关,以她的倔强,今年恐怕还是选择了重庆。
回到家时,楚灿还在等我。看着她疲倦的样子,我内心深感愧疚,感觉她等了我很久很久,绝对不止是这一个晚上。想对她说声对不起,但是始终犹豫着无法开口。头很痛,无药可解的痛。
3月29号,一个从早到晚的阴天。
下午开会,老宁召集了全公司中层以上主管经理研究新项目的开盘计划。会议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中途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给。叫了麦当劳的外卖,一群西装革履的男士在会议室里吃的满嘴油腻,继续边吃边讨论。
楚灿已经下班,我告诉她今天开会可能会到很晚。她说没有关系,让我尽管去忙,她晚上要去武涛家,小静约了她过去吃饭,另外好像还约了周立刚。我说那你们四个人正好可以打牌了,她说今天不想打牌,吃完饭就回家。
7点过的时候,收到了一条短信。
苏小芸发来的,“我到重庆了。”
我没有回,把手机反扣在了桌子上,继续听项目的策划方案。
8点的时候,她又发来了一条,“你在忙吗?”
我没有回,把手机装回了衣兜,开始给大家粗略介绍有关项目的几个合同。
我的这部分内容说完已经是快到9点,掏出手机一看,又有一条短信。
“我到朝天门了,天很黑。”
苏小芸真的来重庆了。我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但是马上感觉吸入的空气郁积成了一团,就如是睡梦中把双手压在了胸口。
分手之后,可能又将再见,甚至有了具体的地点和时间。我去或者不去,对于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场考验。
“还在开会。”我给她回道。
9点半,会议结束。先给楚灿打了个电话,问她现在在哪里。
“我在回家路上了。你呢?开完会了吗?”
“刚开完。不过,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加班。今天如果太晚,你就不要等我了。”我说。
“不会又要熬通宵吧?”她问。
“有可能,等忙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好吧,如果太晚,你就不要回来了,路上不安全。”她缓缓地说。
“没什么关系吧?”我笑着说。
“下雨了,路滑……”她说,“我在前台放了一把伞,在左边第一个抽屉。”
“知道了……”
没有加班,我去了朝天门。
雨势很小,我拿了伞也没有撑开。车子停在了朝天门广场的入口处,下车后一眼就看到了苏小芸。
她就站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在和一个牵着小孩的男人说话。扎着马尾,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牛仔裤,平底鞋。衬衫的袖子稍稍挽起,两手空空。
我走近了几步,然后站定。她也很快发现了我,神色平静地看了我一下,小声和那个男人说了句什么,随后才朝我走了过来。我感觉自己有点紧张,不敢多看她的脸。她没有看我,走来时一直在盯着地面。
“那个人是谁?”我先问道。
“不认识。”
“陌生人可以不用理睬。”
“如果你今天不过来,我可能就跟他走了。”她说完看了看我。
“不至于吧?”我笑了一下,转而问道:“等很久了吗?吃饭没有?”
她摇了摇头,额前的一绺头发也微微晃动着。
“你穿这样,会冷吧?”我又问。
她用手抚了抚衣袖,说:“还好。”
“你来朝天门做什么?”
“你信里写过,我来看看。”
我望了望广场的远处,说道:“晚上这里没什么好看的,这几天又都是阴雨,有时间最好去别处走一走。”
“我下午去过你们学校了。”
“哦……”
“我一个人去的。”她补充说。
“你一个人来的?”
她点了下头,但是没有看我。
“跟我走吧。”我说。
我和苏小芸坐车回到了解放碑,路程很近。她独自在后排坐着,扭脸看着窗外,一句话都没有说。我也没有再问她什么。
我不知道该带她去哪里,只好把她领来了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方。有心想让她看看这边的夜景,但是她一路都低着头紧跟着我,甚至都不去看旁边的人。
在街边站了一会儿,我远远地指了指解放碑的方向让她看,她抬眼瞅了一下,说看见了。我问她要不要过去,她说不用了,走再近也是那个样子。
到地下街去绕了一圈,她开始稍微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我去一家小店里喝了一碗粥,她却什么都不吃,说不饿。她安静地坐着等我吃完,又安静地跟着我走路,不停地走,一家店铺都不进去,不像是在逛街,就像是在流浪。
从地下街出来时,雨突然变大了。
车灯闪耀,道路上一片迷茫的水雾。隐约能听到一点雷声,感觉无比遥远。出口处的镭樨下聚集着很多人,多数都没有带伞。
苏小芸站在我的身旁,伸出手去接外边的雨水。
“很凉的,小心打湿衣服。”我劝说。
她没有理我,反而又往外挪了半步。我忙伸手把她拉了回来,她就势打了个趔趄,稍稍靠在了我的身上,一只手拉了一下我的衣服,但是接雨水的那只手仍旧倔强地举着。
“我们走吧。”我说。
她没有说话,像是迈步就要走出去。
“别忙,有伞……”我急忙又拉住了她,“我们要到马路对面去打车,你跟着我。”
“好。”她看着外面答道。
我把伞撑开,和苏小芸一起走了出去。路面上的积水已经很深,落下的雨点溅起无数的水花,白茫茫的一片。路上车辆来往,开始我用手臂绕后护着她,走到路中间时,我搂住了她的肩膀。
紧跑几步,冲到了马路对面的站台,我赶忙放开了她。她的表情平平淡淡,眼睛盯着由远而近驶来的车辆,好像在回想什么往事一样。她的衣服打湿了一点,头发看上去也是湿漉漉的。
我问她冷吗,她点了点头。我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随即发现衣服几乎已经全湿了,只得拎在手里朝她笑笑。她看着我微笑了一下,说不用了,继续走就不冷了。
拦了一辆车,上车之后还是不知道该带她去哪里。苏小芸又开始一句话都不说,看着窗外,手指头无规律地在车窗玻璃上划动着,仿佛能触摸到窗户外层的雨水。我让司机先把车子开着走,然后回头看了看苏小芸。
“去太虚寺。”我说。
太虚寺这边的雨势要小许多。我们去了一家旅店。
旅店的规模不大,一共只有三层楼,没有电梯。登记的时候我特意问了服务员,标间,有两张单人床。
拿了钥匙上楼,苏小芸默默地跟着。房间很小,灯光也不明亮。我说让她先收拾一下,我出去一趟,过一会儿再回来。她没问我要去哪里,做什么,是不是真的还会回来,只答应了声好。
我下楼出了旅店外面,雨已经停了。到街边的小铺子里买了一包烟,哪里也没有去,就站在街边的一棵树下连抽了几支。
时间已经过了半夜12点,楚灿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睡觉了吧。她跟我说如果太晚就不用回去了,现在这个时间应该算晚了吧。
她担心下雨路滑,太晚回家路上会不安全,但是现在雨已经停了。她还给我留了雨伞,我刚才和苏小芸横穿马路的时候,就撑的是那一把。
我今天跟楚灿说是要加班,已经是对她撒了谎。上一次撒谎是在上海,我对她说一个人懒得去闲逛,结果独自去了外滩。凡是卑鄙的行径,开头都不会太难,只要不被人知晓,卑鄙就会继续。对于楚灿,我此时已经不仅只是愧疚了。
从分手那一天算起,我已经42个月没有见过苏小芸了。我算不出具体的天数,但是能准确地记得季节。我以前预感到我们总会再见,但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情景。今天的她,有一种沉默的忧伤,让我不忍心丢下。
没有给楚灿打电话,也没有发短信。
在街边站了半个多小时,我又返回了旅店。房间的门轻轻一推就开了,苏小芸竟然没有锁门。而她,已经盖着被子躺在了床上。
“睡了吗?”我问了句。
“嗯。”她低低地应道。
我把房门关好,然后去简单洗漱了一下。回到床边时,看到她还在圆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闭上眼睛,睡吧。”我说。
“嗯,把灯关了。”
和衣而卧,盖了一块毛毯。眼睛适应了一点黑暗,但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三月末的雨后夜晚,天气微冷。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紧贴着皮肤,渐渐变得湿热。我一直保持着仰躺的姿势,眼角不时瞅瞅旁边床铺上苏小芸的情况。她似乎也是一动不动地躺着,没有一丝声响。
感觉时间过了很久,眼皮也终于疲劳了,我像是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突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翻身的响动,接着又是一声幽幽的叹息。
“没有睡着?”我问。
“嗯。”
“冷吗?”
“嗯。”
“要我过来?”
“嗯……”
我翻身坐起,轻轻跨到了苏小芸的床边。小心地掀开被子,又小心地躺了下去。被子里的温度很暖和,像是一下子回到了以往的夏季八月。她背对着我躺着,也是穿着衣服。
我从背后抱住了她,眼前一片浓稠的黑色,应该是她的头发。鼻子里闻到雨水的潮湿味道,也似乎夹杂着一点汗味。耳边不再安静,能清晰地听到呼吸和心跳的声音,只是分不清是我的还是她的。
感觉有气体在身上蒸腾,周边的黑暗似乎被冲淡了一点。有一些冲动,但是很快压抑了下去。摸索着找到了她的手,握了一下,感觉冰凉,拂开手掌,掌心里满是滑滑的汗水。
“我那天在上海,卧室里那个人,是你吗?”我小声问。
“是。”
“以后要注意身体,不要感冒了。”
“应该不会了。”
“我,现在的情况,你知道吗?”我犹豫着问道。
“不想知道。”
“什么时候走?”
“复试完就回去了。”
“还是去年报的那所学校?”
“是。”
“什么时候再来?”
“还不知道。”
“这样子睡不着,我还是过去吧。”
“不要,闭着眼睛就好……”
后来也没有讲话了,我就只是轻轻地抱着她。整夜没睡,也可能睡着一小会儿。感觉非同一般的虚幻,就好像几年的时光被压缩成了一个夜晚。
我们没等天亮就起身离开了旅店,因为害怕看到天明之后的不真实。一起吃了早餐,苏小芸喝了一小碗白粥。早晨有风,我给她披上了外套。
她说今天要赶去学校,我就送她去车站坐车。关于太细节的事情都没有敢过多去询问,她更是什么都没有问我,连工作的情况都没有问过一句。
车站候车,我们又等了很久。每一辆过来的车都差不多坐满了人,然后站台上又有很多人拼命地往上挤。
我帮苏小芸看好了合适的车次,但是那些车次的情况似乎更加拥挤。我不想让她乘一辆没有座位的车子回去,她似乎也并不急于离开,于是我们就在车站附近的一棵大树旁边站着。
她披着衣服,稍稍站在我的身前。眼睛无神地看着一个地方,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面色惨淡,看不出表情,嘴角紧绷着,脖子歪歪地摆出一个奇怪的角度,就好像被丢弃在路边的布娃娃。
我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她,她没有靠过来,身体僵硬地站着。我感觉胸前的皮肤被抵上了无数个锐利的针尖,一时痛到无法说话。
“你走吧,要迟到了。”她偏回头来,看着我说。
“没关系,我送你上车。”
“我想要等一辆空车,你有时间和我一起等吗?”她微笑着问。
“这个时间段,不会有空车的。”
“那我就多等一会儿,你走吧,不用管我。”
我看着她坚持的眼神,再次说不出话来。她轻轻挣脱了出去,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了我,很勉强地笑了笑。
“你走吧,我去对面等。”她说。
“对面的车站不是去你们学校的。”
“我可以先坐到终点站,然后再坐回来,那里肯定会有空车的,只要选对了车次……”
苏小芸走了。我带她从天桥上走去了马路对面的车站,然后看着她上了一辆不太拥挤的公交车。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挥手告别,她上车之后,我就再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我也没有等到有座位的车子,拦了一辆出租车去的公司,一路上都紧闭着干涩的眼睛。我觉我们都好傻,遇见又错过,寻来又离开,似乎把大部分的岁月都消耗在了路上。
赶到公司,已经是最晚的一个了。跑去前台打卡,楚灿迎着我笑。
“你的雨伞呢?”她悄声问道。
☆、七十六、明年海棠香
雨伞不见了,应该是落在了旅店。
我给楚灿说,昨晚加班到后半夜,出去吃宵夜时来拿了伞,早晨又带了出去吃早餐,可能是忘在了小吃店。她说那就不用去找了,肯定被别人拿走了。她悄悄塞了一盒酸奶给我,说是给我带的早餐。
白天又有外出的事务,我趁机去了趟太虚寺的那家旅店。雨伞果然落在了那里,好心的服务员帮忙收了起来,当面还给了我。我把雨伞带回去给楚灿,她说以后就放在我那里吧,接下来的天气会有连阴雨。
苏小芸此后再没有发来短信,我也没有主动去和她联系。按照时间推算,她应该已经离开了重庆。我和她那一晚的见面,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我的生活变得一如往常,好像她从未来过。
4月份。公司代理项目开盘,销售火爆。
公司从总部各部门抽调人手去售楼部帮忙,我和楚灿都去了几天。在现场帮着接待客户,有时还要带客户去看房。
开盘第三天上午,我接待了一对小情侣。上班族的模样,年纪看上去都比我要小,沟通起来很有礼貌,但是都不怎么爱说话。我带他们去看样板间,两个人也不主动提问,但是看得很仔细,最后走去了阳台。
“外面这几处工地都是在建公寓式住宅,将来这附近会组成一个高档社区。看到的那个蓝色屋顶就是奥体中心,以后去做运动或者看演唱会,都会很方便。”我跟过去介绍说。
“谢谢,我们自己考虑一下。”那个男生朝我微笑道。
“好的,不打扰你们。”
我说完就退去了一边,过了一小会儿,楚灿也跟随几个同事带着客户来了。
“你刚才带的客户呢?”她过来小声问我。
“在那边商量呢。”我指了指阳台。
“他们也在说悄悄话啊?看样子意向挺准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问。
“看表情啊。那个男生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女生看,还主动去拉手,说明两个人关系很好。那个女生还在不停看房间里的情况,说明她很喜欢这个房子。最后买不买,我觉得关键就靠女生拿主意了。”她小声地给我分析。
“我怎么觉得是由男生决定呢?”我笑着说。
“那我们来打个赌吧。”
“怎么赌?”
“我猜女生拿主意,你猜男生。我们就看他们最后签约的时候,合同上写谁的名字。”她说。
“拿主意和签谁的名字,是两码事吧?”
“哎呀,你就当做是一回事嘛。”
“万一他们不签约呢?”
“不签约也算你输。”
“为什么?”
“你带的客户,签不了约能怪我吗?”
“有点不讲道理吧……输了什么惩罚?”
“你定……”
那一对情侣商量了很久,中途还各自打了几个电话,最终还是决定了要当天签约。选了和样板间同样户型,更高楼层的一所房子。
签约的时候,楚灿也凑了过来,坐在一旁帮着用计算器核算费用,不时神态得意地瞟我一眼,意思好像在说她赢定了。
“合同上写谁的名字呢?”正式落笔的时候我特意问了一句,并且是冲着男生问的。
“只能写一个人吗?”男生问我。
“不是,这个要看你们自己的意思。”楚灿插话道。
两个人迅速对视了一下,女生问我:“可以写两个人的吗?”
“可以……”我接着解释说,“不过,如果需要办理按揭贷款,多一个人就需要多准备很多手续。等你们今后结婚的时候,也可能会牵涉到一些房屋产权方面的问题。你们再考虑一下?”
“不用了,就写两个人的吧。我们是付全款,今年年初已经结婚了。”男生笑着答道。
“好羡慕你们啊,刚结婚就买房子了。”楚灿说。
“已经辛苦好几年了。”女生友善地笑笑,“你也结婚了吧?”
“还没,不过也快了。”楚灿答道。
“你们有工作之便,买房肯定很简单吧?”女生又问。
“也要很辛苦才行。”
“还有许多你们遇不到的麻烦。”我赶忙接过话来,“比如,不少人会有看房职业病,看过的房子太多,就不知道自己该选什么了。还是羡慕你们,能够决定的这么果断。”
“其实,我们也看了非常多的地方,这里还在施工的时候我们就来过,详细情况都了解过了,今天就是实地去房间里看一下。”男生说。
“那你们今天是谁最后拿主意的呢?”楚灿趁机问道。
男生看了看女生,答道:“一起决定的。”
女生微笑着,跟着点了点头。
楚灿的样子有点失望了,接着又问:“既然你们看了很多地方,那么除了这里,还觉得哪个楼盘不错呢?”
男生像是对楚灿的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意外,表情像是在努力回忆了。
“我们先签约吧!”我忙说。
合同签完,我把那对小夫妻送出了售楼部。聊了几句买房之外的话题,然后看着他们上了一辆杏黄丨色的奇瑞qq,缓缓开走。
心情有些不爽,妒忌或者顾虑,都和现实有关。
去年就和楚灿说过一些共同的计划。按照理想的情况,应该是今年先买个小房子,明年装修入住,后年要个可爱的“猪宝宝”。买房子的计划是我说的,几件事的进行步骤是楚灿说的,我们都默认了这样的决定。
我们说这些事的时候,场景都很温馨,不是时常提到,但是我能记得起说过的每一句话。去年我第一天去公司总部上班,早上还半开玩笑地跟楚灿说过等今年春暖花开时,一起去拍婚纱照,这个我也记得。
为了这些计划,我一直在努力着。自我感觉进度不错,但是和别人相比,还是存在很大的差距。我自己一直在关注楼市信息,特别是适合的小户型。经常浏览装修论坛,也收藏了不少结婚照的精美图片。这些,都没有和楚灿说过。
楚灿今天和我打赌,结果都没有猜对。已婚的夫妻购买新房,合同上写了两个人的名字,这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就算只写一个人,那也应该算做共同财产。这些,我心里都很明白。但是未婚的情侣要买房,合同应该写谁的名字?都知道需要商量,但是应该如何开口?
我们的计划,欠缺了一个最重要的环节没有说明时间,那就是——结婚。
从步骤来看,结婚最晚也应该安排在明年,因为结婚之后才好要宝宝。但是我们确实没有正式谈论过这件事。年前我曾对楚灿说,等明年把房间里的福字换成喜字,她当时笑着说随便,希望她不要把这当做是我的玩笑。
心情与现实有关,而现实总与金钱有关,有人说时间就是金钱,又有人说金钱是肮脏的。我很困惑,只是再次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原有的计划必须付诸实施了,并且又有不少新增的小计划。尚思山植物园的樱花应该开了,希望有时间能陪楚灿一起去看一看。
4月中旬的时候,楚灿顺利转正了。领到了量身定做的工装,在家里美美地照了好久的镜子,问我好不好看。我说衣服的面料和款式都不好,但是做到了与她合身,就变漂亮了。她想了一下,说我是在夸衣服,而不是在夸她。我说再仔细想想,她说不想了,想多了会头晕。
回到总部正常上班,我们开始每天中午都在一起吃饭。楚灿喜欢去位于一条窄巷子里的一家大排档,喜欢点那里的五香毛豆,喜欢只吃豆子,而把外面的豆荚剥下来给我。我说豆荚好像更有营养,她说味道是差不多的,她不喜欢豆荚上细细的绒毛。
下旬,公司的代理项目进入清盘阶段,同时又有新项目在接洽,很忙。找了一个傍晚,我和楚灿下班后去了尚思镇。赶去植物园的时候,已经关门了。在镇上游逛了很久,晚上住在了农家乐。早上赶回公司上班,路过植物园,在车子上看到,花朵已经不多,剩余的也不知是樱花还是海棠。
错过了花期,非常惋惜。我跟楚灿说明年再来,她说好。
5月1号,放假一天,我和楚灿难得一起休息。
我关了闹铃,但是早晨还是自然醒了,几乎和平时上班起床的时间一样。楚灿还在睡着,脸藏了一半在柔软的枕头里,另一半遮着头发。我把她脸上的发丝撩开,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子。她慢慢翻了个身,呢喃说想再睡一会儿。
“起来了,今天去参加活动。”我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