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活动啊?”她闭着眼睛问。
“去了就知道了,在解放碑。”
“今天外面人会很多的……”
“不怕人多,又不会走丢。”
“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那也是两个人一起走丢。”
她笑了起来,问道:“要不要穿漂亮一点啊?”
“随便吧……”我笑着说。
解放碑。婚纱影楼的节日活动,广场上撑开了五颜六色的太阳伞。
一路接了不少宣传单,然后去了一家我们都比较看好的影楼的接待点。我把几本相册都翻了一遍,注意力都放在了新郎新娘的表情上。楚灿看着活动介绍的资料,一边认真听着接待小姐的讲述。
节日促销,凭结婚证还能享受额外的优惠。签约附送贵宾卡,可以转赠一位亲友,同样享有优待。多种价位,多种套系。服装师化妆师摄影师,包括后期制作的设计师都是最专业的。免费赠送相册相框,还有诸多小礼品。
“可以外拍吗?”楚灿问。
“当然可以了,我们有很多外景地。”接待小姐拿了两张画页分别递给了我们,“这些都是我们推荐的,你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风格。”
楚灿大概看了一下,凑过来问我:“你喜欢哪一个啊?”
“尚思山就很好,这个欧式小区也不错,另外我觉得也可以去江边。”
“江边?风会很大的,婚纱会被吹起来……”她小声说。
“不怕,可以拣几块鹅卵石压住裙角。”
“讨厌,馊主意,太破坏画面了。要是头发被吹乱了呢?”
“可以挽个发髻……”
“好啦,我说不过你,你办法真多。”她装作生气瞪了我一眼。
“你来决定去哪里拍吧。”我认真地说。
“真的要我来决定?”
“对啊。赶快决定了,就可以预约时间了。”
“哪里都可以吗?”
“反正要两个人一起去。”我说。
她看着我笑了下,回头去问接待小姐:“可以去家里拍吗?”
“可以,我们的室内摄影还要更好。您如果想在自己的结婚新房里取景,我们团队也很乐意登门服务。”
“那就好。”楚灿说着站了起来,“我们以后再联系吧。”
我一下子愣住了,仍旧坐着,有些不知所措。楚灿站在旁边瞅着我,脸上满是古灵精怪的笑。接待小姐看了看我们两人的样子,微笑着把名片递了来,说让我们好好考虑一下,随时可以联系。
“走吧。”楚灿推了推我。
我这才站了起来。
又是关于房子的问题。我突然不想说话了。楚灿也沉默了起来。
快到中午,有了一些淡淡的阳光。我们离开了活动的场地,在解放碑附近慢慢悠悠地闲逛。依旧习惯地各走各的,但是有一些不习惯的感觉。
经过一家影楼,整面墙的玻璃橱窗里摆列着各种样式的婚纱。楚灿像是无意地走了过去,我跟在侧面,清楚地看到了她期盼却又冷漠的眼神,一闪而逝。
我们对着橱窗站了一小会儿,玻璃上映出了两个人的身影轮廓,但是完全看不到面部表情。继续走,往车站的方向。
“你生气了吗?”她问我。
“没有。”我笑着,“你决定了,就听你的。”
“就算我决定了,你也可以不同意啊。”她说。
“怎么可以?是我让你做决定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她问。
“今天先来了解一下吧。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太委屈你了。”我实话实说。
“你是这样想的啊?其实我刚才就是觉得价钱太贵了,最便宜的都抵得上我们一个月房租了……”
我猛地刹住了脚步,一把将她拉到了面前。她不及防备,有一点惊讶,但是马上镇定了下来。
“我们买房子吧,一间小房子。”我说。
“在哪里呀?”她笑着问。
“就在我们学校对面,也是幼儿园的对面。”
“你去看过了吗?”
“还没有,我们今天就去看。”
我和楚灿回到了我们的学校。在校园里牵着手逛了一个下午,几乎把以前经常去的地方都重新走了一遍,也去新建好的地方看了看,感觉新鲜,但是缺少记忆。去后街吃了晚饭,然后一起去看我们的房子。
校门口的马路拓宽了许多,我们走了地下通道。通道里冷冷清清,说笑和脚步都会有清晰的回声。从通道出去,旁边是一处未完工的广场。大块的浅色地砖覆盖整齐,立着不少白色的灯柱,但是没有亮灯。
穿过广场,就是一大片正在施工的楼盘。我们沿着渣土路走到了最近的距离,直到有值班工人警告我们不准再靠近。机器轰响,脚手架上的灯光异常明亮,黑黝黝的防护网遮蔽着未成形的楼房,就像是奇形怪状的恐怖城堡。
“什么都看不出来,这样子来看房,挺有趣的。”楚灿笑着说。
“再过几个月就能看个详细了。”
“什么时候能住进去啊?”她问。
“今年年底交房,明年就能入住了。”
“明年啊,那明年我们有的忙了……”
我抱住了她。“这里叫什么名字啊?”她问。
“海棠香庭。”我说。
☆、七十七、预知的苦酒
我和楚灿买了一间小房子,在海棠香庭。
买房的过程很简单。5月中旬的春季房交会,我们去楼盘推介现场了解了一下具体情况,随后就签订了合同。
购房合同上写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然后以我个人的名义办理按揭贷款,这些问题我们只用了几句话就商定了,根本没有我想的那么复杂。
一室一厅,平层,19楼,30多平米,阳台朝向小区中庭。按照开发商的构想,中庭会修建成花园广场,会栽种许多的海棠树。房交会现场展示了一张超大幅的景观设计图,海棠花盛开的景色,丝毫不逊于最美时节的尚思山。
月底之前交付首付款,我的银行卡上只剩余了三位数。楚灿也取了一部分出来,这才凑够了数目。交款是我一个人去的,用厚实的牛皮纸袋装着现金,分量不重,但是感觉比以往经手那些大额的款项紧张多了。
交款完毕后给楚灿打了电话,告诉她一切顺利。她说我办事好快,我说是人家收钱的速度快。
“接下来还要办什么?”她问。
“要准备贷款所需的资料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等,明年这个时候,就可以住进去了。”我说。
“好啊好啊,一年时间,过得很快的……”她开心地说。
办理贷款,准备资料,找公司开具收入证明。
找老宁签字申请使用公章,被他问了句为什么不买公司自己代理的房子,我说买的房子在我以前读书的大学旁边,熟悉那里的环境,住着也会习惯。
他说我太急了,公司也有那边的楼盘项目正在接触,完全可以再等一等,到时候他给我特批优惠。我说多谢老大照顾,但是拿一个项目不容易,不想占公司的便宜。他笑着说,你小子一定有小算盘,去吧。
去找郑姐盖章,又被她好一阵询问。
“买房啦?”她问。
“对,一间小房子。”
“怎么不买公司自己代理的房子啊?”
“好马不吃窝边草。”
“一个人买的?”
“算是吧。”
“还装,要想人不知啊……”她瞅瞅前台的方向,脸上诡异地笑着,小声对我说:“我都已经知道啦,你和楚灿……给你们签合同的那个置业顾问,是我同学。”
“这么巧?”我有点惊讶。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她来面试的时候我就感觉你们俩有问题。不过,我肯定会保密的。”
“那次去上海的事……”
“我有意安排的啊,给你们制造机会嘛。”
“谢谢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怎么谢?”
“明天我们朋友聚会,你也一起过来吧?”
“不用了,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别忘记告诉我就行了。”她笑着说。
6月1号,非常有爱的一天。
解放碑又有活动,随处可见彩色的气球和漂亮的卡通图案。晚上,我们一帮朋友约了一起聚会,在南滨路。我和楚灿,武涛和小静,林进舟和婷婷,还有周立刚。
吃饭的地点挑了家露天的场所,桌位靠边,不远就是宽阔的公路,来往车辆不多,路面更像是一处狭长的广场。路对面是长江的观景台,搭建的造型很像是几面扬起的白色风帆。再远处就是江对岸的山城,夜幕之下,灯火灿烂。
武涛说林进舟与我们几个久未谋面,是典型的重色轻友,没等开席便罚他先喝了三杯。婷婷在一旁帮林进舟求情,武涛说求情没用,林进舟被罚酒就是因为她管教太严了。婷婷说哪有,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林进舟刚好喝完了酒,伸手过来对她说:喂,给我张纸巾。
我们开始忍不住大笑,林进舟却还一脸茫然,随后才醒悟过来,拽住武涛说你才是正宗的耙耳朵。武涛说我老婆都是听我的。小静马上在旁边故意咳嗽了几声。武涛连忙对她说:老婆,我晓得楼顶还晾着衣服,吃完饭就回家。
楚灿说武涛绝对又在假打,真正怕老婆的人是不会故意在外面显露的。武涛于是给周立刚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几乎同时抬手指向了我,奸笑着说:嗯,我们都懂了……
陪着满桌子尽情说笑的朋友,心情变得无比舒畅。玩笑也并不需要辩驳,说者和听者,都知道那只是玩笑而已。
婷婷说我们都肯定很久没有回学校去了,校园里现在变化很大。学校前一阵子组织老师们集资建房,她由于工作资历浅,没有拿到名额。我问他们就准备留在重庆了吧,婷婷说是,林进舟也默默地点头。
“你们呢?”林进舟看着我和楚灿问道。
“我们也留下了,房子都买好了。”楚灿答道。
“是吗?在哪里呀?”婷婷问。
“海棠香庭,你应该知道的。”楚灿说。
“知道知道,基本都是小户型,我们学院的老师也有在那里买了的,感觉很不错。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
“你们呢?”楚灿反问说。
“我们呀,可能要等他研究生毕业吧。”婷婷看了下林进舟答道。
“不用非得等到毕业吧?那岂不是还要等两年?我还设想过我们一起举办集体婚礼呢。”楚灿说。
“集体婚礼好啊,经济实惠。骑辆自行车就把老婆驮回家了,我们愿意得很哦。”武涛接话说。
“集体婚礼就是骑自行车啊?你在哪里看见的?”小静不满地问。
“到处都是,南滨路这边就经常有,只是今天是儿童节,日子不对头。”武涛说。
“儿童节还不是可以结婚?”小静说,“将来小孩一到过节就能想起这也是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这日子怎么就不对头了?”
武涛脸色稍稍一沉,欲言又止。
我赶忙笑着说:“这些事以后再说吧,不管怎么办婚礼,大家到时候总是要聚在一起。”
“说的对。喝酒了!”武涛端起了杯子,随即又站了起来。
大家集体碰杯。落座之后楚灿轻轻拉了下我的衣角,她没有看我,眼睛盯着桌上的菜肴,脸上带笑,从桌下悄悄给我递过来一块纸巾。
饭后。林进舟和婷婷先行告辞,两个人都说明天早上有课。武涛说他们一个是学生,一个是老师,在家里上就好了。婷婷踢了他一脚,说律师要注意说话的措词。一群人站在路边又讲了好久,这才把他们送走。
武涛提议我们几个去他家里打牌。我说估计他今天又喝多了,打牌的话一定会输,不如就在这附近走走。周立刚说或者可以带我们回学校看看。武涛说坚决不去,那个地方他早就呆烦了。
“学校我也呆腻了,还好马上就毕业了。”周立刚说。
“你工作找的怎么样了啊?”楚灿问他。
“联系了一家重庆这边的旅行社,下个月过去报到。”
“待遇怎么样?”楚灿又问。
“还算勉强,能呆多久就呆多久。呆不下去就很可能回家给我老爸帮忙。”
“刚子,你准备回家?”我问。
“有这个打算,我爸现在隔三岔五给我打电话。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准某一天我心血来潮,就突然跑西藏去了。”他轻松地笑着说。
“西藏去不得啊,要去的话必须要一步一叩首,从朝天门开始一路拜到布达拉宫,就像这样……”武涛突然接话道,边说边手里夹着烟卷合掌演示起来叩头的样子。
“我可没有打算拜着去,有胆量也没体力。”周立刚还在笑。
“你们别开玩笑了。”我阻止他们说。
我们沿着滨江路的边上慢慢地散步,一直快走到了长江大桥。江面上不时有夜行的船只驶过,从前到后,或者从后往前,感觉它们的速度很慢,但还是很快经过了我们。有一种时光停滞般的闲暇,但是又瞬间消逝了。
我劝周立刚,关于毕业后的安排还是要再慎重考虑一下。他让我不用担心,他自有主意。问他俞俪的近况,他说俞俪公务员的事情已经确定了,8月份去北京上班。我试着问他现在还有什么想法,他说早就没有想法了,满嘴酒气。
回去已经很晚,我和楚灿又在家附近走了走。在一条小街上发现了一家新开业的小酒吧,招牌上的图案是难懂的符号和线条,门口用了数不清的空啤酒瓶垒砌了整面墙,背景打着灯光,晶莹透亮。
我们进去到门边看了一下,里面只有几张桌子,但是都坐满了人,小舞台上正有一个人抱着吉他在演唱。我说这个地方氛围不错。楚灿说又是小资情调,有兴趣也只能改天再来,我们该回去了,明天都还要上班。
6月下旬。
周立刚忙着办理毕业的事务。从学校搬了出来,暂时住到了武涛那里。武涛的那间空房终于派上了用场,并且合租的还是熟识的朋友,他高兴得很,跟周立刚说只要每天陪着他一起斗地主,可以不收房租。
周立刚的摩托车也转手处理了,据他说是自己骑去二手市场卖掉的。武涛住的地方不好停车,将要去上班的旅行社距离太虚寺不远,几乎可以步行过去。我问他有没有舍不得,他说没有什么舍不得,他已经拿到驾照了。
6月30号。
早晨刚上班,我就被老宁叫去了他的办公室。进门他少有地让我坐下,接着问了几句最近的工作情况。我预感到另有他事,也差不多能猜测出是什么。
“你和行政部的楚灿是怎么回事?”他突然问。
我心里一惊,装作镇定地问道:“怎么了?”
“有人跟我讲了,说你们在谈恋爱,现在还住在一起。有这回事没有?”他的语调慢条斯理,微笑着说。
“有。”我答道。
“你不用紧张。”他继续笑着,“同事之间产生这种情况,很正常。只是内部影响不太好,公司有制度,你们商量考虑一下,走一个就是了。”
“必须走一个?”我问。
他笑容定格了一下,盯住我看了几秒,说道:“必须!”
“好吧。”我站了起来。
“你去吧,今天给我答复。”他朝我摆了摆手。
临出门时又把我叫住了,说:“詹雨,优先考虑自己的前途。”
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我直接去了前台。
楚灿正在整理资料,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我在她旁边站了一会儿,也没有说话。她开始对着我笑,随后发现我神色反常,这才收起了笑容。
“怎么了?”她坐在椅子上,抬起头问我。
“老宁找我谈话了。”我说。
“怎么了?”她又问。
我回答不出来,感觉一阵阵的心烦意乱。
“是他知道我们?”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把脸扭开,不敢看她。
“这有什么啊?至于你这副样子吗?”
“回头再商量吧。”我说。
“他是说必须要有一个人离开,对吗?”
“是……”我无奈地答道。
“我走。”她说。
心情糟糕透顶。把电话线拔掉了一上午,手机也不想去接,总之与工作有关的事情都不想去碰。老宁中途过来看了我一下,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公司里的同事也传开了,关系好的那些位在即时通上给我发信息,都是说什么没有想到我和楚灿是一对,恭喜之类的。我不知道是谁向老宁打的报告,细想自己在公司里也并没有什么仇人,是谁如此无聊来多管闲事。
非常恨,但是再一想,似乎也并不能怪别人。凡事都有规矩,敢于明知故犯,就应该也知道后果。恋爱而已,又没有触犯法律,没什么大不了。还是怪自己当初不应该让楚灿来公司上班,或者,这次应该走的人是我。
老宁随后也找楚灿谈了话,具体内容不得而知。我再去前台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她说今天就办理工作交接和离职手续,叫我不要多想,不要耽误了工作。
“还是我走吧。”我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不行,你还有贷款,要还月供的,你忘记了?”她笑着说。
“重新找份工作就是了,现在很容易。”我说。
“不行……”她认真地看着我,“你要是走了,我在这里也呆不下去的。”
办公区域的同事,有不少都在看着我们这边。我扫视一遍,他们才都各自去做手头的事情。空调的气流不停吹来,身上的感觉乍暖还寒。
“今天30号啊?”楚灿拿起了桌上的台历。
“对,一年前的今天,我们刚好毕业离校。”
“挺有意思的,晚上我们去喝酒?”
“好!”
家附近的小酒吧,我们坐了靠近舞台的位置。
楚灿把自己的东西都从公司带了回来,装了满满两个手提袋,我和她一人提了一个。都没有吃晚饭,直接去了酒吧。
芝华士搭配绿茶,威士忌搭配红茶,口味很怪异,也稍有一点奢侈。我知道这样喝酒很容易醉,但是看楚灿的样子满不在乎。服务生好意提醒说喝不完的酒可以存起来,帮我们保管到下次再来。
“下次?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给我们拿个筛盅过来。”楚灿说。
说完又看看我,问:“我今天可以抽烟吗?”
“抽吧。”我说。
第一次和楚灿玩猜骰子的游戏。输了的喝酒,一瓶酒很快就下了一大半。
不习惯洋酒的口感。也不习惯看她一手夹着香烟,一手速度极快地挥舞着筛盅。“啪”的一声脆响,筛盅扣在桌上。看着她嘴唇边弥散开的烟雾和有些迷离的眼神,我会以为她是一位只在夜晚现身的女巫,被我偶然遇见。我等待她揭示盅内的秘密,有些预知,但又难料。
“少喝一点酒。”我劝她。
“我想明天回成都。”她说。
“回去做什么?”
“去年我们也是明天分开的,一段时间,可以再试一下。”
“没有必要吧,试什么呢?”
她笑着没有回答,回头打个响指,叫来了服务生。
“我能点一首歌吗?”她问。
“可以,您想点什么,写给我转交歌手。”服务生答道。
“给我拿麦克风过来,我自己唱……”
声音缓慢,没有伴奏。楚灿对着我,微笑着唱歌。是那首《约定》。
结束之后,周围有许多掌声。我们轻轻碰杯,酒的味道,很苦很苦……
☆、七十八、十八层孤狱
我在酒吧里喝吐了,跑了几次洗手间,吐到了流眼泪。
楚灿也离开了几次,我问她有没有事。她说还好,肯定不会醉。两瓶酒,一瓶喝完,另一瓶喝了一半,最后存了起来。服务生送来了一张凭条,楚灿拿去塞进了随身的挎包。
楚灿说她要回成都,回家路上又说了一次。我说那就过去吧,住一段时间再回来,不过,等她想回来时,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去接她。她说我如果要去接她,就要做好准备和她爸爸见面,我说没有问题。
后半夜,楼下的大厅安静异常。脚步飘忽,却依然能发出响亮的声音。我过去按电梯,但是被楚灿拦住了。
“我们走楼梯吧。”她说。
“走楼梯?你的状态可以吗?”我问。
“可以啦,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可以吗?”她笑着,脸颊上红晕朵朵。
“我也可以,走吧!”
安全通道的楼梯间,空间狭小。一边是金属扶手,一边是水泥墙壁,楼梯不长,但是感觉坡度太陡。走了几层之后,我已经开始发喘。
楚灿走在我的前面,看上去脚步轻盈。她没有扶扶手,一只手握着肩上的挎包带,另一只手自然地在身侧摆动着。高跟鞋的声响在楼梯间清晰回荡,节奏如同单调的鼓点。扭腰摆胯的身姿让我有些着迷,几乎要忘记了自己的步伐。
“走慢一点。”我忍不住说。
“怎么了?”她回头看我,“走不动了吗?”
“不是,我怕你走累了。”我笑着。
“好像真的有一点累……”
她停了下来,轻轻呼了口气,然后俯身去脱脚上的鞋子。
“你要做什么?”我问。
“脱掉鞋子再走。”
“打赤脚?那可千万要把路看清楚了。要不然我走前面吧。”我说。
“不用。”
“要我帮你拿鞋子吗?”
“也不用。”
她把两只高跟鞋提在了手上,又把裤管稍稍挽起,光脚走了起来。
我跟在后面,开始提醒了她几句看清脚下,她大声说着知道啦。到后来两个人可能都感觉到累了,也就都不说话了。都只顾走,都没有注意楼层数,走着走着,楚灿突然停住了。
“我们住的是几楼啊?”她问。
“你犯糊涂了吧?17楼。”我瞅着她笑。
“我们的新房子是几楼?”她又问。
“19楼。”
“那我们现在是该上还是下呢?”
我赶忙去寻楼层标牌,发现几乎就在眼前,上面的荧光冷冷淡淡,显示着一个数字:18。
“往回走吧,不要再上去了。”我说。
“哦,好。”她低低地应道。
“我背你一段吧。”
“你可以吗?爬了18层哦,你不累吗?”她笑着问。
“不会累的,马上就到家了……”
她重新穿好了鞋子,然后轻轻伏到了我的背上,双手搂住我的脖子,又用手指挠了挠我的胸膛。天气很热,我感觉额头有滚烫的汗水渗了出来,经过眼角滑落到了嘴边,变得冰凉。
第二天,楚灿回成都去了。
她一个人就近去高新区的汽车站乘的长途大巴,我准时去公司上班,没有去送她。晚上回家时,发现她带走了许多东西。房间里从表面看,难以看出有她住过的痕迹,鞋柜里有一双粉红色的拖鞋,放在最底层。
楚灿的这次离职,让我感觉到极端的心浮气躁。想必她自己也有许多不好的情绪,她选择与我分开一段时间,算是一个不错的方法。回避着,等待彼此都冷静下来,回头再来思考,问题应该会比较容易化解。
郑姐找我聊了一次,似乎是老宁委派她来给我做思想工作。她说她也不知道是谁给老宁打了小报告。我说事情已过,这个问题也不重要了;错本在我,我不会对别人怀恨在心,也对我造成不了多少影响。
随后我得知,公司在和一家以前的伙伴公司谈新的合作,那正是楚灿之前供职的公司。老宁亲自出面,会见过那边的主管。
楚灿回去后就在她爸爸的服装店里帮忙,一直留在成都。给我说了详细的地址,有个我一听就能牢记的地名,九眼桥。
天气渐热。感觉懒得爬梯子去上层的卧室,也或许是那天晚上爬楼梯有了畏惧感的后遗症。把客厅里的茶几挪开,在沙发旁边打了个地铺。一个人,一个枕头,一条薄被,一张竹子凉席。
一个人起床,一个回家,也不在家里做饭了。晚上回来冲个冷水澡,然后席地坐着看一会儿电视。临睡前倒一杯白开水放在一旁,躺着给楚灿打电话或者发短信,等到互道晚安时,那杯水也就凉了。
公司方面的应酬变多,酒局不断。7月里感冒了一次,喝酒回来洗澡,身上未干就睡着,吹了一晚上空调。比较严重的热伤风,没有吃药,不停喝水,过了几天才好起来。那几天没有打电话给楚灿,发信息说我很好。
感冒好了之后开始注意锻炼,晚上在家照着网络上的图片练习瑜伽,发现自己不能心静,只得重新练起了哑铃。锻炼身体也是件极有趣的事情,精疲力竭之后会心无杂念,想的只有休息,死一样的睡觉。
有时间偶尔会去找武涛和周立刚。在他们那里打牌,武涛把楼顶改造成了一处棋牌室,摆了桌椅,接了电灯,还有小静在跟前端茶倒水。或者出去吃饭,晚上在滨江路的洞子里吃火锅,清凉惬意。
8月23号,楚灿仍旧没有说要回来。
上午,我在公司收到了快递包裹。她寄了一个黑色的皮夹给我,作为生日礼物。皮夹里放了三张她新拍的大头贴,微笑,嘟嘴,不屑一顾。
我用email给她发送了一张生日贺卡,在网站生日祝福的主题下选了一张蓝色调的图案,记得是蓝天白云的夏日海滩。
晚上计划加班。刚过下班时间,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你在忙吗?还没有下班啊?”一个说普通话的女孩,声调还有点发嗲。
“你是?”
“是我,我又来了……”语言变换,是家乡的方言。
“小芸?”我问了声。
“嗯。”她低声应着,“我现在在一座很大的天桥上,就是上次我们来过的地方,但是我不知道是哪里。”
“太虚寺?”我问。
“不知道,我也找不到路牌。下面车子很多,应该就是你说的地方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要加班,可能还要一个多小时。”我说。
“没关系,我这次来了,可能就不走了。”
苏小芸又来重庆了。
她考研被顺利录取了,这也算是一件我预知的事情。只是今天这个时间有点特殊,明天是我正式的生日,而现在又是一个夜晚。她的到来有些意外,我不知她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听她的说话语调,这次她的心情似乎不错。我希望她保持这样的心情,不要再像上次看到她时那样沉默孤独。
加班半个小时,打车赶去了太虚寺。从下车的地方没有看到苏小芸的身影,走上天桥后,才发现她在另一侧。
她还穿着与上次一模一样的衣着,长袖的白衬衫,袖子挽起很高。头发似乎剪短了一些,还是扎着马尾。背了一个小挎包。一个人趴在天桥的护栏上,脚踩着中段的横梁,手肘撑在上面,整个上半身几乎都探出了桥外。
她扭头看着另一个方向,我走近时她也没有察觉,我想走到比较近的距离就出声喊她,但又害怕让她受到惊吓。走到她旁边,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了一会儿桥下的车流,她这才慢慢回过头来,看着我笑。
“下来吧,那样子站着,有点危险。”我说。
“危险都是别人给的,我觉得这样子很安全啊。”她说着跳了下来,站到了我的面前。
“等很久了吗?吃饭没有?”我问。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刚刚过来。没有吃,我不饿。”
“你穿这样,会热吧?”
“不热,心静自然凉。”
“你来天桥这里做什么?”
“等你啊。”她有点调皮地笑着,“如果我说等不到你,就从这里跳下去,你会不会相信?”
“不要开玩笑了。”我忙说。
她看着我的样子笑了起来,牙齿洁白。
“这次是一个人来的吗?”我又问。
“不是,我爸爸妈妈都来了,他们计划旅游几天。”
“哦,你先跟我走吧。”我说。
在天桥附近的一家面馆吃了晚饭。苏小芸只喝了一小碗汤。
在太虚寺随意逛了一下。经过我们上次住的小旅店,她在门口有点偷笑的模样,而我只是加快了步子走了过去。经过周立刚住的地方,我有心想打电话把周立刚叫下来,苏小芸说不要打扰他了,他最近又有很多烦心事。
还是没有过多的询问,只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对话也不多,路上听到别人说话,苏小芸突然问我这里人们说的“孩子”是什么,我说那只是发音相似,真正的意思不是指小孩,是指鞋子。
我问她想去哪些地方,她说哪里都不想去。我问她是不是走累了,她点了点头。我说找地方休息吧,她也没有问去哪里,默默地跟在了我的身边。我们打了辆车,我跟司机说去高新区,新锐年代。
房间里几天没有收拾,在门口就能看到凌乱的客厅。
苏小芸在门口换了鞋,我给她从柜子里找出了一双粉红色的拖鞋,她换下的平底鞋上满是灰尘,鞋底边缘更是沾着泥土。她到客厅里走了一圈,平淡的表情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
“这是几层啊?”她问我。
“17楼。”
“那上面那一层……”她指着房间的上层说,“算是18层吗?”
“不算,复式结构,只能算做一层。”我解释道。
“哦,你睡哪里?”她问。
我指了指地铺,很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看看地上的凉席,也没有说我什么。似乎想了一会儿,然后把挎包放在了沙发上。
“可以洗澡吗?”她问。
“可以,我去开热水。”
热水器许久没用,开启还花费了一点时间。
返回客厅时,苏小芸背对着我站着,换了一套淡紫色的睡衣。质地很薄,灯照之下,能够隐约看到身体的线条。头发散开,乌黑浓密。这个场景让我想起沙漠中的妖异花朵,还有一匹过路的瘦骆驼。
“水放好了。”我说。
“哦。”
她应了一声,然后转身朝我走了过来,没有看我,与我擦身而过。
我心里有一些紧张,但称不上慌乱。刚刚看到苏小芸的样子,更多的心情是一种怜惜。不知道她这时在想什么,她像是有了一个很大的变化,让我非常想去了解,也非常感到害怕。
她洗完了澡,但是没有洗头发。
我等她出来,打开电视说让她看一会儿,她用手指梳理着头发,点了点头。
我去冲了个冷水澡,回来时她已经把电视关掉了。安静地躺在了竹席上,身上盖着薄被,双手伸在外面放在胸口,闭着眼睛。
“你睡沙发吧,这样会很不舒服。”我说。
她摇了摇头,说:“沙发也不舒服。”
“需要开空调吗?”我问。
“先不要。把灯关了吧……”
灯关了。房间里没有很暗。
我走到苏小芸旁边坐了下来,摸索着帮她整理了一下被子的边缘。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渐渐有些急促。突然间碰到了一只柔软的手,我一下子紧紧握住,那只手轻轻把我拉了过去,让我一瞬间力道全无。
没有说话,被子被掀到了一边。我吻着她的脸庞,从额头到嘴角。干燥的嘴唇紧紧抿着,犹豫之后,才微微张开了。舌尖传递来的感觉,就像是沾了花粉的雨水。我的心情只剩下了怜惜,拂着她鬓边的头发,动作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