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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闲时间和她说话了。

    这天接下来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我在年会上登台领了一个“年度优秀员工”的奖项,二十多家异地公司,每家只有一个名额。当时很紧张,喊口号似地说了两句获奖感言,说的什么下台之后也记不太清楚了,不过被同事们夸道那声“雄起”喊的还是特别有气势。

    酒店夜里的环境很安静,和我同房间的那位同事也没有打呼噜说梦话臭汗脚的坏毛病。我等到他睡着之后还躺在被窝里和楚灿不停地发着短信。楚灿和郑姐住在一个房间,和我的房间相隔只有几步。

    她给我发道:“现在感觉一个人睡觉好不习惯啊。”

    “我也很不习惯,要不然你春节就跟我一起回家吧!”我附加了一个笑脸。

    “你们家那边这两天下雪了。我有点怕冷呢。”

    “是吗?这个时节下雪很正常的,只要天气晴朗,很快就会融化了。你应该见过雪吧?”

    “见过啊,峨眉山冬天就下雪的,我在雪天爬上过金顶。”

    “金顶上看雪景?我好想去啊。”我一边想象着那个画面,一边按字。

    “明年吧,明年你陪我回家。”

    “好啊,我们说定了!”

    “说定了……该睡了吧,明天要早起呢。”她提醒道。

    “晚安。”“吻安。”

    睡意很淡,我翻看着手机里的通讯录。半年的时间,里面增加了两三百个人的名字,有公司同事以及结识的社会人士,也有不少仅是一面之缘的客户。逐一看来,把那些完全失去印象的名字便都删掉了。

    看到“s”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删去。接着往后就看到了“亦淑”,我想明天应该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姚亦淑,或者发条短信也好。

    感觉更难入睡了,有心想跳下床去打开窗帘看一眼外面的夜景,但是转念一想,外面也肯定是许多森林样的水泥建筑。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心想起白天在飞机上看过的电影,拿着手机举起来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

    我坚信会跟她在一起很久,就像一架加满了油的飞机一样,可以飞很远,直到目的地的终点……

    ☆、七十、幻约水朵

    上海的早晨比重庆的早晨来的要早,但是阴冷的天气似乎不分上下。

    早餐的时候我注意观察了一下大家的精神状态,大多数都有点睡眼惺忪的样子。我也有点不太舒服,就像是在倒时差。事实上,重庆与上海也确实处于不同的时区,一小时的差异可能就会带来六十分的影响。

    早餐是在酒店的餐厅,品种很多。我按照习惯喝了碗白米粥,然后吃了几个口感细腻清淡的生煎包。楚灿的早餐只吃了一半,就开始忙着接打电话,我悄悄问过她昨晚睡好没有,她回答说和我一样。

    “大家吃完赶紧集合了,今天的任务很重。”郑姐拍着手说,“一会儿记得回房间把行李都带上,明天回重庆的人今晚就不住这里了。”

    她接着又特意对我说:“你今晚还住这里,这边到火车站近一些。明天的时间你就自己安排吧。”

    “好的。”我答应道,又问:“只有我一个人吗?”

    “是啊。谁让你和我们都不同路的?”郑姐笑道。

    我没有接话。偷眼去瞅楚灿,只见她还坐在那里眉头微皱地翻看着手机。我突然之间有种不舍,感觉假期的分别来得太快。不舍分别,但又很想回家,就像是在纠结一件无比珍贵的行李,舍不得留下,又不敢轻易随身带上。

    上午先到上海的公司总部参观、座谈,然后我被分派去了位于枫林路的一家连锁店。和店里的同事交流经验了解情况,还跟着去看了两套出售的房屋。看的都是新建的高层建筑,跟重庆的相比,似乎无甚区别。

    一座城市的特色,可以通过建筑物来体现,就如上海的老弄堂和重庆的吊脚楼。可惜的是,这些地方都在逐渐减少。浏览城市图片的时候我总会有一种感觉,如果不是看到一些特征鲜明的地标性建筑,往往很难辨认出是哪里。

    今天看房的时候也产生了一种感觉,盯着一个房间里的墙角看了一会儿,感觉之前就曾经来过这里。下午去到青浦区看楼盘项目的时候,便没有那种似曾来过的感觉了。

    我想应该是因为空间的关系,空间越小,越容易引发错觉。为了证实我来的地方确实是上海,我决定明天到处走走,走越多的地方越好。

    晚上。上海公司的老总做东,在青浦区的一家海鲜酒楼宴请我们重庆来的一行人。开场白就说要不醉不归,招待方式更是热情的要命,不管不顾地找着各种理由劝酒,开席不到十分钟,我嘴巴里就只剩下啤酒的味道了。

    楚灿和我不在一桌,但是座位距离不远。我看她没怎么喝酒,只是不时把手机拿出来看一下,也不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似乎是在看时间。不断有人找她敬酒,她也只是礼貌地举杯小抿一口。

    我对敬酒的人一律来者不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渐渐感觉厅堂里的灯光变得异常明亮,周围的各种声音也变得异常嘈杂。后来郑姐走过来找我喝酒,几乎是对着我的耳朵喊叫,我才听到她在说什么。

    “少喝一点!你还要一个人回酒店!”她提醒道。

    “没关系!”

    饭桌上的场面趋于混乱,原先的座位次序也打乱了。我拿起不知被谁用过的筷子,不停地夹着吃那盘几乎没人去动的海鱼皮,突然极其喜欢这种东西被咀嚼起来的口感,就像是在咬碎自己的舌头。

    又连吃带喝了好大一阵,楚灿也走了过来。她先是站在我的背后,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我的肩头。我回头看时,她拿着手机凑了过来,把屏幕快要贴到我的脸上,大声说道:“9点过了,可以走了!”

    我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并不是时间,而是一则还未发送出去的短信,内容写着:“你今晚不要喝醉。”

    我瞄了一眼她的表情,似乎有些难以察觉的不满。她低垂着眼睑,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没有和我对视,也没有等我说话。很快把手机收了回去,就转身走开了。

    我赶忙收拾了一下,然后向在场的同事们打招呼告别。下到楼下时,郑姐也跟了出来,她帮着我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帮我拉开车门,还又告诉司机酒店的详细地址。

    “不用担心,我真的没有喝醉。”我坐好后,手扒着车窗对她说道。

    “我又没有担心你会喝醉。”她笑着说,“是你产生幻觉,把我当做别人了吧?”

    “没有……”我朝她摆了摆手,“回去吧,再见!”

    “再见!到家后记得报个平安。”她挥手说。

    车子开出一段路后,我扭回头又看了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从酒楼里又走出来一个人,似乎是楚灿。刚才是走的匆忙了,应该和她交代几句,那样的话,也不至于会被郑姐话里有话地说我产生了幻觉。

    我在车子的后座上歪歪斜斜地坐着,把手机摸了出来,抬到眼前一看,猛然发现上面显示有7条未读短信。应该都是在刚才吃饭的期间发过来的,但是我丝毫没有听到提示的铃音。

    前面几条是楚灿发的——

    “少喝点啤酒,当心胃口会不舒服。”

    “想不想晚上去逛逛外滩啊?路线我已经看好了。”

    “我如果向郑姐请假说晚上出去玩,你说她会同意吗?”

    “怎么不回我啊?你手机没电了?”

    “你是喝麻了吧?刚才还一直偷看我,现在都只顾喝酒了,你给我小心点!”

    我读着短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仿佛楚灿就在我面前指着我数落一样,虽然她从没有那样做过,但是我可以想象出她发怒的样子。

    赶忙给她拨了个电话过去,但是无人接听。我想那边可能还是太吵闹了,估计她没有听到。

    我探着身子看了看车窗外面的夜景,两旁边的街道流光溢彩,车内狭小的空间也让我产生了一种感觉,像是回到了之前的某个深夜,也是喝过了酒在乘坐出租车,也是去向一家酒店。

    接着看后面的短信。

    第6条的内容很简单:“你来上海了吗?”是姚亦淑发来的。

    最后一条又是楚灿的——“你看不到短信,不要也听不到电话哦。”

    我盯着手机仔细查看了一下,确信没有什么未接来电。再次给楚灿拨了个电话,结果仍旧是无人接听。胃口开始有些轻微的绞痛,用力按压了几下,也没有什么效果。

    没有过多考虑,又拨了一个电话。给姚亦淑。

    电话里很安静,我也不知道接通没有。试着说了一声“喂”,然后才听到那头传来了声音。轻轻的一声“喂”,就像是有一只蜻蜓飞来,翅膀扑打在了车窗的玻璃上。

    “是姚亦淑吗?”我问。

    “是我。”

    “刚刚才看到短信,很抱歉。”我解释道。

    “没关系的,我今天下午才知道你来了。”

    “你还没有回家吗?”我又问。

    “没有,我准备留在这里过年了。你的事情忙完了吗?”

    “公司的事情结束了,我明天晚上回家。”

    “哦……”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你明天有安排吗?”

    “暂时没有,我计划随便走走。”

    “有时间的话,我们见个面吧。”

    我犹豫了一下,答道:“好吧,我上午过去找你,你说个地址给我。”

    “你来我们学校吧。这边附近有家咖啡屋,名字叫‘水朵’,环境很好。你可以坐地铁过来。”

    “地铁?好像线路很复杂啊。”

    她轻声笑了一下,问道:“你现在会迷路了吗?”

    “那倒不会。”我笑着说,“我肯定可以直接找去咖啡屋的。”

    “那个地址就很难找了,你过来给我打电话吧。你一个人过来吗?”

    “一个人。”

    “好吧,我等你。”

    这个电话似乎讲了很久,挂断之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很久没有听到的声音让我有些不自然,如果再见到很久没有见过的人,那又将会怎样?和姚亦淑不见面的时间也不算太久,我害怕的是另外一个人。

    刚才的电话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题,许多话也只有等到见面的时候再去聊谈了。姚亦淑特意问了我是不是一个人过去,但是我没有问她。希望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如果有,我希望会是她带去一位帅气的男朋友。

    拿起手机想再次给楚灿拨电话,突然之间铃声响亮,竟然是她给我打了过来。

    “你刚才是在和谁打电话啊?我打了几次都打不进来。”她开口就问道。

    “和我同学。你们吃完了吗?”

    “吃完了,但是他们还要去唱歌。不知道几点才能散场了。”

    “你也要跟着去吗?”我问。

    “我走不开啊!”她提高了声音说,“我才不想去呢!”

    “那今晚就逛不了外滩了吧?”我尽量放缓语气说。

    “去不了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或者,你一个人去逛逛?”

    “我一个人才懒得去呢……”我笑着说。

    “好啦,不说了,他们又在喊我了,又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烦死了……晚一点打电话吧,记住,不要再让我打好几次你才接了。”

    “知道了!”

    电话里一片吵闹,然后就被楚灿挂断了。

    “师傅,还有多久到酒店?”我问司机。

    “马上就要到了,大概十分钟。”

    “麻烦你换个路线吧,去外滩。”我平静地说。

    车子继续开了半个多小时,时间已经快到夜里11点。

    停车之后,司机给我指示了一下方向,我又步行了大约10多分钟,才终于抵达了一处开阔的地方。我想象中的外滩应该和沙滩有关,但是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平坦的广场。

    游人很多,视野里除了建筑,便是灯光。我所在这一面的建筑显得有些古老笨重,对面有更多象征现代都市的高楼大厦。东方明珠塔上的灯光不厌其烦地闪烁着,让我不得不去看它。我随即想起“夜景”这个词汇,用在形容这里似乎不太准确,更准确的应该叫做“光景”。

    四处随便走动了一下,去到广场边上看了许久的黄浦江。清凉的江风吹得让我有些头痛,幸好胃口的感觉恢复了正常,于是在心里暗自不停地做着对比。解放碑比东方明珠,嘉陵江比黄浦江,朝天门比外滩,重庆比上海,我比记忆中的某个人……

    快到午夜的时候才又找路回去,赶回酒店已经是凌晨1点。后面这一路都在不时看看手机,没有短信发来,也没有电话。

    我的行李还留在酒店的房间里,进门开灯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床边放着的旅行包。想想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前面做比较的想法也实在是可笑。如果给我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我还会选择去重庆,因为上海给我的感觉过于繁华。

    就像过于明亮的灯光会冲淡夜色,过于喧闹的地方也会冲淡人心中的安全感。大的空间更适合观赏,小的空间才适合独享,就算由此产生什么幻觉,那也是专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想我和苏小芸的分手,可能多少和这两座城市不同的特色有关。不同的城市可能也适合不同性格的人,按照这样的分析的话,姚亦淑的安静似乎也不太适合上海。等明天见到她的时候,我想有必要同她稍微谈论一下这个话题。

    明天的见面说是在上午,但是没有明确具体的时间。我想我还是得早起,吃一顿地道的上海早餐,买一份地图去寻路乘坐地铁,再换乘一辆老式电车,赶去可能位于一处偏僻的弄堂口的一个叫“水朵”的咖啡屋,去和姚亦淑见面。

    我想我应该带一个礼物,但是又一时想不起该送什么,把旅行包翻开来,里面都是一些食物类的东西。在咖啡屋里拿一大包牛肉干出来,肯定是会大煞风景的,那就明天在路上找一下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吧。

    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般的味道,洗澡的时候猛然听到外面的手机在响。连忙挡了块浴巾,冲出来接起电话,果然是楚灿。

    “你那边活动结束了吗?”我问道。

    她在电话里呵呵地笑着,没有回答。

    “怎么了?喝酒了?”

    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在笑。

    “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我有点着急了。

    “我在你房间门口呢,你开门吧……”

    “什么?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呢,赶快开门,好冷啊。我知道你刚刚回来。”

    我很不敢相信地慢慢打开了门,刚拉开一条门缝,楚灿就用手一推,挤了进来。她一看到我的样子,便笑了起来,抬手用手背挡着嘴巴,微微背过身去,面对着门口的墙角,咕咕咕地笑个不停。

    “你怎么过来的?”我赶忙去找衣服,一边问她。

    “我打车过来的啊。”她止住笑答道,但还是站在门口的位置。

    “哎呀,你不要去找衣服了,难道你还要出门吗?”她接着又说。

    “你,晚上不回去了?”

    “你反应怎么这样迟钝呢?”她走过来盯住我问道。

    “不回去就好,那明天呢?”

    “明天上午我陪你啊,下午再去和他们集合。”

    “那我们去哪里?”

    “去看你同学啊,我和姚亦淑联系过了,她约我们明天去她学校那边的咖啡屋,你不知道吗?”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有许多疑问,但是又觉得没必要去弄明白。感觉脸上像是被蒙了一张结实的蜘蛛网,丝丝缕缕的结构粘固住了我的表情。

    我微笑着,答道:“知道,那个地方叫‘水朵’。”

    ☆、七十一、试选千寻

    在上海的最后一夜,睡眠很不安稳。

    只睡着一小会儿,突然就醒了。身旁的楚灿背对着我侧躺着,细微的呼吸声从枕头上慢悠悠地飘过来,就像是落了一丝头发在我脸上。

    她能在今晚过来陪我,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也和姚亦淑联系了见面,我更加没有想到。我原以为我来上海的消息是周立刚告诉姚亦淑的,现在一想,也有可能是楚灿跟她讲的。虽然这些都是小事,但是让我感觉有些被动。

    正常的事情就应当大方去做,再有顾虑就是表现小气了。跟姚亦淑见面自然很正常,但是我总忍不住要去想苏小芸。我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上海,如果在的话,也可以一并见一面,只是我不会主动去约她。

    刚才做了一个梦。我和苏小芸隔着一张桌子对坐着,她看着我冷笑,桌面上布满了发亮的水渍。周围的环境一片模糊,甚至连我的表情也是模糊的,旁边的灰色墙壁上挂着一个扭曲的画框,是一幅梵高的向日葵。

    早晨7点钟,我是被楚灿惊醒的。

    梦里突然打了个冷战,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张恶作剧式的笑脸。楚灿趴在我的枕头边,双手湿漉漉地沾满了凉水,还捂按在我的脸上。她一见我醒来时的呆傻样子,更是乐得笑出了声。

    我很快反应了过来,抬手去抓她的手腕,但是只抓住了一个。我不肯罢休地赶紧坐起身来,她身体往后一闪,飞快地把另一只手藏到了背后。被我抓住的这只手却没有怎么挣扎,胳膊软绵绵地搭着,手掌上像是还散发着淡淡的水汽。

    “你终于醒了,喊了好几声你都不动弹。我就只好采用这个办法了,你可不能怪我。”她笑嘻嘻地说。

    “是吗?我确实没有听到。”我把她的手腕放开,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凉的感觉此时变得舒服了许多。

    “没有太冷吧?我自己都试了的。你今天睡得太沉了,是做梦了吗?”

    “可能是吧,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就好。做梦多了会掉头发,醒来以后还要去回想的话,掉了的头发就长不出来了。”

    “有这种说法?不会是峨眉山的师傅编来吓唬小孩的吧?”我逗她道。

    “不和你说了!赶快起来洗脸,胡子也要刮干净。出门才两天时间,就变邋遢了。这副样子去和别人见面,会被嘲笑的。”

    “做梦多了掉不掉胡子?”我笑着问。

    “你好无聊啊……”她故意绷起了脸,使劲拉了一下我的被子,然后就转身走去了洗手间。

    房间里开着灯,窗户上遮着厚厚的窗帘,今天似乎又是一个阴天。

    我看着楚灿的背影笑着,感觉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幸福。我不希望她针锋相对地和我调侃,能够偶尔开一些小玩笑,我就非常满足了。

    二人世界的相处,并不需要时时处处都保持一致的习惯和看法。有的时候,一个说有趣,一个说无聊,也是一种难得的默契。

    拽过枕头看了一下,上面确实落着几根头发。短的肯定是我的,另外还有一根很长很细的头发,光泽暗淡,不像是黑色。做梦过多或许会伤神,但是掉头发的说法未免夸张了一些,能把这两者联系起来的人,也有一点无聊。

    穿衣起床,过去洗漱。楚灿还在对着镜子梳妆,我站到她旁边洗脸的时候被她轻轻踢了一脚。

    “我今天想梳个发髻,你说好不好看呢?”她问我。

    “长发不就挺好的吗?为什么要换?”

    “就是想试一下嘛。”她说着用手把头发在脑后挽了起来,自己先对着镜子照了照,然后又叫我看。

    “怎么样啊?给个意见?”她又问。

    我上下左右端详了她一番,笑着说:“想象不出的好看,就是稍微成熟了一点,好像飞机上的空姐,也有点当妈妈的味道。”

    “好吧,我就当你是夸我了。成熟也没有什么不好,就怕真正的成熟没有换个发型那么简单。以后要是当妈妈了,我估计就得把头发剪短了。”

    “为什么?”

    “梳洗起来麻烦啊,太浪费时间了。”

    “还有我在的嘛,我可以帮忙带小孩,讲故事换尿布这些活我都擅长的……”

    “你?我觉得,你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收拾妥当,准备出发。临出门的时候,楚灿嘱咐我好好检查一下随身带的东西,不要有什么遗漏。我的行李还是一个挎包和一个旅行包,都很轻便;她的行李已经搬去了郑姐他们住的另一家酒店,现在身上只带了一个小挎包。

    楚灿把头发挽了个圆圆的发髻,带了一个深蓝色的网兜发夹,上面有个花朵状的结扣,非常漂亮。我偷偷在她身后看了一下,后面的发际边有许多脱离在发夹之外的发丝,贴着皮肤雪白的脖子轻轻撩动着,叫我心里发痒,忍不住想吹一口气过去。

    “有件事情要跟你讲。”我试着说道。

    “说啊。”

    “昨晚没有想到你会过来,我在电话里跟亦淑说,今天是我一个人过去。”

    “这个没有关系吧?我跟她说是我们两个一起过去的,我打电话的时间肯定比你早。”

    我无奈地笑笑,又说:“你还是应该提前告诉我的,我们对外要统一说辞,不然别人会以为我们做事情都不事先商量。”

    “那好吧,我们现在就商量一件事。”她的眼睛转动了几下,然后看着我问道:“如果,今天见面的时候还有另外的人,我应该怎么办?”

    “有外人?正常表现就好了,不至于会比面试还紧张的。”

    “哎呀,我这次肯定不会紧张,我是担心你……”她笑着说。

    “事情都过去了,已经感觉无所谓了。”我轻松地解释说。

    “那你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吧,我只知道她姓苏。”

    “哦,她叫苏小芸。”

    办理完退房,和楚灿一起去徐家汇。

    打车穿过了几条街道,然后又下车步行,在路边选了一家很干净的小店吃早餐。小笼包和馄饨的味道都很不错,还有一种油炸的面点,外观很像是掉光了芝麻的麻圆,但是口味不同。

    姚亦淑她们的学校在杨浦区。我和楚灿从徐家汇乘坐了地铁1号线,过了五六站之后又出去换乘公交。坐地铁的感觉很像是穿行隧道的火车,区别在于路途太短,座椅的设计也似乎是让人们来面面相觑的,因此我不太喜欢。

    楚灿今天的兴致很好,找陌生人问路,跟我一起研究市区的小地图,给我学说你侬我侬的上海话。在地铁和公交车上坐着的时候也一刻不闲,不停喊我看这看那。我们在半路给姚亦淑打了一次电话,约好了碰面的地点,在学校门口。

    公交到站之后还需要走一段路。连续看到两家外貌平平的咖啡馆,都是对开的玻璃门和大面的玻璃窗,连店头的招牌底色也是统一的咖啡色。我对“水朵”那个地方愈发好奇了,希望有能令我刮目相看的特殊之处。

    学校附近有一条长街,两旁有许多小店。我和楚灿逛了几家专卖小礼品的店铺,想给姚亦淑挑选一件礼物。

    楚灿的想法和我一致,双手空空去见久未谋面的老朋友,肯定不太合适。只不过她的眼光相当挑剔,很多在我看来不错的物件,都遭到了她的否决,比如做工精致的小木梳和挂饰独特的钥匙扣。

    随后又进了一家店,好像是专营文具,我站在门口粗略打量了一下,正想返身出去,但是被楚灿拉住了。

    “你着急什么?看仔细一点再走嘛。”她埋怨道。

    我赶紧做了个笑脸,任由她拉了过去。店里面的空间很小,柜台几乎占据了一半,玻璃柜台里有一层摆满了各式各样小巧玲珑的音乐盒。

    楚灿手扶着柜台,低头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又喊老板取了好几个出来,挨个轻轻拧了发条去听,一边问我喜欢哪一个。

    “音乐都很好听,你来选吧。”我笑着说。

    “这两个我都喜欢,到底选哪一个好呢?”她一手拿了一个音乐盒,看着我问道。

    “随便挑一个,反正是要送出去的。”

    “亦淑喜不喜欢音乐盒啊?”她又问。

    “我不知道,我以前没有送过她礼物。”

    “哦,那就随便挑一个吧。你来选。”

    我无奈地笑笑,看了一下两个音乐盒的外观,都是很普通的长方形,其中一个的边缘有白色的浪花图案。

    “就这一个。”我指着说。

    “你确定选这一个吗?”她拿起那个盒子在我面前摇晃了一下 ,问道。

    “确定啊,怎么了?”

    “你是听声音选的还是看样子选的?”

    “凭感觉选的……”

    “你的感觉还真有意思,我也比较偏向选这一个。”她微笑着说,“你拿着吧,等会儿由你来送。”

    我把音乐盒接了过来,又仔细地看了一下。外壳透明,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滚筒、齿轮和簧片。正面的盖子上贴着一个小小的金色标签,上面印着两行黑色的小字,一行英文“spirited away”,一行日文“千と千寻の神隠し”。

    拧了几圈后面的发条,动听的音乐随即响了起来。刚才肯定也听过,但是竟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这时才觉得声音好像是有饱满的水滴坠落在寒冷安静的水面上,瞬间又凝固成了晶莹剔透的冰珠,清灵无比。

    “这是首什么曲子?”我问楚灿。

    “是一部动画片的主题曲。”

    “什么内容的动画片?类似机器猫吗?”

    “不是……是讲一个小女孩的故事,我在学校里就看过了。”

    “没有什么恐怖的情节吧?”我笑着问。

    “有啊,里面有个妖怪很可怕的。戴着一个惨白惨白的面具,像鬼一样飘啊飘……”

    时间将近上午10点钟,我们赶到了姚亦淑的学校。

    学校的大门设计有一点简陋,就像是一座普通的红砖牌楼。姚亦淑已经等在了门口的路边,我看到她时,她正笑着朝我们招手。应该只有她一个,没有看到其他人,我稍稍有点失望。

    她穿着一件浅黄丨色的风衣,系了条红白相间的格子围巾。依旧留着长发,模样也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笑容变得温暖了一些,气质也变得更加温婉,我认为这些变化都很适合她,因为她本属于水。

    彼此微笑着慢慢走近,我先朝她说了句久等了,楚灿也跟着说了声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但是没有等多久。”她站在我们面前,笑着说道。

    “地方比较好找,就是路有些远,都快到中午了,真不好意思。”我又说。

    “没关系的,你们能来就好。我带你们过去吧,路很近的。”

    “是去咖啡屋吗?”楚灿问道。

    “对啊。”

    “可是,我中午要赶回去和公司的同事集合。”楚灿看了看我,接着又对姚亦淑说道:“不然我们逛一下校园吧?”

    姚亦淑没有答话,也向我看了过来。

    “就去咖啡屋吧,应该耽误不了多长时间。过去坐着休息一下,逛校园很累的。”我说。

    楚灿悄悄捏了我一把,就没有再说什么。

    姚亦淑淡淡地一笑,说道:“其实啊,咖啡屋就在校园里面……”

    校园里的环境总归是安静的,姚亦淑领着我们去往咖啡屋,散步一样。

    地势平坦的林荫路,绿意盎然的大草坪。校园里的建筑风格也和外面的城市一样,有低矮的老式房子,也有现代化的高楼。

    一路不停地聊天,都是谈论工作或者学习方面的内容。游游逛逛了十多分钟,绕过一处广阔的大操场,前面是一排红墙白顶二层小楼。姚亦淑停了下来,告诉我们咖啡屋到了,这里就是“水朵”。

    小楼的底层都是一小间一小间的门面,有文具店,也有水果摊。外面摆着几把白色靠背椅的那家,好像是一家小书吧。

    底层最靠边上的位置,有一道紧闭着的棕色木门,门旁边有两个窗户,都拉着浅红色的窗帘。木门顶上和窗户上方都各修着一个三角状的尖顶雨篷,像是帆布的材质。

    雨棚往上就是二楼的窗户,也拉着同样的窗帘。窗台之下的墙壁上钉着一块正方形牌子,材质不晓得是金属还是木头。上面的图案是一个很大的蓝色水滴,水滴中间有一个五片花瓣的白色花朵。牌子下面就是两个字——“水朵”。

    “就是这家吗?好像没有在营业啊。”楚灿问道。

    “每天都是这个样子的,平时人就不多,现在是假期,来的人更少。”姚亦淑看着我们说,“今天是我轮班,所以正好请你们过来坐坐。”

    “你在这里上班?”我问道。

    “也不算是上班了,帮忙而已。这间咖啡屋是学校里的几位学长一起开的,有的人已经毕业了。我时常过来,慢慢就和他们都熟悉了。”

    “从外面看就感觉挺有特色的。”我笑着说。

    “我们进去看看吧。”楚灿说。

    推门而入,门边就是木结构的吧台,有一个男生正在里面坐着看书,身后的柜子上摆着一台老式的木箱胶片唱机。

    一层的墙上贴着细碎花纹的浅色壁纸,挂着不少画框,都是些抽象派风格的图画。地上铺着棕色的地毯,摆着几张小圆桌。舒缓的不知名的音乐浮浮沉沉地飘扬着,让我想起海上的帆船。

    姚亦淑带我们上了二楼,然后下楼去帮我们端咖啡。楼下传来的音乐突然变换了,竟然就是今天刚刚听过的旋律。

    “这是亦淑换的吧?”楚灿拉着我的手说,“看来我们的礼物选对了。”

    或许,也没有选对。我暗想。

    ☆、七十二、归途勿忘名

    在上海的最后一夜,睡眠很不安稳。

    只睡着一小会儿,突然就醒了。身旁的楚灿背对着我侧躺着,细微的呼吸声从枕头上慢悠悠地飘过来,就像是落了一丝头发在我脸上。

    她能在今晚过来陪我,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也和姚亦淑联系了见面,我更加没有想到。我原以为我来上海的消息是周立刚告诉姚亦淑的,现在一想,也有可能是楚灿跟她讲的。虽然这些都是小事,但是让我感觉有些被动。

    正常的事情就应当大方去做,再有顾虑就是表现小气了。跟姚亦淑见面自然很正常,但是我总忍不住要去想苏小芸。我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上海,如果在的话,也可以一并见一面,只是我不会主动去约她。

    刚才做了一个梦。我和苏小芸隔着一张桌子对坐着,她看着我冷笑,桌面上布满了发亮的水渍。周围的环境一片模糊,甚至连我的表情也是模糊的,旁边的灰色墙壁上挂着一个扭曲的画框,是一幅梵高的向日葵。

    早晨7点钟,我是被楚灿惊醒的。

    梦里突然打了个冷战,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张恶作剧式的笑脸。楚灿趴在我的枕头边,双手湿漉漉地沾满了凉水,还捂按在我的脸上。她一见我醒来时的呆傻样子,更是乐得笑出了声。

    我很快反应了过来,抬手去抓她的手腕,但是只抓住了一个。我不肯罢休地赶紧坐起身来,她身体往后一闪,飞快地把另一只手藏到了背后。被我抓住的这只手却没有怎么挣扎,胳膊软绵绵地搭着,手掌上像是还散发着淡淡的水汽。

    “你终于醒了,喊了好几声你都不动弹。我就只好采用这个办法了,你可不能怪我。”她笑嘻嘻地说。

    “是吗?我确实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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