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能装作一切都不知情么?可印象里好像又真的有这么些事情的影子。讪讪咧嘴,我拿出空着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拍,也不知是被刺激的很了,还是病太久神经错乱。竟来了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放心,我不会让你负责的。”
他无语nad3(看着我的眼神愈发阴沉了些,道:“把手拿开。”
赶忙将自己的两只手抽回来在小腹处摆放整齐,我乖觉的看着他起身,到桌边倒了杯水,回返递给我。“喝吧!”
简直要眼含泪花。我千恩万谢的双手接了,真觉得是天上下红雨,不对,现在是冬季,真觉得是天上下红雪了!衍城竟然也会伺候人,此生未见啊!
难道,方才是因为自己拉着他,所以他才不能起身倒水?
对一个人改观之后,就会不自主将他所有的行为都归为善意,我甜滋滋的喝着水,正独自臆想着,他就道:“喝完快走。”
心顿时,拔凉拔凉的。我还是太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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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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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下来,心绪便不怎么安定的想到了颜娘。口中的水变得微微发苦,我端着杯子出神,想对衍城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也许,下一瞬,他就会把我丢出去也说不定。说到底,我们又有什么交情呢?原来南朝的一切我都斩断了。
“有话想对我说?”兴许是我注视的目光太迫切▲在桌边翻书的某人问。却明显没用心,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烛光下,疏离淡漠。
“没……没有。”我咬唇,忍着没说。
他停下动作回头看我,眉角稍扬。“你没有?那,我有。”
突然有要被放弃的预感,我攥紧棉被,鼻息间缭绕着他身上的竹香,紧张莫名。
仅瞧了一眼,视线又重回书册。衍城拄脸,依旧是懒散的样子。“你耳后的红记,我祛不掉。所以,今后也没什么能帮你的了。”
他在下逐客令。
瞬间溃败,我僵坐在床上良久○严告诉我,应该马上走。可使尽了全身力气,身子就是怎么都动不了。这就是六公子所说的生气?因为我不认真应对他的帮助,所以他厌弃了么?
“我……”茫然出声,却想不出要说些什么。我怔忪的看着被褥上的棉线纹路,心绪纷乱的绕入其中,交错结合,再理不清。
“无需多言。”轻阖上书册。衍城起身踱到书架前,修长的手指如画般在各类书籍间游荡。“云歌,离了封夜,你便什么都不成了。出了南宫,有博文一路照应。到了大周,有姜越帮衬。现在到了陈国,你又希望得到谁助益?江湖险恶,世态炎凉,若是你自己不帮自己,没有人能够帮你。”说着回身看我,他冷冷道:“我更不能。”
竟被说得哑口无言nad1(我死咬着唇,眼睛里蓄起了泪,却强忍着不掉。似乎从小就是这样,在叶家排行最小,哥哥姐姐们皆关爱福照,从不知道主心骨为何物。进了宫,又有封夜宠着我,处处替我拿主意,自己决定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唯一下过一次决心,就是离开南宫,离开封夜。
但真出了宫我才知道。天下太大,人心太广,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到哪里去。能做好什么事。想过安稳的生活,又怎样开始?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如此,只能不断逃避,直到逃无可逃。
衍城说的对。尽管,直白的太过残忍。
“话已至此,你便自行去吧。”背过身去不再理我。他默默的整理架上卷册,话已毕,竟是再没有回头的意思。
下床,默默的将水杯放回原位。我立在桌前,看着桌上摊开的那本言物志,里面不起眼的角落记载着这样一句话——定心凝志,方得始终。
嗓间喃喃的念过,我紧扶住桌沿儿,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张口就道:“我承认你说的对。可人总是在变。就像江山更替,君主异位一样,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帝王,也没有永远的贫民。”
他未回身问:“所以?”
“所以我要一个契机!若是我以惊鸿舞在百花竞宴上获胜,那您就要收我为徒!”
震肩轻笑,满不在乎的腔调。他说:“若是我不允呢?”
几乎是全豁出去了。我两个碎步冲到他身后,眼睛一闭,就抱上了他的大腿。眼里的泪恰好还没收尽,稍微一挤就流了满脸。“太傅啊……好歹咱们也有一段时日的主仆情谊,您怎么能这么绝情?”
怔了一怔,似是没想到我会有这样不要脸的勇气和天般大的胆子。他回过神来嘴角抽了一抽,头疼似的按住鬓角。
那一瞬,我极为无耻的想nad2(这世上,除了我,肯定再无哪个女子能有这样大的殊荣,跟太傅大人的大腿亲密接触。话说,仙人一般的男子,有这样尴尬彷徨的瞬间,也实属命运不济。
半晌后,头顶传来一声轻叹,衍城动了动腿,终于妥协。“放手。我应允。”
“真哒?”立马收了眼泪喜形于色。我利索的站起身子,没想到六公子教的这招这么有效。早知如此,我还许什么愿,获什么胜呢?直接抱大腿多好!
这般想着,贼心就有点不死。我试探着问:“衍城啊……若是我方才不宣誓直接抱您大腿呢?”
他冷笑。“简单。为保清白,我只能将你逾越的手臂剁掉。”
猛地打了个冷战,我嘿嘿一笑,赶忙告退出来。短时间内,再没了抱衍城大腿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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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听竹轩出来,天色已然微亮。身子困倦,却没有丝毫睡意。我揉了揉脸直朝颜娘的闺房去。经方才衍城那番激励刺激,已深觉刀山火海的温和恬静。此时,宛然再没什么能阻拦我的。
礼貌叩门,屋内,颜娘的声音传来。“谁?”
整了整衣领,复发现,此长裙的凌乱褶皱程度,已完全不是我徒手能整理的范畴。故破罐子破摔,再不理会。
雕花木门吱的一声,朝内开启。紧跟着,一张清丽素颜显露。秀气的眉,灵动的眼,蛋白一样的肌肤,再加上粉红的唇,面前的女子纯净柔美得不像话。
“你……我……心许是走错房间了。”后退一步抬头,房门上真端正的写着,魅颜居。我心里漏跳一拍,眼睛比见鬼睁得还大。“你……你你你你是颜娘?”
原来上妆和不上妆竟会有这般大的区别么?她确定那是化妆而不是毁容么?
“你有何事?”显然比我镇定许多nad3(颜娘对我的惊愕视而不见,开门见山。“若是想说身子不适,今个儿不能练舞,那就免了。”
说完就要关门。我一个箭步,插了只脚在门间,原想好了众多说辞,逼得急了竟挑了句最不妥帖的来说:“我可知道你所有的秘密……”
呃!这话好像有些威胁的味道。希望她不会误会。我心中默愿。
结果,她还是立马误会了。皱眉道:“你威胁我?”待我回神,别在她发间的银簪已指上了我的脖颈。
最近,我好像经常被人用凶器指着。这真是流年大大的不利!心底哀嚎,我深吸了口气,强装镇静的回:“若是威胁,我又何须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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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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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簪轻晃,良久,慢慢垂落。颜娘抬手抚过额前碎发,随意用簪子别了。戒备打量我道:“那你是何来意?”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我攥着衣摆纠结:“能不能容我进屋去说?”
犹豫半晌,回身朝内屋走去。她莲步轻摆,腰肢端正,细细去瞧便不难找出当年大家闺秀的影子。心底默叹,我随她进屋复反手将门关紧。移步桌前,她已备好了茶,茉莉清香,白色的花瓣透明似的在茶汤上游弋,剔透晶莹。
“茉莉,茶中仙子。”我笑道,突然怀念起家中老宅的日子。
“原来你也听过,都是老话了,我本以为没什么人记得。”茶盖缓缓拨着茶面,褐色的茶汤便荡起了圆,一圈一圈的往外延。颜娘安静的端坐桌前,适时我才发现,这般恬静淡然的氛围更适合她,更能体现出她的美。
“同是没落贵族家的小姐,我如何不知?”
攥着茶盖的手一怔,她抬头看我,并不惊讶我知道她的身世。“浮生楼,六公子张罗的买卖,果然什么话都敢说的。不过,都是老黄历,也没什么可以避人。颜家上下如今只剩我一口,倒没什么可顾忌的。”
同是遗孤,想法却如此的天差地别。我是拼着命想保护叶家最后的血脉,而她,竟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明明还年华正好……
不由有些生气,可仔细想想,若是当年我并未遇见封夜,又哪能有今天这般舒服的日子。也许早就已不在人世,又或者,同她一样,活着,但生不如死。
叹息一声,我望着她,不知是在劝她还是劝自己。“换个活法,总会走出一片新天地来。”
“新天地?”柔美的眼,竟满是嘲讽不屑。她啪的一声将茶盏撂下:“你倒是说说,我如何能重头来过?是半推半就的嫁了年洛,让他从此受千夫指万人骂nad1(还是离开这里,自欺欺人的以为已经发生的一切都能忘记?”眼眶发红,话间鬓间的碎发散落,徒增了股寂寥之意。颜娘认真的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云歌,过去的几千个日日夜夜,我一天都无法忘记。”
她的心情我是懂得的。
从南宫出来几月足,我本以为我已彻底脱离,再不会去想曾经的一丁半可每每清晨醒来,我好似都能听到南宫的鸣钟声,然后坐起身就利落穿衣,衣服穿了一半才恍然忆起,我已身在民间,再不用着急忙慌着小跑去当值了。想起的那瞬,心里竟是空落落的。
而颜娘,必定跟我感受不同。她拥有彻骨的恨,浓得化散不开,将一切过往将来,遮挡殆尽。
“如果年洛是不同的呢?他能改变这所有呢?”
满是仇恨的眸柔光轻晃,仿佛根基牢固的宝塔摇摆倾泻。颜娘慌乱起身,拉起我就往门外推。“你走!没人能改变现状,你们就都放任我自生自灭吧!”
“颜娘!为何不正视自己的心,给年洛,给你自己一个重生的机会?”半个身子已被推到门外,我双手撑着木门不肯放松。想救她,就像那时封夜救了我。
拉扯间,将自己弄得愈发狼狈,颜娘咬着唇使劲关门,显然已什么都听不进去。“心?那是人才有的东西!畜生一般,我哪里还有心?提到这个字,都让我觉得恶心!滚!你滚!反正颜家都已死绝了,多我一个又能如何?”
心口气血上涌,似是软肋正被人踩到。我怒极,使出全身的劲儿一下将门撞开,连带着把颜娘也同撞倒在地。“你怎么这般没出息!颜氏一脉,只余你一支,这是多么值得庆幸和感谢的事,你就这样轻视践踏?这世道,孰人没犯过错,你便要将无意掐死那孩子的错记一辈子么?”
顿时满室死寂。
颜娘大睁着眼,空洞绝望,泪水珍珠断线般不住坠落nad2(“孩子……”满脸死气的低喃,她拢起臂弯,仿若那里面还躺着个鲜活的生命。她颤抖着手在空气中抚摸,微起微落,似母亲的手,抚过孩子的额头,细细捋过他的每一缕发,然后下移,抚过眼睛,抚过鼻梁,最后,陡然顿住。
癫狂一般,突然起身朝我扑来。她恶鬼一般双手扼住我的臂膀,不住摇动:“你知道么?刚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时候,我吓坏了,肚子里像住了个魔鬼,不断的提醒我,被那奸人夺走清白,折磨羞辱的每一时每一刻!我恨!我好恨!我用尽所有办法想把他除掉,可他那样坚强,无论我怎么受冻,怎么敲打,他都活着。后来,肚子一天天大了,我被看得更严,没有办法,只能将他生下来。”
惨白的脸上露出股奇异的红晕,她痴迷的笑,像回到了初为人母那瞬时的喜悦。“他小小的,眼睛乌黑清亮,每次我只要把手伸到他面前,他就会紧紧的抓住,丫丫的笑。他还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婴孩,可我竟鬼迷了心窍,把他当成了报复左家的筹码!”
松手踉跄后退,直到撞上桌角才勉强汀。她仰天大笑,笑极了又哭,声音恸彻心肺。“那日是他满月,我抱着他,看着他对我笑,手不由自主就掐上他的脖颈,想着受辱之恨,想着亡族之痛,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等我回过神来,孩子已没了半点气息。我轻轻的摇晃他,像平常一样用他最欢喜的力道姿势,可他却紧闭着眼,我把手探到他鼻息下,那里冰凉冰凉的,已然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几乎孩子一般嚎啕大哭,颜娘瘫坐在地,孩子没了,死在她怀里,连她做人的魂魄也一并打散,根基都没了。
“颜娘……”心里塞住似的,跟着一起流泪,我上前去扶她。身后,却有个身影更快一步,将她一把揽进怀中。
“夕儿……”一句当年的轻唤,涵盖良多。年洛紧紧的抱着颜夕,十分用力,像要将她生生揉进骨血中。
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看见年洛棱角分明的脸上,湿濡一片,厚重的悲痛由他身上倾散,良久不绝。时至今日,才终于体悟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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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故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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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说?发生了这么多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似要低进尘埃里去,年洛隐忍地低啜,声音压抑沉痛。
冷笑,泪水凝结的眼中满苍凉凋敝。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颜夕软软的任年洛抱着,眼神空洞无神。“告诉你?呵呵……告诉你?”
先是低低的笑,继而越笑越大,嗓音嘶哑。她疯了一般使出全身的劲儿去推年洛,推不开就咬,咬不动就用所有一切能想到的方法撕打。如绝境中的小兽般嘶喊。“你又何时将所有告诉我?当年,你是替太子办事欲除左相,演了一出被贬入死牢的戏码,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被人囚禁折磨,那上百个日日夜夜,你心系国家社稷,可曾想过我在哪里?可曾关心过我是死是活?到现在却要怪我傻,怪我什么都不说么?年洛,你值得么?你值么?我恨你!恨不得你当时死在牢里!”
颜夕用了多大的劲儿挣扎,年洛便用了多一倍的力量去禁锢。他是习武之人,用起力来不知轻重,堂皇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在害怕。在旁边看着,我想。爱到如此境地,已没有单纯的思慕和眷恋。怨也好,恨也罢,如果不能彻底放手,那就恶毒些吧!圈禁住对方,禁锢住对方,至死方休。
我以为我身为旁观者已看得十分透彻,未想却是猜中了开头,猜不到结尾。
慢慢的磨,耐心的等,终于待到颜夕力竭,瘫软下来,再动弹不得。年洛放开手,单膝跪在她面前,神色疲惫。他喃喃道:“颜夕,既然我十年前未死,便不能轻易放开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愿不愿意。你了解我的,卑鄙也好无赖也罢,这辈子你别想甩开我。”末尾,竟淡淡的笑。他伸手抚过她的眉眼,红唇,眷恋温暖。
漠然摇头,颜夕望着他的眼。那是她曾今最爱的,如秋水般沉静深邃。可如今,它却似凌迟的刀,每多看一眼,就会使她更沦陷一分,卑微一分,直到万劫不复。“年洛……太迟了,我们回不去了。你的眼太干净,不应该溶进我这样污秽不堪的人,放手吧!”
“干净?”轻声笑,他低头,低垂的眼睫遮掩着心思,让人参不透想法nad1(抽出腰间的匕首,他紧攥着刀柄:“既然它干净的容不下你,那我又留它何用?”
唰的一声。手起,刀落,继而满目鲜红。我大惊,根本没想到他竟会自毁双目,连阻止都没有半点机会。
“你……”颜夕捂唇,望着面前满脸鲜血的,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子,泪水充盈。
随手抽下发带将双目束住,年洛探出手,想摸她的脸,却找寻不见。只能无奈的张开怀抱:“如何?现在你还有什么理由丢下我?”
猛的撞进他的怀,颜夕孩童般嚎啕大哭,我却在这哭声中听出些别的意味,有释然,有欢喜,还有重生之后的期待。
阖上门将房间留给他们,不再打扰。我迎着新生的太阳朝屋回,冬日严寒,我却隐约觉着,这个清晨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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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儿腿伤未好,大夫说了,需要安心静养。否则以后,会留下天冷疼痛的毛病。
独自来到练舞的大厅,我盘坐在雕刻着惊鸿舞的墙壁前,第一次静下心来细细体悟,其中精髓。
这支绝世之舞,因舞谱绝密,条件严苛,除了沐歌再无人跳过。百花竞宴,比我有造诣,有身段的女子多不胜数,若是不跳惊鸿舞,我说不定还有几成把握。但如今退无可退,惊鸿舞非跳不可,那唯有背水一战了!
有句古话说得好,画虎不成反类犬。既然没有沐歌的轻功身手,也没有她的灵活身段,那我只能跳脱惊鸿舞的固有模式,寻找适合自己的捷径发扬光大。
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我仔细将墙上的每个舞步描绘纸上,遇见不可能完成的动作,就用其他做起来简单但好看的动作代替,一番临摹修改下来,日头已偏了西,眼看又要入夜nad2(
咕……
从早上开始便滴米未进,肚子早就叫嚣着抗议,原先图没画好,我还能激丨情镇压,如今却是半点都忍不得了。
恰是饭点,我揣着图小步朝听竹轩跑,想打着找师傅看图的由头,行蹭饭之实。运气真好,刚进小院,就闻到了竹饭的清香。
“师傅……”刚欲往屋里冲,脚前就咻咻几声,细密的钉了一排竹筷,我眼巴巴的站在竹筷这侧,望着屋里的人慢条斯理的打开竹筒,将里面香喷喷亮晶晶的饭粒拨进碗中。口水一阵泛滥,我跺脚哀求:“师傅……”
冷冷瞥我一眼,衍城端起碗,道:“叫我衍城。”
我听话,乖乖改口:“衍城……”
他挑眉:“何事?”
“我将惊鸿舞的舞谱稍做了些修改,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他想都没想就拒绝道:“不能。”
嘴一下就撅了起来,我踢了踢地上的竹筷“墙”,不依不饶:“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是为什么?”我就不信,以我城墙般的脸皮会磨不穿他!
似是没发现我的阴谋,他并不看我,淡淡回:“不为什么就是没有为什么。”
“那没有为什么就为什么不帮我呢?”
放下碗筷,喝了口清汤。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望着我:“人不一定非要有为什么才会帮助别人nad3(若是我没有为什么你又偏要问为什么,那我只能说我的为什么对你来说也许不是你要的为什么,你要的为什么跟我的心中所想的为什么也不可能是一种为什么。所以如果你要继续纠缠为什么我在没有为什么的情形下不帮你,那你就是跟问为什么这个问题一样,是徒劳了。”
我傻住。一直知道他言辞高深,但第一次觉得他语速快,懵懂道:“你……你再说一遍。”这么多为什么,我就不信他能记得住。
结果,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又复述了一遍。
我面色灰白,第一回合较量惜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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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得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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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书有载,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原在南宫里,我天天坐看群妃恶斗。上个茅房的功夫,某个美人就突然上吊了。亦或者,偷个零嘴的时间,某个贵妃便进了冷宫了。宫中生活,风云聚变只在转瞬之间。融在其中,你不因劫而葬,但心却一定会随变而郁,无端压抑。
那时我和宝儿总在沐浴互相搓背的时候感叹,这些宫中主子活着的艰辛不易。并隔三差五对天起誓,以后绝不与人争斗,要过安逸太平的日子。
这是我第一次破例。
搬着矮凳在筷墙一侧翻看舞谱,我斜着眼偷偷朝竹筷画出的线那头瞄,某人正躺在竹椅上看书,举止恬静,似融进了身后的竹林景画中。
第二回合。我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做好持久战的准备。不守到衍城松口教我,就决不放弃。
坚定了眼神,从怀中拿出两个番薯。我随意从头上拔下个簪子开始在地上刨坑,边刨边念叨:“要想打胜仗咧,身体得养好哎!两番薯下肚咧,捷报就在望哎!”
刨着刨着,就听到身后有人笑。我皱眉,灰头土脸的扬头看,六公子捂着肚子,虽已极力隐忍,但看起来仍是笑得很欢快。
“你笑甚?”心底微怒,我尴尬的扭头往师傅那儿瞅了瞅,他只淡淡朝我们瞥了眼,目光便又重回书目。
六公子提袍蹲下,看了看我怀中抱着的物件,又看了看我刨坑的工具,笑得越发张扬。“你……哈哈…你这是要在师父院里烤番薯?”
我老脸一热,自己也觉得此举动太乡土气息了些。可我饿啊!饿着还要跟师傅斗争,哪里还顾得上面子妥帖!“你管我!师傅都……”
翻书的声响一顿,某人幽幽的插了句:“叫我衍城nad1(”
话在肚子里囫囵翻了一遍,又重新组织了下出来:“衍城都没反对,你又不是听竹轩的主子,管这么多做甚!”
“我是不想管。”似笑非笑的视线在我和衍城间流转了圈,六公子随意翻阅着地上我画的舞谱,道:“但你到时候断手断脚,可别怪我未提醒你。”
“恩?”熊孩子吓唬谁呢?虽然这银簪子抵不上锄头好使,我也没有农家女子壮硕,可好歹挖个烤番薯的坑还是妥妥的。
注意到其中一张图谱,六公子的动作一滞,笑意稍有收敛。“你可知师父这院子地下埋着多少机括?上到腰斩酷刑,下到暗坑隧道,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院子做不到的。”
猛地抽气,我大惊。僵硬的转头去看衍城,他聚精会神的看着书,显然没把这番惊心动魄的话听进耳去。
“你…你休要骗我!”
站起身,闲散的抱臂。六公子道:“我骗你做甚,不信你问师父。”
我吞了吞口水,想起上次宝儿掉大坑的事,肝胆乱颤,但仍贼心不死,朝衍城问:“那个……衍城!”
他缓缓抬头,眼露疑问。
指了指地下刚被我抛出的小坑,我讪讪笑道:“在你院子里刨个坑烤番薯,你不介意吧!”
他点了点头,正儿八经的回我道:“不介意。不过你需得把你的姐妹叫来。”
“啊?”我不解。
微有不耐,他皱眉道:“听竹轩没有下人。”
“啊?”我还是不解。
“所以你若死了,血弄脏了院子,你的姐妹要负责打扫,将这里恢复原样nad2(”
手一抖,番薯便落了地,滚了几滚。第一次听说,人死前还要带个收尸的。脚一抖就往侧旁挪了半步,我脸色苍白的轻轻将其收回,已全然想不起自己前几次是怎么横冲直撞进这听竹轩的。
衍城话毕便不再看我,侧了个身,回归知识海洋。我含泪死盯着他的背影,心里哀嚎着诅咒:“好你个衍城。我若是在这院子里出了半点闪失,一定强忍着不咽气将血撒遍你院子的每个角落再闭眼!”
“你找师父是不是为了这些舞谱?”打断我的思绪,刘公子指着地上的谱子问我。
片刻前要斗争的心思瞬间死了个干净。我随意唔了声,心底仍有些惋惜,这场战役刚开始就草草收尾。本我还想了好多法子。比如到茅房前蹲守堵人,在这院子里扎个帐篷等等一类。没想到这么多好招都没用武之地,当真让人可惜。
垂头丧气的将坑重新填回去,我心揣着,颜夕今天照顾年洛,定是没精力看顾我的,竞宴的日子渐渐临近,照这样荒废下去,我真是必败无疑。
想到纳舒狼般的眼神就浑身一个激灵。我抱起图思量着应该去求谁来教自己,小臂就突然一阵剧痛。
六公子揪着我一小块肉皮,使劲一掐。看我痛得大叫,才慢悠悠的收手。脸上没有一点内疚之情。
“你干什么?”若不是猜不透他的身手,我真想一脚飞踹,踢断他的命根子!如此想过,我先是捂嘴想笑,可后又细想想,此招是我跟奴监的嬷嬷学的,对待六公子这样的小错来说,着实阴损了些,顿时,又有点内疚。声气儿好了些:“做什么掐我?”
“我说了半天话,你都没听到。你说我为什么掐你?”
早知道自己有神游耳盲的毛病,我干笑一声,问:“怎么了?有话快说nad3(说完后能不能带我走出院子?”
既没答应也没拒绝,他随意从我怀中抽出张图,与我道:“若是这般修改,惊鸿舞便名存实亡。如何?想不想让我指点你一二?”说完看向衍城的方向。我跟着他的目光去瞧,衍城回身,冷冷的瞧了六公子一眼,起身进了屋去。
“你看过惊鸿舞?”
他回:“多年前,有幸一见。”
我大喜,终于找到个愿意帮忙的行家。“好!若是能帮我,云歌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小女子无甚积蓄,不知道如何报答公子才好。”说这句话,当然是等着他说,别客气,既然是我先提的,就肯定不收钱一类的话。戏本上都是这般写的。
可有其师必有其徒,他无所谓道:“无碍,待你日后攒够了,还我便是。”
我小脸一黑,恨不得大嘴巴子抽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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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定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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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惊鸿舞,凡是习得舞术之人,无不感叹其技艺高超,编造巧妙,乃是当世绝作,再无后人可以超越。
作为舞痴的我,自是别人怎么说,我就怎么相信。流苏曾说过,沐歌用一曲惊鸿舞勾去了整个大齐国男子的魂魄,包括前去齐国参宴的诸位别国皇子。故我以为,这舞一定是惊世骇俗的美艳绝伦,无法用一般词汇来形容。听了我的描述,六公子摇头,表示不敢苟同,最起码他就在看过那舞之后仍很清醒。
我抚着下巴,对数年前这唯一一个特例好奇。猛然想起原先教书先生提过的特立独行学说。此学说总体来说,深奥非常。我当时作为陪读,文采造诣有限,自是听不全懂。但后来通过刻苦研习书本,终于让我找到了合适的比喻来简单概括。
那就好比某农夫家养了一群公鸡,其中九只都是天亮打鸣,可另外一只偏偏与众不同,整天默不作声,后来竟然与同窝的公鸡有染,下了个蛋。再后来,真相慢慢浮出水面,原来它是一只母扮公装的鸡。犹还记得,当时我把我以为的特立独行正解分享给封夜听,他捂嘴抖了会儿肩,半响后起身看我,表情十分扭曲。
我觉得,他肯定是被我简洁而又深刻的举例给打动了,故久久不能自已。所以从那时开始,我就认定了特立独行的含义,并决定将它发扬光大。
因而,现在看着六公子清秀斯文的模样。我第一念头就是怀疑,他可能是女扮男装的。
“你……”犹豫着这话应该怎么问,我朝他胸口瞄了一瞄,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个聪明绝顶的问法。“你放茅是去男的一边还是女的一边啊?”
正仔细研究舞谱,他听问,侧脸看我。“你说呢?”
“我说啊……你应该是去女的那边,若不怎么没为惊鸿舞倾心?”说完觉得表达的有些直白,我摸了摸鼻子,蹩脚安慰:“其实,这样也方便的很,以后咱们可以一同放茅,边放还能边聊天,惬意的很nad1(”
他嘴抽了一抽,从窗边的花瓶上拔了朵花簪在我发间。似笑非笑道:“第一,我放茅的时候从不聊天。第二,未被惊鸿舞迷心,我自有我的理由。其一……”掌一挥,舞谱就在长桌上顺次排好,他挑出其中两张道:“惊鸿舞并不完美,它也有其致命的瑕疵。其二,当年观舞时我还小,对男女之情还了解不深。”
“啊……原来如此。”熊孩子一个,怪不得逃过一劫。
“还有……”操手将我看着,六公子嘴角轻扬:“我此生最厌烦别人说我女气。所以……”指了指我头上的花,他继续道:“这朵穿肠毒花,就当我赠予你的谢礼了。”
我默。手在衣袖中,颤抖不停。只听他又道:“别乱碰哦!只要沾到一丁点花粉,三日内就会穿肠烂肚而死。”
我腿一抖,哐的一声,坐在凳上再也站不起身来。
眨眼恢复初始认真,六公子顺势一同坐了,将图谱拿至我面前,扳过我僵硬的下巴对着其中两张,分析道:“这是你改动过的两张舞谱,我以为并不妥当。”
“呵呵……是么?”只觉得头上那朵花重得很,我故作专心的看着图,心里想得却全然是另一回事。“那你说说,哪里不妥?是不是比我头上这朵花还不妥?”
装作没听见最后一句,他用手指点出其中几处:“这几个动作皆是惊鸿舞最有特色之处,若将其用简单柔美的动作代替,那惊鸿舞便完全失去了原本精髓。”
稍拉回了些注意力,我蹙眉沉吟:“可我不会轻功,这几个动作想完成也很难啊!比我想拿掉头上的花还难!”
“倒不是没有解决之道。”自动忽略掉我真诚的,由心而发的最后一句。他撩开袖子,露出腕上一个金属制成的手环。轻触了下其中一个突起的宝石,一根透明蚕丝便飞射而出,叮的一声在木墙上打了个洞后,又飞速撤回nad2(“此乃上好的天山冰蚕丝与炼银反复烧合制成的兵器,唤作冥线。刚韧坚固却又柔软轻便,有了它相助,便是十米高台,也能如履平地。”
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好似有操线师傅操控的木偶,只要力度得当,便能使原本了无生趣的死木头,变得如同有了生命般。
此主意甚妙!原本被我删掉的几个动作,都是要借轻功内力腾起旋转而成,靠我凡人之力绝难攻克。可有了这冥线就不同了,只要掌线人操控的得当隐蔽,绝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助我完成全舞!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如果能把我头上的花拿下便更好了!”
“现在就掉以轻心还为之过早。竞宴当日,高手如云,且不说师父和大周太子,就说那陈国太子,功夫也十分了得,察觉出冥线并不算难。”
竞宴陈国太子也会来?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本来招惹上一个纳舒就已足够麻烦,若是再添个陈国太子,岂不是更雪上加霜?
“若是我将容颜遮住呢?”跳惊鸿舞已是格外引人注目,若舞者再将脸遮住,肯定能引起旁人不少的注意。
六公子摇头:“还不够,需得更张扬些!”
拄脸想了半晌,我望着窗外飞扬的残雪碎沫,忽的想起了儿时娘总挂在嘴边唱的南朝戏曲。曲词讲的仿佛是一个君王为争得天下,让心上人熬白长发等待的桥段。
眼前一亮,我一拍桌子道:“若是我穿着大红嫁纱,再在用冥线的时候侬唱几句南朝古戏呢?”
听后脸色霎时明朗,六公子猛击了下掌,赞道:“就是这个!再加上些飞雪微风,便齐全了!”
两人皆满脸的激丨情大胜,就着这个想法,将舞谱全部重新编排,细节过程就连戏词都一并商讨制定,直忙到月悬枝头nad3(
一切落定。我疲惫的伸了个懒腰,打哈欠道:“辛苦六公子,那我就先回百花楼去了。明日再来叨扰。”说着就卷图起身朝门外走。
六公子轻嗯了声,目光在我发髻间瞥了瞥,问:“没忘记什么事?”
我愣,低头看,图在。于是回道:“没有啊!”
他笑了笑,朝我挥手:“罢了。没有你便去吧……”
半夜。百花楼突然厉鬼般的叫声四起,某人对着铜镜,眼含两泡泪:“小六子!你的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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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瓶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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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三日。陈国雪幕银白,遮天蔽日,连续不止。
颜夕说,这便是陈国最冷的日子了。世间民俗总传,数年前,陈国冬季再冷也不曾这般刺骨。可就在齐国灭亡后,这严寒每年冬日必至,噩梦般驱赶不散。尤其是在这半月间。
我问:“为何独这半月极冷?难道大齐亡国的日子就在这前后?”
颜夕摇头轻笑,别有深意的看我。“齐国是在深秋逝亡。”
更加不解,我追问:“那为何非将寒冷跟齐国沾染上?当初一起亡的不是还有梁、卫两国么?”
起身走到侧窗前,开窗探出身去。院中寒风掠过,满园红梅余香。她信手捏来一瓣,攥于掌心。“也许,只是因那大齐公主死于隆冬吧!且,正巧就是这半月中。”
额角的汗被灌进屋内的风拂去,刺痛冰凉。我转头,看着舞殿侧墙上的惊鸿舞谱,此时才真正明白,流苏对沐歌的爱恨由何而来。
这几日,除了睡觉,我腿腕上的沙包几乎从未摘过。整整八斤,每时每刻戴着,如影随形。刚开始,脚脖子全磨破了皮,生出亮晶晶的水泡。热水敷过后,挨个挑破,第二日再戴沙袋,每走一步都似站在针尖上一般锥心的疼。
我以为世上最难的事,也不过如此。可小六子却说,沐歌为了习武,十二岁开始绑沙袋,足足三年,就连就寝都不曾取下。
宝儿跟我一起听着。大睁着眼睛嫌弃:“哎呦喂,这公主可真不爱干净,沙袋绑着三年,还不得味儿死!”
我听罢。却久久安静,心内不平。回想原来叶家未亡时,我也曾是千金之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那时,我又在做什么?和沐歌的少年相比,我的,似乎一片空白。
贫穷时,人志高昂,往往坚韧持久,能闯出一番天地来nad1(但身于安逸富贵,能做到这些,真的少之又少,特别还是女子之身。小六子说,惊鸿舞并不完美,沐歌空有一身绝世舞技,但却性子冷淡,少了舞者应有的人气儿,使惊鸿舞美艳无比,却没有魂魄,无法深入人心。
我却以为。没有舞魂就将惊鸿舞传奇至此,天下除了沐歌,再无旁人能有这般能耐。她,当真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衍城说我像她不仅仅是皮囊,如今看来,恐怕只是句玩笑话罢了。我怎及她万分之一。
“小六子……”
对面,正摆置花草的某男闻声,眼角一斜,手上立马多了支娇艳欲滴的花朵。
小心肝一颤,我讪讪笑了笑,忙改口:“六公子,我能不能休息会儿?”右臂被红绸高高吊着,左臂直接跟左脚腕绑在一处,与右手平齐。我左摇右摆艰难的维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本心中被沐歌的才能一激满是热血,可看着六子那厮格外悠闲的喝着小茶,吃着小点,剪着小花,激丨情又瞬时萎了。
小金剪一歪,咔的剪下一朵花苞。六公子侧颜瞅了瞅我,嘴角诡异的抽了一抽,道:“是谁说一定要力压群芳,战胜天下第一奇女子的?”
小腿肚子抽筋,我眼光乱飘着装傻:“谁啊?说出这样的话,我还真想认识认识……”
复抽了抽嘴,六子明显已对我的脸皮折服,懒得废话,含笑下猛剂道:“再废话就多站一个时辰!”
屋子里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立腿闲暇时我总想,为什么我会走上这条艰辛的练舞道路?白日里在颜夕的小鞭子下委屈饮泪,晚上还得来六子这里装风景当雕像,我天天除了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