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珍惜nad1(
我想就是他说这四个字的片刻,我爱上他的。落魄的贵族家小姐,隐姓埋名,颠沛流离,我曾以为只要活着,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弃的。可他却告诉我,让我好好珍惜,珍惜自己。
以后的年月里,我时常想起那个雨天,他朗笑着帮我跟卖包子的小贩付账说好话,身披软甲,微黑的皮肤和爽朗的眼神都是那般恰到好处,让我凝住目光久久无法移开。
如今,两阙身影重合,往日风采却再寻不见,他静静的看我,隔着雨幕,我仍能感觉到那眼神中的愁绪,像雨天的乌云,怎么都化不开。
那是遇见我之后才在他眼睛里出现的情绪,想到这,我黯然。
“怎么不进来?”故作轻快的撂下笔去迎他,我上前想去接他的伞,手刚触到他的,就被握住,再未松开。
垂头,翻过我的手,瞧着上面的圆茧出神。封夜沉默着眼睫轻颤,似是在思量什么,又好像只是看着,什么都没想。
我猜得到他的来意,听小云子说皇帝早上传了他去训话,十有八九提的是治水之事,他此番是来告别的。
我猜不到的,是他真正的心思。不舍肯定是有的,可他此时之举好似不止不舍这么简单,他在犹豫,在准备做决定。
皇上如果已经下旨,还有什么是需要他做决定的。
被这个想法吓得不轻,我猛地攥住他的手,逼他对上自己眼,看到里面的决绝更是心惊。
“封夜……”他要抗旨?
“嘘!”他挤着眼睛笑了笑,说了句十分不找边际的话。他说:“我后悔了,云歌。我不该带你到宫里来。现在我要,改变这一切nad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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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夜的心绪不宁。
晌午封夜说完那话就撑伞离去,我寻了伞去追,绕了好几条宫廊,却连背影都未寻着。皇后不准我进太子殿,我只能辗转托人去问,可他没回宫,人也不在思乾殿,就像消失了一般,四处都找不到踪影。
失魂落魄的回到临华殿,我茫然的站在院子里,不知过了多久,低垂的视线中多出一双玄色暗纹锦靴。
我抬头,心忖着太傅这番肯定又是要罚抄书的。可却不想,他什么都没说,打伞与我比肩相错,缓缓融入雨夜。
那晚我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太傅回来得很晚,几近天明,我才听到主殿的琉璃殿帘传出叮当的碰撞声。当时我满脑子想得全是封夜,对他的行踪无心在意,全然没把他们两者联系到一起。
后来,小云子告诉我,那夜太傅和封夜对弈到很晚,殿里没让人侍奉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过,太傅离开后,封夜一个人对着棋盘发呆,直坐到天光大亮。
隔日。起早后我便无精打采。吃早饭时抱着空碗也喝得一个半劲,之后还吵吵着自己吃多了,几欲作呕。
慕景看妖怪似的看我,一整天都绕着我走。太傅却平静得多,命慕景送了些水果到偏殿,放在我举目能见的地方。
这一整日,我端着笔不停的抄写,满脑子却似装了浆糊,抄了足足一册还不知道书的名字。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封夜今天会出事。
上次有这种感觉时,我并未上心。结果半夜府邸遭恶人洗劫,全家上百口人,只余下我一个。曾经的南国首富,一夜间没落,尸骨成山。想到这儿,手腕止不住的打抖,我吸了口气用左手扶着,笔尖还是抖得厉害,半点都落不下nad3(
“你怎么了?”
慕景单手拖了个红漆木盘进来,估计是被我满脸冷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到,忙上前询问。
我颓坐在椅子上摆了摆手,让他放心。实则,腿抖得厉害,已是再站不住。这是看着父母被杀时留下的孽症,多年未犯,一时竟让我忘记了。
“你来作甚?”紧握着椅子扶手,我僵持忍着,不想让旁人看破。
慕景仍有些不太放心的望着我,放下手上的托盘道:“师父让我送些粥来,怕你饿着。”
“哦……”说着又拿了空碗过来喝。我全然未觉碗里空无一物,独自喝的畅快,慕景张嘴瞧着,一时屋内更加寂静。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响雷,一下接着一下,照得半边天明晃晃的,格外恕?br /
我埋着头喝粥,碗里方才慕景添了些什么,热腾腾的,放进我嘴里却和刚才一个样,没什么区别。
偏殿的竹帘忽的迎风高飞,拍打着殿门哗哗的响,我闻声抬头,宝儿和小云子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外。
心里不知为何就空了一块,恐惧像是沸腾的水慢慢升起将空余填满。我手一松,碗扣上膝盖而后落在地砖上,咔的一声碎成两段。
慕景惊呼,赶紧上前用袖子帮我擦拭膝盖,可我若恍然未觉,只愣愣的站起身来,死盯着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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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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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越发大了,她和小云子却都没有撑伞,里外被雨水淋了个通透。我望着她,脚步上前了半顷,又收回,心里安慰着:别自己吓自己,不定又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他们两个合起来逗我呢!
“你看你落汤鸡的样子,下雨天还出来疯跑什么?”
“云歌……”宝儿拂去额头上被雨水拍下的碎发,抿了抿唇道:“我跟你说件事,你别冲动。”
我无所适从,随意从桌上拿起蒲扇,扇了两扇。“我冲动?笑话,你何时见我冲动过。我怕死怕得要命……”
上前来一把按住我打扇子的手,宝儿担忧的将我望着,我这才想起如今是深秋,天气冷得早晚都看得着呵气,不用打扇子了。可怎么办呢?手抖得厉害,没打好像也打着似的。
轻叹一声,宝儿拉着小云子拦在桌前,顿了好久才道:“昨个儿皇上已经在朝堂下令,命太子爷去治水。本就是没商量的买卖,可今个儿正午太子就到正德殿门前跪着了,说是治水可以必须同意他带你随行,否则就无法领命。”
听到这儿,心底一沉。我扶着桌角险些站不住,万万没想到封夜会为了自己做到这般。当今皇上的性子,整个皇宫孰人不知,是出了名的果敢狠辣。封夜虽是皇后娘娘养大,但这次公开违命,皇上怎么可能轻就!
果然,宝儿继续道:“万岁爷震怒,未顾皇后娘娘阻拦,当即就命了人架起家伙事,说是……”说到这汀,宝儿瞅着我苍白的脸色,深怕我一个挺不住厥过去。
实则,我确实眼前昏花,两腿发软,说晕就能晕。但现在不是时候。于是,强作冷静道:“万岁爷说了什么?”
“命人请了盐水鞭子,说打到太子爷愿意领命为止。若是一直不依,就打死算完。”
哐的一声跌坐在地,我耳边直回响着打死算完,打死算完,打死算完,胸口气血上涌,差点如戏本子里的娇小姐一般呕出口血来nad1(
可最终,我只是个侍奉奴才,没那么娇弱,呕不出鲜血。而封夜也不是天命所归的唯一太子,他只是皇后养子,是个随时能弃了再选的棋子。
趁着宝儿和小云子都弯身扶我,猛地推搡了他们一把站起来就跑。我不管不顾的两步冲出临华殿,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出好远。
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很有跑步的天赋,我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见着能抄近路的回廊就钻,终于在一盏茶后,站在了正德殿门外。
其实宝儿和小云子为何拦我,我一清二楚。想必,这也是封夜的主意,不让我出面,省得再出新乱。
可不行!即使丢了小命,我也顾不得了。
刚欲上前,迎面大皇子就带着连生那个狗腿子从殿里出来。我一个激灵躲在了墙角后,本是想这关节眼上能避开麻烦快点救人最好。没想不经意听到了他们的话:
“爷,这般情景,想必封夜这太子位难保了。咱们是不是去请教一下太傅,求些治水的法子?”
大皇子呲了声,没探出去看,我都能想到他那鼻孔朝天的模样。
“不急。一个巴掌拍不响,另一位角儿还没出来,结果尚未可知。若是那丫头再扑出来在正德殿这么一闹,封夜必废无疑。”
手心发凉,我紧紧的贴着墙壁不敢出声,深怕被人发现。脑子里转着大皇子刚才的话,心里急得火气直涌,脚却动不了分毫。
大皇子说的对,现在我若出去当着看热闹的众人求情,封夜与宫女私通的罪名就算是落实了。我命贱,死了不打紧,封夜可是太子,太子被废,表面上只是少了个名号,实则等于被打入冷宫nad2(历任凡是有废储先例的皇子,不是出家就是自缢,无一善终。
封夜啊封夜……他是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过得了那样生不如死的日子。
琢磨良久后提步往正德殿的偏殿去,我猜想着皇后娘娘定不会离开,封夜好歹是她调教多年的棋子,没到绝境她应该不会轻易舍去。
好不容易避开人到了偏殿门前一看,果然,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秋晴正候在门前。
赶紧上前福了一身,我没敢造次的垂着头,恨不得卑微到尘埃中。“秋晴姐姐,帮奴婢求个恩典吧!奴婢有要事见皇后娘娘!”
啪!脸上就挨了一耳刮子,我被打的左耳嗡嗡叫,却仍直挺挺的站着,没敢躲。
“你倒还敢来!看把娘娘气成什么样儿了?好好的太子爷就被你这个狐媚子摄了魂去,如今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挨巴掌时没哭,提到封夜眼眶就红了。我不怕挨打的跪着又上前两步:“姐姐说的是,奴婢知道万死难辞其疚,可太子是皇后娘娘心尖上的肉啊!皇后娘娘难道能就这么看着他被打死么?”
“你!”手都举了起来,晃了半晌又放下。秋晴抿着唇朝偏殿里瞧了瞧,犹豫再三才道:“算你还有一两分道理!且随我进去吧,看娘娘见不见你!”
好不易进了殿,却只能在屏风外静等通报。我听着屏风那头皇后娘娘大怒摔东西的声音,正担心着能不能进去,面前就忽的一黑,多了一袭身影。
再挨耳光,我已没有方才的痛感,默默的仰头受着,脸颊被指甲上的玳瑁刮出道道血痕,好似也是应在别人身上,毫无感觉。
皇后娘娘连打了好几下才累得倚着屏风休息,她是千金之躯,何时教训下人需要亲自动手,想必这次是真气得很了。就心意而言,她真真是很爱护封夜的nad3(
我咳了声嗓间的血就抑制不住上涌,溢出嘴角。“奴婢该死,娘娘教训的是。”
“你!你竟还敢来!本宫悔啊!上次就应该斩草除根,不该因为心疼那孩子就饶你一命!”说着剧烈的咳个不停,皇后被人扶着轻喘,脸色苍白的骇人。
我不住的磕头,想着封夜此时正在受刑,就心如刀绞。“是是!奴婢该死!还请皇后娘娘看着太子的份上,再给奴婢一个机会。现在能救太子的,只有娘娘您啊!”
“你以为本宫不想?皇上这次是动了真火,封夜那孩子也倔不悔改,你让本宫怎么救?”
“奴婢能救!若是娘娘能遣散殿院里的众人给奴婢一点时候,奴婢一定能劝太子殿下回头!”
“……”咬唇望着正殿的方向思量,皇后停了片刻便命秋晴去安排,目光则绕了半晌冷冷落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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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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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偏殿,我脚步浮游着朝正院走,天空,仍闷闷的响雷,伴着瓢泼大雨,怨恨似的下个不停。
恍然想起某个冬月,那年雪下得也是这般大,对于地属南方的南国来说,史无前例。皇上带着皇子祭山巡猎,半路风雪骤大,遮天蔽日,巡猎队伍被冲散,各自寻地躲避。
那是我第一次随拔出宫,坐在队伍最后女眷的马车里,兴奋得不知所以,连风雪来了也毫无所觉,随着飞奔的马车一路奔进了山里深处。
好在,剧情没那么恶俗。我既没遇到悬崖,也没车毁人亡需要他人搭救。只是在车停掀开车帘时傻了眼,孤坐深山不知处。
封夜找到我时,我就是这么个呆傻的状态。他哭笑不得的弹我的脑门,在我疼的嗷嗷叫的时候又赶紧上前帮我揉,边揉边说:“你这个样子,狼见了都不愿叼去。”
我以为他夸我,忙嘿嘿乐:“是吧是吧!谁舍得吃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呢!”
他跟着笑,好看的脸上,浮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我最喜欢他这个表情,刻在了脑子里,怎的都忘不掉。
可他却不喜欢≤说,将军长笑窝忒的娘气!
我撇嘴,用手指去点他的酒窝,心里纳闷,他怎么可以这么英俊。明明是爽朗的眉眼,格外男儿家的长相,搭着这女儿家常有的甜美酒窝竟一点也不突兀,仿若天成。好生让人嫉妒。
这样的美男子若是经常笑,被别人瞧去了岂不是疯抢。这般一想我又有点不是滋味,想了想说:“的确不好,以后别经常把它露给外人看,有减威严。”那时我正被他背在背上,指尖触着他的脸颊,手上不正经,脸色却严肃:“要笑就只笑给我看,反正我是女儿家又是奴婢,不用威严就很听话。”
他沉沉的笑,背脊宽阔,我伏在上面,前所未有的安心nad1(
正德殿。
我怔怔的站在正门外,目光凝在封夜跪着的身影上久久难移,嘴唇颤了颤想唤他的名,却发现自己叫不出口。挣扎间,想起曾看过的一句诗来:往日如隔世,物是已人非。
背脊一如往日般英挺,即使满布鞭痕血肉模糊,仍然固执的如松如木。可我们却已年华老去,此事之后,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脚步灌了铅似的慢慢走近他,似时光倒回,过往逆转。我停在离他不到一步的地方,伸出手,记忆又浮上心头。
那是我入宫两年的深秋。封夜还未被封为太子,皇帝正当年,有心辅佐后继,却不愿太早分权。
正是这样的心思,使得封夜在宫中举步维艰。没有爵位,排行也是不前不后,皇子们为了皇位争红眼,自是容不下他这个皇后亲自抚养长大的皇子。
中秋家宴上,喝了几杯佳酿,皇帝龙颜大悦,不由提起封夜在军中的表现来,赞不绝口,差点丧失理智,当场封爵。
可烦人的是,他虽满口胡话,理智却犹存,封赏的事在嘴边逛了几遍都没吐出口。听得我在下面直翻白眼。
封夜却好像习惯了,端着酒杯小口饮着,仿若大家夸赞的人不是他,甚至不是任何一个和他相关的人。
宴后,他先行一步去思乾殿等我,说是有话问我。我紧赶慢赶着将侍奉的主子送回殿安置好,小跑着去寻他。人还未进得殿,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怎么?让你下跪认个错委屈你了?”
是大皇子。
我趴在门口没进去,到不是听墙角上了瘾,而是不想被人撞上给封夜惹麻烦,毕竟那时我还只是个侍奉妃子的奴婢,按规矩是不得进思乾宫宫门的nad2(
封夜良久没回话,我透过门缝往里瞧,他直挺挺的站着,地位不高,身上的皇家威严之气却是众皇子望尘莫及的。
他微微含笑,目光清冷道:“臣弟不以为自己有错。”
“你!”大皇子顿怒,指派了两人就想上前动手。“给我摁下!”
封夜负手而立,声音轻轻的。“我看谁敢?”
话一出,那两个奴才果然汀,畏畏的低着头,再不敢造次。
大皇子怒急反笑,礼仪体统也不要了,袖子一挽就上前按着封夜的肩膀下压。封夜自小在军中长大,自也不是吃素的。反身一扭,大皇子就嗷的一声,往两个奴才身上倒去。
再继续发生了什么,我都毫无印象了。脑海中依稀只记得,那天思乾宫的宫灯明亮,橘黄的光打在封夜的侧脸上,投出淡淡的剪影。映衬得周遭全黯然失色。
醒过神儿,他已经从殿里寻了出来,笑呵呵的站在我面前。
我帮他理了理褶皱的衣袖,有些担心。“何必跟小人置气,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你也不缺金子,偶尔跪一下服个软,只当救济乞丐了呗!”
他笑着轻弹我的额头:“也就你能有这么稀奇古怪的调调。我封夜上跪天地,下跪双亲,生时坦荡,死亦无惧,怎能迁就于他?倒是你……”
我傻愣着:“我怎么了?”
他收了笑,眼神认真:“与你,我倒是可以身披红衣跪上三跪的。”
我脸红,凌乱的忘乎所以。
也就是那天他说,云歌,到思乾殿来,留在我身边nad3(世间皆说皇家无情,我却不信,此生我只要你一人,你可愿意嫁我?
这已是他第二次为我跪……
某道上次在筒楼牢中问我,值不值得,值不值得封夜为我下跪。如今,看到当着众人跪在正德殿的封夜,我才有了答案。
不值。我云歌,一千个一万个不值得。不值得他这么豁出性命待我。
伸出的手好似跨越万水千山,终是触到了他,犹疑片刻,我轻轻拥上他的背脊。眼泪跟着就滑落,随着雨水落进他的衣领间。
雨声好大,震得我耳膜一阵阵的疼,我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却让他硬撑挺着的背顿时瘫软。
我说:“封夜,去吧!那才是你的命,而我……”指尖攥紧他的衣袍,我强压下声音中的颤抖,故作冷然:“我们都各有各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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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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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有各的……”低低的呢喃,一遍又一遍,好像在提醒自己,可心底又抵触着,根本不愿醒。封夜静静的跪立着没有回身,我能从雨隙间看到他的下颚,上面有聚集的雨水滴下来,像涓流的小溪,悲伤而缓慢。
我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呜咽出声,心口却像被什么撞着,隐隐的疼。
良久,他转头,口气界定,眼神中却满含期待。他深深的看我,他说:“云歌,你是不是从没想过跟我在一起?”
我一震,只觉得在那目光下无所遁形。“我……”
他打断我:“我一直在想,你答应留在我身边,却从未应过嫁给我。知晓我要纳妃,却从未开口问过。未来正德殿前我一直自省,自省自己给你的不够多,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所以,今天哪怕走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我也想娶你,让众人认可你。甚至想过,哪怕是被贬入民间也好,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可以学手艺,可以跑江湖,可以赚钱养活你。”
封夜说话时表情很平静,我甚至能看到他嘴边浅浅的笑。可不知为何,我的心却一点点死去,如同他眼角汇聚的雨水,麻木冰凉。
感觉到他吃力的抬手,触碰我的脸颊,我歪头想更贴近一些,他却闪开了。而后他说:“云歌……原来一切都只是我的妄想≡不量力的想要保护你,自不量力的想要留住你,其实,你的后半生里,从未有过我的位置,是不是?”
我捂着唇,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他摇着头笑开,那么嘲讽的,落魄的。
单手撑着地才能勉强站起身,他举步与我交错,自言自语着埋入雨夜,不曾回头。
我以为自己已经聋了,再也听不到任何。可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却还是听到了。
他说:“我真是天下最大的傻子……”
伏在地上泣不成声,我紧紧的揪着衣襟不敢松手,我怕,我怕一松手胸口的碎片就会掉出来nad1(
是什么?是心么?我以为我早没了那东西。在我家破人亡的时候。
自那日起,我连续三日高热不退,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不停的说胡话,迷蒙中,有人在床前走来走去,不时轻抚我的额头,那手,冰凉冰凉的。还有……封夜红着眼睛瞧我,满眼心疼。我想我是病糊涂了,所以才看到幻像,也许此生,再不会有哪个人会那么掏心掏肺的爱我了,想到这里,意识便深陷泥沼不可自拔,无限下坠,落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真正醒来已是第四日傍晚,刚睁开眼宝儿焦急的脸便晃进视线。她胡乱的帮我在包裹里塞东西,说话也混乱着语无伦次。“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太子马上就要出发去岭郡了,我帮你收拾东西,你悄悄从采买的辞宣门出去,小云子说会在那里接应你。”
“……”我张了张嘴,嗓间却火烧般的疼,吐不出话来。怔怔的看着帐顶出神,我对宝儿的话无动于衷,不是因为胆怯,也不是因为不爱,只是,封夜说得对。尽管喜欢,我却从未想过和他共度余生。
他是太子。南国最期盼的贤德君主。而我呢?一个孤女,不能帮他巩固权势,又没有精明手段,跟着他只能是个负累。有了这个念想,我便从一开始就有所保留,不敢同封夜一样拼尽全力。
“云歌!我知道你醒着,去不去你倒是给句话啊!”见我睁着眼却不出声,宝儿过来床前摇我,只轻轻的,我全身却疼的好似要散架了一般。
“我不去……”翻了个身转向里侧,我轻阖上眼,泪水便淌了一枕。
背后的宝儿沉静了片刻便关了门出去。屋里死寂一片,再没了任何声音。
这一夜,院中的紫鸳花在夜幕中全落了,满地凋零nad2(我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想起它初开时封夜曾摘了第一朵为我冠发,那是何等的生机盎然,可如今,都死了。连带着我心底最后一点温存,死得一干二净。
选择啊!就是你一旦决定就再不能更改的东西。
我很明白。所以明明看得到封夜眼里的期盼,明白他安排小云子接应的目的,却不动声色。而封夜,他也明白。明白我身为奴婢的无奈,明白我身为孤女的最后一点骄傲,那是我心底无法逾越的鸿沟,世上已经无人可以企及。
秋夜凉,夜风扬起满地落花,整院芬芳。恍然中,遥遥的,不知何人在吹笛,声音婉转悠长,正应了这景儿这情。
昔人不复,院落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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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有人说它是天下最好的地方,锦衣玉食,美服香鬓,那里有全天下最丰熠的男子,也有这世上最惊艳的美人。原先的我,觉得这些都空落落的,大家都像是戏本子上的影子,过着别人安排好的日子罢了。
可自从封夜走后,这想法却变了。
皇宫,的确是个好地方。它空的好,空的包容,能让昨日才发生的事隔日便成云成烟,好像从未发生一样。
新的一天,日头照常升起,宫人们照常起早当值,一切有条不紊,我想,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再好不过的。
临华殿。
宝儿追问了我一早上为何不愿跟封夜走,个中理由,种类多样,不胜枚举。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就是太傅。
据说那日我在正德殿昏倒,是太傅将我抱回司戏局小院儿的nad3(当时我已人事不省,自是不知情状。宝儿却分外激动,大早上拉着我诉说了好几遍当时的场景。
据说那时夜黑风高,云雨大作,太傅身披白袍却衣阙翩翩丝毫不为泥污所秽。他踹开我们房门时,宝儿正在灯下忧虑,当然这一点我是不会信的,她肯定是晚上没吃饱,导致情绪低落,绝不会是因为担心我。而后她一抬头,正见太傅提步进门,身披玄光,映衬在漆黑雨夜中,仿若神祗。那身姿,怎一个仙字了得。
我痛心,深为成为宝儿姐妹伤情。想我正身在水深火热中时,她却有如此兴致欣赏美男,欣赏也就罢了,最后还只得出个仙的评判,文化底蕴可见有多一般。
若是我跟太傅说,太傅啊,我的姐妹早上还跟我夸您呢!说您生得好仙啊!不知他听了会有何感想。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宝儿觉得当时那一抱,有满满的奸情。我抑郁,深觉已无法再用人世间的道理来说服她,只能由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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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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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临华殿大门,就见慕景在院中舞剑。依然是光着上身,想必伤寒已经大好了。
我抑郁。
几日前那些巴掌扇得不轻,外加我昏迷不醒时,宝儿又与那个开绝情灭欲丹的太医院小学徒联系了上,弄了些说是能止痛祛疤的膏药来。趁我熟睡,油光光的抹了我满脸。
据宝儿说,第一日真是有奇效的,淤肿消了,隐隐只有些宝石玳瑁刮下的伤痕。于是她振奋,第二日添了一倍的量涂抹,导致我第三日脸肿的跟铜盆一般大。正常人此时都会想到是药膏有问题,停止涂抹。可某宝偏偏是少数不正常的,自省觉得是量抹的少了,遂添量,致使我第四日醒来照镜,发现自己的脸已无法全部装进铜镜里去了。
那一瞬,我心思颇复杂。
先是想着,早知道脸毁成这样,我好歹也是要去送一送封夜的。宝儿被我的惊悚言论吓住,急忙规劝我,买卖不成仁义在,封太子对我还是十分有情有义的,我犯不着分离时还想着恶心他一下。
我忽视她。
对于封夜,我揣着满满的心思和歉疚,自是不会像她说的一般猥琐。我只是想在他离去的片刻,再多瞧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哪怕他根本认不出现在的我。
后来我又想,也许早一点知道脸会变成这样,我干脆应了封夜的安排,跟着他偷偷出宫呢!反正没人认得我,说不定我真的能成功逃脱南宫,说不定此生真的能跟封夜相生相守呢!
可终究,这一切只是说不定……而这世上,有太多的说不定。
比如我和封夜,比如现在的情境……
我本已计算好了时辰,趁着宫人们都未当值,慕景还未起床晨练的空隙偷偷猫进偏殿,开始我平平凡凡的抄书活计nad1(
但偏偏!有人就是要这么坏风景,提前一个时辰舞剑!天杀的!
我屏气面对着墙壁装壁虎,慢慢朝偏殿移挪。慕景在院里舞剑舞得飞沙走石,遮天蔽日。我想,他是绝对不会在缝隙中发现我的。我想,这个时辰太傅应该也未起,只要我躲进偏殿,一整日平安度过是没问题的。
我扶着偏殿的门,正想着,身后的剑风突然停了。我陡然大惊,赶紧掀了门帘窜进殿去。
趴帘细听,殿外没动静,心略有安定。于是,再自然不过的将殿帘用卡子别紧,以封死他人欲进殿之途。而后拿下遮脸的黑纱,边放松脸部肌肉边回身。
太傅就端端的坐在案几后面拄脸将我望着。我狰狞的表情定在脸上,满脑子如万马崩腾,不知作何感想。
那日的晨光很好,封了门帘仍有淡淡的光晕从窗隙中透进来。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半张容颜映在金色的光束中,本应是满含暖意的,可无由,却让我觉得清冷,仿若世间一切,云升雾气,春暖秋凉皆与他无关。
良久,他收回目光指了指面前的矮凳。我怔忪上前坐下,却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抬头。
案几旁,不知是谁煨了一个小火盆,装得尽是主子们才能烧得好炭,里里外外衬得红彤彤的。我不敢抬头,别处又没什么可瞧,只得死死盯着它。
身边,好似有什么打开又阖上。然后,他的声音传来,清清淡淡的,似竹林间游荡的风。
他说:“好看么?”
我一愣,抬头正对上他含笑的眼。茫茫然答了句:“还成,一般好看。”
其实,道不出缘由的。我并不想见他。明明是两双截然不同的眼,我却总能透过它想到封夜,想一次,心就被刀割一次,痛不欲生nad2(
可,世事往往不如人愿。我是他的陪读,注定了每天都要望这眼十次百次,直到心鲜血淋漓。
脸上突然多了丝凉意,我躲避抬头,他的手晾在半空中,修长干净。那是一双与封夜完全不同的手,没有血腥和剑茧的手。
“怎么?现在怕疼了?”他说话的时候在笑,我没想就觉得他是针对我,心里赶紧将刚才夸他手的话收回。他拨拉过我的下巴,继续上药,话不好听,手到不重。“那日跟皇后讨价还价的底气哪去了?”
我撇嘴,对他在宫里狗腿子的地位重新有了认知。皇上皇后太子皇子,八面玲珑,哪边都不得罪,哪边都能讨到消息。宫里边,真真是这样的人最招人烦。“皇后面前,奴婢哪里敢造次!”
“你也知道?”脸颊上的手忽的重了下,他唇边笑着,眼神却冷了。“说吧!都跟皇后承诺了什么?”
额头隐隐有些出汗,我拿手想拂,被他皱眉隔开。于是,更加局促不安。搓手道:“其实也没说什么,大概就是替太子爷求求情。”
“哦?”他挑眉。慢条斯理的把玩着青花药罐,云淡风轻的样子。“我与南宫皇后相识十载,只见过一位能不用承诺就换得好处的。”
我好奇;“是谁啊?”
他放下药瓶,恢复拄脸动作道:“南宫圣上。”
我:“……”
实则,那日应下救封夜后,皇后确是遣散众人跟我谈心来着。只是那谈心的内容不太美好,至今,我都不愿主动想起。
她说:“云歌,事到如今,本宫本不应再给你活路。可新太子妃马上就要进宫了,人家是北朝的公主,多才貌美,与你乃是云泥之别nad3(男子嘛……有几个不爱美人,本宫想你定也很想看着封夜回归正途,娶得佳人美眷吧!”
她说:“封夜大婚那晚,本宫就送你出宫,天下之大,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往哪儿容身吧!只是,别再让本宫从太子那儿打听到一点你的消息,否则……哎!封夜这孩子,可惜是可惜了,不过没用处的棋子,留着占位,倒不如毁了弃了,你说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望着窗外雨幕,指尖妙曼的缠绕着丝帕,神情仿若聊天气一般淡然。我跪在地上的腿却不住发抖,从背脊里渗出凉意。
嘶!
额头猛地被人戳了下,我捂着头抽气,一仰脸,某人脸上含霜,明显已经被我的肆无忌惮的跑神给惹毛了。
揉着头撇唇,我捡着要紧的话把那天的情况都报备了一遍。倒不是出于他的身份尊位,而是,封夜相信他,我相信封夜。
他听了后沉默,眼帘半垂着深思。我坐在一旁安静候着不敢打扰。谁知……
半晌后,他的呼吸逐渐平缓,再平缓。我上前一探,奶奶的!他竟然睡着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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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真显
?
日子从未过得这般漫长。
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我孤身一人流浪的时候。每天都窝在街角,看着街上的人群涌动。时间那么长,我只坐着在想些什么呢?
其实,我什么都没想。人总说饥饿最可怕,它会让你失去思考能力,变得如畜生一般麻木。可我却不这么想。真正可怕的是孤独。它可以让你身在人声鼎沸的街头,却犹如独坐坟头,一眼望不到边的坟头。
封夜走后的小半个月。
天气越发凉了,缤纷落叶之景已再不复见,宫里的树黑漆漆着张牙舞爪,满是凋敝凄凉。
自从搬进临华殿住,我几乎很少出门了。出宫的日子将近,我不想宝儿担心,所以找了由头提前从司戏局搬了出来。
临华殿。被红墙隔开的这一小方天地,如此的静谧,没有旁人的打扰,傲然的独立成南宫中的桃源,突嘏多了股遗世独立的味道。
我想,这都要归功于临华殿的主子吧!除了他,再无人能有这样的通天本领,能把别人的宫殿住出自己的意境。
但,真要评价下这人,我却又迷茫。
停下手中的磨石转头,果然,某人又拄着脸睡得温润安详。我大汗,这已经是今早的第七次了,话说,我们统共也就在案前坐了两个时辰来着。两个时辰睡七觉,除了凌乱,我已再没有旁的体会。
再说说平日生活。
转眼,将近半月过去。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我只见太傅去过两个地方。正殿和后殿。我甚至怀疑他从来不去茅房。更诡异的是,他每次往返两殿的路线、步伐都一模一样,从不拖泥带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
偶有一次,我误将矮凳放在了他的路线中央,他竟然就站在原地不动,然后如怨如诉的无声抬头将我望着,直到我将矮凳搬开,才面无表情的继续行走nad1(
头几日,我也只觉得奇怪,没做深究。后来,闲着无聊时我跟在他身侧,数过他的步子。从后殿到正殿一共二十步,回去也是一样,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这样,我就真的惊悚了。
难道他中了类似于含笑半步癫的毒药?
不对。封夜没走前,他偶尔还去陪皇上下棋,跟皇后讲经的。
再不就是,他有严重的条例性,每一个动作弧度,每一件物品摆设都要精心测量,然后形成规律。
也不对,他每次懒散拄脸的动作就都不一样啊!向来是不分时间不分地点,怎么舒服怎么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
再没人解答,我真的会好奇到呕血致死。
于是,一个月黑风高夜,我在慕景上厕所的路上将其截住,武力威胁被镇压后,声泪俱下,详细阐述了劫道原因,以及近期为了此困扰是多么的夜不能寐。
慕景体谅,大人大量的帮我解了困惑。
他反手一松,将我放开。对这件事貌似不以为然。他说:“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只是因为师父很懒,就这样。”
我呆愣:“就这样?”
他界定点头,“就这样。你以后还会见识到更多的。”
我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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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看来,太傅理应是一个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公子哥,这一形象的恶行通过无数戏本子的流传早已深入人心,想必经我略微一提,大家都会赞同点头nad2(
可事实是,皇后那般精明绝无可能走眼,某道太傅一职确实实至名归。
我从未见过如他这般记忆力惊人的人。两个时辰,睡了七觉,桌上的一摞书册他也一本没落下。不管我随意问起哪一本哪一点,他都能清楚的告诉我书名,页数,甚至是第几段,第几列。
这半月内,他是没出门,可上门拜访的人却不少。虽说大部分都未传见,但为数不多见过的几位,有将军,医官,文臣,连星宿官都有。他们论学时,我立在一旁倒茶。那些精密复杂的地图,丨穴位图,星宿图,好多我都没见过,用了全部心力去听,也没听懂。但某人明显全部知道,并且通透了解,回回都将那帮老臣教授到拜叩连连才算作罢。
有一次,我还撞见了左相。那可是南朝了不得的人物,以刚正不阿闻名,老当益壮,手握军权,文操不逊,在朝中来说,简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这样的人,也潜心向太傅叩拜了三次才告辞。而,年纪轻轻的太傅竟也拄脸受了,我捶胸呕血,凌乱到难以自持。深深为曾经得罪过这样的人,而操心懊悔。
这一日,我依然是案前服侍太傅看书。他难得醒着,垂眸静静翻着书册。
我抿唇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正揣测他到底身出何处。他就开了口:“磨石用尽了?”
我费解,用尽了?哪里用尽了?我不正磨着么!想着低头,手一抖,指尖的桂花糕便碎在了磨盘里。
“额…这个……”用桂花糕磨墨完全不是我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