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问题”
“酒帮她入睡的。也帮你了吧,睡得好吧”
“她刚才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做了一个春梦。我估计,那男主角是你扮演的吧”
“你让我向她坦白”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事。反正人家是真喝醉了,你罪有多大,自己量刑吧能判七年”
“我靠,这玩笑不能开下去了。你放心吧,我找机会向你女朋友解释。其实,说心里话,大丫,没什么好解释的。”这是第一次,朱大者制止开玩笑,从前他是不怕玩笑开大的。跟大丫通过电话之后,他安静地躺在摇椅上,那天夜里的画面又浮现出来。他一幕一幕地过,像拉洋片一样,当然不是为了解释,是他愿意再回想一遍。
鲁娜以来丁欣羊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女人,让他思念的同时也让他烦,他想摆脱但又摆脱不了。鲁娜死了之后,这疏远的烦恼由丁欣羊再次带近了他。他曾经想过,单单跟女人睡觉是无法引起类似烦恼的,这也是他不能轻易跟丁欣羊开始的原因。
当他看见喝醉的丁欣羊踉跄地奔向卫生间时,一方面慨叹她要强的性格,喝醉了还在控制自己出丑;同时也有爱怜。他想起她在日记中写的另外一次喝醉的经历,心情是希望好好照顾她,至少把她第二次醉酒经历变得稍微温馨些。
吐过之后的丁欣羊躺在卫生间的地上,蜷缩着,四肢都靠向自己,似乎准备抵御随时可能到来的伤害。她的姿态在朱大者看来更像一个心灵受伤的小动物,身体已经失去了意义。他把她抱起来,放到卧室的地板上,然后把浴池中的呕吐物冲掉。做这些的时候,他没觉得格外的恶心。他回到卧室,似乎也没多想,就决定为她冲个澡,让她舒服地睡一觉。他脱了丁欣羊的衣服,把她抱到浴盆中,让她半躺下。她几次好像醒过来,说了几句谁都听不懂的话,然后又昏睡过去。朱大者调好水温,用喷头冲洗她的时候,尽量不让自己的手碰到她的身体。她脸上的表情舒展开来。温水像天使的手,舒展开她的身体。她的头轻轻歪向一侧,甚至露出了微笑。
爱情句号第二十六章2
洗完之后,他找到一个大浴巾,把她裹起来,抱回到卧室。当他把她像一件礼物那样放到床上打开时,忽然发现自己冲动得一塌糊涂。他本想给她穿睡衣的,但他后退了几步,什么都做不了。她的身体像一件柔软的衣服一样摊在床上。她修长的身体伸展着,乳房像两个睡着了的半圆,惬意地躺在她的身体上,似乎正表达着朱大者心中最强烈的愿望。也许是感到冷了,她的身体又蜷了起来,侧向一边,好像不愿让人看见私处。他把被单盖到她身上,自己索性坐到地上,不知道怎么办。
假如他承认被丁欣羊吸引,更多也不是来自身体的。他拥抱过这个女人,也有过机会跟她再往前走。他放弃了那些机会,并不是因为能控制自己,而是他没感觉到现在这样的冲动。他想离开她的房间,但他动不了。她身体的态势还在不停地冲撞他。突然,他站了起来,掀开被单,开始亲吻她的身体。她最初的身体反应是再次舒展开,仿佛这身体喜欢他的亲吻。他慢慢吻得轻柔起来,好像过于激烈会打扰她睡觉。他吻她的脚,由此向上,掠过她的私处,用舌尖轻触她乳头时,她的双手抱住了他的头,把它拉向自己的身体。他激动起来,猛烈地亲吻她的脖子。她好像醒过来了,呢喃着搂住他,同时把自己的身体凑了上去。
他挣脱开她醉酒之后的拥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当他一丝不挂地站在床前时,“她喝醉了”的声音冷却了他。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自己的衣服穿起来。然后把被子盖到丁欣羊身上,她身体暖和之后,很快安静地睡着了。
他一个人来到大街上,站在路灯下抽烟时,心里的感觉是疲惫和落魄。如果他进城,似乎就避免不了一个人,半夜里站在大街上他看着每幢楼黑漆漆的窗口,仿佛正在密谋把几个还亮着灯光的窗口搞得无比孤独。他发动车子的声音,在夜里传得很远。丁欣羊吸引他的同时带给他的障碍,在她喝醉以后消失了。这么想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渴望矛盾或者说分裂的东西,一个女人如果是聪明的,很难同时还是单纯和幼稚的。除非那个聪明女人喝得烂醉。跟一个烂醉的非女朋友非老婆的女人睡觉,身体可能很舒服,但他不愿承受接下来心里的不舒服。他在车里给一个他认识的出卖夜晚的女孩儿打电话。对方问他去哪儿,他说,他开车过来,但不去哪儿,在车里。那女孩儿不情愿,他说,钱,我可以按整夜的付。
女孩儿答应了。他开车过去,这不是他要的简单,但他只能有这样的简单。
爱情句号第二十七章1
白中回家的路上有人打手机,问他是不是丁冰的丈夫,他说是之后,脑子嗡的一声,他拦下出租车奔向医院。
他又一次站在丁冰的病床前,看着她昏睡,胳膊上挂着点滴,心情复杂到无法表述的地步。大夫告诉她,她忽然昏倒在大街上,被过路的人送来的。这时,那个送丁冰进医院的男人回到观察室,看见白中说了一句,你来了。白中知道这是给他打电话的那个男人。
“她告诉我打你手机的。”那男人说。
“她醒了”
“刚才醒了,然后又睡了。大夫说好像是血糖的问题。估计没大事。”
“刚才那大夫说,钱是您垫的,我把钱给您。”
“好吧,我正好是去银行,不然,平时我身上不怎么带钱的。我老婆信不过我,好像我是一有钱就花光的主儿。女人都这样吧。”
剩下白中一个人时,他坐到丁冰床边儿。他想把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拉过来握在自己的手里,但有什么东西妨碍他这么做。头不疼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作用。看着丁冰惨白的脸,揪心地可怜她;他爱她,所以害怕,不祥的预感在她第二次试图自杀以来一直搅扰着他。他觉得丁冰像一只风筝,即使他握着风筝线,也没有丝毫的把握,因为丁冰自己手里握着剪刀。最让他难过的是,他从来就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这几年来,她忧郁的倾向更严重,看心理咨询的结果连她自己都不满意。那医生说出的道理不仅浅显还很教条。女儿走以后,她的状态更灰暗。
他曾经期望,她们母女关系在蒙蒙长大更懂事之后能因为共同的理解更亲密。丁冰对蒙蒙很好,但她们彼此从没亲近起来。每次蒙蒙从国外打来电话,总是问他妈妈的情况;轮到跟丁冰说话时,蒙蒙便谈一些国外的见闻。
这时,丁冰动了动,白中立刻把她的手抓进自己的手里,好像弥补了过失。丁冰咕哝了一句什么话又睡过去了。
这个晚上,有两个男人不想事先打招呼,只想顺便路过按按丁欣羊的门铃。在,进去打个招呼;不在也无所谓。
其中一个是朱大者。他进城去医院看望大牛,路上忽然就这么决定了。他一直把那本丁欣羊的日记放在车里,仿佛他每天的使命都可能是站到她面前,向她坦白还给她日记。跟躺在病床上的大牛聊天之后,他沮丧。大牛说了自己的打算,他说,这是懦弱的表现。
“那你呐”他没想到,大牛会这么反问他。
“你想说什么”他防御性地反问了一句。
“想说的我都说了。”大牛不友好地说。朱大者在那一刻里责备自己,不该从自己还拥有的双腿出发,跟大牛讨论任何问题。角度,在这样的景况下,几乎决定了一切。
按丁欣羊家门铃时,他想,这也许就是他沮丧的原因,他一责备别人,便看到自己的弱点,最后也是怯懦。丁欣羊惊讶地看着门前的不速之客,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他想她也许正好有另外的男性不速之客。
“我可以另外找时间再来,也可以先打电话跟你约好,我只是顺路,刚才去看大牛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的口气是经过理性缓和过的,但仍能听出伤痕的尾音。
“有事。”他说。
他们斜对着坐在沙发上,丁欣羊倒过茶后,并不寒暄,静静地看着对方,气氛顿时比较紧张。朱大者怀疑自己照顾她的那个晚上是中了什么邪,眼前的丁欣羊跟喝醉的那个,简直就是两个女人。这样也好,不用过渡,直接说然后直接被解脱,像大丫希望的那样,让这个女人好好跟她的男朋友相处。想到这里,他把日记拿出来放到茶几上。丁欣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从哪里找到的”半天后,她甚至感激地惊呼着。朱大者在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两个可以让眼前处境简单化的谎言,但打消了坏念头。
“不是我找到的。”他说。
“那怎么会在你手里”她拿过日记贪婪地翻看着,带着久别之后重逢的愉悦。
爱情句号第二十七章2
“我拿了你的日记。”
“你什么”
“在商店里你忘在柜台上;我拿走了你的日记。”她的目光变得无比冷漠,充满蔑视。他想,这个女人永远都爱不上他了。他迎着这目光,然后闪开了自己的目光。
“你看了”
“一部分。”
“然后你想办法认识我”
“不完全是故意的,也有碰巧的成分。”
“你真垃圾。”
“让你失望了。”
“为你失望别做梦了。”她知道自己话说过了,但必须这么说。“门在你后面。”
“谢谢指路。”他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对依然坐在沙发上的丁欣羊说,“看了日记又认识了你,也许喜欢上你了。现在弄成这个样子,运气不好,我是说我的。你好好跟车展相处吧。对不起,再见了。”他说完刚要拉门,丁欣羊哭了起来,吓得他又把手缩了回来。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惯常的经验一时间不起作用了。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朱大者拉开门,从楼门进来的车展看见了正在关门的朱大者,同时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哭声。他反应了一下,转身往外走。朱大者虽然没见过车展,本能地认定那个人是车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问对方是不是车展。对方回答是,然后问他是不是朱大者,他也说是,立刻想解释,车展跟丁欣羊一样冷漠地阻止说,不用解释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朱大者站在公寓的大门口,对车展和丁欣羊的相似发着无用的感慨。走向自己的汽车时,他看到自己回乡的路还好长
爱情句号第二十八章1
重新见到车展,丁欣羊高兴得近乎慌乱。她想过,也许有一天,车展会给她打电话,他们会再见面。对此,她并没有十分的自信,就像她对自己的魅力也没自信一样。
他们坐在劳动公园的一个露天茶室里,享受着初夏清新。丁欣羊意识到自己不停地说话时,希望自己闭嘴,却身不由己,中邪了似的。车展面带微笑,不停地给丁欣羊倒茶,基本不说话,似乎对丁欣羊不停说话的状态很满意。
她说着,夏天来了,天快热了,新工作有很多值得学习的经验,你好吗,今年夏天气温低于历史水平说着,说着。
沉默突然刹住了她,她低头喝茶,一句过渡的话也没有。失去车展,并不像我想的那
么简单。她想,也许,他是那个能给我带来正常生活的男人。她这么想的时候,心里任何把握都没有了,包括对自己的。她不知道自己爱他到什么份上,不知道自己能否也给他带来幸福正常的生活。
车展没有问她为什么沉默,好像他给她打电话之前已经设想了无数可能出现的场面,于是,任何场面都在意料之中。
如果真的失去这个人,我未来的生活可能就此拐弯,走上另一条路,充满悬念,但毫无安全可言。她又想起那张海德公园女人的照片,仿佛看见了自己六十岁时的样子,惟一可能不同的是,不会那么昂扬,哪怕是挺出来的。她觉得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女人。
但她常干勇敢女人不敢干的事。
丁欣羊喝了两杯茶之后,车展依旧微笑地看着她,她觉得他在审视自己。便再次开口说话。说起了刘岸,她不想说刘岸,但已经说出口了,只好继续说下去
车展继续给丁欣羊倒茶,脸上的微笑却在减少,最后少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地步。丁欣羊终于闭嘴之后,去厕所,剩下车展一个人时,心情顿时黯然。他后仰着,看夏日的蓝天,在树叶的遮挡下,湛蓝清澈,一丝云影都没有。他一直希望自己的生活也是这样简单明了。他想告诉她,他们没有联系的这段时间里,他的难过和怀疑。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生活的意义,忙碌,挣钱,为了什么享受生活,他一点也不反对,但他希望能为此找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伴侣。她有另外的世界,他们的理解是这两个各自丰富无比世界的桥梁,有相同有不同他梦想的情侣关系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眼看着他和丁欣羊的关系走到了另外的路上。在他所憧憬的家庭生活中,他希望把自己想象成勇敢能干宽容体贴的丈夫,根本不会在意麻烦,甚至高兴有麻烦。他有信心在面对困难时赢得她更多的尊重和爱。现在麻烦的确来了,但这不是他希望的麻烦,因为这麻烦涉及的是他们的关系,而不需要他们共同面对。他觉得在这麻烦中,自己毫无用武之地。他终于没有把握,自己在对方那里是不是受欢迎的。
认识丁欣羊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他曾经觉得丁欣羊是个可靠善良的女人,跟她一起生活可能很容易建立信任。现在,他觉得自己判断错了,跟丁欣羊在一起生活也许会后患无穷。他听她说刘岸的事情时,他发现自己无法忍受的正是这一点:丁欣羊无法跟周围的男人搞清楚。于是,理智重新控制了他,而他恰恰是这样的男人,靠理智而不是感情决定一切。在丁欣羊回到自己座位上时,他已经决定跟她说清楚,但看见她不安的表情时,便改了主意。聪明的丁欣羊从车展的脸上读到了一切,不聪明的她偏偏要把看到的说出来。
“你已经决定彻底跟我分手”她冷静地说。刚才一个人的时候,她也充分地想了想。她知道不该这时提什么刘岸,但她偏偏提了。她想到姐姐,怀疑他们家族有精神病史。她已经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所以,看到车展变化后的表情,心情也如死水一般。
车展没有回答。
丁欣羊命令自己恳求他,再给他们一段时间,把症结搞清楚。但命令的同时,她知道自己会拒绝执行这命令。她清楚自己性格中清晰的部分,但不了解那些隐秘的部分。像我这样的女人,就该一个人吧。她想。
爱情句号第二十八章2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我们两个人再冷静冷静会知道得更清楚,我们要什么。”车展含混地说。
“我们已经够冷静了。”她说。
“你这么觉得吗”车展说这话的时候还在指望奇迹发生,指望她的一句话,让他们立刻热泪盈眶地拥抱在一起,永远不再分开。
“我这么觉得。”她说。
“那你觉得我们的问题在哪儿”
“你害怕。”
“什么意思”
“你害怕我,你对我没把握。”车展从没这么想过,但不觉得她的话没道理。
“就这个样吧,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心里想的是认真对你,所以希望一切都能解释清楚。可是好多事居然解释不清楚。”她缓和口气之后说,“我也没想到你会在我生活里变得那么重要。刚才我见到你时,心里惶惶的。但这没用,你很实际,也很理智,而且你是对的。”她说到这里,车展想直接地问她,她到底有多爱他,但他害怕听到他承受不了的答案。
“车展,我知道女人怎么做能收到好的效果,可惜,我学不会。我跟男人交往走的都是弯路,不过内心的收获挺大的,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车展看到了另一个丁欣羊,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女人。她聪明,但活得很累,虽然她的想法值得尊重。她不能像普通女人那样在具体生活中培养感情,必须把在具体中发现的感情升华上去,进入真空状态最后让它枯死。她强调的内心的真实,在车展这里引发的理解就是这样的。他的情感被吸引,他的生活原则反对。
“好了,我该走了。怎么说祝你顺利,一切顺利。”听了她的话,他只好点头。
她站起来,弄翻了身后的椅子。他替她扶好椅子,好像她还会再坐一会儿似的。她对他笑笑,眼睛里的泪光刺得他心疼。他咒骂自己的原则,他要自己走过去,把她像个无辜的小动物一样抱紧,管她过去怎样,将来可能怎样,只要眼前在一起,让其他的都见鬼去。
可她已经走出去几步远了。
“以后还打电话吗”他突然大声说。
她没有回头,扬扬手。
车展看着她的背影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又一个人在渐渐衰弱的阳光下坐了一阵,她扬手时手臂好看的轮廓,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么优雅性感。但他仍然没懂这手势的含义。
再见打电话或者不打电话
爱情句号第二十九章1
结果,如果不知道是好是坏,有人希望等待,等待的朦胧可以缓解最后的疼痛,大丫的每一天变得容易些。她去医院比平时频繁些,但不是每次都去看大牛。她常去医生办公室跟他的主治医金大夫谈谈。
“我觉得你已经有准备了。”金大夫对大丫说。
“那肯定的。我什么时候能把他接回家”
“假如他愿意,下周就可以。”金医生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大丫问。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听护士们说,他要跟你分手。”
“开始的时候,他的确说了,不过,今后的日子得一天一天过。他自己好像慢慢也明白了。”
“你也挺了不起。”
“我想抓一个残疾人当稻草,免得再被男人背叛。”听了大丫的话,金大夫咽下了自己想提醒她的话。面对她的真诚和坦白,他不敢告诉她同样真实的另一面。
大丫第二天走进大牛病房时,大牛依然躺着,但床头部分被抬高了一些。护工不在,大牛母亲对大丫点点头。大丫当着大牛的面问她是不是跟大牛说了。
“我知道了。”大牛抢先说。
“你想什么时候出院”大丫直接问,好像他们已经结婚十几年了,口气像不耐烦的妻子。
“下周三吧。”大牛微笑地说。大牛此时露出的微笑,仿佛带过一股暖流,流过大丫的心。她觉得,时间终于让大牛明白了他们命运的归属。
大牛出院前两天,大丫从家政公司雇了人,把房子彻底打扫了一下,买了很多鲜花摆放到各个窗台。最后站在门口像旁观者一样打量自己的家,不停地挪动挪动鲜花伸展的姿态,心底充满了欣喜:假如这是她所做过的最重大最艰难的决定,她感谢生活给了她机会,无论怎样她都不会打退堂鼓,坚持到底人生就会圆满。
大丫去接大牛出院的那天中午,下了一场短暂的暴雨。大丫打车,直奔医院。
病房的护士告诉大丫,大牛上午已经出院走了。
大丫反应了一会儿,护士交给大丫一张纸条,说是大牛留下的。
大丫看纸条上一个陌生的地址,人好像被悬起来了。她带着自己的身体,离开医院打车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胖。当她坐到出租车里时,觉得再也站不起来的不是大牛而是自己。给她开门的是那个护工,大丫一句话没有,直奔里面。她在最里面的屋子看见了大牛端坐在轮椅里,好像正等着她。他从容带着笑意的表情,在很短的瞬间里,让大丫产生了错觉:大牛想给她一个惊喜,这房子也许是他妈的,他想暂时住在这里。所以也回答了一个几乎觉察不出来的微笑。她退到走廊,留心地看了看房子。两居室,整洁,简单,厨房朝西,阳光明媚,煤气灶上正做着开水,她想,护工邢姐也许正在给她泡茶。
大牛坐的轮椅,吸引了大丫的注意力。她问大牛,谁给他买的轮椅。
“我妈。”大牛说。大丫在大牛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再一次有永远起不来的感觉。
“很抱歉让你白跑了一趟。”大牛抱歉的时候,大丫在他脸上没看到任何歉意的表示。
护工邢姐果然端进来两杯茶,然后对大牛说,她出去买菜。大牛点点头,大丫居然也点头,虽然她不是很满意邢姐对她的态度。
“你想把她长期雇下来”她走了以后,大丫问。
“我就要跟这个女人结婚了。还有她儿子。”大牛说完很安详,仿佛这是残疾人的专利,可以不动感情地表达这样的感情。
“哪个女人”
“房子的主人。”大牛说。
“房子的主人是谁”
“邢姐。”大牛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大丫觉得自己被放到了一个震捣器上,浑身不停地抖动。好半天,她好像失去了基本的感觉机能,恨,难过,绝望,爱,伤心,怜悯没有哪种感觉是清晰的。她忽然开始说话,声音低低的你以为你是谁,你这个瘸子,谁是邢姐,你疯了,到底怎么回事,我一辈子瞧不起你,你不是个胆小鬼,也不是坏人,我看见你就觉得恶心,你不是人,你会后悔的,你应该去死,我应该杀死你,我活得真好,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爱情句号第二十九章2
大丫的疼痛和无助,让人想把眼睛闭上,人幻想得到另一双眼睛,只看见他们的爱情,不看见爱情的伤害,无论这伤害的理由如何充分。
在爱情的世界里,我们何时能放下屠刀
大丫离开大牛和护工的家时,太阳像逃避瘟神一样迅速地钻进了云层。很快,下起了另一场暴雨。暴雨过后,接着下毛毛雨,连着下了两天。在雨停的前几个小时,大牛对着窗口说,如果今夜雨还不停,他就回去找大丫,他受不了了。
那天夜里,雨停了。大牛的心也死了。
爱情句号第三十章1
大丫告别:
我为什么要难过,因为这一切太难了,还是太可笑我想喝醉,但没有喝酒。一滴酒都喝不进去,里面都变成了石头。你能明白的,我什么都不想说了,但我停不住,我好像不是我了。
那么多年,我已经不相信爱情,不指望爱情,有男人,有肉体,还有可以用笔缓解痛苦的可能,我活得挺高兴的,总的来说,挺高兴的,尽管我不能说我很快乐。认识你之后,我发现了高兴和快乐的区别。快乐真好,快乐比高兴好,但快乐离痛苦更近。你赠送给我的快乐有多昂贵,你知道吗那是我付不起的价格,你当然不知道,不然你就不会这么干了。
我挣钱养活自己,我有自己的房子,似乎也有自己的未来。对晚年我没有特别的憧憬,我可以,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活下去,高高兴兴的,没有快乐也没有痛苦。而且我有我的自由,我可以随时选择活着或者不活着,因为我没有真正拥有什么,所以也没有失去的恐惧。我没必要为老了以后有个伴儿用现在的时光讨好一个男人,老了以后的孤独真的那么可怕,我可以离开打扰我之前,你好好看过吗你清楚我是什么样的女人吗你不是年轻冒失,你很坏。你因为你是个男人,就可以任何时候打扰任何女人,把她们伤到底,用你的话说,是爱。别让我听到这个字眼儿我的确想问你,为什么要打扰我你打扰了我我曾经对你说,我们的是露水关系,你为什么要改变这一切,终于让我相信,我们有了爱情。
我已经没有气力指责你。当我明白爱上了你,你松开了我,理由不仅充分而且崇高。你那么傲慢地扔下了我。在我爱上了你以后,在我爱上了你以后,你懂吗,你当然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你的理由在我看来那么可笑,现在我终于可以说出这句话了,你的残疾在心里。年轻人,现在让我告诉你,我对傲慢的理解吧,傲慢的人都有契约精神,真正的爱情在我这里也是这样被理解的。
我困了,可我睡不着。几天来,我越来越恐惧睡觉,如果我睡下,就不会再起来。为你,不值得这样。没有爱情的时候,我活着;现在我有了爱情,却活不下去了。假如活着像死去一样,我为什么还要活着,你能告诉我活下去的理由吗我的理由,而不是大家共同的理由,我不要共同的理由,我也不要听你的理由,你为自己的残疾找个护士,我为自己的绝望找个什么呐你不能这样,你凭什么这样啊
你残疾了,便拒绝我。如果你知道我从没把你的拒绝当真,还会走现在这一步吗大牛,你不能这样,你要维护你的面子,我懂;可我也要我的爱情。我好不容易爱上了你,好不容易啊。这世界已经把我打击得体无完肤,我好不容易爱上了一个人,你不能再这样对我。我爱上了你,爱上了你的一切,即使我明白得太晚,可我明白了。大牛,你可以跟我争吵,你可以永远坐着,你可以不站起来,你可以就这样留在我的生活里,我不会有半点抱怨,我会尽我的全力,相信我,因为我爱你。因为我爱你,所以不能失去你。你留下,留在我生活里,这是我不跟这世界为敌的惟一条件,留下吧,亲爱的大牛,难道你不明白吗,不明白爱情吗爱情面前没有尊严,我明白了,你呐你呐你呐
我会跟你的护士一样贤惠,会比她更贤惠,会比所有女人贤惠。拉住我,像从前那样,紧紧的,我不会再挣扎,不会再拒绝。只要你拉住我,我就会获救。大牛,别离开我,别让我这样坠下去,你知道吗,深渊是无底的,我害怕坠落。
我好困好累啊,我好像再也找不到任何力量。你不回头,是吗,你必须回头,我要你回头啊,看我一眼,你会改变主意改变我们的结局改变一切。
你还嫌这世界不够丑陋吗你还要给这世界增加坏人吗你回答我,如果你不拉上我一起,我希望,我的仇恨现在就把你毁灭。即使我必须因此去地狱,也要带上你。你好狠心,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狠心。
爱情句号第三十章2
爱你的过程充满了痛苦,最后我居然明白其中的含义。有爱,便是身在家里,无论痛苦还是幸福,爱是着落,像有巢的鸟,可以飞可以落。你骑着摩托车来我家的那个晚上,我在爱情面前透彻得像个婴孩儿。那个黄昏的昏暗中,我觉得自己跟你合在了一起,身心的,身的,还有心的,还有灵魂的。后来,我觉到什么东西离开了,飞到了另外的一个地方,它在那里遥望我。我因此更清晰地看见了,我对你的爱得到了圆满,我什么都认可了,都接受了,我还从没这样接受过自己认可过自己。在这样的契约中你怎么可以退出去哪即使你的摩托车永远不能把你带到目的地,你还活着,你活着就不能退出契约。请你原谅我的残酷,不,我不请你原谅,因为你不配原谅我。假如你死了,我们的契约也会永远生效,不是吗
如果是那样,我马上死去,还是以后死去,对这爱情都没有区别。我和你的契约,我和你的爱情,我,你,我们都在,生死不过是两个地方而已。如果我们都在,生活才在,对吗
你没理由离开的,你不能离开,不然我恨死你。别离开我,不然我毁灭自己。
你离开了我,你这信誓旦旦的小丑。你找到了借口,但我不承认你的借口,我不原谅你。你是我第一个敌人,你的女朋友也是我的敌人,我不原谅你们,我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原谅你们祝福你们的可能。
大牛,永别了。
大牛,你伤了我,伤到我永远好不了的分上。
大牛,我再也看不到你了,我不让你看到我,我不让自己看到你。
大牛,所有的白天和夜晚,所有我们共同拥有过的幸福痛苦,现在正在埋葬我们。
大牛,现在松手吧我再也找不到任何词句,哀求你,伤害你。我再也没有力气表达任何感情,无论爱还是恨。我只感到肉体沉重,沉重到我想扔下它们的地步,就像你扔下我一样。
大牛,我是大丫。
大牛,永别了
爱情句号第七部分
大家陆续离开,去红旗饭店或者回家。丁欣羊看着朱大者蹲到大丫身边对她低声说话,感受很复杂。刚才一直无动于衷的大丫开始认真听他的话,很快他们一同站起来。丁欣羊一个人离开,直接去红旗饭店。路上,纷乱的情绪像缠藤一样绕住了她。她想知道朱大者对自己是否仍然有特殊意义;她想知道自己最好女朋友此时的感受;她想知道自己对车展说点什么,才能概括他们的感情如果说大丫的歌声在她心里唤醒了什么,现在她忍受的就是清醒之后的再次失落。
爱情句号第三十一章1
雨停之后的那个晚上,大牛睡着了,仿佛听从了老天的启示,不再挣扎,不再抱任何幻想,日常生活顿时变得秤砣一样,容不下想望。他得听从邢姐的安排:按摩腿部肌肉,锻炼手臂胸肌,吃饭睡觉,听她汇报钱的状况
大丫以最快的速度卖了她和大牛共同买的新房以及新家具。她把房款的三分之二存到一张卡上,连同一封短信一起交给了丁欣羊。
“密码是六个零。你交给大牛后嘱咐他改密码。”大丫到丁欣羊家之后,先交代了这件事。然后她说,她要出去一段时间,有个在云南的女朋友邀请她去小住。
“你觉得这样妥当吗”丁欣羊问。
“离开让你不高兴的地方,肯定没错。而且我也不是不回来了。”大丫轻描淡写地说,“这地方已经让我痛苦了。”
丁欣羊攥着大丫家的存折,心情很复杂。
“走吧。这一年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好像我们都到了多事的年龄。有时,我想,理解变得虚弱了。人该怎么做就得怎么做,别人是不是理解,你是不是理解别人,好像一点都不重要了。”丁欣羊突然觉得劝阻大丫毫无意义。
“理解让人温暖。”大丫说。
“但理解没有主宰你命运的力量。”丁欣羊说,“其实,我眼前的心情并不是难过。我当然替你和大牛难过,但我羡慕你现在的状态,像你说的那样,离开一个让你不高兴的地方,去一个崭新的地方,也许能开始一个崭新的生活。新的见识,新的感觉,我都有点激动了。”她说着感动了。“人说,性格即命运,我看没错。我和你一样,没丈夫没孩子,但我做不出你这样的决定,尽管我向往这种自由的感觉。我不知道我舍不下的是什么我几乎一无所有,房子我一天能在家呆几个钟头大丫,人多怕啊不知不觉中就变了,变得没有勇气没有想象,变得麻木,慢慢习惯无聊,跟痛苦相安无事,接着就老了。”
大丫看着丁欣羊,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不说也罢。她全身心地体会着丁欣羊的话,她的话在她临别的时候,注入了一点诗意,大丫心里无比安慰。老友的理解,明天的远行,未来的悬念交织一起,把告别变得容易些。
“你总是做让我嫉妒的事。”丁欣羊说。
“我惨的时候,你就不这么说了。”大丫说。
“别说这个了。”丁欣羊说着又想哭。她们拥抱,两人心里都明白,现在是大丫最惨的时候。
“其他的拜托你了。”
离开城市的那天,大丫把行李拿到街上,等出租车的时候,她看见街对面一个巨大的广告牌:男人噘着嘴正俯身去亲吻已经闭上眼睛的女人。他噘起的嘴像鸡屁股,大丫没看清被这广告宣传的产品,因为泪水蒙住了双眼。她朝大牛所在的方向看了看,灰蒙蒙的空气中,她只看见自己的泪水。她听见一辆出租停在自己跟前,心里出现了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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