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抱着更生转了个身,像是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屑似的,拍拍更生的背,介绍说:“更生,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在美国的伙伴,尤他。”
“重阳,你不是说给我弄寿司吃吗,寿司呢?”叶更生压根就当尤他是空气。她小心眼着呢,你不是不屑她吗,她也不屑你。
“她就是叶更生?!”谁知尤他的表情更惊讶。
重阳笑笑,没解释。更生倒是回过头看了尤他一眼,像看一个白痴似的。
“尤他,你先坐会儿,我去给她弄点儿吃的,你好不容易来趟西班牙,晚点儿我们进城去吃饭。”
重阳将更生放下,自己钻进厨房真的去给她弄寿司吃。
更生在楼下无聊地钻来钻去,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尤他一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跟着她。
“你真的是叶更生?”他像是不相信似的又追问了一句。
更生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我不是叶更生!”这话像是笑着出口,却带着甜蜜的讽刺和恶意。
“抱歉。”尤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想了想说,“你跟重阳长得不像。”
更生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尤他这话其实说得不对,虽然是异卵双胞胎,但单论五官而言,更生和重阳却非常相似,不同的应该是气质吧,气质就是身上的气,气不同,一样的五官看上去也不会有半分相似。重阳的气质在于那种无与伦比的克制力,一种恰到好处的克制,一种富有教养的内敛和屈从。这样的克制和内敛是有传统的,在这样的克制与内敛中,虽然内心炽热,但却能不动声色的把握和掌控,一生一世,尽在无声的克制中。当然,这是重阳展现在外人眼中的。
而更生呢,乍看过去,就是一颗淳朴天成的顽石,不起眼,是需要无比的耐心和细心去琢磨去玩味的。
“老实说,你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他见更生没反应,换了一种说法,“我以为被叶重阳那样的人深深深深地刻在心里面的人至少,我是说……”他斟酌着自己的用语。
“至少是个绝世大美女!”更生很好心地帮他填补了空白——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让人一眼惊艳的类型,可,绝不自卑。重阳要是那种会被臭皮囊迷惑的人,也就不配做她的弟弟了。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更生笑嘻嘻地看着尤他,一点不以为意,“你觉得我配不上重阳是不是?你觉得只有你的苏芮才得以与重阳比肩是不是?”
被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注视,尤他感到有点儿无处遁形,“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知道要重阳舍了你那是不可能的。重阳为了你吃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心血,你不知道,可我们一直看在眼里,我们甚至觉得重阳有时候简直是偏执是疯狂了……”
更生静静地听着,她知道重阳为她做了很多,可,重阳不说,她绝不会问。那些重阳不希望她知道的事儿,她就永远不知道好了。
“可,”尤他的话锋一转,盯住更生,“同样的,苏芮为他做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将心比心,他不应该这样残忍。苏芮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儿……至少,重阳该对她仁慈点儿……”
“尤他!”更生忽然打断他,“你想说什么呢?也许,那个叫苏芮的女孩儿真的为重阳付出了很多,可,我的重阳值得不是吗?”女孩儿说完,转过头,亮亮的眼睛全然依恋地望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重阳,重阳的手里端着一盘寿司,眼神淡定而宠溺。
刀
他们七点半驱车进城,重阳在一家典型的西班牙餐厅订了位。融合地中海和东方烹饪精华的西班牙菜有着浓郁的橄榄油味和蒜茸味,更生倒是吃得不多,她的口味偏清淡,期间更多的注意力倒是在餐厅极度西班牙的装饰上:毕加索、唐璜、卡门、高迪……最得她钟爱的席上开的一瓶83年的法国干邑。
暗红的液体在透明晶莹的高脚杯中,深沉圆醇,你仿佛看见一个体态并不丰盈的女人在古典或狂野中挥洒心灵的舞蹈,揪扯你的心弦,让你一次次眩晕……
更生觉得在世俗的荒凉中,葡萄干和葡萄酒就是葡萄的两种出路和未来。前者是岁月的“干尸”,后者是圣徒的“血”,这话很对。
重阳跟尤他在谈他们的一个投资案。重阳曾经简单跟提过他的一个关于未来的设想——造梦!
是的,听起来多么不可思议,简直像天方夜谭,可这话用重阳淡定而自信、神采飞扬的语气说出,真的说不出得令人心动——
“这个时代太务实,已经容不下‘梦想’之类东西的精雕细琢仙容正大。但,人活着是要适时抒情的,把日常生活拔高一点,自己也随之站得远一点。我的设想是,买一个小岛,汇集各个领域中最顶尖的精英,每月一次的会议,没有什么特定的议题,每个人都将自己的想法、忽闪的灵感、最奇思妙想的念头,哪怕只是一闪而逝的萌芽,统统说出来,没有嘲笑,没有阻碍,畅所欲言,每个人的身后都配备五十名的助手,将会议上的论题思想火花迅速记录整理,然后制作出最完备的方案,付诸行动。这就是一个实现梦想的地方。”
叶重阳是个绝对的理想主义吗?是的,只不过他隐藏得太深,包裹着理智踏实的坚实外衣,但在更生面前,他永远纯真□如羔羊。更生总记得他谈起这些时黑色的眼睛迸发出的灼人光彩,他身体内的本能让他去追逐色彩浓丽的太阳,理性又让他的狂荡克制,放纵收敛成手里低调的刀。叶重阳,注定不会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
“重阳,你准备什么时候回美国?”尤他微皱了眉,神情严肃。
叶重阳叶小爷还是一副惫懒的模样,“暂时不回去了。”
尤他的眉皱得更紧了,“美国一大堆事儿你就这样丢下,重阳……”尤他看看更生,“其实你们可以在美国定居。”
叶重阳笑了笑,“更生不会喜欢美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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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真的要这样在一起一辈子吗?”在心里徘徊犹豫了许久,尤他终于问出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一辈子?”重阳奇怪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将目光转向更生,脸带宠溺,“更生,尤他问我们会不会在一起一辈子?”
更生的注意力这时候已经完全在窗外,这一时候回过头来看尤他眼,又转向了窗外,没说话。
重阳也没在意,摸摸她的脑袋,回过头来看着尤他,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语气出奇的真诚,“尤他,你别看我们这样,其实我们都是特别乖特别孝顺的孩子,最见不得亲人为自己难过了。”
尤他简直要哭了,这么两个不顾伦理纲常的任性的主儿,回过头来却说自己是最乖最孝顺的孩子,你能说什么,你能说什么?
更生忽然站起来。
“更生!”重阳被她弄得吓了一跳,想拉住她,哪拉得住,她也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住了,一溜烟地就跑出了餐厅,重阳赶紧追上去。
巴塞罗那的市区街道纵横,大街小巷如同迷宫,加上夜色的笼罩,霓虹灯的缭乱,更有很多暗黑的死角,隐藏不为人知的肮脏罪恶,绮丽靡思。
更生和重阳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黑暗的角落,再退后一步就是巴塞罗那最繁华的大街rab大街,彩灯齐放,流露着白天不经意的迤逦柔媚,欲望是一点一点被点燃的,就想黑夜一点一点侵蚀白昼。
而向前一步,却是彻彻底底的堕落——四五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在围攻一个孩子,是的,十三四岁的孩子,非常漂亮的孩子。更生觉得他一定具有中东王室的那种血统。她曾经在网上浏览过迪拜王室的成员照,那种惊心动魄的美确实给她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那种圣洁高贵,有一种令人膜拜的能量,这个男孩身上同样具有这种特质,而且他的眸子是艳丽的土耳其蓝,纯净背后潜藏着一种妖黯。
早就说过,更生喜欢美丽的东西,从在餐厅开始,她就看见了外面的男孩和那几个青年牵扯不清,最后被强拉近一个黑暗的小巷。
更生追出去了,不是她正义感作祟,而是,谁能忍心见到那么美好的事物在自己面前凋零?她跟自己说,她就是去看看,不做什么,她有那个自知之明,如果实在不行,她还可以报警。瞧,她把什么都想清楚了。
可,最后的结果真是出乎她的意料。本来看到那孩子被围殴,更生真的想报警了,连手机都拿出来了——
围着那孩子的四五个人忽然开始往后退,更生定睛一看,那孩子脸上身上都是伤,可蓝色的眼睛却迸发出狼一样的血光,谨慎而凶狠地盯着对自己行凶的四个人,那漂亮的眼,血污的伤口,被弄破的昂贵的衣服,在这暧昧的夜色中呈现一种残忍的美感,他手里持着一把瑞士军刀,军刀的刀刃上有丝丝的鲜血,显然已经伤了人。
更生的眼睛一亮,却不是为男孩儿的反抗,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那把刀吸引住了。更生这孩子确实眼深,一眼就能瞧出好东西,而男孩儿手里的那把瑞士军刀就绝对属于极品的行列。
当然,更生对刀没什么研究,也说不出哪里好,只觉得这刀刃在黑暗着泛着微光,就像野兽狩猎时隐忍而凶残的目光,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她要那把刀。
被男孩儿逼退的青年显然并不甘心,还想着反扑,谁知一人就被人从后面袭击了,惨叫一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东方女孩儿双手拿着一根木棍,双腿微分,肃着小脸,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更生忽然动手连重阳也吓了一大跳,拉都拉不住。能怎么办?只能帮着她揍人。有重阳的加入,战况就是一边倒,更生乐得在一边权当欣赏喽,一边还挺骄傲,她家重阳啊,简单的白衬衫,卷起的袖口,轻松惬意的姿态,轩昂潇洒,确实有征服一切感召一切的力量。
四个流氓很快被赶走,重阳也没看那男孩儿,径自拉了更生的手,有点无奈又带着宠爱地说:“现在可以走了吧。”他以为更生只是单纯的路见不平呐。
更生一扭身就挣脱了他,径自走到男孩儿面前。
男孩儿并没有因为他们帮了自己而流露感激的神色,相反,他的神色相当警惕,见更生走近,后退了几步,露出防御的姿态,沉默地盯住她。
更生似乎压根就没看见这些,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拽着中文认真地对他说:“你看,我们帮了你,你是不是应该对我们有点儿回报呢?”小心地跟在她后面的她后面的重阳闻言简直搞不懂她在干什么,更生继续说,“这叫知恩图报,我们老祖宗的祖训,我呢也不要你其他东西,你把这把瑞士军刀给我好不好?”她指了指男孩儿手里的刀,男孩儿的目光就随着落到军刀上。
更生想了想,“我也不白拿你的,我跟你换好不好?”说着,她就从衣领里拎出一条项链,这项链是她来美国的时候就戴身上的,坠子是天然孔雀石的,镶嵌在古银的饰托里,非常的复古优雅,当初更生对此非常喜欢,要送出去,还真有点不舍得,可比起那把军刀来说,也没什么了,“我拿这个跟你交换还不好?”她将项链摘下来,递到他面前。
“更生!”重阳在后面看着忍不住叫她,想跟她说他身上有钱,完全不用她拿自己的项链去交换,又想说她要是真喜欢那把军刀,他可以去给她定做一把一摸一样的,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他太了解叶更生,这就是个打定了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主。
男孩儿看了眼项链,又看了眼更生,忽然身子一转,晃过更生朝巷口走去,压根就不理她,拽的咧。
更生愣了一下,怒了,血液里的草莽气沸腾了,一转身就扑向男孩儿——
“更生!”重阳惊叫一声,那个怒,那个气,那个急!
两孩子扭打在一起,滚到地上,更生要去夺他手里的瑞士军刀,男孩儿不肯,像两只小兽,只剩下最原始地撕扯,狠命地击打,腿蹬……更生打架还是蛮有一套的,小时候皮,不是将东家的孩子打哭了,就是将西家的孩子打出了鼻血,因此没少挨揍,上了中学才开始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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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他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真真吓得魂儿都没了,那男孩儿手里还有一把军刀,这要是发起狠来,伤了人那还得了?
餐厅里更生和重阳接着跑出去的时候,他也想立马追出去,可慢一拍被服务生拉住了,付了饭钱,连找头都没拿就赶紧出来。可这一耽搁,哪还有他们的人影?
终于找到了,还没松一口气,又让他见着这么一副提心吊胆的场面,你说这俩姐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嘛,才不过一会儿没见就整出这样的事?尤他简直欲哭无泪。
好在男孩儿也有分寸,知道更生帮过自己,没下狠手。可更生才不管三七二十一,那个狠,最后一口咬在男孩儿的肩上,疼得自始至终都没吭一声的男孩儿刷白了脸,更生乘机夺走了瑞士军刀,然后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将项链硬塞在男孩儿手里。
男孩儿还想反扑,忽然被一种浓浓的杀气镇住,打了个突,抬眼看见叶重阳黑阗阗的眼睛警告地看着自己,那眸子深得见不到底,冷冷的。男孩儿垂下眼睛,掩去眼底的神思。
更生现在这形象跟刚出门时乖娃娃的模样真不知差了多少,头发乱了,衣服乱了,浑身上下还全是灰,脏兮兮的,可她得了瑞士军刀,脸上现出一种孩子气的欢喜。
尤他这时候真觉得更生身上有一种中国古代的那种绿林草莽气,粗鲁、野蛮、天真,代表着生命最原始的态度,令人激赏。
不过,重阳的脸色可真不太好看,一把扯过更生,眉头皱得死紧,给她掸身上的灰,碰到身上被打疼的地方,更生也就皱皱眉,不叫疼,还反过来安慰重阳,“没事儿,你姐姐我可是从小打到大的,哪能输给毛孩子?”她还挺洋洋得意的,捧着军刀献宝似的,“你看!”
重阳冷淡地瞄了一眼,“什么破刀,值得你这样?”
更生对重阳的反应有点儿失望,也有点儿委屈,“我想把它送给你,你的军刀不是丢了好久了吗?”
重阳的呼吸一窒,喉咙有点干涩,别开眼睛,一把拿过军刀,既感动,又生气,一颗心早已软得——“那也不用这样拼命……”
更生的脸上现出大大的笑容。
长大
刀,是真的好刀,更重要的是这刀的来历——主刀根部用光学技术将一朵赤金的荆棘花,嵌入不锈钢刀身,再以压力巩固。不起眼,但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昭示着不凡的出身和品位。
很多人觉得西班牙王室已经式微,的确,比起欧洲其他的君主制国家,西班牙的王室实在低调简朴,似乎和平民无异。但只有真真了解其门道的才懂,真正的贵族永远不会消失,只是他们隐藏得更深,行事更低调而已。他们是骨子里的高傲,坚守着作为一个贵族最严苛礼仪和无上尊荣,他们生活奢侈考究几近繁琐,心态上都有一种遗老的没落感和自豪感,卡洛斯家族代表的就是这样一类具有上百年历史的古老贵族。
这朵金色荆棘花就是卡洛斯家族的家徽。卡洛斯家族的现任族长阿瓦尔公爵膝下有六子,俱是和他已去世的原配夫人生的,但据说他最喜欢的却是他在五十五岁时和一个犹太女人生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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