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仅仅只是相似的话还没有关系,但到了让旁人难以分辨的地步就是另一种心情了。
「只想成为唯一」的这种心态谁都会有。
双生子,关系如果不是超级好,就是超级坏。
直到刚才位置,这仅仅是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现在,看着一缕君越来越差的脸色,我觉得自己大概猜对了一些。
他并不喜欢我称呼他为「锥生君」。
可真正的原因究竟是怎么样的呢?仅仅是对同样身为「锥生」这个存在的厌恶?还是出于对「锥生」这个姓氏的憎恶呢?
「大概吧。」
选择用我的回答来对付我,这样说着的一缕君突然笑了,那是如同春风拂过水面般的温柔笑容,是零所没有的。
当然,隐藏在温柔笑容下的怨恨的怒火也是在零的身上不会出现的。
「今天你来找我的原因,应该不是和我一起讨论称呼的问题吧?」
瞥了一眼墙壁上悬挂着的时钟,我试图想要拉回越来越遥远的主题。
他认真地看了看我,像是在确认我这样说的时候是否严肃,「关于你的兄长玖兰枢。现在外界都在传他残杀其他纯血种的事情。」
「我知道。而且橙茉大人应该就是死于他的手下。」橙茉就是之前在墓地试图攻击我和蓝堂的外表是小孩子的纯血种,在击伤了我之后因为遇到了零所以就溜走了,最近得到消息说他死于哥哥大人之手。但我不认为这就是一缕君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你真正想说的是……闲小姐吧?」
听到这个名字的同时他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悲痛,不过很快就被坚定替代了。
在我杀死李土之后的第二天,我才从蓝堂那里得知闲小姐已死的消息。后来和哥哥大人一起回到曾经出生的家后,最终知道了杀死并且夺取闲小姐力量的人是谁。
───纯血种杀死纯血种的罪孽。
而背负闲小姐之罪的人,就是哥哥大人。
不过这一点,我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枢大人曾经将李土大人碎裂成千万块碎片,连原型都无法保持,但却仍然没有下杀手。既然在纯血的之间的战斗中能够取得如此压倒性的胜利的话,要毁灭他不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吗?」
银发的少年握紧拳头,原本笑意温和的脸上隐隐带上了一丝戾气。
「一缕君,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故意不去理会他话中的意思,我决定要装傻到底。
───就由我来保护那个人吧。
就算哥哥大人背负着杀死纯血种的罪孽,就算他已经将我的存在也作为情感的一种舍弃。我果然还是无法舍弃他。
爱恋、憧憬、怨恨、愤怒交织在一起。
这个世界上,能够让我拥有如此丰富情绪,让我如此痛苦绝望的人,也仅仅只有一个人而已。
───所以,只允许我一个人伤害他。
保护也好伤害也好,都是我的。
我绝对不会把这份心情分享给你的,一缕君。
「难道你不认为───枢大人是故意留下李土大人一命的吗?就像是偷偷饲养着怪物,等到恰当的时机把他放出来一样……」
那双紫色的双眼微微上挑,带着三分嘲讽,三分凉薄,三分怨恨外加一分恶意。
「……」
我垂下眼睑,保持沉默。
喂,李土,有人说我的兄长大人在饲养着你呢。
───哼……这小子是说反了吧,再怎么样也是我「饲养」枢啊,毕竟是我将他从棺木里唤醒,喂以血肉……
棺木里唤醒?喂以血肉?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由得追问道。
可是李土的声音就这么消失了,他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
「一缕君。说到底,这些不过只是你的假设而已。」我抬起头,从刚才开始第一次称呼他的名字,「还是直接把你的要求说出来吧。」
「……黑主学院,我想成为那里的学生。」被我冰冷的态度噎住,银发的少年愣了一下,眼底却泄露出一丝悲伤,「如果是那个地方的话,肯定能够找到闲大人遇害的原因……伤害闲大人的凶手,肯定也能够找出来!」
「就算你作为学生,也是没办法进入月之宿舍的。」
我摇摇头,直接把最残忍的结果说出来。
「那么就把我也变成吸……」
他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用粉色丝带系在手腕上的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铃声。
我也不甘示弱地站起身,顺便提醒他残酷的事实,「你想辜负闲小姐的心意吗!」
「我……」
被我的话语刺激到,他颓靡地跌回椅子上,双手插|在发丝里,像是一个被抛弃了的小孩子一样,连语气都带着不知所措的慌乱。
「零呢?你有和他商量过这件事情吗?」
我紧紧地盯着他,再次扔出了一根压倒骆驼的稻草。
「……他还不知道。况且我只不过是在利用着他的温柔而已。」
苦笑、自嘲,这些就是他嘴角笑容的全部定义。那脆弱得像是要破碎一样的笑容让人感到心痛又无奈。
无奈,真的是无奈。
无论是告诉你凶手、将你变成吸血鬼,还是让你进入夜间部,哪一点我都帮不到啊。
在背叛枢、背叛零还是背叛闲小姐之间,我究竟应该怎么选择呢?
这可这是……难倒我了。
「这一点上,我们倒是一样的呢。」最终,我只是勾起嘴角,露出同样苦涩的笑容,「因为我呀……也是一直在利用着零的温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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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的时候,墙壁上的指针已经指到了危险的位置。
我慌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由于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把面前的杯碟也推翻。
茶水溅在衣领上,晕开一圈淡色的印记。
低头的时候,还有淡淡的红茶清香在鼻息萦绕。
把纸币放在桌子上,我只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狼狈极了,不由得连笑容都带上了几分恼火,「对不起,接下来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先失礼了……」
就在我快要踏出店铺的那一刻,带着迟疑的询问声从身后传来,「……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诶?」我停下动作,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啊……没关系,可以啊。」
突然变得这么和蔼,让人有点不习惯啊。
「那么,今天谢谢你了,优姬……小姐。」
一缕君侧过头,目光凝视着地面上的某个点,考虑了一会儿,最后选择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上了敬语,用来作为和零的区别。
他还真是……什么地方都不愿意和零一样呢。
暂时作为现任代理家主,同时也继承了「玖兰」责任的我,被委以处理已经堕落成leve1 e的吸血鬼的请求。由于这个原因,我不得不赶在夜间部交替使用宿舍之前溜出来。
蹲在拍卖行的屋顶上向下俯视───
远处尖尖的钟楼在日光的照射下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一样,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辉,而倒映进眼睛里的建筑物,带来的却是刺痛感。
我果然……最讨厌白天了。
眯着眼睛,我扯了扯外套,让帽子遮住自己的头发,把注意力集中到拍卖行内的情况。
这里在深夜时分是举办宴会的地点,听说每一场舞会的烛火和灯光都会亮到天明,有形形j□j的人在这里相识、共舞、退席。而每到黄昏时分,就有数不清的珍贵物品通过各种途径流入这里,将这个大厅作为中转站,让急需钱财的人得到资金,让猎奇爱好者以昂贵的金钱为代价收获宝物。
「好啦!拍卖时间到了,今天的卖点是这位年轻少女体内流动着的『生命之水』,毫无污染,身心同样健康的二十岁少女。」
这个穿的人模人样的主持人就是这次的目标人物,已经堕落为leve1 e的吸血鬼,虽然从外表上来看似乎和常人无异,但在脑袋这块地方已经坏掉了。现在所展现出的温雅风趣也不过是单纯的伪装而已,獠牙被暗藏在笑容下,蓄势待发。
我跪趴在屋顶上,隔着厚实的穹顶用透视的能力窥探其中的情形,长发从脸颊上滑落,落在脚踝处,风吹过的时候,传来微痒的感觉。
如何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破坏整个局面,是我正在思考的问题。
眼角的余光扫过整个会场的时候,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真是个……一点也不让人省心的人!
零借着宽大的风衣隐藏了武器,躲在人群里,目光却紧紧盯着拍卖行的主持人。
那个是……如果下一秒他就开枪我也不会感到惊讶的眼神。
完全不考虑后果,也不考虑代价,这就是零一贯的作风。
理事长啊,您究竟为什么要让我和零作为搭档一起完成这次的任务呢?
如果首次就失败的话,肯定又会被那群贵族说三道四了吧,到时候就不得不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然后就这样陷入恶性循环,最终变成令民众惶恐不安的暴君……我才不要。
「不好了!猎人闻风而来了!」
只是稍微一个愣神,零已经冲到了会场的中心,三步并作两步跳到拍卖台上。
「啊啊……怎么办会被抓起来的!」
「快逃啊!」
周围顿时变得乱糟糟的,慌乱的呼喊声和撞击踩踏的声音此起彼伏,器皿杯碟摔在地上发出尖锐又令人不安的声音,玻璃制品碎成千百块变成凶器掉在地上,到处都可以听到求助声和咒骂声。
「……来了!」
我抓住时机,从穹顶上一跃而下,外套和头发迎着风声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凛冽的气压扑面而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果只是普通人类的躯体,在纵身跳下的瞬间就注定了死亡的结局,但是吸血鬼不同。
我毫发无损的落在地面,为了遮蔽显眼的白色制服而特地套上的风衣挡住了大部分的身形,可惜这种出场方式实在是太过哗众取宠,就算是朴素的衣着也无法避免自己被注视到。虽然我可以保证自己不受伤害,但……地板我就没能力了。
可从高空落下的冲击力对地面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碎石和断裂的木板横飞,整个场面顿时变得灰蒙蒙的,尘埃和沙土飘散在空气里,呛鼻的气味让我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啊啊───」
「要塌了,要、要塌了啊!」
愚昧的宾客被撞击声吓得四处逃散,不顾形象地尖叫着逃跑,繁复华丽的围巾被随意地丢在地上,上面印了好几个脏兮兮的脚印。破碎的珍珠项链撒了一地,有不小心踩到珠子上滑到的人发出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的尖叫声。
零的身影被混在人群里,一时间难以辨析。受到惊慌到处奔跑的宾客给我的寻人计划造成了困扰,乍一眼看上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要在里面找到对方显然很有难度。由于人数太多,各种陌生的气息涌入脑海里,我也无法在其中找出异类。
既然找不到零的话,那么就先把任务完成吧。我的目光紧紧盯着舞台上那个不知所措的主持人,他并没有跟着人群一起奔跑,而是茫然地站在原地,简直就像是……迷路的孩童一样。
「不会让你逃走的哦。」脚尖轻点地面,凭借着身体的弹跳力,我越过人群,直接出现在了对方的面前。
后者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卷发的男子诧异地睁大眼睛,「啊……你是什么人!」
语言能力还没有消失?如果说刚才的拍卖词并没有任何情感起伏,还可以被当做是伪装出来的理智的话,那么眼前这个面露惊慌之色的人并不像是在作假呀。堕落成为leve1 e之后不是会丧失理智和判断力吗?为什么眼前这个男子还会露出这种表情呢?
「你……」
我犹豫了,明明手指已经触碰到了狩猎女神,但是却停下了动作,比起大脑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这是可恶!明明已经决定好了不再踌躇的,为什么身体却一点长进都没有!拔出武器的动作硬生生地僵在那里,我简直想拿东西狠狠地砸开这颗懦弱的脑袋。
身后突然传来陌生的气息,带着杀气的攻击停滞在我的脖颈后方,少女故作镇定的声音十分沙哑,「放开我的男朋友……否则我就杀了你。」
我的视线停留在对方持刀的手上,那细腻白皙的手指就像是柔弱的花朵,弱不禁风。就算是紧紧地握着锐利的凶器,她在气势上也早就输掉了,恐怕是第一次挟持人质吧,连指尖都在颤抖,仿佛下一秒手里的小刀就会失手掉在我的肩膀上一样。仔细观察了一下之后,我收回目光,平静地开口,「你应该是人类吧?难道你不是受害者之一吗,为什么要帮助那个男人呢?」
「你什么都不懂!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
少女的情绪明显很激动,抵住我脖子的刀又贴近了几分,原本颤颤巍巍的动作顿时变得粗暴起来。
其实我完全可以在这里制服少女,然后再去追那个主持人。面对一个普通人类,需要花费的力气最多不过是动动手指的程度而已。可我至今没有出手,让自己维持着被挟持的状态就是为了等待那个主持人自己跑回来。我有预感,只要少女还在这里,那个主持人就不会离开。
果然,刚才趁乱逃跑的主持人又原路折返,他看着手持刀具的少女,大喊道,「我不是叫你先跑的吗!为什么要回来找我?这样做会被抓住的!」
「为什么你要回来啊!趁我制服这个女孩子的时候你逃跑不就可以了吗!」少女握紧刀具的手指由于激动的情绪开始颤抖,她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到现在竟然还说这种话!如果你被抓到的话不是会更惨吗!」
几分钟前还站在舞台上,衣着光鲜的主持人此刻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面露悲戚之色,「你真是个笨蛋啊!」
少女剧烈地颤抖着,手里的小刀无意识地在我的脖子上划出了几道血痕,尖锐的刀身同样割伤了她的手指,血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落下,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不是说过,你是最需要我的吗!」
「零!」
下一秒,我咬紧牙齿,反手握紧少女的手,任由刀刃割破自己的掌心,拽着对方的身体来了个侧身跳跃。
长发在空中甩过,衣角被风声吹得簌簌作响。
只听见「砰」的一声,我们原来站的位置上凭空出现了一颗透明的子弹,以极快的速度向主持人的方向袭去,带着巨大的能量,在触碰到目标的瞬间绽放出淡紫色的咒文。
美丽的颜色,漂亮的外表,可怕的能力。
───这就是血蔷薇之枪,对吸血鬼武器所拥有的威力。。
吸血鬼并非「不死」,虽然能够威胁到我们生命的东西太少,但仅有的那么几个就已经足够恐怖。
刚才还茫然失措地站在原地的主持人已经化为尘埃,逐渐消散在空气里。
最后,连身体都没能留下。
因为,吸血鬼的死亡方式是……
───连存在过的证明都会消亡。
躯体也好,文字也好,记忆也好,没有人会再记得我们。
直到最后一个记得我们的人都死去之后,这个世界便再也没有我们存在过的记忆。
───因为一旦死掉的话,就会被忘记啊!
所以才要努力地活下去啊,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地活下去。
为什么大家都不明白这一点呢?
我想要改变这一点。
可是,在教会大家如何「活下去」之前,必须要先体验一次「死去」才可以。
我终于明白了。
───为了活下去,必须要先去死。
「呀啊啊啊啊啊──!」
骤然爆发的尖叫声唤回我那已经飘远的思想。
刚才还用银色小刀抵住我脖子的少女猛然松开我的手,跌跌撞撞地扑向刚才主持人所站着的地方,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消散的声音,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数尘埃颗粒从指间漏下。她怔怔地落下眼泪,被小刀割破的手指还在滴血,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的跌坐在地上,无声地呜咽。
我抹了抹脖子,原本的伤口早就愈合,只沾了满手的血,太过香甜的气息让很久没有吸食过新鲜血液的我下意识地舔了舔,甜美的芬芳在口腔里扩散开来,带着甜腻的味道。
银发的少年正站在不远处,冰冷的双眼里不带一丝情感,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在检视物体一样。
「其实只要把他拘禁起来就好了,你却毫不犹豫地把他射杀了,连脸色都没有一丝变化。」我将沾了血的手指偷偷藏到身后,走到对方的身侧,转过头看着他,「明明刚才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堕落为leve1 e,不是吗?」
「……任务单上已经清晰地表明目标已经堕落为leve1 e,我只是按照指令行动而已。」
他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动作自然地将血蔷薇之枪放回口袋里。
「真是可怜。」
我忍不住叹了一句。
他冷哼了一声,淡紫色的眼睛里有毫不掩饰的嘲讽,「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吸血鬼抱有天真的想法呢。」
「谁知道呢。」
没有再看那个少女一眼,任由呜咽声在耳边回荡,我平静地从零的身边走过。
我是隶属于黑夜的吸血鬼,没有义务去处理人类的感情。
自从主持人被消灭那一刻,我就没有站在这里的理由了。
温柔又和蔼的知心姐姐,这个角色还是交给协会的人来担当吧。
在刚刚走到拐角口的位置,就看到红玛利亚踌躇地站在原地,看到我来了,她急忙跑过来,「对不起,因为没有人逃到我等待的地方,所以……」
「已经结束了。」
我接过她的话,为这次的行动画上了休止符。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猎人协会要要求让零、红玛利亚和我一起完成这次的任务,不过暂时还没办法问出口,所以就先这样吧。
「那个……刚才你们在说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她突然出声叫住我,怯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
「没什么。」
我回答得很快,违心的句子从嘴里吐出的时候不带一丝犹疑,就像是练习了千百遍一样。
「我……」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睫毛微微颤动。
「不用这么拘谨也没关系的哦,我是因为想让玛利亚在这里感受到快乐才发出邀请函的,所以,如果玛利亚觉得害怕的话,就真的是太遗憾了。」我停下脚步,走到红玛利亚的面前,微微抬头,让自己的视线和她保持在一条线上,微笑着问道,「你说对吗,玛利亚?」
「唔……嗯!」她愣了一下,视线从零的方向扫过,随后很快露出笑容,甜美的声音就像是银铃一样悦耳,「能够来到这里,认识大家,我真的很高兴!」
但是,从玛利亚眼里透出的情感,并非喜悦。
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她很在意零。
「回去了。」
银发的少年无动于衷,毫无波澜的声音里带着特有的固执。
无表情加无感情。
这才是我们之间正确的相处方式,锥生君。
回到学校时,夜幕已经降临。
今晚是夜间部再开的第一节课,我提早了一个多小时就来到了大厅。原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达的,在心底偷着乐了半天,却没想到有人比我来的还早。
金发的学长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有些僵硬地侧过头,「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不……我只是觉得蓝堂好像看起来有什么心事。」摇了摇头,我在对方有些尴尬的目光里绕着他走了一圈,随后慢悠悠地抛出一句话,「不愿意说也没关系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嘛。」
果然,蓝堂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很纠结的样子,但他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我……很明显吗?」
「对啊,就差把『我很消沉不要来打扰我,我是透明的』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而且脸色也看起来很糟糕。」每次一穿上校服我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了很多,有时候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动作,就比如现在,我弯下腰,前倾身体,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一丝羞愧都没有地自荐道,「虽然不指望能够被当做倾诉的对象,不过如果有什么我能够做的到的事情,请务必要来找我!不是我自夸,知心姐姐什么的我还挺在行的……」
不过仅限对吸血鬼哦。
处理人类的感情问题,还是交给猎人协会比较好。
蓝堂咬了咬下唇,微微低下头,刘海遮住了一部分眼睛,只能看到那浓密的睫毛在不安地闪动着,连声音都听起来闷闷的,「你这样做算是同情吗?因为枢大人对父亲大人……那样。所以,你才会对我那么关心……」
「和那个没有关系哦。」我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在后者惊讶的目光里回答道,「我只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他像是急了一样,猛然抬起头看着我,「那究竟为什么你要对我……」
「如果你非要得到一个理由的话,那么──我是在拉拢你哦,蓝堂。」我踮起脚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故意用语重心长的口气问道,「怎么样,愿不愿意跟着我这个任性妄为的小女孩?」
顺便说一下,这个身高差真是让人痛苦。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高呢?
他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猛然甩开我的手,连续后退了几步,说出口的话都打着结,「你、你在说什么啊……!」
「刚才是开玩笑的,如果让你觉得不快了的话,我很抱歉。」
我向后退了一步,把手藏在身后,快速地鞠了一躬。
「唔……!」大概又被我的举动吓得半死,蓝堂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默默往边上挪动了几步,随后才支支吾吾地说,「我、我的姐姐月子,就是之前曾经来到过学校的那位,最近音讯不明了。」
「月子小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联系的呢?」
我用右手支撑着下巴,摆出思考状。
「并不能完全称之为『失去联系』,因为……就在几天前,我还收到了来自远方贵族女校的来信。其上的笔迹的确是月子姐姐本人没错,根据信上所言,她仰慕于白蕗家的纯血之君,希望能够待在那位大人的身边。」
一说到正式的话题,蓝堂连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他下意识地想要推镜片,却在抓了个空,只能尴尬地放下手。
「白蕗家的纯血种是指更小姐吗?我曾经有见过她,是一位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非常出色的大人。可如果仅仅只是仰慕才会选择转校的话,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吧?毕竟……」毕竟琉佳学姐不也是因为爱慕枢哥哥才会来到夜间部的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在我的记忆里,家姐的性格内向,之前从未擅自离家过,尤其还是在事先没有通知的情况下。」
蓝堂的目光停留在桌角的花纹上,深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的内心。
「这……」
也就是说,蓝堂是在怀疑白蕗小姐咯?
「如果不是太过巧合了,我也不愿意怀疑白蕗家的大人,只是……」
蓝堂露出为难的表情,他的唇角的弧度非常苦涩,连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拼劲全身力气的一样。
「既然对方也是纯血种的话,这件事就交给我吧。」看着逐渐走近的夜间部学生,我站起身和蓝堂拉开了一段距离,在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丢下一句话,「不过在此之前,夜间部的课程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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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校舍交替之刻───
虽然已经消除了日间部学生的记忆,但来围观的人比我预想的要多。唧唧喳喳的女生,愤愤不平的男生,相同的人物,似曾相识的景象,连地点都没有改变。
「快看……那个是夜间部!」
「听说是只有头脑聪明又长得漂亮的人才能进去的地方呢……」
会遭到围观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整个场面壮观成这样,还是让人汗颜。以前作为旁观者的角度维持秩序就觉得很幸苦了,现在身处事件的中心,更加能够体会到艰辛之处。首先,要在这么多双眼睛里保持淡定自若的表情就很困难了,更别提微笑什么的了,我觉得自己光是忍住脸颊上滚烫的温度就已经竭尽全身的力气了。
「真的吗?怪不得那些人看起来都很漂亮啊,连男生都很帅气,不像我们日间部,唯一能够入眼的只有冷冰冰的锥生。」
「不过总觉得有种熟悉感呢,好像以前也经历过这种场面的样子……?」
「绫子你是在梦里遇见的吧?昨天上课的时候我看到你睡着流口水了哦……」
「讨厌啦!不要再说了!」
我偷偷地打量了一下走在前方的蓝堂,他的表情恹恹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本来还期待他发挥「偶像学长」的能力来活跃一下气氛呢。支葵君和远矢小姐依旧是老样子,走在队伍的最后,就差没在脸上写出「我很困」几个字了。周围的其他夜间部学生则是中规中矩的半低着头,每当触及我的目光时就露出害怕的表情避开视线。难道我长得很可怕吗?或者是今天的衣服里有穿错的部分?
就在我走过栏杆的时候,一个微弱的男声像是喃喃自语般的响起,「长长的头发……我好像曾经见过……」
「啊?班长你也来这一套?」
「不是啦,我说真的啦!我大概真的有见过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就是那个站在最中间的,棕色及膝长发的女生,喏!你们看……」
「唔嗯……没有印象呢,如果我见到过头发这么长这么光滑的人,肯定不会忘记的啦。」
「班长你不会是想找借口搭讪吧?人家长得这么漂亮肯定不会看上你的啦……而且听说她是夜间部的宿舍长呢。」
「哇哈哈……班长果然是喜欢上人家了吧?那快去表白啊!」
「才、才没有呢!我、我只是觉得熟悉而已!」
日间部的班长影山霞吗?我记得他非常爱慕琉佳小姐,但是总被对方拒绝。
即使是被我消除了所有的记忆,仍然记得自己所喜欢的人吗?真是个不得了的人啊,影山班长。
曾经的我和他只在每逢考试的时候才会有交集,刻板严肃的班长经常因为成绩的事情找我谈话,内容基本都是斥责我给班级的平均分又拉低了多少之类的。
不过我们以后也不会再有接触了吧……就像是和若叶沙赖一样。
我只是路边的小花,尽管在他们的生命里有过被驻足观赏的一刻,最后也会因为太过遥远漫长而被遗忘在时光的长廊里。
这就是人类和吸血鬼交往的结果。
好不容易总算是走到了校舍的门口,就在准备踏进去的那一刻,我停下了脚步。
我转过头,用最甜美的笑容看着对方,「还有什么事情吗,锥生君?」
「明天去办公室一次,理事长有事要找你,玖·兰·宿·舍·长。」
零冷着脸,把每一个字都都拖得长长的,抱着手说。
估计是在报复我之前让他改称呼的事情吧……
「我明白了。」
我迎上他的视线,笑容不改。
「光站在这里说话的话,会迟到的哦,玖·兰·宿·舍·长。」
最后几个字被加了重音,连说出口的时候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零瞥了我一眼,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总觉得我在零脑袋里的位置,现在和枢哥哥变成一个级别的了,连被攻击的方式和台词都那么相似。
如果这样做就能够让他认清我们之间的距离的话,那也挺好的。
「锥生和那个女孩的关系还真是好呢。」
「是啊,难道是之前就认识……?呀,真讨厌,又是风纪委员的特权!」
「我也想多认识一些夜间部的帅哥嘛……」
「你们几个……成天在这里吵闹,那些家伙早就走远了!快给我散开!」
「呜哇──锥生好可怕!」
「就是,快逃啊……」
随着铁栅栏合上的声音,女生们的吵闹声越来越遥远,然后彻底被大门隔绝在了外面的世界里。
我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无比熟悉的校舍,压下心底那份异样,扬声说道,「开始上课吧。」
我本来以为第一节课的教师肯定会是夜刈十牙,毕竟他作为实力强劲的猎人,还曾经有过夜间部授课的经验,如果要派人来监视我们的话,肯定非他莫属了。不过,很快我的想法就被现实击败了。
「鹰宫海斗,实习教师,教授科目是数学。」栗色头发的男人走进教室,他看起来非常年轻,至多不过二十岁出头一些,微微蹙起的眉和冷漠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响起,「我不会说什么『多多关照』之类的客套话,总之你们就努力着别让我抓到什么违规行为吧。」
───这个孩子只是擦伤而已,不许再靠近他了。
───你……把『记忆』和『干扰』给『吸』走了啊……
───你是想知道零的事情吧?如果我告诉你了,会被那家伙弄得半死的,对不起了。
啊,原来他是那个时候的猎人,现在竟然被派到黑主学院当老师了。
不过当时抱着小孩子的他比现在看起来要温和多了,怪不得我没有一眼就认出来。
鹰宫海斗吗……
「优姬大人……」
夜间部学生的呼唤声把我拉回了现实里。
他们之中有很多还是第一次来到黑主学院,以学生的身份生活。作为贵族的他们当然不会甘心被猎人当面威胁,但又不敢轻举妄动,于是纷纷把目光投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