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距离没有兄长大人的生活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我惊讶于自己的耐心,也为他长时间的按兵不动而感到不安。比起之前大刀阔斧的对橙茉大人和蓝堂先生出手,这两个月来,几乎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但这并不是危机解除的意思,恰恰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充满了风雨欲来的势头。
我有预感,就在夜间部重开之后,哥哥大人会再次开始行动。
然后终于,在千百双眼睛的监视下,迎来了夜间部重开的那一天……
「───黑主学院高等部的大家,与本学院紧邻的区域上,已经建立起黑主学院的分校……」伴随着夜间部的重建,夜刈先生也重新回到了学院担任伦理课教师,他的责任就是与其他猎人一起监视我们。现在,他正站在开学典礼的舞台上,身着正式的服装,表情严肃的说明着,「也就是『夜间部』,虽然之前的宿舍已经全部毁坏并且空置了一年多……」
「夜间部是只有头脑聪明的人才能进的班吧?」
「对吧?大概……总觉得好像有点朦朦胧胧的记忆呢。」
大礼堂里传来学生们的议论声,一时间人声鼎沸。
而我就站在后门的位置,通过纯血种特有的透视能力,看着礼堂之间发生的一切。那些曾经一切上过课,嬉笑玩闹过的同学们,现在看起来已经变得很遥远了。就连坐在第二排的若叶沙赖,也变得再也无法靠近了。
事情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在开学前一周找到了理事长───
「协会长,我只有一个请求,请允许我们抹去所有日间部同学对我们的记忆。」
「优姬,你已经连『理事长』都不肯叫了呢……」
浅色头发的男人面露苦涩,像个孩子一样的趴在桌子上,自怨自艾道。
「因为我现在是希望您以猎人协会的协会长的身份与我交谈。」就算是伤害也没有办法,从我决定选择这条道路开始,就不可避免地会产生这种结果,「所以请认真考虑一下我的请求。」
「消除日间部学生的记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对人类有益的,只是……好吧,如果你坚持要这样做的话……」
最终还是被我的坚持所动摇,理事长摇了摇头,无奈地应了下来。
早在一周之前,我已经潜入日间部将所有关于夜间部的记忆都消除了,包括若叶沙赖。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时的心软必会导致之后的节节败退。
我早就切身体会过这个道题了。
所以我绝对不会再同一个地方再摔倒第三次。
开学典礼还在顺利的进行,就算是那么一个小小的礼堂,在暗处早就布置了好几位猎人伺机而动。从我们被准许进入这所学院开始,一举一动都在协会的监视之下。就如同我们并不相信猎人一样,他们也对我们时刻保持着警惕,只要一抓住把柄就会毫不犹豫的下手。但这对于我们吸血鬼是不公平的,因为没有明确的法规来判断如果人类主动袭击吸血鬼会遭到什么样的惩罚。
不过这件事情要放到之后再讨论了。现在的阶段,保持着表面上的和平就好。
总有一天,我会实现真正的「和平」。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天真无知的日间部学生之后,迈步向夜间部的月之宿舍走去。一路上,由于大部分日间部的学生都在参加开学典礼,所以没有遇上任何一个普通学生,非常顺利地回到了宿舍。
由于来夜间部上学的学生都是贵族吸血鬼,所以为了让他们感到习惯,校舍的装扮极尽奢华,刻意模仿了他们平日的起居生活。我推门进去的时候,除了某位特殊的之外,所有的夜间部学生都已经到达了。他们用不安又敬畏的眼神看着我,姿态乖巧而温顺,都是外表年轻的吸血鬼。我大概可以猜到他们在来到这里之前,曾被自己的父母多次叮嘱千万不要惹我生气吧,毕竟上次和贵族的谈判,最后是以我的武力镇压为终结的。
我走上前一步,把双手放在胸前,露出温柔甜美的笑容说道,「你们肯在这里聚集,我要再一次感谢大家……我想因为是第一次接触宿舍啊教室啊之类的场所而困扰的人也有很多,所以,在感到困惑的时候,请向我或者这边的蓝堂求助就好……」
和计划的一样,蓝堂先我一步到达月之宿舍,管理好这些新生。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处理好。
我把目光重新放到这些新生的身上,放轻声音循循善诱,「所以,从今以后大家要好好相处啊。」
「好好相处吗……虽然是很荣幸,可我们是因为听说纯血之君有困扰才来的。」
年轻的少年吸血鬼蹙起眉,有些不解地说道。
「我和弟弟有些不一样。」穿着帅气的少女举起手,她毫无畏惧地直视着我,大大的眼睛里带着探究之意,「之前那些纯血之君们就这样随意地让袭击人类的吸血鬼横行下去,我觉得这样是不行的,才来到了这里。」
为了人类和吸血鬼的和平而来的吗……真是个非常有趣、善良、天真又愚蠢的孩子呢,和曾经的我一样。
「不管大家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才来到这里的,有一点请牢牢记住……」我压下心头的一丝不快,用温和的笑容迎上众人的视线,声音却逐渐失去温度,「『在读期间不能对人类出手』,如果打破了这个约定的话……在那些猎人出手之前,我会先对其作出……惩罚。」
似乎是被我口中的「惩罚」所震撼道,众人都面面相觑。
「所以,如果有想要以身试法的人,现在就可以站出来了。」我尽量将每个字都说清楚,让大家都清晰的听到这个规则,「我会让这个不安定因素,在觉醒之前就被……处理掉。」
众人脸色变得苍白,之前那名衣着帅气的少女也不例外。就像是被突然拿出唱片的唱片机一样,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只有一个人除外,蓝堂依然用平静的表情看着我,不带一丝笑意也不带任何感情,真像是一个忠诚又冷漠的骑士。
「记住,就算这只是一场学校游戏───你们也必须遵守规则。」
就像李土曾经说过的那样,如果在一开始就定下严苛的规则,那么就不会有人敢犯错了。
把温柔用在不恰当的地方,只会让犯错的人数变多。这一点,兄长大人和蓝堂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啊呀,我怎么净说些讨人厌的话呢,这样下去如果被当做可怕的人来看待的话就完了。」我用手帕掩住嘴角,像是突然发现自己做错了事情一样,愧疚又不安打量着他们,「总之,不要露出这么害怕的表情啦,请快点忘记我刚才说的那些吓唬人的话吧……」
满室寂静。
众人都像是被塑了形的雕像,都用同一个表情看着我。
所以才说你们不要露出这么害怕的表情啊。
我真的只是,开了一个有点认真的玩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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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提前通知大家的而事情都已经说明完毕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蓝堂处理就好。我侧过头看了看角落里摆放着的挂钟,指针所在的位置早就超过了原定的集合时间,可是本来应该出现的那位还是迟迟没有来。
除去寄给普通吸血鬼们的邀请函之外,我还给居住在深山的红玛利亚也寄了一封信过去,毕竟她也曾经在这所学校生活过,虽然与自身的意愿无关,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把夜间部再开的消息告诉了她。比起红玛利亚的居所,一条学长的现居地就更加令人惊讶了,当初在李土事件结束之后,有一段时间谁都联系不到他,听说支葵君差点把猎人协会踏破了,连蓝堂都以此为借口找上门来。
后来又过了半年,才渐渐得到消息说一条学长现在和白蕗家的家主在一起,所在的位置似乎是名门私立女子高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条学长的风格啊,那么就是白蕗小姐的爱好咯?回忆起初见时对方的优雅单纯,只能说单凭第一形象来判断人的性格这个行为简直是愚蠢极了。既然有能力让一条学长「消失」半年之久,恐怕也不会是什么柔弱无害的人吧。
不过再怎么后悔,我也没办法冲到半年前去把曾经的自己揍一顿。作为替代,我在心中默默地下了一个决定,以后再遇到陌生人的时候,无论对方看上去如何,也千万不要妄下定论。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不仅没有得到一条学长的回应,连红玛利亚也没有出现。所以这是说我的威慑力和存在感还远远不够的意思吗?
再次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众人,我向着蓝堂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者向我点了点头,表示接下来都交给他来处理。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微笑着提起裙子,「那么我就先失礼了,希望大家能够在这里度过愉快的时光……」
话音随着门合上的声音逐渐消失在空气里。
盯着米色的门把手看了许久,我才刚刚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在了门外。
为了达到端庄优雅的震慑效果,我放弃了自己最喜欢的轻便衣着,特意穿了纯白色的曳地长裙,下场就是一个不注意就容易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再加上高度五厘米的高跟鞋,到现在为止还没摔跤这一点就足够令我惊讶了。
突然从身后感受到的气息令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脑中瞬间晃过许多片段,曾经平淡的时光现在想起来总觉得像是上辈子一样遥远。稳定了情绪之后,我缓慢地转过身,露出练习了很久的笑容,「你就是协会派来这里的猎人先生吧?初次见面,我是玖兰优姬,很高兴能够在这里与你一起上学。」
那是优雅里藏着冷漠,端庄里匿着疏离,高贵里透着居高临下的笑容。
就仿佛自己是高人一等一样,用绝对俯视的态度来进行对话。
───其实我很讨厌这种笑容;但它的确是最实用的。
和零的再次会面,和我设想过许多次的情形完全不同。没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感,没有冷漠锐利的杀意,也没有悲伤痛苦的话语。我本来以为他会直接冲过来,为此我早就想好了被质疑时所应该给出的答案。然而太过平静的零让我感到不协调,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闷热得让人不安。
「你……」
不知道是被我话里的冷漠所吓到,还是被那个绝对商用的笑容所震撼到,总之零的表情很复杂,紧紧蹙着眉,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没决定好。鲜红如血的蔷薇花纹在他的脖子上露出妖艳的色泽,衬得那一截如白雪一样剔透,显得非常……美味。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吸过血了。
准确来说,是从枢离开之后。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想先回宿舍安排一下行李,毕竟这是我第一次上学……」意识到自己对血的渴望之后,我垂下眼睑,加快脚步从对方的身边走过,不料却被扯住了手腕,「如果有什么冒犯到其他学生的地方就不太……啊!」
手指从触碰到皮肤的地方开始发热,甜美的气息伴随着骤然靠近的距离变得更加明显。
那是令人颤栗的味道,枢的血……
「开什么玩笑!」银发的少年猛然抓住我的手腕,一个用力就把我扯了过去,名为愤怒的情感在眸中凝聚,浓烈得像是要将我吞噬一样,「擅自把别人的记忆消除掉……擅自变成吸血鬼……擅自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摆脱所有的事情了吗 ?」
类似于蔷薇的刺青殷红如血,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那是和哥哥大人相同的味道,好想要……
我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他的脖子上移开,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猎人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有你抓得我很疼,请放开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悲凉,用仿佛是自嘲一样的口气淡淡地说着,「……『因为我想让零也能微笑』,那个这样说着的女孩,还存在着吗?」
太过靠近的距离容易让人迷失神智,尤其对于遵从本能的吸血鬼而言。
那纤细的脖子就在我的眼前,够过一层薄薄的肌肤传来的,是渴望已久的、令人饥渴的血的味道。
但眼前的人并不是哥哥大人。
可是,明白这一点,并不代表我能够压抑住自己的本能。
因为这就是吸血鬼啊……
忠实于欲望,遵从于本能,即使外表如何美艳秀丽,也无法改变内在是个野兽的事实。
「我说让你放开,难道你听不懂吗!」我仰起头,五厘米的高跟鞋让我和他的身高接近了不少,彼此之间就像是连鼻尖都要碰到一样,然而吐出嘴的话语却像是利刃一样冰冷,「如果你再不松手的话……我会以冒犯纯血种的罪名攻击你,猎人先生。」
话毕,我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开,他向后退了几步,冷着一张脸看着我,眉宇之间染上愠色,「你为什么不敢叫我的名字?」
「我没有必要记住每一位普通吸血鬼的名字。」
我把手藏在身后,仍由过长的袖子遮住微微泛红的手腕,依然用高傲的口气回答道。。
「你在说谎……」
「自欺欺人的是你。」我打断他的话,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对上他的双眼,借此证明自己的认真,「我是『玖兰』,而你是『锥生』,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他一时噎住,唯有握紧的双拳透露出内心的挣扎。
几缕银色的发丝落在额头上,那双淡紫色的双眼透明得就像是水晶,让人觉得非常可怜。
为了不让自己不被影响从而陷入无止境的负罪感中,我故意加重了语气,又趁胜追击地添了一把火,「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希望你称呼我为玖兰宿舍长,相应的,在学校的时候我会叫你锥生君。」
说完之后,我觉得这样还不太够,于是刻意扬起下巴,让自己显得既骄傲又惹人讨厌,「锥生君,你现在听懂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观察对方的表情,就被一个柔弱的声音打断了,「那个……对不起,我来迟了……」
一回头就看到一名身着短裙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过肩的淡紫色的长发,如同宝石一样的蓝紫色双眼,以及怯怯的表情。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闲小姐,不过在下一秒我就冷静了下来。笨蛋,闲小姐是死于哥哥大人之手的,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呢。想通这一点之后我又仔细打量了她一下,发现她虽然和闲小姐非常相似,但眉宇之间的气质是截然不同的。
「我看你们聊得……很激动……不太敢随便插话。」
不安地用手指捏着衣角,她低下头不太敢看我,连声音也轻微得让人难以分辨。
她应该就是真正的红玛利亚了。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她见面。虽然从传闻里听说她是一名内向又温柔的女孩子,因为体弱多病的缘故所以没有什么朋友,一直住在深山里养病,但经历了白蕗更的事情之后,我再也没有办法相信传言和第一印象了。
「能在这里见到你,我很开心。」我走过去,拉起对方的手,语气轻柔,「还有,欢迎来到黑主学院夜间部……」
「嗯,虽然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来,但是我果然还是想交朋友,而且在这里可能也会找到……」稍微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不过她的视线很快就被零吸引了,「一缕的哥哥?还是和原来一样在这里起风纪委员的作用?」
她的低呼并没有引起零的关注,后者只是冷着一张脸,沉默地从我们的身边走过,只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
可是红玛利亚显然已经被对方吸引,她睁大双眼,盯着那个背影,似乎想从零的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说起来,和零的背影很相似的人,我好像正好认识一个。
难道是……
想到这种可能性,我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一下,故意凑在她的耳边,让声音伴随着吐息一起呼出去,「不仅仅是这样哦,零纯粹只是作为随时都可以狩猎我们的猎人之一,仅此而已……但『另一个』可是不一样的……」
然后,我从她惊讶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笑容。
我果然猜对了,红玛利亚在寻找着的,是双生子中的另一位。
在走廊里纠缠了一会儿,给红玛利亚指了一条通往月之宿舍的路之后,我突然想到有一件事情忘记和理事长商量了。望着已经逐渐变得暗淡的天空,我有些纠结地在花园里转了几圈,思考着到底是现在去呢还是明天再去呢。从时间上来看,日间部的开学典礼毫无疑问已经结束了,如果现在贸然冲出去的话,极有可能会撞上那些学生。虽然早在一周前我和蓝堂就已经把他们脑海中关于我们的记忆都消除了,但是……见面了好尴尬!
从个人角度来说,我还不太想面对日间部的那些学生,如果非要有接触的话,至少也等正式开学之后吧。决定了这一点之后,我原路折回,朝着月之宿舍的方向走去。
「请问你是……夜间部的学生吗?」
这是一个绝对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声音。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站在那里。
我愣了一下,花了几秒的时间调整自己的表情,转过身,在痛苦的心情下,以面对陌生人的姿态看向对方,语气带着茫然的上扬,「你是……?」
「啊……如果猜错了的话我很抱歉,因为……我听说夜间部都是一些头脑聪明又漂亮的学生才能进的地方,而你看上去非常漂亮……所以我……」
浅棕色头发的少女握紧手中的书包,清澈的双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和单纯的仰慕。
赞叹和仰慕。
这种情感竟然出现在她的身上。
而且对象还是我。
多么讽刺。
「我的确是夜间部的学生,还有谢谢你的称赞。」
我稍微向后退了半步,微微前倾身体,鞠了一个3o度左右的躬,裙摆由于动作滑落到脚跟,摩擦的位置上传来令人心痒的触感。
见我已经迈开脚步准备离开,那张记忆中一直都是从容淡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慌张的表情,「等一下!如、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因为……那个……你让我觉得非常熟悉……」
「我是夜间部的宿舍长玖兰,很荣幸能够认识你。」
微微眯眼,勾起唇角,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让这个笑容显得不那么官方。即使此刻她的脑海里没有一丝关于我的记忆,我也不想以敷衍的形式来对待她,
「我叫若叶沙赖,请多多关照。那个……玖兰小姐,我们之前有见过面吗?」
短发的少女顿了一下,还是选择把疑问说出口,她的眼里带着纯粹的好奇,单纯又干净的模样让人不敢直视。
「很抱歉,我并没有这个印象呢。」再下去就要撑不住了,我的嘴角已经开始僵硬,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我还有一些急事,可以允许我先离开吗?」
「啊……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她微微低下头,露出失望的神色。
「那么我就先失礼了,若叶小姐。」
提起裙子,我仓促地点了点头,也不顾脚下正踏着高跟鞋,飞也似的逃走了。
章节目录 离间
翌日,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换上纯白色的夜间部制服,为了能让裙摆遮住武器的存在,我将狩猎女神(arteis)捆绑的地方又提高了一些,紧贴着大腿根部的位置让我很不习惯。
站着还好,如果是坐下的话,真担心会露出来啊。玖兰家的纯血种总是随身带着对吸血鬼武器什么的……如果被发现的话,肯定会引起恐慌的吧。况且有哥哥大人的「前车之鉴」在那里,说不定到时候我就会被直接关起来,严加看管呢。
可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心就无法平静下来。
仿佛只有力量,才能够暂时平息这份不安。
我看着落地镜里那个衣着陌生的女孩子,长及膝的棕发,比血更加深红的双眼,过膝的丝袜以及纯白短裙都是为了遮掩那危险的武器。
原本只有三分相似的容貌,现在却连神情都和那个人都非常贴近,同样的高贵优雅,疏离冷漠。
看啊,你多么像他。
没有笑容的时候,冰冷得让人连靠近都不敢。就连偶尔温柔的片刻,都只不过是为了用甜言蜜语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满嘴的谎言,生命里究竟还剩下多少真实?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和那个人一样的呢?优姬?
沉迷于力量,醉心于权利,满脑子都是可怕的想法,下手的时候连犹豫都没有。
────说不定,现在的我才是最了解枢哥哥的人。
明明最讨厌背叛,最讨厌欺骗,最讨厌消除记忆,最讨厌伤害别人,最讨厌强人所难,最讨厌暴力,意识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做了……
抛弃零,欺骗理事长,消除小赖的记忆,伤害学姐,杀死李土,压制贵族,威胁新生。
────不敢再想下去了。
「喀嚓」一声,镜面裂开,碎成千百片,有几块孤零零地落在地上,模样凄惨又可怜。
────自作自受。
我看着自己的掌心,一道血痕逐渐消失,很快又恢复原样。
没关系,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除了那个人之外。
无视了一地狼藉,我轻轻地合上门,步伐轻盈地走过长长的走廊,好几副配色特别的油画悬挂在两侧的墙壁上,昏暗的光线让它们之间显示出一种特殊的美感。虽然我不太懂,但还是能够感受到那种高雅的意境。不知道负责装饰夜间部的人是谁,竟然拥有这么高的品味。可惜以前我没有在这里生活过,感受不到前后对比。
现在的时间并没有对月之宿舍的学生们造成影响,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明媚的日光,满室阴凉,依稀间还有淡淡的花香在鼻息间萦绕。小心翼翼地走下阶梯,这段时间的练习让我早已经习惯了提起裙摆走路,一下子换回短裙和学生鞋还有些不太习惯,尽可能地放慢走路的速度,就怕自己撞到什么地方发出声音吵醒还在睡觉的人。
本来以为自己是最早起来的,没想到已经有一个人占据了沙发的位置。
他低着头阅读手中的书籍,大概是在思考困难的问题,手中的笔一刻不停地在纸上划出流畅的符号。似乎是被我的气息惊动了,他猛然抬起头,眼里带着沉浸于学术的茫然,连声音都带着沙哑,「……优姬大人?」
「早上好,蓝堂。」我神态自若的走到他的侧面坐下,目光却被他手中的书本吸引,「好厚的书,一看就是很难的样子,蓝堂你果然很厉害啊……」
「那、那是自然的!我可是天才,就算是在整个夜间部,也是第二聪明的!」
同样换上了夜间部制服的蓝堂脸颊上浮上了一丝可疑的红晕,陡然拔高的声音和夸张的动作让我又想起了昔日那个被日间部女生们爱慕着的「偶像学长」。
「第二啊……」
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又联想到了那个抛下我们离开的人。
「……」
他也突然想到了这一点,隔着镜片的视线里带着一丝悲痛。
「不说这个了,我们来换个话题吧……」我前倾身体,故意拉近彼此的距离,拖长声音问道,「比如说……你的眼镜可以借给我带一下吗?」
「……你……您这样做我会很困扰的!」被我突然凑近的脸吓了一大跳,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离开几米远的蓝堂脸上出现了尴尬和惊恐交织的神情,「而、而且我的镜片是有度数的……」
一年的相处,让我发现了蓝堂的几个小习惯。
个性开朗的蓝堂喜爱阅读书籍,并且在各种领域都有涉猎,经常会有仰慕他「天才」之名的学者和教授来拜访。当然这种时候兄长大人会因为屋子的安宁被打破了而感到生气,蓝堂就会觉醒「玖兰派」的忠诚,简单粗暴地把那些人「请」到门外,然后哼着小曲回来邀功求表扬。不过大部分情况下都会得到更多的惩罚。
通常在看书的时候,他会戴上眼镜,纤细的镜架让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就发生了变化,翻天覆地的改变比化了妆的女孩子还要剧烈。
离开黑主学院之后,隔三差五他就会溜回自己家,再次回来的时候神采奕奕,眉宇之间的盛气凌人也少了不少。「吃饱喝足,心满意足。」这是哥哥大人对蓝堂间歇性消失后又偷偷溜回来的评价。
我刻意把脸凑近他,用天真好奇的目光,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后者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连额头都隐隐冒出了汗水,镜片后的目光闪躲,不知道应该把视线放在哪里。
我的一缕长发从侧脸滑落,垂落到他的肩膀上,后者战战兢兢地向左边挪动。
谁叫曾经的蓝堂学长总喜欢找我茬,趁着枢学长不在的时候动手动脚的。
眼睛和眼睛之间,还有十厘米的距离,这样已经足够。
再靠近的话就不是开玩笑级别的了。
你现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和曾经的黑主优姬一样,惶恐不安呢?
恶趣味这种东西,一旦萌发了就会成长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现在我稍微有点明白为什么哥哥大人这么喜欢欺负人了。
「早上好,优姬大人。」
从身后传出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是夜间部的学生。
哎……
本来想再捉弄一下蓝堂的,以前在学院里的时候总是被他逮住机会就欺负,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讨回来,还没享受够就要停止了,真是太遗憾了。虽然内心是这样想的,但只要有学生出现了,我就必须恢复到「优姬大人」的状态上,个人情绪必须被隐藏起来。所以这样的遗憾只是过了一秒,随着站起身的动作我已经装备上了商用表情,「早上好。」
向我打招呼的少年吸血鬼惴惴不安地在我和蓝堂之间来回看,估计是在纠结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情。
不用担心,我暂时还没有产生想要欺负你的想法哦。
我用微笑安抚他。
「早。」
「好……」
紧接着是远矢莉磨和支葵千里从阶梯上走下来,这对组合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啊。不管怎么样,他们能够清醒地站在这里我已经很满意了。原本以为要冲进房间里叫早的我果然是想太多了吗……
「早上好。」
走在最后的红玛利亚半低着头,乖巧地打着招呼。
「早上好,今天开始就请大家多关照了。」琢磨着人数已经到齐了,我将双手交叠握在胸前,「不过现在还有点早,距离黄昏时分的校舍交替还有一段时间,请大家自由地在『月之宿舍』里进行活动……」
「如果有想要申请外出的同学,请确保务必在黄昏之前在这里集合,因为今天晚上将是夜间部再开的第一节课……」目光从眼前的每一个人身上划过,我微笑着颔首,「我没有其他要说的话了,希望大家能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
「是,优姬大人。」
目光所及之处是恭敬低下的高贵头颅,整齐的声音和统一的动作带来了一种视觉上的安全感。
只要下定决心,只要拥有力量,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是中午,距离黄昏时分交换使用校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正好可以利用这个间隙来处理一些事情。
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人类」的请求,另一个是「猎人协会」的要求。
───然而无论选择哪一个,都躲不过锥生零。
也就是说,我没有选择。
可是,坐以待毙什么的明显不是我的风格。
所以我决定同时接受这两个选择。
───那么,就先从名为锥生一缕的人类开始吧。
首先有一件事情要说清楚,之所以选择先去见一缕君并不是用像是掷骰子一样的方法,轻而易举地就决定了的,而是经过情报的收集和事先约定的。猎人协会所提出的要求是去猎杀一名堕落为leve1 e的吸血鬼,而根据之前得到的消息,目标的身份是一名地下拍卖会的主持人,最近由于哥哥大人肆意攻击纯血种的关系,大部分拍卖行都风声鹤唳,纷纷把原本定于深夜的举办时间改为下午,想要借此掩人耳目。
而最近一次的举办时间恰好比我和一缕君的约定时间晚了那么一些。
当然,以上的情报归功于蓝堂。
约定时间是下午两点,地点是附近的咖啡厅。
凑巧的是,两人几乎是同时踏进去的。
望着那张和零一模一样的脸我就觉得尴尬,由于性格的缘故两人的气质截然相反,再加上一缕君把头发留长了一些,相识的人几乎没有认错的可能性。
因为谁也没有迟到,所以一时间相对无言。
我们这桌的僵硬的气氛已经吸引了不少人了,如果再不说点什么的话,肯定会有更多的人看过来的吧。
但是……实在说不出口啊。
估计是发现了我的局促,对方先开口了,尽管语气里带着强烈到让人难以忽视的讽刺,「零的品味变差了啊,居然会喜欢你这样女人,黑·主·同·学。」
「请叫我玖兰。」
目光从桌子上的咖啡杯移到对方的脸上,我装作没听出他的强调。
「我本来以为你是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
「大概吧……那么你会在意吗,锥生君?」
话锋一转,我故意用称呼他的姓氏这个行为来反击。
不仅是兄弟,还是双生子,作为世界上距离最近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