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进门后,见了礼,卫令原就忿忿然开口道:“叔叔,您那使女也太过分了!不但阻拦我们来看您,方才竟对我出言不逊!也不知道瑞羽堂这些日子都给了她多少好处,要这样离间我们骨肉之情!”
卫清慎究竟长了一辈,要稳重许多,听他这么讲,就皱起了眉,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个什么?!刚才你叔叔睡着,那使女阻拦我们也是为了你叔叔好!是我们太心急,吵着了你叔叔!”跟着代儿子给卫咏赔礼“咏你别跟这小子计较,这小子被他母亲宠坏了,就是这个性子……唉,我真担心他往后……”
这时候卫咏难求安枕,身体每况愈下,气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他对卫令原告状、以及卫清慎圆场都没理会,只问:“你们急着过来要说什么事?”
“大好事!”提到这个,卫清慎跟卫令原都是喜上眉梢,争先恐后告诉他“朝中议功,圣上金口定您首功……您知道圣上封了您什么吗?”
他们想卖个关子,但见卫咏闭着眼,神色平静,丝毫没有追问意思,只好讪讪自己揭了密“圣上封您为晋王!这可是异姓王啊!而且还不是虚衔,乃是实封——晋地如今就是您了!还是世袭罔替!”
卫令原尤其兴高采烈,本来卫清慎只打算一个人来,他非要跟过来,原因很简单——卫咏没有儿子,卫令原哥哥是嫡长子,不可能出继,他这个嫡次子却是可以。
卫令原想来,之前卫咏说继嗣一事,他生前不想提,生后由瑞羽堂做主,那是因为卫咏身体不好了,怕瑞羽堂使绊子。可现帝居然封了卫咏为王——这嗣子,是家族之事,可王储,因为王爵是朝廷给,朝廷却是可以插手了。
这样话,只要卫咏向着他这个亲侄子,瑞羽堂这边能占得了上风?
只是卫咏听到这个消息后却没有丝毫欣喜之色,而是立刻喊进赖琴娘来:“你到外面打发人去请大哥过来一趟。”
知道他说大哥是指卫郑雅,卫清慎父子同时眉心一皱,都觉得有点不妙。
卫令原忙道:“叔叔,父亲就这儿啊!”他是通过混淆大哥身份来提醒卫咏:卫清慎才是你亲哥。
但卫咏并不理会,仍旧吩咐赖琴娘:“去!”
“你等一下!”见这情形,卫清慎忙示意卫令原拦住赖琴娘,自己上前,苦口婆心道“咏,咱们父亲母亲都去得早,咱们两个还是异母,但你说句良心话,当年为兄可曾亏待过你?当初你连说都不说一声,跟瑞羽堂这边讲好了就过继——为兄知道你是为了父亲跟妹妹报仇,只恨为兄愚钝,给你搭不上手!如今你好歹熬出了头,知本堂也完了,你还要留瑞羽堂不说,难道把王爵也留给他们?你到底是父亲亲生骨肉,却去荣耀瑞羽堂你那面都没见过嗣父,这……咱们父亲九泉之下,能不伤心?!”
“族兄意思,是要我扔了瑞羽堂,恢复知本堂子弟身份,再把晋王之位传给你或你儿孙?”卫咏张了下眼,目光黯淡,嘴角挂着讽意笑,淡淡道“把瑞羽堂用完了就扔——族兄是好气魄,不过这种事情,族兄真以为那么好做?”
卫清慎听他以“族兄”相称,脸色就不太好看,道:“咏,我可是你唯一亲哥哥!你虽然不是嫡出,但早先父亲宠你时,我可从来没给你使过绊子!咱们两个是亲兄弟……你过继了出头了就拒我于千里之外,这也太过分了吧?”
赖琴娘被卫令原堵着门出不出去,心头烦闷,闻言冷冷道:“公子早就过继到瑞羽堂了,如今不称您族兄该称什么?早先公子独自报仇时,您倒是又娶妻又生子,过您好日子,可曾管过公子死活?!如今看到公子封了王,就来要公子做那等千夫所指背义之事——还说公子嫌贫爱富?!您这才是过分吧?”
卫咏不是那种肯跟人倾诉过往苦楚人——除非这么做对他谋划有好处。
但他跟赖琴娘是没有讲过从前事,赖琴娘能够知道,还是当年虎奴时,她想多了解卫咏,私下向虎奴打听过。
虎奴虽然向着卫咏,但也不是会随便胡说八道人。他话还是比较可靠。
从他描述来看,老实说卫清慎对卫咏确实算不上坏,但也真心算不上好。
当初两人父亲卫积世时,比较宠爱幼子幼女。卫清慎是没有因此迁怒卫台跟卫咏——不过以赖琴娘看来这也不奇怪,卫清慎不是什么聪明人,他想不出背地里使坏法子,当面跟弟弟妹妹过不去,那不还有卫积?
后来卫积跟卫台没了,卫清慎那会却不知道父亲跟庶妹死因,就照着病逝,由卫崎那边帮手办了后事,寻寻常常养着卫咏。
但他虽然没有父亲去世后故意亏待庶弟,可失去父亲卫积庇护卫咏,没有嫡兄时常问候与照料,会得到下人如卫积时精心照料与尊敬吗?那是不可能。
所以虎奴描述里,对卫清慎其实颇有微词——他是没故意亏待卫咏,但有时候,不关心就是一种默许伤害了。
卫咏能够成长起来,卫焕私下给他支持,其实比卫清慎多。即使卫焕给予是有目、需要回报,可虎奴跟赖琴娘看来,这些本来,都应该是卫清慎理所当然付出——长兄为父!这是世上公认责任!
尤其是卫积死得突然,没来得及给两兄弟划分家产。卫清慎也好像忘记了这件事一样——卫咏谋取朝霞县县令之位钱,还是卫焕暗中给。卫清慎一直就给他月钱,虽然月钱随着其年岁渐渐增加,但到底月钱才多少?
要说以前卫咏还小,但卫咏赴任朝霞县令时,都加冠了!
那之后到现,卫清慎从没提过家产事情——即使卫咏从分到蒙山玉矿后,产业已经胜过了卫积所留所有之物,但按照规矩,哪怕他富可敌国,先人之物,他到底该分一点。
这样看话,卫清慎口口声声说他没亏待过卫咏,着实是亏心。
赖琴娘怎么能不替卫咏抱屈?
“咏,难道为兄你眼里地位,竟然连个使女也不如了?!”卫清慎目光一闪,却是抬手止住卫令原怒斥,冷冷向卫咏道。
卫咏悠悠叹了口气,虚弱道:“族兄,你……想逼死我么?!”
卫清慎怒道:“你说这是什么话?你膝下无子,我好心把儿子过继给你不好吗?难为你亲侄子不要,却去从瑞羽堂选嗣子?!是那些个人跟你亲,还是你亲侄子跟你亲?坊间不识字庶民,都晓得肥水不流外人田……”
“公子还这里,您就笃定公子好不了了吗?!”赖琴娘如今对卫咏病情非常敏感,听到这里实是忍无可忍,刷转过身来,对卫咏道“公子,琴娘求您容琴娘把他们都打发出去!”
赖琴娘文武双全,真要收拾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卫清慎父子那是举手之劳。只不过念着他们跟卫咏关系,这才叫卫令原给拦着出不去。不然卫令原一个照面就被她弄死了!
但卫咏却叹了口气,道:“你不要动他们。”继而向因此神色缓和下来卫清慎道“你若信我,王爵就不要想了。”
他顿了顿,道“我也不想领这个晋王之封!”
“什么?!”不只卫清慎父子犹如九雷轰顶,赖琴娘也是一愣。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分宗
“凤州卫氏乃是海内六阀之一,原本已是天下顶尖名门。”卫咏咳嗽了几声,赖琴娘忙上前伺候,他喝了几口止咳甘露,脸色好看了点,继续道,“再封王,而且还是实封世袭罔替异姓王,岂不是功高盖主?”
“再者。”卫咏目光闪了闪,“瑞羽堂不可能再出一个王爵了……那么卫氏以后阀主,谁来做?”
卫令原插嘴道:“阀主之位,向来就是谁能执掌一族,就是谁来做。也不一定得本宗嫡支……现老阀主,不就是前阀主庶子?因为前阀主嫡子执掌不了瑞羽堂才……”
言下之意,自然是他希望卫咏做了晋王后,立他为王太子,那么卫氏阀主之位,他也一并接了。
卫咏懒得理他,只向卫清慎道:“六阀阀主,谁不是族里根深蒂固,才能当这个家?就是其余五阀,因为当年帝都沦陷缘故,现阀主都很年轻——但没了长辈支持,都坐稳了阀主位,手段可想而知!结果朝廷封个王爵下来,就把原本阀主位给换了人,换到王室里一脉相传去,你当阀阅——当诸阀主会由着朝廷这么做?!”
还是卫令原,极不服气道:“但叔叔您功劳放那里,圣上要封您为王,瑞羽堂凭什么拦着您?!您怎么能因为瑞羽堂阻拦,就不敢受这个王爵?!”
你不受王爵,那我怎么办?!卫令原可是从听到这消息起,就把自己看成了未来晋王跟卫氏阀主了!
究竟卫清慎还不像儿子这么昏了头,思索良久,道:“咏你意思是,士族不会让族里异姓王夺了原本阀主位置?这倒没有什么……为兄就是不放心你这些侄子,你也知道,他们远不如你聪慧,没点儿爵位傍身,这叫为兄怎么能够放心他们以后呢?为兄又不是什么能干人,也只能求你帮上一把,泽被些他们了!”
卫令原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阀主不阀主,现说起来还早,先答应着也没什么。卫焕辈分高年岁长,又没什么明显过错,哪怕是老敬平公复生也不可能轻易夺了他阀主位去。不过卫令原要是继了晋王爵……那以后以爵位压着卫焕这一支,还怕做不了阀主吗?
反正卫家谁做阀主那是族里事,先把晋王爵位弄到手,凭卫咏功劳,帝怎么都该向着他们才是!有帝支持,瑞羽堂衰落是早晚——正好知本堂人丁凋零,可以给他们旗号用,两堂相争,这就加不容外人插手了,有王爵分量,往后知本堂他们手里,取代瑞羽堂地位也未可知不是么?
但卫咏话却叫他立刻失望了:“族兄不必如此避重就轻,你知道我意思:我是说这王爵没有那么好领!但凡一家一族,阀主、家主,都是位高权重者,否则何以使合家合族之人服膺?尤其是爵位,族中偶尔出现爵位、官职高于阀主一脉,到也罢了,当年卫煜不是一度官至一品,那时候阀主嫡子嫡孙才是几品?
他有些嘲弄道,“世袭罔替爵位,是权势与富贵长久保证,卫煜一度达到地位虽然极高,但横竖不能世袭,所以阀主这边也不乎——说起来当年凤州卫分裂出知本堂,就是因为瑞羽堂之外,另有族人以功劳获封世袭之爵景城侯!这才另开分宗,与瑞羽堂分庭抗礼——而知本堂自立堂起,受到过多少瑞羽堂打压?”
他叹了口气,“所以阀主之外出现异姓王,即使眼下不提阀主传承之事,日后这位置,迟早都会落到王爵一脉手中。”
“我们可以发誓不染指阀主位……”卫令原有点急了,脱口道。
卫咏还是没看他,只向卫清慎道:“要解决封王对于各家原本阀主、家主之位传递影响,惟独一个办法。”
他冷冷道,“分宗!”
“……那又怎么样?!”卫清慎父子愣了片刻,双双道,“分宗……那就分宗!反正我们本来是知本堂子孙,跟瑞羽堂原本是有隔阂!分出去成为知本卫,即使暂时弱于凤州卫,但以后谁弱谁强,也未为可知!”
卫咏嘿然道:“分宗岂是这么简单?圣上不可能直接提出此事,哪怕大家都心里有数了。这事必然只能私下里暗示,还得给本宗补偿,许本宗好处,以换取本宗允诺。否则分宗不分宗是家族私事,本宗按着不同意,怎么分?何况,凤州卫是枷锁,但也是遮蔽风雨茂盛大树……”
“瑞羽堂要遮蔽风雨,那也是优先阀主亲生骨肉,咱们能喝到点汤就不错了!”卫令原愤然,“有了王爵遮蔽风雨,何必再让我们去看他们脸色?!叔父,您真一点都不疼我们吗?”
一直到现,卫咏才终于看了这个侄子一眼,眼神中,却是深沉悲哀,良久才道:“族兄,你还记得父亲与姐姐仇怨吗?”
卫清慎怔了一下,随即道:“当然记得!我本来以为他们都是暴病而逝,谁想那年你告诉了我,我才晓得……但……卫崎父子……那两个畜生,不是都?”
“还有虎奴。”卫咏叹了口气,怅然道,“虎奴虽然是我书童,我却视他如兄弟。”
卫令原听到这里,有些不屑撇了撇嘴角,他心里想叔父现都是晋王了,却把个书童当成兄弟,实是有份——大概因为这样缘故,所以这叫赖琴娘使女也这么嚣张?
他已经决定了,叔父世日子,且给叔父面子,不把赖琴娘怎么样。等叔父去世,反正应该也没几年等头了,他定然要好好收拾赖琴娘……
正畅想着自己做了晋王后风光,却听父亲卫清慎惊讶道:“你说什么?!为了虎奴仇,你你你所以要推辞晋王之封?!你疯了么!”
卫咏淡淡道:“以后你们就会知道了——即使我受此王封,也绝对不能把爵位传给你们,那等于害了你们……若是留给瑞羽堂子嗣,你们定然也会不痛,我不想给你们增添这一份刻骨怨怼,你们这么容易被人撺掇,别因为此事再惹什么祸事,我能给你们解围不了多久了……所以辞封是好。”
“但是咏你有没有想过?!”卫清慎与卫令原父子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费了极大力气,加上赖琴娘冷冰冰旁看着,才忍住没有冲上去把卫咏拖起来质问——饶是如此,卫清慎此刻话语里也有了分明咬牙切齿,“你是本朝无可争议大功臣,首功还是圣上亲自点!你若是推辞了王爵之封,那叫底下人怎么办?!你都受不起王封,其他人不是加受不起?!”
卫清慎脸色难看得简直要滴下来,“这样那些因为你推辞,而不能封王人,该多么怨恨你?!他们会不迁怒?!就算你不乎他们迁怒——但——跟你一同获封王爵,还有宁王莫彬蔚,这你也不乎?那小子是你一手栽培出来吧?他无父无母,即使跟沈家结了亲,沈家子弟那么多,扶持自己人都来不及,哪有功夫去管他死活?!你花了那么多心思栽培他,难道临了临了,还要坑他一把吗?”
果然提到莫彬蔚,卫咏对于这个倾注自己心血提点栽培名将还是颇有感情,脸色复杂了片刻,才道:“我自然有办法既推辞了封王,又不至于连累他人。况且,圣上既然公然册封了异姓王,自然不会轻易反悔。否则岂不是冷落了众人心?还有西南需要群策群力攻打呢?”
卫清慎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理由劝说卫咏不要发疯,结果他倒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这一下子,犹如一盆冰水,从到浇到脚!他心都冷透了!
卫令原是巨大失落中,完全顾不上卫咏此刻需要静养,尖声喊道:“叔父您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咱们才是您亲骨肉,您凭什么为了一个所谓书童仇恨——一个下人而已!就不把王爵传给我们?!您忘记祖父当年何等宠爱你了吗?他日您下去了,您怎么跟祖父交代!”
“你给我闭嘴!”赖琴娘大怒,沉声喝道!
“那就是我事了。”卫咏丝毫未理会卫清慎父子崩溃,淡淡道,他吩咐赖琴娘,“送他们出去吧……告诉宋老夫人,王爵事情到这里结束,以后再也不要放他们进来了……还有,去请大哥过来,我要托他代笔,写辞受王爵奏章!”
看着卫清慎与卫令原歇斯底里被拖出乐颐院,卫咏怅然难言。
赖琴娘打发了人去请卫郑鸿、禀告宋老夫人,返回内室,看到他落寞眼神,心中酸楚难忍,禁不住跪他榻边,握住他瘦得只剩骨头手:“公子!您……”
她想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聪慧如卫咏,她能想到劝解话,他自己岂会不知道呢?只是想到跟能做到,原本是两回事。
“琴娘。”卫咏闭上眼,轻声道,“重要,也是危险一步,你手里……你真不反悔么?你知道你这么做后下场。”
赖琴娘哽咽道:“能为公子死,琴娘死而无憾!”
感受到卫咏拂开了她手,她心下微微黯然,但随即传来发顶力道,那明显吃力摩挲,让她渐渐泣不成声。
她听到卫咏清风般叹息:“那么,你一定要按我说做,不许提前哪怕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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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警惕
两个时辰后,卫郑鸿将自己亲手写下奏章初稿拿给卫焕看:“父亲,您看这样写如何?”他补充道,“是依着六弟意思写。”
“因为身体不好,享寿难久,已无法为朝廷效力,所以也不想耗费朝廷恩赏,只愿桑梓静养度此残生?”卫焕抚了把长须,淡然一笑,“这个理由找得……倒是免除了跟他同时受封莫彬蔚尴尬。不过,他这么孝义恩情一扯,其他士族怕就要被比下去了。帝未必会准他这么轻易辞去。”
卫郑鸿恭敬道:“孩儿以为,海内六阀应该不会再有其他异姓王了。”
“这倒也是。”卫焕点了点头,其他几家虽然因为家大业大,各房各有心思,总有那么一房或几房,几年前就开始暗中支持帝,但既然是暗中,所提供帮助当然大不到哪里去,至少大不到封王地步。
所以从功劳上论,六阀中只有卫家出异姓王,也是理所当然。
即使还有个西南……但比如说沈家这种,那是给个王爵也不太敢拿。真拿了没准就是催命符了。其他人家,像端木家倒是不怕这个忌讳,可世代出文官端木家拿得到?要知道锦绣端木现那位阀主端木无忧,已经是端木家没有遭受折损前,军略上出色子弟了!
……但他武艺不论,论战阵上才干,也就是个普通将领水平而已。
至于说世家……世家那么多,上面有六阀牵制,免得因为王爵弄出个第七阀来;下面有庶民出身贵竞争,老实说卫焕跟卫郑鸿都觉得,士族里再出异姓王可能不大。
帝封异姓王,用意很多,有一条,大家心照不宣不提:扶持贵,抗衡旧有贵胄!
旧有贵胄当然是士族。
贵,当然是那些庶民、甚至比庶民还不如出身那些人。所以帝怎么可能士族里大封异姓王呢?肯定是偏向贵!
莫彬蔚要不是娶沈舒景时,混了个含糊士族身份,其实应该是贵代表。
不过哪怕他确实做了这个代表,凭他一个人也不够——所以帝不会就封这两位异姓王。
这些异姓王没有任何家族根基与底蕴,他们荣耀,全部来自帝,来自大雍。
为了保住这份荣耀,他们一定会坚定站大雍这边,他们会成为帝抗衡士族联手重要盟友。
当然,如果大雍一直,异姓王又是世袭罔替。
若干年后,他们会发展成大族势力,哪怕不被承认是士族,但实际势力上也趋向于世族了。
不过沧海桑田,哪有一成不变之事呢?那种情况怎么也得是百年后了,那时候大雍若还,会有大雍皇帝去头疼。
现卫焕跟卫郑鸿,自然不会提前替未来君上操这个心。他们有加关心事情:“不过,咏这样推辞王爵……孩儿看着,他倒不见得真是不想要晋王之爵,而是不愿意分宗!这对咱们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
“不分宗,他光耀是咱们家门楣,他惹事,可也得咱们家替他担。”卫焕垂老眼中,精芒闪烁,沉声道,“因为他那书童虎奴死苏家手里,当初他可是为此连我亲自劝说他回瑞羽堂来都拒绝了,宁可从乡野里辅佐帝一步步崛起……但到现他都没对苏家怎么样,怕是应了这里?”
卫郑鸿沉吟道:“那,咱们去劝说他接受王爵?”
“当然要劝!”卫焕淡淡道,“他那么有情有义,咱们难道就这么受了?必然也要以他前途为要——族里物色嗣子人选,不是给卫咏,是给你那叔父——我们放他回知本堂!”
实际上之前卫清慎父子能够直入乐颐院,就是卫焕故意放他们进去试探。
如今卫咏看起来事事都紧着瑞羽堂,加让卫焕父子感到不放心,他们不觉得瑞羽堂有对不起卫咏地方,哪怕瑞羽堂对卫咏多是利用,可卫咏作为知本堂血脉——难道还指望瑞羽堂不计任何回报把他当个宝吗?
主要是卫咏当初过继到瑞羽堂前,是把卫清慎一家都妥善安排。这些年来,卫咏成就没跟他们分享,但暗中照料一直没少过——可见他对卫清慎一家是有感情。所以卫清慎父子那么公然觊觎晋王之爵,照理来说,卫咏不该不理会他们。
从凤州卫分出去,另成一宗,不,是另成一国,成为王室。这是彻底脱离卫氏控制——卫咏要真这么做了,老实说卫焕这边也真没有什么办法来阻止,毕竟朝才建,帝正是气势如虹时候,卫家不会这眼节骨上,为了留住卫咏跟帝死磕。
卫咏脱离卫氏后,王室之事,卫家就加不会轻易出手,免得被抓到把柄了。
所以他拒绝卫清慎父子,必然有缘故,而且是对瑞羽堂不好缘故——要是好处,那多半就是留给卫清慎了。
得到卫焕赞同自己意见后,卫郑鸿把奏章搁置起来,亲自去了乐颐院里。
这院子是他静养了二十年地方,一草一木都熟悉得紧。看到病榻上病骨支离卫咏,卫郑鸿感到非常唏嘘,他这么气息奄奄捱了几十年,到底捱到了指望。
只是这个风仪出众才智过人堂弟,却未必会有这个福气了——主要卫郑鸿挂心妻子儿女,愧疚于父母,求生之念一直都是很强烈,但卫咏是一门心思等死——看到他这副样子,季去病都懒得替他动脑筋。
用这位天下名医话来讲:“人自己都不想活了,我何必还要上赶着去琢磨救治之法?难为这天下病人都死光了,我闲得慌?!”
卫郑鸿心下恻隐,没有先开口劝卫咏接受王爵,而是温言询问了饮食与药方,闲谈了会,卫郑鸿才提到王爵之事:“这本是你应得,何必要推辞?你接受了,也是我凤州卫氏举族荣耀。”
卫咏淡笑着道:“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晋王之爵世袭罔替……一旦接受,除非我不立嗣子,否则他日必成阀主之争,这又是何必?”
“他日之时,你我如今未为可知。”他说越冠冕堂皇,卫郑鸿越觉得有诈,索性把话讲明白,“若因王爵危及阀主之位,士族怕是会误会帝有意借此染指各家族内事。依我看,你若承了王爵,帝多半会代你跟咱们商量分宗。”
“大哥这是急着把我赶出去了吗?”卫咏笑了一笑,淡淡道,“我如今没有多少日子了,不能让我继续留这儿?”
卫郑鸿摇头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是赶你,只是觉得你很没必要为了留瑞羽堂而放弃封王机会。要知道因为前赫教训,前魏从来没有封过异姓王。如今帝这般慷慨,你为他操劳多年,病重至此,他以王爵相酬,原本也是应该。何必为了家族,放弃你应得荣耀?”
卫咏淡然道:“当年景况窘迫,若无二伯暗中襄助,我未必能够熬过去。回报瑞羽堂,本是我该做,只奈何我身体不争气,这就要不行了。若现还要接个王爵分了宗出去,岂不是平白利用二伯一回?这样不义事情,我怎么能做呢?”
卫郑鸿见说来说去,卫咏始终端着架子不肯说真话,心中疑虑深,只是他知道卫咏这种人既然打定主意敷衍,想套出真相可不容易。当下也不再罗嗦,把话题转到他身体上,叮嘱他不要太过悲观、好生调养云云……转头去找到卫焕,说明了经过。
卫焕对他这番交涉失败倒不意外:“他要是肯讲真话,早就会打发人过来喊咱们过去了。”
“如今他为了留瑞羽堂,连王爵都不受,怕是所谋极大。”卫郑鸿叹了口气,“他要是分宗出去,做点手脚立他亲侄子或者索性身后就让卫清慎继承爵位,并不很难。毕竟他帝那儿立功,咱们给予支持极为泛泛,这是有目共睹。如今他风头正劲,咱们家也不好公开拿他怎么样……他之所以辞爵,无非是担心卫清慎那一支,继承王爵后承担不起他做事情,却拿了咱们瑞羽堂来顶缸而已。”
刚才卫咏虽然一味敷衍,但他态度,也让卫郑鸿确认了,卫咏回瑞羽堂,确实是不安好心。
他一定做了什么事,尤其是引火烧身事。
问题是,这个范围天马行空,他自己不讲,靠猜话,实难以判断。
毕竟卫咏这个帝第一谋士主持大局多年,以多谋著称。他要是私下里设什么暗手……老实说哪怕是弑君,也不无可能。
而他不分出去,留瑞羽堂,那么即使他活不长了,这种后果也是瑞羽堂来接。
这一点,瑞羽堂当然不愿意。
问题是瑞羽堂不愿意话,又不能把他赶出去。
别说卫咏现风头正劲,又深得帝赞许,就算他是个普通子弟,大家族里驱逐子弟也是要经过族里仔细商议。
看起来似乎这个亏想不吃都难?
卫焕沉吟良久,道:“派人盯好了他跟前那个草莽出身使女吧,他回瑞羽堂来,所带之人不多,进入乐颐院伺候,只有那使女一人。那使女是会武功吧?着‘碧梧’看好了,看看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凤州这边勾心斗角,帝都则是暗流汹涌——太汹涌了,简直是要明着惊涛骇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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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亲征
超出所有人指望异姓王之封,引起朝野上下极大热情后,起初确实对于西南战事起到了极大作用。
不但各路将领纷纷请战,连辎重也各家慷慨解囊中迅速筹集。
但几日后,冷静下来众人就没有这么好忽悠了——尤其是士族。
西南功劳独吞下来,封王肯定是够了。
可是西南四王既然能够打得雍军不能逾越一步,即使靠了天堑便利,本身战力也还是有——再说雍军去打,天堑,难道他们士族领兵过去时,天堑就不了?何况士族里军略擅长沈、苏、刘中,沈家怕太出风头,一早就借口沈藏锋兄弟几个数年戎马,都积了暗伤需要调养,直接放弃了。
苏家跟刘家倒是有这个心思,他们或多或少有私怨把柄,即使不能封王,将功赎罪也放心些不是?
可是想也知道,苏家跟刘家对于帝支持,是后期,西凉军因厉疫元气大伤、直接折了根基,他们这才下注……亲疏当然不能跟早期或中期就投奔帝人比。
所以这种时候,这种机会,能够落到他们手里才怪!能让他们参加已经很不错了!正经战场上哪里可能叫他们染指呢?
至于说其他士族,都没把握独自占下这份功劳。
西南肯定能够打下——以已经占领昔日绝大部分魏土大雍,对一个扃牖西南之地,大雍朝野上下,一致如此认为。
问题是,西南虽然肯定能够打下来,但这是相对于大雍来讲,对于某一家某一人……西南四王可也是烽烟四起中经过重重考验、屹立至今!
哪怕他们一直彼此牵制,倦缩西南角落里,觊觎中原却压根没有正经打进中原过,但至少西南那块地盘上,他们守到现,原本领土几乎没有损失,挟着几次大胜、还有帝登基之势,数回强攻雍军倒是几次三番吃足了亏!
这种情况下倾家荡产……就算没有真倾家荡产,想博取过人功劳至少也得伤筋动骨去付出,还得自己上战场去拼命——后大出血了、卖过命了,却也没把握捞回个王爵,傻子才会干!
所以士族们热情顿减,已经捐了辎重人甚至颇为懊悔自己不够冷静被王爵诱惑冲昏了头脑……但总不可能把拿出去东西要回来,也只好私下扼腕了。
当然,这些是士族。
不是士族那批大雍准贵,横竖他们可没什么家底去供养战场,他们打仗那肯定是跟帝要辎重要人。所以没有后顾之忧贵们可着劲儿要求出战,以至于朝会上为了争夺主帅位置,几个出身不怎么高、脾气比较暴躁武将甚至打了个头破血流!
眼看局势愈演愈烈,从前袍泽都要为了这场涉及子孙后世富贵战争彻底翻脸结仇了,帝自然不能让事情继续闹大——因为莫彬蔚已经封了王,所以这次主帅之争,他是直接被排除外了。
其余诸将,论能力,论资历,论武力……御前吵来又吵去,后帝实受不了,索性决定,自己御驾亲征!
这事看起来像是帝被气坏了,实际上打从众将动了西南功劳心思后,帝亲征已经成了定局。
因为这次攻打西南,涉及到众人梦寐以求封王。
所以可想而知,即使勉强定下将帅,他们会彼此配合打好西南?不可能事情!
肯定是互相拆台抢功劳!
这可不是平时啊!封王这种事情,即使帝大方,肯定也就开国这会有这样机会。向来爵位获得,是越到后面越难!像前魏,除了阀阅本宗世袭之爵外,其他人想拿爵位,先做到高官——然后,再做好熬上一辈子准备吧!
就是卫焕这种高居一品多年权臣,还是凤州卫阀主,不也是老了致仕了,魏哀帝为了酬谢老臣,才封了个常山公、还是不能世袭?
以卫焕前魏地位,尚且如此,其他人就加不要讲了!前魏是这样,大雍即使酬谢功臣上比前魏大方,异姓王都封出来了,但爵位难道会跟大白菜似随便发?要真那样,爵位也不值钱了。
错过这次机会,以后想再封王,可以说是希望渺茫。
争取到这次机会,以后子孙再不争气,只要跟朝廷这边维持好关系,只要大雍不灭亡,世袭罔替王爵,足以让他们世世代代富贵下去!
所以为了未来子孙们前程,哪怕以前再光明磊落人,这时候忽然恶毒一把都不足为奇。
帝要是不亲自过去坐镇,估计这些人慢说打下西南,互相拆台得让西南打过来就可笑了!
“所以您千万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