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低声道,“这婚事成与不成,门第固然要看,但归根到底还是女孩子本身好不好。你想为什么咱们不肯跟那些低下人家结亲?难道是嫌贫爱富?真是笑话!咱们这样人家还会缺了银钱?无非是冲着大家子里才有教养去!何况刘家门楣不比沈家高,他们家近年可没什么出色女孩子!”
其实刘家近年也不真没有女孩子比较出名——比如说前太子妃刘若玉,既然做了太子妃,那么贤德淑静之类话肯定要通传天下。以及沈家故去大夫人刘若仪,那也是素有贤名人。
但那些论辈分与年纪跟卫善始都对不上了。
年纪与辈分可以许给他么,又没赶上好时候——这几年来,刘家东胡苦苦支撑着抵御戎人,男嗣都死了又死,哪里还顾得上给族里女子扬名?自己家里不主动扬名,单靠自己才干出头,那可不是有真本事就可以,不是天时地利都赶上,便是才貌无双又好性情,那也是白搭。
所以相比沈舒颜幼年成名,论到这一点,刘家真没女孩子能比得上。
“那我这就回去问问夫君,他要是拿定了主意,就来请祖母帮忙。”卫长嬴细细回想了一下从前对于卫长绪夫妇印象,确实这堂哥跟堂嫂不是那种阴狠人,再说这娶媳,还是长媳,那是大事。卫长绪他们要是还对当年恩怨有芥蒂,不至于答应。
宋老夫人让她先别走,问道:“你别光管着侄子跟侄女,我问你,光儿事情你有想法吗?”
卫长嬴诧异道:“光儿才十一呢!”
“要看起来了!”宋老夫人提醒道,“你现不必给他定,但留意是要留意起来了!这嫡长媳非比寻常,光儿以后又是要接掌家业,他妻子,你好现开始就看上几个,嘴上不要提,一直着人观察着性情,如此几年看下来,等光儿到该议亲时候,心里也能有个数。”
卫长嬴沉吟了一下,道:“前两日跟四妹妹说话,听四妹妹意思,倒是想替五妹妹长女做媒。只是我也没见过含露,怕四妹妹要我当场表态,就没接话。”
宋老夫人道:“含露这孩子,听宋家那边人说是好。不过长嫣嫁不是宋家本宗,虽然说她夫婿那一支也算不弱,究竟不如本宗来体面。依我看许给光儿,这门第上是差了。就是许给燮儿,也非常勉强。”
老夫人又道,“当然这是我看法,这事情还是得锋儿做主。”
“您肯帮着参谋,那是再好没有。”卫长嬴笑着道,“今儿个过来,夫君还说要我您跟前给他多说说好话——指望您多疼他一疼呢!”
宋老夫人笑着道:“他待你好,咱们家自然就会把他疼到骨子里去!”
祖孙两个又说笑了一阵,宋老夫人方放卫长嬴回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辞行
沈藏锋闻说小刘氏有意给卫善始定刘家女,沉吟片刻后,道:“就请祖母探一探口风吧,若是那边愿意跟咱们家结亲,就把这事情定下来。”
得了他话,卫长嬴去跟宋老夫人说了,宋老夫人就唤了裴氏到跟前吩咐她跑一趟腿。
这种事情没成功之前是不好对外说,尤其沈家是女方。毕竟万一不成话,那可就太没面子了。所以哪怕两家离得不远,上门也得找个其他理由来遮掩。
但好这时候已是年底,转眼就过了年,正月里走亲戚,来往名正言顺不过。
裴氏领了这命令,正月里走动时,就跟苏氏悄悄提了。
这样到了正月初九,卫长绪那边经过商议给了答复,送了一对老敬平公夫人——就是宋老夫人婆婆戴过金镶玉镯子来作为信物。老敬平公夫人当年也是个厉害主儿,只看宋老夫人这么厉害人,这个婆婆世时候,竟然也只得乖乖巧巧做个孝顺儿媳妇就知道了。
虽然说当初老敬平公不放心好清淡、厌权谋嫡子接掌家业,选择了庶子卫焕。但老敬平公夫人陪嫁跟首饰,总归是由敬平公这边继承,庶子们都只得了一两件作为纪念。
那对金镶玉镯子,是老敬平公夫人所遗之物中压箱底东西了,名字虽然普通,可用料跟匠人手艺那都是没得挑。
宋老夫人知道后回忆了半晌,说这副镯子她也没见过几次,都是大典或者隆重场合,老敬平公夫人才会戴一戴。卫长绪拿这副镯子出来作为聘礼,可见其诚意。
既然两边都有了意,接下来不必再劳动裴氏。
趁着正月,卫长嬴单独过去,跟苏氏私下约好,等他们夫妇回了帝都,卫长绪这边再派人正式过去提亲。
果然宋老夫人说没错,苏氏虽然没见过沈舒颜,但听说是当年帝都人人皆知女神童,又看了卫长嬴抄写几首沈舒颜作诗词,且听说沈舒颜也不仅仅只会吟诗作词,管家女红也是样样来得,而且人还长得很漂亮,简直就是喜出望外。
不必卫长嬴再替侄女说好话,苏氏就保证一定会风风光光把长媳娶进门,甚至连长媳进门后,一满月就交权话都说出来了。
不但苏氏这样,连卫善始似乎都对这门婚事满意得很。
卫长嬴告辞时,这侄子热情万分把她一路送上马车。走了段路了,怜菊偶然打开车帘朝后看了一眼,立刻捂着嘴缩回头,跟卫长嬴讲:“大孙公子还看着咱们马车呢!定是喜欢咱们四小姐,所以才对夫人这样感激。”
“颜儿可真不是寻常女孩子比得上。”卫长嬴淡笑着道,“这孩子晓得珍惜,那是好事。”之前她生怕卫长绪这边不喜欢沈舒颜,可看他们这期待样子,心里又有淡淡失落——女孩子总是要嫁出去,这话听起来轻描淡写,可内中无奈,大概不到心爱晚辈出阁时候,哪怕自己出阁也不能够体会完全吧?
回到瑞羽堂里,跟沈藏锋讲了卫长绪一家都非常喜欢沈舒颜,沈藏锋也松了口气,道:“其实我想把颜儿许给咱们这堂侄,还有个缘故。就是二哥那性子总也扭不过来,我想颜儿若是嫁得近了,老不回娘家肯定会被人猜疑,一旦回了娘家,万一再被二哥迁怒——那时候圆场就麻烦了。索性寻个可靠人家叫她远嫁了……”
他话说到这里,卫长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哎呀”道:“颜儿婚事,不是应该二哥做主吗?咱们这就给她把事情定了,二哥那边?!”
这两年把沈舒颜当亲生女儿养,沈敛实又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卫长嬴都习惯了把侄女事情揽过来自己处置了,竟忘记沈舒颜不是沈舒西,她亲生父亲还世不说、论起来还是沈藏锋兄长呢!
即使沈敛实不待见这个女儿,可要把他女儿许人了,于情于理总该问他一声吧?
“你才想起来?”沈藏锋啼笑皆非道,“我看中卫善始后,就写信给二哥讲了!”
他叹了口气,“二哥心里芥蒂未除,他意思就是随我们做主。”
卫长嬴蹙了下眉,想说几句沈敛实,然而这二伯哥现又不跟前,讲了也没意义。
沈藏锋又道:“祖父这两日大好了,我看我们过了元宵就辞行如何?”
“辞行啊?”卫长嬴犹豫了一下,毕竟十几年没回娘家了,如今住了不到三个月就要走,往后还能不能再回来都是个问题。尤其是祖父祖母年纪都这么大了,没准这次一走就是永别……
可想想帝都那边,还有西凉,现她是沈家当家主母,沈藏锋是沈家当家人,不比从前上头还有长辈。有人约束也有人挡风挡雨,这次凤州盘桓这么久,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所以半晌后,还是有气无力应了,“回头我去说?”
“我来说吧。”沈藏锋知道她不舍,将她揽到怀里,安慰道,“朝才建,南方还没平定,事情多,所以年前虽然帝登基了,却一直没有封赏……等朝廷格局定下来,横竖咱们家必受猜忌不会得什么重任,到那时候再过来看望长辈们也很方便。”
卫长嬴知道他这话不过是说说而已——既然受猜忌,还要这里跑到那里,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不过确实真要点回去了,闻伢子拖着没有登基后立刻封赏,肯定不会是来不及,向来这种论功行赏事情,从上到下都是积极。说句不好听,相比起来,南方什么时候打下来都不是如今朝中文武重点,重点全于自己能够得到什么样封赏……
所以闻伢子只要提一声,有是人愿意夙兴夜寐来干活。
他找理由压后,自然有他打算。
比如说闻伢子进宫前,宫门前那自刎二十三老臣,难道仅仅只追究他们那一家就算了?还有清欣公主处置上面……这中间千头万绪,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总之闻伢子摆明了是要封赏上面动手脚了。
接下来开了年,闻伢子自己不提,总有人按捺不住。到那时候沈藏锋要不帝都看着点,谁知道沈家会不会被卖掉呢?
尤其卫咏此刻回瑞羽堂来养病——说他是等死也不为过,那副心愿已了样子,天知道他到底埋了什么样暗手!
“唉,不管怎么样,我总还是能够回来这一次。从前大姑姑跟二姑姑她们,可是都没有这机会了……”卫长嬴抿了抿嘴,这样安慰自己。
她这次回来,跟家里长辈提到这些年来经历,跟父亲母亲倒是了,可祖父祖母跟前,关于两个姑姑,关于她们孩子们,那都是一句带过。
而卫焕和宋老夫人也是心照不宣装了糊涂,他们年纪大了,真心再受不得刺激。即使是对女性晚辈比较忽视卫焕,到了如今年岁跟心境,也受不了仔细回忆长女跟次女承欢膝下光景。
不过夫妇两个才说了过了元宵就走,却又接到青州消息,说是苏鱼舞跟宋水也打算上京,约了他们一起走。
这样就又停留了几天,等苏鱼舞夫妇赶上来。
别后相见,物移人非,自是唏嘘不已。
四人都不复青春年少光景,容貌成熟,气质也非昔日可比。当然变得多,还是人心。好如今沈苏两家仍旧交好,相谈起来还是言笑晏晏。
苏鱼舞跟宋水膝下一双子女也被带身边,长女苏翡羽跟次子苏赤羽只差一岁,眉眼长很是相似,都白皙秀美。
三四岁小孩子是好玩时候,上堂见礼时,惹得瑞羽堂里人人争相去抱。
宋水调教子女很是悉心,两个孩子都举止大方,谈吐得体,透着大家气象。
卫长嬴拿自己膝下二子一比,觉得沈舒光是永远拿到哪里都不怕拿不出手,可沈舒燮么……他不顽皮起来话,应该也还过得去……
但,沈舒燮要是不顽皮,那就不是沈舒燮了——这不,大人们一时没注意,他就把苏赤羽惹哭了!
苏赤羽今年才三岁,按周岁算话,他其实满周不久,而沈舒燮都九岁了!
看着沈舒燮高举苏赤羽璎珞圈嘻嘻哈哈大叫:“苏家表弟来追为兄啊!追到了为兄才把这项圈还你!”虽然说此刻堂上堂下都是自家人,卫长嬴还是被次子羞得面红耳赤,气得直接站了起来,怒喝道:“你点给我滚过来!把项圈还你表弟——你这个不争气!”
宋水倒是早就知道这外甥顽皮,笑着把自己儿子哄到跟前给他擦泪,劝说道:“小孩子家闹着玩是常事,你别骂燮儿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也是赤羽太爱哭缘故。”
“这小子真是不打不成样子!”卫长嬴嘴上这么说,但被母亲悄悄瞪了一眼,还是没有当众对沈舒燮动手,只是扯着他耳朵令他给苏赤羽赔礼道歉——本来事情到了这里,都是件小事,从大人到小孩子……到大部分小孩子都没意。
结果沈舒燮嬉皮笑脸依着母亲吩咐给表弟赔了个礼,见苏赤羽长睫上兀自挂着泪珠,委委屈屈看着自己,他凑上去要抱表弟,嘴里一句:“为兄抱你会啊,你不要记恨为……”话还没讲完呢,之前一直静静站弟弟身边,一声不吭拿帕子给弟弟擦着脸苏翡羽,忽然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刮子,怒斥:“你这么大了,还要欺负我弟弟,你好意思吗?!”
四岁小姑娘手劲当然大不到哪里去,只是事出突然,苏翡羽上堂以来给人印象又是文静大方,酷似宋水当年,骤然泼辣一把,难免叫人都回不过神来!
宋水跟卫长嬴都被子女之间突如其来矛盾闹得哭笑不得,正待上前说和,然而——护弟弟也不只苏翡羽一个!
侍立父亲身后,静听父亲跟既是表叔又是表姨夫苏鱼舞说话沈舒光,看到弟弟挨打,哪怕是被个小姑娘打了又质问了,脸色当下就沉了下来,扬声道:“素闻宋姨母闺风严谨,怎么苏表妹你这样糊涂?这许多长辈,要向舍弟兴师问罪何必劳您亲自动手?!”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训子
“你都这么大了,跟才四岁表妹计较,好意思吗?”一群长辈好不容易平息了晚辈之间争执,散了之后,卫长嬴跟沈藏锋喊了两个儿子到跟前来继续训话。
首当其冲自然是沈舒光。
沈舒燮顽劣那是知道他人都习惯了,加上又是次子,逊色一点也没什么。可沈舒光这种寄予厚望受到合家悉心栽培嫡长子,任何瑕疵都是会受到长辈们重视、想方设法为他纠正!
此刻卫长嬴就苦口婆心说他:“你表妹才多大?打一下燮儿,又怎么了?说来也是燮儿先去招惹赤羽,不然,翡羽好好为什么要对他动手?你如今算是半个大人了,心疼弟弟,私下安慰他一番也就罢了,不但当众呵斥表妹,连你宋姨母都编排上了!你说这事儿要传出去,谁不笑话你器量!”
沈舒光一脸温驯,低头请罪:“母亲教训是,孩儿知错了!”
“……”他这么乖巧,卫长嬴倒没话说了,噎了一噎,看向沈藏锋。
沈藏锋抚着短髯想了想,就道:“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去想想要领什么样罚吧。”
接着又对底下眼珠骨碌骨碌转来转去次子沈舒燮道,“至于你,你哥哥领什么罚,你领双倍!”
“……是。”相比沈舒光驯服,沈舒燮就差脸上写上“不甘心”三个字了,但他也知道这次哥哥是替自己出头才挨了罚,自然不敢说不公平之类话,无精打采道了一声。
等沈藏锋打发两个儿子退下,卫长嬴才道:“就这么轻描淡写过去了?”
“本来又不是什么大事。”沈藏锋淡笑着道,“小孩子之间闹点矛盾,没准明天他们就好了呢?难道还要大动干戈,那样反而跟苏表弟他们见外了。”
“我不是说这个。”卫长嬴蹙起眉,扯住他手臂,正色道,“这回事情本来就不大,翡羽还小——燮儿挨了她一下,自己都没意,光儿竟这样给他出头,连宋表姐都被他暗讽教女不严——这种不顾颜面不成体统事情,燮儿做出来倒是不奇怪。但光儿可是被你跟二哥打小手把手言传身教出来,怎么会犯这样差错?”
沈藏锋微笑着抚上她手背,道:“少年人沉不住气,也没什么……孩子么,总得慢慢教,难道还指望他们是圣贤不犯错不成?”
卫长嬴对他这种敷衍态度很不满意,面上怒容一现,想说什么,但咬了咬嘴唇,到底一叹:其实夫妻两个都注意到了沈舒光今日反应不对头,这实不是西凉沈氏备受重视嫡长子干得出来事情。
要说沈舒光为什么会为了弟弟挨了四岁表妹打反应这么激烈,夫妻两个不可能不想到迭翠关时,沈舒光为了保下弟弟,下令当众刺杀堂哥沈舒明一事。
帝都沦陷已经是数年前事情了,当年太傅府原址上,建造起了加辉煌定王府。兵燹痕迹,虽然还能从细微处察觉,然而人总是遗忘。
但心伤呢?
卫长嬴不知道长子如此维护胞弟,有没有兄弟两个一同经历了那场突围,自己平安无事,而弟弟几遭活埋缘故?抑或,他想加复杂。
倘若说帝都沦陷后突围,是沈舒光心上头一道伤,那么后来迭翠关事情,怕是另一道伤——兴许这第二次同样加重了前一道伤。
不过,即使宋老夫人没有提醒,卫长嬴也知道,沈藏锋差点真把沈舒燮送去北戎换回沈舒光这件事,过去了,好不要再提起。
尤其是到目前沈舒燮都不知道——那好还是永远都别让他知道了。
所以卫长嬴见丈夫顾左右而言其他,即使很想跟他好好讨论,但还是选择了住口。
不过若是私下里去找沈舒光询问呢?
卫长嬴觉得把握也不大,经过沈敛实与沈藏锋精心教导沈舒光,年岁虽还小,但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心事。
这从他刚才认错速度与态度可以看出来,他分明就是不想说,所以顺着母亲训斥——他不乎母亲说了什么,也不乎惩罚,只求点脱身。
孩子大了,就难以控制了。卫长嬴心里叹了口气,好苏鱼舞一行才到,总归要探望下卫焕、卫咏,才能起程。
趁这光景,卫长嬴再次求到宋老夫人跟前:“祖母您说,光儿这样子,要怎么办才好?”
宋老夫人很高兴能够指点孙女,听完经过,就微笑着问:“锋儿怎么说呢?”
“他不愿意跟我深说。”卫长嬴祖母跟前,便仿佛回到还没出阁那会一样,小女孩子气不满嘟了嘟嘴,才道,“毕竟光儿头回这样不对劲,是迭翠关。那次涉及到燮儿生死,我没有多想。这次为了翡羽打燮儿,他……我才觉出不对来。”
宋老夫人笑着道:“你看,锋儿不是已经知道怎么办了?顺其自然就好!”
卫长嬴诧异道:“顺其自然?可光儿……”
“光儿平常行为举止,待人处事,有问题吗?”宋老夫人问。
“没有,但……”
“那不就结了?”宋老夫人笑着道,“这孩子已经让你很省心了,你还想怎么样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不能因为光儿平常一直不叫你操心,一旦出现点差错,就紧抓着不放吧?”
卫长嬴道:“不是紧抓着不放,就是替他担心……”
“担心什么?”宋老夫人道,“光儿那么聪明,你提点下他不就明白了?这孩子是被沈家当未来阀主栽培,锋儿这个现任阀主都不担心,你急什么?”
见孙女还是很沮丧,宋老夫人笑骂道,“你以为你小时候好啊?我跟你讲,那会慢说你母亲了,连你祖父,私下没人时候都会跟我抱怨,说把你惯得女红不沾、一心习武,回头嫁到沈家,没得落个笑柄!可你看看你现不是很好吗?儿孙自有儿孙福,光儿现有这点大,你不能再像他小时候一样,时时处处盯着,非得要他不能有任何差错不可——孩子长大点,就该由他自己长了,否则你不是帮他那是害他了!”
卫长嬴叹了口气:“我总觉得两个孩子当年吃了大苦头……”
“人既然还活着,又四肢俱全,那就不能算苦头,那得算磨砺。”宋老夫人淡然道,“你忘记当年出阁前,你被卫长绪那边逼迫到什么地步了?如今跟那边来往,你可还有怨恨?人总是要长大,当时看起来了不得大事,过后看看,那都不算什么!”
“您说是。”卫长嬴被提醒自己例子,不禁哑然失笑,忍不住朝祖母怀里又依偎了几分,“唉,当初做什么要把我远嫁呢?这次回了帝都,下回再来看您,都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
宋老夫人摸着她鬓发,笑着道:“能再看到你这一回啊,祖母这辈子心愿都了了!当初我可以为你出了阁,就再也看不到了呢!这做人还是不要太贪心好,不贪心人啊,才能过得开心!”
“哪有?我不但这会来看祖母,回去等朝中安定了,还要再回来看您呢!”卫长嬴腻着她怀里撒娇道,“贪心……这个我可改不了,我巴不得天天这样抱着祖母!事事有祖母给我拿主意!”
“你这次回帝都去,我有件差使要交你。”宋老夫人微笑着抱着她,祖孙依偎了一阵,老夫人忽然道。
卫长嬴忙抬起头,道:“祖母吩咐,那肯定得给您办好了……是什么?”
“长风年纪轻轻,一直鳏居也不好,秀儿年纪还小,也需要母亲照顾。”宋老夫人道,“我问过宋家跟苏家都没有很合适人,你到了帝都,访一访其他人家吧。”
郑重道,“只要是士族,门楣跟血脉不差得离谱那都没什么,紧要是心地良善!你知道秀儿是长风嫡长子,这孩子也聪慧伶俐,你们祖父、你父亲还有长风,都属意他来接管瑞羽堂。所以他继母人选,情愿多挑一挑,决计不能让长风误娶了那等貌善实恶狠毒之人进门!”
卫长嬴肃然道:“祖母您放心,我才嫁到帝都就见过故去大嫂娘家那叫张韶光继室,就是面慈心狠主儿!哪能不防着这种人?”
“唉!张家……”宋老夫人眼神飘渺了一下,摇了摇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一带而过,才道,“总之你多上点心吧。”
卫长嬴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那庶出小姑姑,叫卫盛诗,据说就是许了京畿张氏——不过其夫一直西南做官,所以帝都沦陷时没被牵累,但后来西南民变,倒把他们合家给……
她赶紧把话题引开:“对了,听说卫六叔嫡兄,前两日过来探望过卫六叔?”
宋老夫人哂道:“是啊,那卫清慎还携了膝下子女一同前来,还打算将一对子女留下侍奉。”
卫长嬴本来是随口一问,闻言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卫六叔是正经过继到瑞羽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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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教导
因为一笔写不出两个卫字,尤其卫咏现重病身,所以卫清慎带着子女过来看看被出继亲弟弟,倒也无可厚非。
问题是他要把子女留下来伺候卫咏,这就太过分了。
瑞羽堂会缺了伺候卫咏人?别说下人了,就是一定要晚辈来伺候卫咏,按照远近亲疏,也应该是瑞羽堂来安排,而不是已经跟卫咏只是同族兄弟关系、还不是同一个堂卫清慎!
要真叫卫清慎子女留下来服侍,外头没准都要怀疑瑞羽堂亏待了卫咏,伺候人都没给齐全,以至于要人家过继来之前兄长操这个心!
不过重要还是卫咏一生未娶,也没有子嗣。
他当初被过继到瑞羽堂,理由是为了给卫焕庶弟继嗣。那么现他无嗣,即使身前不提,他这次当真撑不住去了之后——瑞羽堂肯定还是要给他名下过继嗣子,不为了卫咏过继过来理由,也为了卫咏如今朝地位,他这样人,怎么能够因为无子就无嗣呢?
如今因为宋老夫人说卫咏年纪轻轻,就算身体差了点,断然没有养不好道理——老夫人说了这番话,谁再敢提继嗣之事,那就是咒卫咏点死、或者好了也一辈子没儿没孙了——如今大概也就卫清慎仗着他是卫咏嫡兄身份,敢这么试探。
而卫咏病情到底如何——季去病诊出来时那番话可没故意避人说,里里外外心里都有了数。
这种时候伺候卫咏跟前男嗣,尤其是晚辈,地位可就微妙了。
凭卫咏对朝建立之功劳,哪怕他死得早,无法亲自庇护后辈。但挂他名下,帝少不得也要给足体面!
由于卫咏早就属于瑞羽堂人,这份好处,当然也会是瑞羽堂人来领——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有数。
至于说是谁来领,卫咏还呢,宋老夫人都说了那样话了,大家当然现还不敢猜测。
但现卫清慎这等于是明着来抢这个嗣子名头了,卫长嬴虽然已经出阁,听了之后也不免感到有点生气:“早先卫六叔过继到咱们家来之前,也是祖父设法将卫清慎他们一家弄到凤州来庇护着,这才免了知本堂毒手,又免了帝都沦陷之灾……这些年来,祖父祖母可没少厚待他们,如今卫六叔人还没去,他们就这么做,也太不要脸了!”
这话不是她偏心自己亲人,而是卫清慎这么做着实不讲规矩。
过继出来人,好与坏,那跟以前家里都不该再有什么关系了,这已是约定俗成……不,应该说过继就是这个规矩!
否则自己家没儿子,过继个儿子过来,倒把原本亲人也全招了来,后没准就反客为主……岂不是过继子嗣只能挑孤儿了?!
宋老夫人倒是心平气和:“卫咏于帝有大功,他膝下又没子女,往后谁继了他这一脉,至少帝位时,是不怕被亏待。那卫清慎之前知本堂,后来托庇凤州,不说战战兢兢过日子,但也算不得多么风光。如今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不想错过也没什么,只是他远不如卫咏聪慧——以为即使卫咏过继到了瑞羽堂,凭他朝地位,只要肯收亲侄子为嗣子,咱们瑞羽堂也无可奈何……确实是糊涂。”
“那六叔怎么说呢?”卫长嬴问。
宋老夫人淡然道:“你们六叔当然是明白人,前脚让人送走卫清慎一家,后脚就打发那赖琴娘来与我说——嗣子事情他生前不想提,而且他如今身体不好,往后卫清慎登门怕也不能见了。”
卫长嬴叹道:“六叔果然是明白人。”
卫咏说他活着时候不想提嗣子之事,显然就是把这个问题交给瑞羽堂来处理了,甚至连瑞羽堂给他安排什么样嗣子他都没意见。
至于以后都不见卫清慎,就是说卫清慎想通过一次次劝说说动他也不成……兴许卫清慎一家知道后会对卫咏不满,但实际上,卫咏这么做才是为他们好。
须知道凤州卫氏如今已是瑞羽堂彻底当家局面,知本堂只剩了个名义——这种情况下,哪怕卫咏开口让卫清慎儿子过继给自己,先不说瑞羽堂肯不肯答应,就说瑞羽堂答应了之后……卫清慎还能活几个儿子都是个问题!
原本卫焕这一支,跟卫清慎就没什么感情,以卫焕连亲侄子都能下手狠辣,区区一个卫清慎算什么?
可能从卫清慎来看,他这么做,只是希望籍着他跟卫咏之间血脉关系,给自己儿子谋个好前程,顺带全家也能沾点光。
但从卫焕这边看没有那么简单,如今不是大魏朝,是改朝换代了。
凤州卫氏还,可往后能不能继续兴盛下去是个问题。即使家族继续兴盛,但自己这一支能不能继续风光这又是一个问题——卫清慎行为,卫焕这边来看,不仅仅是他们觊觎本来就不应该再属于他们东西。
而且还有威胁到卫焕这一支嫌疑。
毕竟卫清慎膝下子女众多,哪怕现没有很出色,可若能得到帝大力扶持,谁说卫焕这边阀主位就能一直保持下去?
从帝角度来看,才能平庸士族他才会放心吧?
所以卫咏若不迅速表态,恐怕卫清慎只会死卫咏之前!
毕竟卫咏再智谋似海,他到底就这么一个人,即使他对朝有大功劳,可这种家族内部事,帝也不可能给他很大支持。
毕竟,让帝借此干涉了卫家族内事,下次帝干涉顺手了,给所有士族都插上几把那怎么行呢?
不要说卫咏如今身体,还能撑几次出谋划策都难讲。
宋老夫人倒不意外卫咏这么做:“他一直未娶,对男女之事不怎么上心。倒是对家人跟伺候多年下仆很是惦记。所以哪怕这些年来一直没怎么联络,对卫清慎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情。若他身体康健,能够长命百岁,未必不会动意舍弃咱们这边,转去栽培他嫡亲兄长侄子。但现他身体这副样子,自己都没信心撑几年了,自然得求稳,自不会让卫清慎出这个头。”
顿了一顿,宋老夫人又道,“卫清慎这么一折腾,其实倒是帮了咱们家忙。你看着吧,卫咏为了他自己去后,咱们家不私下里给卫清慎使绊子,过两天肯定要给咱们家些好处,以替卫清慎来弥补。”
卫长嬴听到这里微微一怔,脱口道:“卫清慎过来是祖母您……”
“唔,这才猜出来?”宋老夫人眉头一皱,语气带着些嗔意,“我原以为你提起卫清慎就是想到这儿呢?”
“我哪能随便怀疑您呢?”卫长嬴不满推了推她,撒娇道。
宋老夫人笑着道:“这话说,为了你们,祖母这辈子手段用还少吗?”
老夫人有些感慨,“本来以为年纪大了不要操这个心了,可如今这局势……不操心还是不能放心啊!”
卫长嬴忙道:“这都是我们不争气,叫祖母……”
“你们还年轻。”宋老夫人淡笑着道,“年轻人么,一则经历事情少,考虑不周;二则往往心不够狠……慢慢练着罢!”
就与她详细讲解,“卫咏冷不丁回来养病,咱们又什么都打探不出来,说是坐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哪能真什么都不做呢?现成卫清慎,这又是个头脑简单、没什么城府,不用起来不是太浪费了?”
卫长嬴道:“我就奇怪,这么多年没联络,卫清慎怎么就忽然上门来,还把子女都带着……”
“但因为我是你祖母,你就想不到是我派人撺掇。”宋老夫人摇头道,“你这样不成,只从如今局势,跟卫咏为人,你就该推测出来,卫清慎带着子女上门来,这件事情看似对咱们家是个威胁,实际上咱们家才是得好处——因为卫清慎怎么闹,就凭卫咏早已过继这一点,卫咏嗣子,都没他说话份。而卫咏自己,这件事上,也拗不过咱们……既然如此,这件事情怎么不是咱们家干呢?如今你祖父一面养病,一面指导你父亲、长风还有锋儿,这样琐碎事情,自然是我来管——你看,这事情多么简单?但你就是觉得我是你亲祖母——你亲祖母就不会算计人了?”
老夫人语重心长,“这件事情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反应迟缓些倒没什么。但你要想,往后是跟你有关系事情上,你会不会也犯这种认为一个人不会如何如何,就否认自己原本正确推测?从而忽略了事实?”
卫长嬴想了片刻,拖着她胳膊就是一顿摇:“就是想陪您说说话——您别这样嘛!”
宋老夫人郑重点头道:“嗯,这招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