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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是祖父叮嘱过他不要离太远。卫长嬴看了看四周,翠竹满眼,风动涛起,虽然觉得此处能有什么危险,但卫青也许正是要这个忠于职守表现机会呢?

    她不再纠结于卫青之事,专心将手里一盏沉香饮喝完。

    这时候宋水却也回到她身边,指了指才从食盒里取出来沉香饮,道:也给我一盏。

    卫长嬴诧异道:表姐看好了吗?

    我习不是草之一道也算不得多好。宋水呷了一口,才淡淡道,看个大概也就成了,多看下去,也不会从中得到再多好处,以至于突飞猛进。

    横竖宋夫人说过,这几日出游,宋水要做什么,只要不是对她不利或对卫家不利,统统依了她,卫长嬴便道:那今儿可还要去其他地方?譬如说……

    她还没举出接下来预备景致,宋水却诧异道:我还没去竹山先生旧居呢!

    茅屋倒是就上头,不过那儿有什么好看?卫长嬴惊奇道,就是寻常一座茅屋,和咱们花园里差不多。

    宋水拿帕子腮畔擦了擦,道:我就是想来看看这座茅屋。

    ……卫长嬴颇为无语看了她一眼——这百年来,天下之人前来小竹山,虽然也不乏至茅屋之前缅怀卫伯玉之辈,然首要还是观摩《竹山小记》碑文,宋水倒是反了过来!

    然而……

    宋夫人说,她能够纵容侄女,也只有出阁之前、还卫家这几日了。

    如今宋水要求即使再荒谬,也是可以理解。

    何况横竖人如今都小竹山中了。

    昔年卫伯玉所住茅屋,建造到山顶地方。和卫长嬴所言一样,这只是一座很普通茅屋,一字排开三间黄泥茅屋,想是当年卫伯玉起居之处。

    而这三间茅屋之南,东西隔庭相望,各有一间以回廊相连窄房,应是供仆童所居。舍前立着一道篱笆,上头缠着牵牛花,这时辰已经开过,闭起来了,蔫蔫耷拉篱笆之间。

    舍旁有道山泉,潺潺流淌而下,被引了一渠到旁,是一片菜畦。菜畦地方不很大,如今却还种着些菜蔬,卫长嬴、宋水、卫长风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之辈,虽然好奇于头次看见菜畦,打量许久,也不过认出正结着果实茄子,余者都有点吃不准——表姐弟三人心照不宣,生怕说错了惹人笑话,索性一个字也不提转开头去。

    这样一群人簇拥上来,自会惊动看守之人。几人还没走到篱前,就见茅屋后绕出一名玄衣老仆,一边拍打着身上尘土,一边步过来,因为看到女眷,虽然宋水与卫长嬴已将帷帽戴上,但老仆还是不敢近前,隔着七八步便止住脚,遥遥一揖,正待说话,卫长风已经吩咐道:二位姐姐仰慕竹山先生气节风仪,特来瞻仰,尔不必多礼,且退下。

    老仆虽是长年守这茅屋,然也认识曾经到过这儿卫长风姐弟,知道是阀主与老夫人心头肉,丝毫不敢怠慢,复一礼,恭敬道:老奴领五公子之命,只是舍中虽然清早已打扫过,然老奴粗鄙,若二位小姐与五公子要进入,恐怕还要劳诸位近侍再行打理。

    晓得了,你去罢。卫长风点一点头,他们三人出行,侍从如云,近身之人都,自无让这看守老仆近前伺候道理,打发了老仆,卫长风转对宋水道,表姐要进屋看么?

    宋水伸手扶了扶帷帽,道:进去坐会罢。

    她声音略有些喘意——到底是养深闺千金大小姐,这小竹山是不高,山径也平缓,可沿着石阶走到这儿也有好几百步,卫长风是正当少年男子,卫长嬴自幼习武,体力比弟弟还好许多——宋水却被比出孱弱来了。

    卫长风察觉到,忙吩咐:进去看看。

    当初派这老仆这儿守着茅屋就吩咐过要每日打扫、不使屋中积累尘埃,这老仆方才也说了清早才打扫过。但宋水和卫长嬴这样都属于极娇贵人,一个老仆打扫当然不能让她们放心。故此几位大使女领着婆子进去又把器具擦了一回,这才出来请三人入内。

    第三十九章 垂钓

    时间:213-8-2

    卫伯玉是毕生心血都倾注草书一道上人,能耐得住数十年居于小竹山上清寒寂寥,自也不会有多么华丽内室。这三间起居黄泥茅屋,简陋得紧,决计不是那些附庸风雅,故意以茅屋示人、却于内室大肆粉饰之人。

    卫伯玉去后,卫氏收这小竹山与茅屋归族内,也没有多加点缀,一草一木,一几一砚,都是卫伯玉时景象,百年无变。

    现下众人入内,但见泥地土墙,正堂待客地方,固然榻几俱列,用料也用了铁梨木,算是好,可样式都简单得紧,显然当初请匠人手艺平平,不过是将就做出来,朴实无华,毫无纹饰。

    好几处,漆色脱落,有明显修补过痕迹。

    环顾四周,堂上这一面,整面墙都裱糊着桑皮纸,悬着数幅字画,《竹山小记》赫然列,不过都是仿品,真品藏于卫氏库中,是决计不会随意摆放这里。

    左右各一室,东为书房,见宋水眼光触及,伶俐使女忙移步过去打起帘子,内中书籍罗列于壁、几案置于窗前,案上灯盏拭过,簇发亮,灯盏下方,有竹简随意摊开一半,置于案面,仿佛主人仍,不过偶然出门,不时便将归来一般。

    东室既是书房,西室当为卧室了。

    卫伯玉虽是三人百年前长辈,又已故去,但宋水与卫长嬴皆是年少面嫩少女,自不会去窥探长辈寝室。

    堂上坐了片刻,宋水喝了茶水,用了些点心,气力恢复,却不提下山之事,环顾四周,忽然叹道:若能得此一山之清静,即使茅屋陋室、食中无肉、折木为簪、自织为衣,如此一生,又何尝不好?

    卫长嬴得宋夫人叮嘱,要留意着些宋水,闻言就微微变了色,试探道:这样地方,偶尔来一次,表姐是觉得奇,可待得久了,怕也会觉得没意思。

    宋水幽幽道:我倒有心这儿长住个几十年,日日听竹海浪涛,只可惜……

    几十年可太长了,表姐若实喜欢,咱们打发人回去禀告长辈,住个两三天,大约表姐就会改变主意了。卫长嬴勉强笑道,她之前就觉得宋水这次突如其来提出要出游有些不对劲,如今再听宋水羡慕卫伯玉当年住处,越发感觉到异样……

    茅屋中短暂寂静了一下,宋水淡淡道:两三天就算了,算着辰光,天使就要到凤州了,怎么能耽搁了你?合上眼,片刻后,她一扬袖,站起身来,咱们到外头走走罢。

    卫长嬴姐弟对望一眼,自是依了她。

    三间黄泥屋,即使配了两间童仆居住窄房,也就那么点大,几步就转了过来,宋水仍旧不提回城,道:索性去山顶上看看吧。

    小竹山顶上有一眼泉水,水说不上多好,但也算清冽。

    卫长嬴低头看着泉水形成小小池塘里,自己倒影——因为不欲引起行人注意,她和宋水今日都择了淡色穿,丁香色广袖对襟上襦,以绀青色丝线绣满了缠枝芍药,因暑气尚存,里头只穿了一件群青抹胸,暗绣云纹,下系水色留仙裙,腰间束着杏子红锦缎带,用镂金嵌宝勾,坠翡翠祥云佩。

    水清如镜,映出她白玉也似皎洁面庞,眸如点漆,鬓若鸦翅,着实是个美人儿。

    ——表姐说,出了阁,就没有这样恣意时候了……也不知道经年以后,自己再到水畔,是不是还有这样临水照影、为水中倩影暗自得意时候?

    隔了两步站她附近宋水同样若有所思眺望着池塘对面竹林,这宋家嫡女论明艳照人比卫长嬴要差了一层,然而论到气度端庄、大家之象却非卫长嬴所能及。

    山风从袖底翻来,衣袂翩翩之间,愈加将表姐妹衬托得似同天女,如欲乘风归去。

    四周侍者被二女容光若慑,都情不自禁噤了声。

    卫长风与卫长嬴一起长大,又是嫡亲姐弟,对表姐宋水也一向待之以礼——他年才束发,向来被长辈督促学业,长年苦读,尚未动起思艾之心,对两位姐姐临水照影嗟伤婚姻之景毫无感觉,倒是池塘里数尾怡然自得游鱼引起了他兴趣——再怎么努力学着高士做派,卫长风如今到底不过是个十五岁少年,虽知勤奋读书,然出游之际,难免动了顽心,见两个姐姐上了山顶就站水畔出神,各有使女环绕,觉得这会也没自己什么事儿,他忍不住回过头,低声问卫青:三哥可能弄到钓竿?

    卫青他那一支同辈里排行第三,虽然他如今是给卫长风做侍卫,要唤卫长风一声五公子,然而卫长风幼承庭训,待下十分和气,一直照着家族称呼叫他三哥,也算是笼络亲近之意。

    卫青跟着卫长风两三年了,对这位公子性情自是了解,他目光一扫池面,立刻知道了卫长风心思,嘴角微微一翘,随即正色道:这山上怕是没有,但可以现做。

    ……大家子出游,下人们预备得向来齐全,卫青要一枚缝衣针,荔立刻献出针包。寻了池边之石,上头把缝衣针敲弯,再取丝线数股搓好,卫青试了试力道也差不多了,到附近砍了一根翠竹——一把钓竿就好了。

    卫长风见两个姐姐还那儿发怔,不似立刻就要离开意思,松了口气,从池边湿地挖出蚯蚓穿了针上,寻块高些大石,撩起袍子坐了,得意洋洋垂钓起来。

    这里头有鱼?宋水也不知道是回了神,还是之前就留意着卫长风举止,卫长风才坐下来,她忽然眼波一转,轻轻隔着池塘问。

    卫长风正全神贯注盯着池中鱼,闻言手一抖,将才靠过来鱼惊走,顾不得遗憾,忙尴尬站了起来,道:表姐说是。

    ——受命陪两位姐姐出游,结果自己却走神这里垂钓,虽然宋夫人知道后也不见得会就这样小事说他,但一向重视礼仪卫长风还是觉得有些心虚,看了看刚拿到手里钓竿,想扔下又有些舍不得,只好虚虚捏着,正不知道要和宋水说什么,宋水却道:有意思,我也去做把,针有现成……我去挑根合宜钓竿。

    这时候卫长嬴也被惊醒,随口道:我也去。

    你去那边罢,你力气大,我去挑根细点。宋水闻言,却回头朝她一笑,道,这边竹子怕都不合你用。

    卫长嬴看了眼她所往方向,确实是一片细竹,对她腕力来说就太细了,便笑着道:好。

    只是……

    才走了两步,卫长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那样细竹身,不及自己小指粗,钓得起鱼么?宋水是弱侄纤纤,然而……小指粗细钓竿总不至于拿不动罢?没有小指粗细,怕是寻常大小鱼儿咬了钩,都未必能提上来?那样竹枝能作什么钓竿?

    想到这儿,她心下没来由一跳,刷转过身!

    突如其来动作让身后跟着绿房等人都吃了一惊!

    但不及和她们说什么,卫长嬴深吸了口气,一把拎起裙子,步向宋水追了过去!

    宋水带着使女,这时候堪堪走到竹林边缘,听得脚步声,她不但没停,反而步向林中走去!见这情形,卫长嬴知不妙,她猛然大喝:春景、夏景,拦住表姐!

    春景和夏景只觉得自家主子走路速度了点儿……不过也许是主子被卫五公子垂钓情形引动兴致,迫不及待去挑选合宜钓竿?待听到卫长嬴喝声,到底不是卫长嬴使女,对于卫家小姐命令,却是呆了一呆——这一呆,就见已经踏入林中宋水,忽然整个人一软,似伸手往旁边扶了一把,但她所选择这片细竹林,俱是不及少女小指粗细,根本无法起到支撑作用,反而随着宋水栽倒深深弯下了腰!

    一扶落空宋水,理所当然往地上摔去!

    小姐?!春景和夏景正思索着要不要听从卫长嬴意思,见这情形均是大惊失色——这片竹林固然地势平缓,坡度并不陡峭,地上也落满了竹叶,踩上去十分柔软,可怎么说也是竹林!竹叶之下,累年老根竹鞭,尖石碎砾,偶然被吹断细竹枝……

    休看这些东西被踩过时不算什么,但如今俯摔下去宋水——这一副花容月貌,哪里禁得住哪怕是一片竹叶边缘一划?!

    两名使女仓皇赶上拉扯,只是她们本来就落后宋水一步,卫长嬴喝声传来时,因着思索又多落后了半步,如今想要赶上,哪里这样容易?

    眼看宋水就要摔倒地,春景、夏景均是面如死灰!当着她们面,千金大小姐摔倒已经是挨定了罚了,如今这乱七八糟竹林里头,万一宋水当真伤了容貌,不提她未来太子妃身份,宋家上下,也决计不会饶了她们!

    正使女绝望之际,却见一人飞也似从她们两人身旁掠过,几乎是横扑向宋水,猛然一把将她抱住,扭腰一翻,生生把她拉转了半个身子——扑通一声,宋水俯卫长嬴怀里,表姐妹两个一起摔倒竹林地上,仰卧于地卫长嬴低嘶一声,似受了伤,宋水也是惊愕短促叫了一下——这突如其来变化让众侍都有点接应不暇也有点不知所措,顿了一顿,才一窝蜂冲了上去:扶小姐起来!

    之前卫长嬴喝令春景、夏景阻拦宋水时,卫长风就有点惊讶望了过来,如今见竹林里出了事儿,他哪还有心情钓鱼,惊慌之下连钓竿都扔进了池塘。赶到林边一看,胞姐和表姐都已经自己起不来,须得几个使女一起小心搀扶才能起身,卫长风又惊又怒,大骂绿房、春景等人伺候不周,骂了两句,见卫长嬴固然脸色发白抚着后腰,据说是被卫长嬴救下来表姐宋水却也哆嗦着嘴唇,左臂不引人注意下垂,整个人不住颤抖!

    卫长风倒抽一口冷气——他究竟是被宋老夫人寄予厚望人,虽然忽遇变故,惊过之后迅速镇定下来,一面命人下山去打发人叫大夫,一面询问两人是否还能行走,若是可以,先转移到下头茅屋里去安置,等请来大夫看过,再作离开决定。

    听过他处置,卫长嬴脸色煞白点了点头,声音微微颤抖着道:那就这样罢。

    见她如此,卫长风面上露出一抹慌色,也顾不得所谓名门子弟风仪,厉声吩咐卫青:三哥你亲自去请大夫!要!他胞姐他自是清楚,卫长嬴向来跋扈骄横,她又打小习武,对于痛楚忍耐远较常人为高,如今痛成这样,必是伤得不轻!

    同胞姐弟,卫长嬴又即将要拜见夫家长辈时候,卫长风哪能不急?

    卫青知道轻重,肃然点头:我骑公子马回城!卫长风马,自然是好。

    第四十章 伤势

    时间:213-8-2

    下人手忙脚乱伺候着,将两女送回茅屋。因为这茅屋委实太过简陋,正堂和书房都无可卧之处,一行人也顾不得此地意义重大,直接开了卧房,虽然因着无人居住,收了被褥,但当中一张广榻甚为宽敞,现下又是夏末秋初,略作收拾,供卫长嬴躺下倒也足够。

    打发了卫长风出去,使女们轻手轻脚为两人解开衣裙查看伤处,卫长嬴后腰才露出来,众使女齐齐倒抽一口冷气,一个站得近、打下手婆子甚至哎哟出声!

    伤势如何?卫长嬴只觉得摔倒时仿佛撞到了地上石块,腰上疼痛厉害,不过她习武时受过苦头多了去了,虽然因为这次摔得位置导致一时之间提不上力气,说话都艰难,但真心没觉得是大事,可如今见到这一幕,也不禁有点诧异,忙催促着问了起来。

    绿房不忍朝她腰上看了两眼,才艰难道:小姐,您腰上……淤紫一片……连背上都……

    摔下来时我仿佛感觉撞到了什么。卫长嬴究竟是习武之人,初学之时一天下来青一块紫一块所难免,闻言倒是放了心,因为现躺了下来,不必耗费力气站立,她侧着头,说话倒是流利了,道,只是淤紫吗?伤口没破?

    绿房咬着唇,道:伤口没破,但淤紫地方……

    因着长年习武,卫长嬴肌肤不似寻常闺秀那样吹弹可破娇嫩,却柔韧,但这个年岁养尊处优之下应有皎洁无瑕,却丝毫不减。如今衣裙摊开,只露一背,虽陋室,亦散发着青春特有光辉,即使美玉也无法比拟。

    也因此,腰上大片淤紫之色映衬其上,触目惊心。

    无事,回头拿药酒擦一擦便好。卫长嬴听绿房只提了淤紫之色,却是暗擦了一把冷汗,方才那竹林,坡度再缓,到底是倾斜,自己心急救宋水,根本没看清楚地形就扑了下去,这要是不走运,摔下去地方有尖锐竹枝之类,如今这薄薄夏裳根本就挡不住……虽然自己是背朝下摔,不惧面容有什么事儿,可背上划伤落了疤痕究竟也不美……

    如今不过是撞了些淤伤,对她来说横竖是回去躺上两日事,一放心,顿时想起来宋水,忙抬头向榻下看去:表姐你怎么样?可曾受伤?

    之前山顶,卫长风虽然连春景一起骂了,可送两人下来路上,卫长风完全是一心扑了卫长嬴身上,却是把宋水丢一边。这倒不是他年少,遇事难以顾全大局,毕竟三人身边侍从人手是足够,而是一来卫长嬴是他亲姐姐,宋水只是表姐……平常卫长风对两人一般尊敬,遇着事情,就显出亲疏有别来;二来,卫长风先听卫长嬴命春景、夏景拦阻宋水入林,跟着又为救宋水受伤——他虽然年少,但天资聪慧,哪里揣摩不出来,宋水忽然摔倒很是可疑?

    本来若只是表姐自己故意摔伤,卫长风倒也不至于这样埋怨她,可宋水故意摔倒却牵累了卫长嬴,卫长风心疼自己姐姐,心下自是有气,他究竟年少,又生来尊贵,并不忌惮宋水身份前途,愤怒之下,便明着给起了这表姐脸色看。

    他这么做了,绿房等人心疼自家小姐,虽然不敢像卫长风这么明显,有意无意,也冷落起了宋水——之前表姐妹两个一起被簇拥进来查看伤势,绿房等人抢先一步夺了广榻,只将窗下消闲用贵妃榻留给宋水主仆——方才绿房、婆子震惊,既是心疼卫长嬴,也是故意惊给宋水看。

    如今卫长嬴亲自开口询问宋水,绿房等人虽然不作声,但眼神之中,都有些忿意——自家小姐是为了救宋水受伤,竟至于起都起不来了……可宋水到这会,也没过问一声,被春景扶到贵妃榻上,竟一直坐着不作声……

    实是,太没良心了……

    宋水为人精细,卫长风和卫家下仆忿意,她自是察觉到了,只是她也没有解释意思,低声道:我没什么。

    她身边使女春景嘴唇动了动,旋即被宋水一个冰冷眼神堵了回去。

    卫长嬴卧于榻上,没注意到这一幕,闻言倒是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心下巨石卸下,她倒是呻吟着催促起来,大夫呢?药酒呢?什么都没有?长风怎做事儿!打发人出去问问!

    绿房知道这位主子心里没了惦记就爱折腾人,忙替卫长风安抚她,柔声细气道:五公子之前已经命青公子骑他马回城去请大夫了,大小姐请忍耐片刻!

    唉……没有大夫、没有药酒,就不会着人去烧点水,拿热帕子来给我揉一揉?!卫长嬴小时候摔摔打打惯了,对淤伤处理早就经验十足,倒是绿房等人,因着卫长嬴这几年已经过了打基础时候,很少会练完武一身伤了,竟把这些简单舒缓法子都忘记了——到底当年受伤不是她们。

    被卫长嬴提醒,都羞红了脸,绿房飞行了一个礼:是婢子糊涂了!婢子这就去做!

    卫长嬴又道:今儿个午饭还没用——这儿灶能用么?

    又两个婆子伸手裙上擦了两把,慌慌施礼:老奴去看看。

    把一群人支使就剩了几个,卫长嬴用力咬了口袖子,还没想好接下来折腾谁,忽听宋水轻声道:先慢点叫人绞热帕子来揉,你这后腰上自己看不见,我瞧着摔得很厉害,未知只是皮肉伤,还是骨头……说到这儿,她停顿片刻,声音又轻了几分道,还是熬一熬,等大夫来看过再说罢。

    卫长嬴吐出袖子,哀声道:我想不至于那么惨罢?骨头……我骨头定然硬得很。

    等大夫来看了罢。宋水许是心情不佳,淡淡道。

    卫长嬴心想表姐今儿个想窄了,虽然被我阻止,但连累我受伤,恐怕如今也下不了台,便不像往常那样逆她意思,倒是乖巧应了:好。

    姐妹两个一时间无话,室中却是静了下来。

    ——卫氏本宗嫡出大小姐与卫家做客未来太子妃都小竹山上摔伤了,这是大事儿,卫青纵马回城,来回不到一个时辰,便先带了两名大夫赶上来。

    只是大夫上了山,到了茅屋外,早就等得心急如焚卫长风不及欢喜,却又头疼了——卫长嬴摔伤位置实不宜解与外人看,偏这两名大夫都是男子!

    如此折腾半晌,还是卫长嬴按捺不住,咬着帕子,命使女探手将腰背骨头都按过,确认骨头无恙——卫大小姐自己确认只是皮肉伤,只须化开淤血,两名进退为难大夫好歹松了口气,擦过冷汗,按着她描述情况,提笔开了化淤化血方子,叮嘱需要留意之处,既然确认只是淤血问题,卫长嬴经验丰富,却不意大夫话了。

    不过,倒是应了她之前和宋水说话——骨头虽然没受伤,但如今却不宜移动,必须要小竹山上住上两三日,才能够回府。

    这么一来,不但伺候人手要增加,柴米菜蔬、被褥衣物,也都要取上来,免得卫长嬴养伤期间还过不好。

    相对于卫长嬴只受了皮肉伤、也无破相之险这个结果,侍者们都是谢天谢地,至于说为了两三日要大动干戈,那都是小事了。

    卫长风再三向大夫确认自己胞姐并无大碍——虽然卫青仓促请来也是凤州城中不错医者了,可这种受外伤,只凭隔帐把脉,如何能够做准?说骨头无事是卫大小姐,大夫们不敢让卫长风去向卫长嬴确认,又怕担上责任,只好扯了一堆医书上高深术语来回答,偏偏卫长风对医书也有所涉猎,倒是越问越深入了。

    两位大夫搜肠刮肚将他敷衍好,几乎是汗流浃背了,正以为可以告辞,未想卫长风也擦了擦额角急出来汗,又道:我这表姐,方才也一并摔倒,未知是否受了惊,还要请两位看一看。

    这两位大夫都是凤州土生土长人,虽不是卫氏子弟,可也听闻过卫家做客这位准太子妃,尊贵可是卫家大小姐之上,均小心翼翼应了。

    卫长风本来以为宋水没什么事儿,毕竟她摔倒时,是卫长嬴替她垫了一把,多也就受了惊吓,开付安神汤药便成。他叫大夫给宋水诊断,无非是不想落了宋家面子——究竟是表姐,虽然恼着宋水牵累了卫长嬴,然而卫长嬴既然只是皮肉伤,也犯不着把这表姐当仇人看。

    这会让大夫去诊断,也有为了之前故意冷落赔罪意思。

    哪里想到,大夫不去看也还罢了,一去看,才道了声请宋水将手腕伸出帘子好切脉,里头春景就带着哭腔道:小姐手臂脱臼了!

    卫长风吃了一惊,帘内卫长嬴也惊讶道:几时脱臼?怎么没说?

    就听春景道:方……随即宋水虚弱却冰冷声音响起,将她打断,淡淡道:方才被吓着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脱臼,之前身上麻着,这会才觉出来,要不是春景提醒我手臂垂着不对劲,我还没发现。

    她是这么说,可这儿谁不知道脱臼痛楚怎么可能是一两个时辰以后才能察觉到?必是宋水愧疚于连累了表妹,硬是忍着不提。这样痛楚对卫长嬴来说兴许问题还不大,可对于爬一座三十来丈高就气喘吁吁、完完全全闺阁弱质宋水而言……这份毅力,连之前对她不满卫长风也动了容,低喝:先不说这些了——点替表姐将手臂接上!

    ……宋水还不只是手臂脱臼,她左膝倒下来时恰好撞到了一块碎石上,天幸没见血,可也被撞出一大块淤紫,以至于从山顶下来时根本不能着力,全是靠使女硬架下来。只是春景与夏景被她压着不敢吱声罢了……

    见她伤势不比卫长嬴轻,卫长风又是懊恼又是担心,急声吩咐着两名大夫中年长一位为宋水接好臂骨,又另开了化血药,切脉之后确认除了这两处外伤,宋水再无旁事……这些忙完,卫长风手中一块帕子也擦得湿漉漉,正要说话,却听外头人声鼎沸,竟是宋夫人亲自带人赶过来了!

    第四十一章 重归于好

    时间:213-8-21

    宋夫人本来就是把膝下这一女一子当成了心肝宝贝、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人,这次让子女陪伴侄女出游主意又是她定下来,她也晓得侄女这个时候提出要出游怕是有些想法,可出于对侄女愧疚与怜惜,还是坚持答应了下来。

    不想前两日还好,这日午后才睡了一会,就被施嬷嬷叫醒,说是女儿与侄女小竹山上双双摔伤——宋夫人被吓得几乎是魂飞天外,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卫家上下事儿?

    她连宋老夫人都不及禀告,衣服也不换了,直接趿着木屐就吩咐备车!

    一路上将赶车车夫催促了无数回,惧怕主母治罪车夫只得拼命抽打拉车马匹,马车颠簸得几个年少使女都受不住,生来娇贵宋夫人太过挂念女儿和侄女,虽是煞白着脸,竟浑然不觉,抓着车轸手指因用力而发青。

    到了小竹山下,宋夫人是一马当先,步伐之,不让原本引路侍卫!

    如今冲进茅屋,目光一扫,看到次子好好儿站堂上,正和大夫说着话,脸色虽然郑重,但并无哀色,这才定了定神,颤抖着声音问:长风,你姐姐们?

    母亲!卫长风对于母亲亲自赶到、而且是这么赶到也颇为吃惊,他自是明白宋夫人对自己姐弟两个宠爱,忙先出言安下她心,两位姐姐都无大碍,母亲千万莫要担心!

    听了这一句,加上两名大夫也极有眼色开口证实,宋夫人这才长出了口气——登时就觉得腿下一软,几乎没跪倒当场!

    如今大夫和下人都,施嬷嬷和画堂等人自不能让卫家当家夫人当众出这个丑,俱不动声色上前扶住,才让宋夫人重站稳。站好之后,宋夫人理了理袖子——借这个动作再次平稳了下心境,宋夫人立刻向卧房走去。

    见这情形,卫长风干咳一声,对两名大夫道:还请两位留步,恐怕家母出来之后,另有疑惑要烦请两位解答。

    两名大夫苦笑着对望了一眼,不得不答应下来……谁叫宋夫人如今记挂着女儿和侄女,虽然大夫和次子都说了并无大碍了,可不亲眼去看过,到底不能放心?

    就算看过了,恐怕少不得还要出来再把大夫翻来覆去问上一问……

    内室中,因为宋水隐瞒伤情缘故,气氛正自尴尬,忽见宋夫人进来,两边都吃了一惊,卫长嬴不便起身,宋水却还想着站起来行礼,宋夫人知道她伤了膝,哪里能叫她移动?忙喝道:都给我待着不许动!

    虽然心里是着紧女儿,但侄女到底是亲戚,宋夫人按捺住焦灼,亲自翻起她袖子、裙裾,看过宋水胳膊和膝盖,听宋水再三强调无事,这才叹了口气,去看女儿。

    卫长嬴伤情触目惊心之处胜宋水,宋夫人看得眼泪差点都要掉下来了,也不想出去继续和大夫蘑菇,宋水身畔坐下,哽咽着道:好好儿游山,怎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呢?

    这问题让表姐妹都有点讪讪,不知道怎么回答。宋水心里隐约猜测到姑姑纵然来得急,可路上未必没人说明是自己连累了表妹。她本有意假借摔倒、让看准了石头划伤自己面颊,以躲避嫁入皇家,未想表妹偏偏扑上来救下自己,之前选好那块石头,倒是把表妹伤着了——亏得没大事,不然宋水这辈子也是心里难安。

    如今听姑姑这么一问,虽然晓得宋夫人目不是问罪,而是要说教。但宋水心下愧疚,正待招认,忽听卫长嬴笑着道:母亲,是我不好,我看到长风让卫三哥做了钓竿垂钓,就拉着表姐也想做个。不想穿着裙子忒长了些,进竹林后被绊着了,还把表姐带倒了。

    宋水与两人使女都是一愣,皆不自然看了眼卫长嬴,宋夫人也是一怔,下意识道:是这样吗?

    自然是这样。卫长嬴俯榻上,唉声叹气,煞有介事,道,亏得苍天庇佑,我和表姐都没大事儿,不然,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和舅舅交代了呢!

    宋夫人皱了皱眉——正如宋水所料,她既然亲自赶过来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侄女蓄意自残才拖累了自己女儿为了救人受伤?今儿个她过来,一是担心亲生骨肉,二却是怕宋水心志坚定,这一回被卫长嬴阻止,却还不死心……瑞羽堂现下朝势力有些衰微,可不想招上过失导致准太子妃损伤容貌这样弹劾。

    不说朝局了,单从亲戚上说,宋家就这么一个嫡亲孙女,宋水凤州出了事儿,宋夫人也没法与父母、兄长交代。何况宋田与沈宙同行,不几日就要到了,这眼节骨上宋水出事,宋夫人都不知道怎么去见这个侄子好!

    因此知道两个孩子伤势没有大碍后,宋夫人便按下心疼之意,迅速盘算着要与宋水好生说道说道,务必让她打消了这自残甚至是自想法。

    然而亲生女儿偏给她拆台,宋夫人才问了一句,眼看宋水都要招认了——正要趁着宋水愧疚起话头呢,卫长嬴却把事儿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没良心小孽障!宋夫人心头火起,暗骂女儿没眼色,这是讲义气时候吗?水这孩子外柔内刚,既是不想嫁进东宫,又连自毁容貌事儿都做出来了,这主意哪里是连累了一下表妹就能打消?不趁如今事情才发生,伤势未愈、这孩子心里愧疚时候开导好她,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伤了膝盖不便移动……女孩子家簪子随便拔支下来……还有绣花针等物……这是能随意敷衍过去吗?

    只是看着卫长嬴俯榻上难以起身模样,她心头又是一软,沉默了一下,才道:罢了,如今你们都受了伤,等把伤养好了再说罢。

    卫长嬴忙道:我就知道母亲疼我,我如今这样惨了,母亲定然舍不得再嗔我了。

    宋夫人瞪了她一眼——她究竟是久为当家夫人,不至于被女儿打乱了先前计划就束手无策,略作思索,宋夫人决定换种方式,和颜悦色关心起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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