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脸色立刻阴了下来,哼道:好个宋含、好个宋端!做下来冒功骗婚丑事,丢了我江南宋氏体统不说,居然还要对真正功臣赶杀绝!此回若是莫彬蔚平安无事且不说,若莫彬蔚不好,须饶不了他们好死!
——才给孙儿圈下来得力臂助居然生死尚且不明!宋老夫人气愤极了!
骂了宋含和宋端一阵,才孙儿孙女安慰下冷静下来,宋老夫人复问卫长风:你们祖父可使人去寻这莫彬蔚了?宋含那边呢?
卫长风道:祖父已经打发‘碧梧’去办了。
碧梧是卫家私兵之中精锐,因为卫家桑梓凤州,主支堂号又名瑞羽,所谓梧桐落凤凰,便取了碧梧之名,意喻其承托拱卫卫氏之意。
青州苏氏有黛锋,江南宋氏有随风,都是各自乱世中倚重所,所以宋老夫人听说卫焕连碧梧也出动了,微微点头,晓得卫焕也察觉到这莫彬蔚价值了。
不过,仲熠这老货偌大年纪了,还能再出息吗?这老货有没有这等俊才辅佐都差不多,如此多少年才出一个将星效忠整个卫家到底不够可靠,还是要让他效忠长风一个人才安稳——这样即使自己死了,只要这莫彬蔚足够忠心,谅二房也翻不起浪花!
宋老夫人如此盘算着,暗暗决定倘若卫焕是要以整个卫家名义招揽莫彬蔚,自己非插一手、把这人替宝贝孙儿抢下来不可!
第三十三章 圣旨
时间:213-8-17
宋老夫人虽然打定了要替心爱嫡孙招揽莫彬蔚主意,然而事情却没有她想那么顺利——由于吕子访谨慎,竟是无人知道莫彬蔚生死,不要说下落了。而且收拾宋含和宋端也出现了些变故……
虽然心平只是我堂弟,但区区两个旁支,我写封信去,谅他年纪大了也不至于糊涂到要护着他们地步——骗婚骗到我卫氏本宗嫡女头上来,心平若是还要替他们说话,却把水置于何地?宋老夫人诧异道,怎么就不能动他们了?
卫焕脸色很难看,他轻轻吐出三个字:知本堂!
宋老夫人神情立刻慎重起来:他们又做了什么?
卫崎把捷报报到了圣上跟前。卫焕嘿然道,大魏近几年来从来没有这次这样捷报,是以圣上大喜之下开了大朝,不但褒奖了我与盛年,甚至连对宋含、宋端奖赏都有圣旨……如今天使怕是已经路上了。
宋老夫人气得七窍生烟,狠狠一拍身边几案:宋含、宋端好大胆子!真以为卫崎远帝都,靠着几道圣旨护得住他们?又醒悟过来,怪道他们居然连咱们孙女都敢骗婚!原来一切都是卫崎那个老东西背后?!
卫焕却还冷静,缓缓道:如今宋含和宋端已经被‘碧梧’带了回来,因着圣上对他们褒奖缘故现下也不好明处用刑,他们还不肯承认与卫崎有约……
这还用得着承认?宋老夫人冷笑着道,你打算怎么办?就为了不扫圣上兴致,就认了这么次?你咽得下这口气?
圣上这几年越发不喜被违逆意思了。卫焕叹了口气,慢慢道,既然圣旨已经要褒奖宋含和宋端,那么他们冒功事情还是就这样罢。不然圣上没了体面,能不怨上咱们家?
宋老夫人皱眉道:但这件功劳是卫崎报上去,你请功奏章不是追回来了?圣上若是没了体面,那都是卫崎人云亦云,误导圣听!
卫焕摇头:卫崎既然与宋含、宋端私下有来往,又敢抢我之前进言御前,岂能不防着这一手?我揣测他禀告此事时,恐怕早就挖好了坑等着我——譬如说宋含和宋端不是我卫氏子弟,我会不会因此不满他们、夺走他们功劳?又或者说咱们家之前想把高蝉嫁给宋端,但现不想结这门亲了,故意污蔑?
这世道……当真是黑白颠倒起来了!宋老夫人顿了一顿,才冷笑着道,明明是那姓莫庶民被抢了功劳、是这对黑了心肝父子欲骗娶高蝉……卫崎!这老货如此欺心,也不怕遭报应!
卫焕到底是卫氏阀主,虽然被知本堂接二连三算计,此刻远不似宋老夫人这样震怒,仍旧心平气和道:这些都是小节,如今咱们瑞羽堂朝中只有盛仪撑着,还是不要惹圣上不喜好!无非就是一道圣旨和些封赏,就算事后宋含和宋端被提拔去帝都任职又如何?
他慢慢道,相比找出莫彬蔚来,宋含父子何足挂齿?明着杀不成,有碧梧,还怕暗杀不了吗?宋含和宋端都不是多么有才华人,卫崎即使如今笼络了他们坑瑞羽堂一把,难道还能想方设法护他们一辈子?
宋老夫人皱着眉道:莫彬蔚当然要找,此人虽是庶民,却有大才,长风年幼,你我又老,如今世道不平,正是他这样人才当得大用时候。若得此人助长风,咱们往后闭眼时也能放心些……不过卫崎呢?上一次是长嬴被他坑了,这一次可是连咱们都被他坑了!难道就这么算了?
卫焕听出老妻意思,到底还是不放心他承诺,不肯让卫家招揽莫彬蔚,而是要将莫彬蔚划归卫长风一个人名下才安心——作为阀主,卫焕当然是倾向于前者,不过横竖如今莫彬蔚生死尚且不知,他也没心思就这个问题和宋老夫人先吵起来,就道:卫崎那里我已有主张,如今天干物躁……他欺我不帝都,嘿嘿!
这话虽然有点没头没脑,但宋老夫人和他过了一辈子,对他甚是了解,闻言心下一动,已经明白了,这才露出一丝微笑,道:就要这样!倒看看他还得意个什么?
也未必稳妥,毕竟他这些年来确实帝宠深厚。卫焕淡笑着道,不过也没什么,一计不成再想他法便是。
卫焕城府深沉,卫崎这样针锋相对算计且得手,却丝毫乱不了他心境,仍旧不疾不徐筹划着,天使如今怕是已经出了帝都,咱们得做好迎接准备才好。
羽微帝都时又不是没见过这样阵仗,回头和她交代一声就是了。宋老夫人不以为然,寻常人家或者官吏听到接旨自然是诚惶诚恐,但名门望族——尤其是海内六阀这样门第,平生所见人杰和场面多了去了,不憷就是这些事儿。
不过卫焕既然特意叮嘱了,宋老夫人还是多问了一句,这次使者是谁?
卫焕抚了抚颔下须髯,安然一笑,才道:是沈宙,不然我怎要这么叮嘱你?
是他?!宋老夫人一怔,倒不是说这沈宙多么惊才绝艳或者多么位高权重到了连宋老夫人都闻之而色变——连圣旨都不怎么乎老夫人,这天下名士才俊还真没什么人能够叫她震惊。
所以宋老夫人惊讶于传旨使者是沈宙,只有一个缘故:沈宙,西凉沈氏本宗子弟,当朝太傅沈宣嫡亲弟弟!
……论起来卫长嬴出阁后,要随沈藏锋一起唤他一声叔父。
卫长嬴明年就要出阁,沈宙如今来凤州传旨,不问可知是公事和私事一起办,一边传旨褒奖,一边和卫家商议明年沈家迎亲详细了。
既然和宝贝嫡孙女有关,宋老夫人立刻郑重其事了,肃然道:我知道了,这回接待天使,我会亲自过问!
卫焕又道:长嬴和沈藏锋婚事是早就定下来,门当户对,如今要商议也不过是细节,只要防着卫崎之流是否从中作梗,旁倒也没有什么。但……他皱眉道,这次宋田也来了。
宋老夫人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宋田是自己堂侄宋羽望嫡长子、长媳宋夫人嫡亲侄儿——就是宋水胞兄!
宋田跑过来,为了什么,宋老夫人当然清楚,也不禁叹了口气:其实东宫确实不是良配,便是卫氏世,也断然不会同意继续把水嫁入皇家。羽望这孩子又是何苦!
宋家常出情种,卫氏虽去,宋羽望却还记着她生前承诺也不奇怪……卫焕随口说了一句,忽然觉得不对,果然宋老夫人脸色一阴——宋家这一代情种是宋羽望,上一回……可不就是宋老夫人父亲宋耽吗?为此宋老夫人可没少受委屈,遗祸到现还有个庶妹宋绵和、嫁了景城侯卫崎,始终和瑞羽堂过不去呢!
卫焕察觉到说错了话,忙转移话题,道,这总归是宋家事情,何况许婚还是皇家,之前宋羽望写信过来,奈何其女不肯动身,咱们也没怎么过问。但这一回宋田亲自来了,婚姻之事父母做主,他又是长兄奉父命而来,真要带宋水回京完婚,咱们就不要多管了——宋羽望要女儿履行前诺也是维护家风之举,这是他家事,咱们虽然是亲戚也不可干涉。
宋老夫人叹了口气,紧皱着眉道:若是要管,我还会任这孩子一住这许久,都装着糊涂?虽然认同丈夫话,认为这件事情卫家不宜插手——一来是有约前,阀阅门第放这儿,贸然毁诺那等于是自毁家风!这对于阀阅来说是非常不耻也是非常忌讳;二来许婚是皇家,圣上虽然不思朝政,东宫虽然荒滛,可怎么都是帝王家!尤其瑞羽堂现式微,朝中只有卫盛仪支撑,卫焕告老……连知本堂攻击都越发频繁了,这种时候,还要为了一个宋水得罪皇室,是极为不智之事。
毕竟宋水再值得同情,卫焕和宋老夫人总归要先为自己和自己子孙考虑。
而且坚持要宋水嫁进皇室是她父亲宋羽望,别说宋羽望要把她嫁给太子以履行前诺了,就算要把女儿嫁给一个乞丐——那也是宋羽望女儿,宋心平都没说什么,如何轮得到旁人来替宋水筹划着拒婚之事?
只不过宋水卫家住这几个月,性情为人才干,上上下下都看眼里,这么一个确实有成为一代贤后潜力千金小姐,却要嫁给那荒滛无道还地位不稳太子,管无力助她,可谁都忍不住为她惋惜一把。
卫焕也知道老妻虽然泼辣,却不是没成算人,尤其宋老夫人若是没有嫡亲孙辈,也许还会一时兴起帮宋水一把,现宋老夫人满心满意都是替卫长风铺路、替卫长嬴筹划,哪里来精力再顾个堂侄孙女?就算顾得到,为了不给嫡亲血脉惹出事儿来,宋老夫人也会装糊涂。
所以他提宋田是另有目:这孩子咱们家一住数月,既是磨蹭着不肯上京去完婚,其中未尝没有指望你或长媳帮她一把意思。但这件事情上咱们家确实不便插手,可别叫这孩子存了怨怼之心。虽然说圣上这些日子宠着妙婕妤,但现皇后娘娘是斗倒了之前两任皇后、太子才入主长乐宫,是本朝执掌凤印久一位,后宫之中根深蒂固,心思也深。妙婕妤自己无子,即使收养了十六、十七两位皇子,这两位皇子年岁尚幼,圣上年纪却长了……如今天下也不太平,向来国赖长君……往后都不好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老夫人当然明白他意思,今上年老,虽然宠妙婕妤,皇后处境似乎不大好了,可妙婕妤根基浅薄,若今上大行之前不能为十六、十七皇子备下完全之策,即使遗诏这两位皇子登基并以妙婕妤为太后,但以大魏如今局势……朝野都不会支持幼帝君临。
所以说君难测——若宋水当然有母仪天下一日,却为今日卫家不助她心存怨恨,就是平白结了个皇后对头了,这一点可得防着。老夫人点头道:水是个明白孩子,她知道我与羽微不能帮她缘故,这儿住了几个月都没提过。回头我会和她把话说清楚,总归不让她怨怼咱们家对她之事袖手旁观便是。
宋田那边也让长媳说一说。卫焕提醒道,他胞妹违背父命咱们家一住数月,宋羽望恐怕心头也是不,以为咱们家有意教唆其女,总得解释清楚了,免得往后亲戚变了仇人再懊悔。
宋老夫人再惋惜宋水,如今关心还是自己骨血,听卫焕叮嘱个没完,就不耐烦道:这些我都知道——你点打发人去找莫彬蔚罢!若能得此人,而且又真像众人所云那样有才干,咱们这次受知本堂算计也不算全亏了。
第三十四章 悔不当初
时间:213-8-17
宋夫人听说女儿未来叔父即将到凤州来,吃了一惊,把手里事情不分轻重全部扔下,亲自赶到衔霜庭,将正要去习武女儿逮住:州北大捷,朝中褒奖圣旨不日即将抵达凤州!这一次宣旨之人乃是沈宙——所以你点把你这些乱七八糟都收起来,给我好生学着点儿大家闺秀应有风仪!届时丢了脸,瞧我怎么收拾你!
卫长嬴襁褓里就被定给沈家为妇,对沈家之人也是有所耳闻,当然知道沈宙是谁,闻言也是大惊失色,道:怎么会是他?!
算着辰光,沈家如今不来人,过上一两个月也要来人,难道一个招呼不打,明年直接一群人来接了你走?宋夫人狠狠剜了她一眼,道,你当沈家卫家都是小门小户,随便一抬花轿就可以过门了?
若是那样倒好了,那些个繁文缛节啊!卫长嬴感慨了一句,立刻气得宋夫人抬手给她额上来了一下,恨道:一辈子一次事情,多少人只恨自己没福生大户人家,只得委委屈屈冷冷清清出阁,你倒好!居然还嫌仪式繁琐?!三媒六证正室自是繁琐着过门,不繁琐就是做外室了,门都不要进!你想做么?!
卫长嬴忙换上一副笑脸,拉着她胳膊甜甜道:我是想着如今母亲当家,我出阁仪式越繁琐,岂不是越要累着了母亲?想着我就心疼!是以这仪式还是简单点好,本来么,母亲平日里打理着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就足够辛苦了,我怎么忍心为了自己出阁再叫母亲加倍劳苦?
宋夫人闻言脸上几乎要放出光辉来,注视着女儿目光温柔得能滴下水,声音是轻软柔和得像哄劝着婴孩一般:我儿!听你这番话,为娘就是累死了也心甘情愿!
不待卫长嬴嗔她乱说话,宋夫人已经续道,然而你有你孝心,为娘又怎么能不为你打算?先不说以你身份,许多仪式根本就是免不了,再说沈家家世不咱们家之下,那沈藏锋长嫂次嫂,哪个不是轰轰烈烈嫁出门?她们娘家和你相齐,咱们家这儿简单了,传到帝都,还以为你这大小姐不得宠呢!所以这一回是万万不能省略!
卫长嬴面带微笑、不住点头听着这话,心里却是不住尖叫哀号:我早就知道嫁到沈家去仪式要命得紧了,本来想着婚期好歹也四月里,年前总能够清闲……怎么州北大捷竟然引得圣旨下降,谁家人不能做使者,偏偏是沈家人!依着母亲,恐怕从今儿个起就要督促着我练起来……
她哀号一点也没有错,宋夫人被女儿甜言蜜语感动之极,加坚定了要沈宙抵达之前把女儿可能调教得人见人爱一点——没错,连宋老夫人都吃不准什么样女孩子让沈藏锋中意,可这次来又不是沈藏锋,是沈宙——要讨长辈欢心,往贤惠淑娴上头走那是绝对没有问题!
尤其是和卫家一样世代簪缨阀阅中人……
实际上卫长嬴虽然长年习武,但阀阅嫡女应有仪态礼仪却也不是没练过——这些是名门望族子弟根本所,身份象征,越是得到重视嫡出子女越是要求严格,凭爱好是什么也不可能不学。
只是她心思不这些上头,距离宋夫人要求即使满堂阀阅子弟依旧风仪出众压倒众人那真是……
好卫长嬴跑到宋老夫人跟前声泪俱下哭诉一番后,宋老夫人虽然有点啼笑皆非,倒是另有想法,与随后赶到要带卫长嬴去继续练习仪态宋夫人道:长嬴举止并不失大家风范,要说到风仪压倒众人,究竟非朝夕之功……说到这儿宋老夫人和宋夫人都沉默了一下,阀阅重风仪,可要论到风仪,海内六阀,名士辈出,即使如此卫郑鸿风仪也绝对是数一数二。
若卫郑鸿好好儿,岂能不对子女自幼亲自指导栽培?卫长嬴如今有何虑?
宋老夫人压住心酸难过,继续道,如今关键还是沈宙跟前谈吐应答,我看这个也不必咱们来操心……咱们如今要忙事儿还多着呢,就让水教她一教吧,水那孩子,谁见了能不疼?长嬴学到她几分本事,阀阅里也没人能说她什么了。
宋夫人立刻听出宋老夫人意思——宋田也随沈宙同来,为要亲自接妹妹回帝都消息现卫家知道人都还没透露给宋水。
一来是知道宋水极为反对嫁进皇室,可其父其长兄都坚持,卫家不管是能力还是理由都帮她不上,这会就叫她知道了,不过是让宋水先愁起来,还不如不知道,可以松几日呢!二来却是担心宋水是个有成算人,别被逼急了做下什么事情……宋田还没到,这女孩子有什么不好,卫家也要担责任,索性瞒了她,等宋田到了,让他们兄妹掐去罢……横竖到时候有什么事情都有宋田做主。
但宋水次兄宋疆,却是一直都反对妹妹嫁进东宫,固然宋羽望这次遣了长子亲至凤州,定然也会看好了宋疆,然而事有意外——万一宋疆还是想法子把这消息先告诉了宋水呢?
这一位娇客,心思又细腻敏捷,想盯住她又不叫她起疑心可不容易。所以还不如叫卫长嬴跟着宋水学着点儿,既教导了卫长嬴,又看住了宋水。
虽然宋水就比卫长嬴长一岁,但这位小姐打小就是奔着母仪天下去,所受教养所学手段莫不是以领袖三宫六院为目,要教导卫长嬴也是绰绰有余了。
宋夫人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这孩子,兄长不凤州,如今我也不好去帝都,否则一定要替她好生劝说一番兄长……
他如今是魔怔了。宋老夫人淡淡道,就算你亲自当面去劝说,也没有用。
宋夫人也知道自己伯祖父、宋老夫人父亲当年所为,至今还留了个宋绵和与宋老夫人作对,甚至遗祸到自己女儿身上……宋老夫人虽然对宋夫人不像对卫焕那样动辄撒泼打骂,但宋夫人也知道宋家出情种、还老是因此坑子女话题不宜继续说下去,便告退道:那我去把事儿与水说?
……长辈们心目中贤德良善温柔贤惠、实堪为天下闺秀楷模宋水自然是满口答应姑姑托付,保证一定会倾囊相授,让沈宙对卫长嬴赞不绝口。
宋夫人对女儿没信心,但对侄女还是很有信心,闻言很是满意走了。
她一走,藏身屏风后卫长嬴便心有余悸跳了出来,拍着胸道:好险好险,亏得母亲来时没听到咱们说什么。
姑姑是正经大家闺秀出身,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见着屋子就闯?宋水一见到她,立刻把姑母跟前端庄贤德气度丢到一边,冷笑着道——几个月下来她算是看开了,跟这个表妹讲道理、说规矩,那完全就是对牛弹琴!
卫长嬴这种打小就无师自通将恃宠生骄技能玩弄得炉水纯青之辈,擅长见缝插针,会是被三言两语将住或激住、为了一个面子或人情乖乖就范人么!
所以要拿住这个表妹……宋水用自己惨痛教训深深领悟到了迅捷途径就是卫长嬴面前千万别想什么体面、什么身份、什么情面……
是以未来皇后娘娘拿出本是为了日后哪个不长眼妃嫔预备尖酸刻薄相,斜睨着卫长嬴,冷笑连连,我那可怜姑姑啊!亏她堂堂一个当家夫人,本来就忙碌得紧了,却还有你这么个不省心女儿!为了调教你些仪态,甚至亲自过来与我这个寄居侄女说道……却不知道你这不争气不孝女,竟是先一步跑过来向我讨教如何偷懒!真不知道我那姑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才该到你这么个主儿!
这番话怎么说都是很重了,换成宋水自己,听不完就会暴怒——然而卫长嬴眼都没眨一下,以极为诚恳态度纠正道:表姐这话说不对!打从我小时候,祖母和母亲都说是她们孜孜不倦、夜以继日向上苍祈祷,才得苍天垂怜,有了我与长风!若祖母和母亲作孽……哪里来我们姐弟?
……宋水深吸了口气,道,好吧,我不跟你这个不孝女多说,我……
表姐你又错了!卫长嬴痛心疾首道,我哪里不孝顺了?母亲可是说过,只要我高兴,她就高兴!这两日成天学着规矩规矩规矩,学得我人都死掉了!我能高兴吗?我不高兴,母亲怎么个高兴法?所以我来寻你商议法子,还不是为了母亲?
宋水简直不能相信她无耻到这种地步!!!
可怜未来皇后呆了足足半晌,才讷讷道:这么说,你还是个孝女了?
这个自然!卫长嬴半点都不脸红,欣欣然道,母亲这么疼我,我当然也要为母亲考虑了!我不孝顺母亲,她哪里来第二个女儿孝顺她?所以我……
宋水捂着胸,瞪着她,半晌之后,果断伸指一把掐住卫长嬴耳朵,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和你说话准没好事!!你……你不气死人你不高兴是不是?你不好好说话你会死是不是?!你!我真后悔我为什么不是打小习武?我一定要练锤子,不把你锤个三千五千下,我这口气怎么个出法?!
第三十五章 专注坑姐若干年
时间:213-8-18
宋水是个稳重人,虽然掐了卫长嬴耳朵骂得凶,其实手下自有分寸,不过是不松不紧捏着,横竖伤不了卫长嬴。可是宋水显然还是太低估了卫长嬴无赖——如此大好时机,卫大小姐怎能放过?二话不说,就着宋水动手就顺势往她怀里一倒!
这一倒把宋水吓得立刻站起了身,一怔之后尖叫了一声,忙松了捏她耳朵手,慌忙扶着卫长嬴惊恐道:你?你?你怎了?
卫小姐!左右使女骇软着脚把卫家这掌上明珠扶上榻,又是捶背又是端水伺候着躺好,正犹豫要不要提醒宋水去喊大夫——就见一直作昏迷状卫长嬴终于睁开一线眼皮,宋水心惊胆战心虚气短扶着榻沿柔声细气问:好长嬴,你……你怎么了?
——她真心没下重手啊!自己和这表妹无怨无仇,她又不是卫长嬴这样卤莽之人,女孩子之间掐尖要强拎几下耳朵……这……这怎么就倒了?
宋水正不知所措,就见卫长嬴气息奄奄恨不得把行将就木四个字刻脸上,颤巍巍伸手抓住自己手,断断续续道:表、表姐!我……我不成了……我……
这一眨眼功夫俨然就要生离死别,使女们均觉得一切如梦如幻转不过弯来——但宋水是明白了,明白过来未来宋皇后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无比!
她颤抖着才擦过凤仙花汁、指尖恨不得滴下血来十指,照着卫长嬴脖子上就一把掐去:我叫你吓人!!!
可怜宋表姐现真是悔不当初!当初她极不情愿从江南前往帝都,为了拖延抵京辰光,路上死活要过来看姑姑宋夫人。才到卫家时,宋夫人见到嫡亲侄女也高兴得很,只是说到同辈兄弟姐妹,却是唉声叹气和她说自己膝下这一双儿女,表弟卫长风倒也罢了,惟独这表妹卫长嬴性情跋扈,不是个好相处,请她千万包涵些……
宋水起初还小心翼翼和这表妹接触,几次下来觉得虽然过于活泼了点、喜好武艺了点,性子也是极好极爽朗——怎么就被姑姑说得那么不堪呢?她琢磨着许是姑姑不喜这表妹好武,言谈之时又谦逊了几分,所以才把好好一个表妹描叙太过了。
……现想来根本就是自己瞎了眼!宋夫人那是自己亲姑姑啊!怎么可能骗自己?!
伪装被戳穿,卫长嬴恢复精神熠熠,无视一干使女那无以描述眼神,她若无其事拨开宋水爬起身,半坐榻上,一条腿垂榻边自晃着,笑嘻嘻扮个鬼脸,道:唉呀!我就知道表姐这么聪明我一定瞒不过你……
你给我出去!现就出去!宋水被她真心气到了,她自认这些年来被祖母当成未来皇后栽培下来,以自己往后能够容纳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心胸气度,容忍区区一个卫长嬴算什么?但现她发现自己错了,那些个妃嫔如何能与卫长嬴比?这表妹于气死人一道上决计是天赋过人天资卓绝!
不行不行,我不能出去!卫长嬴闻言却是耍赖往榻上一倒,中气十足嚷道,方才表姐你掐着我耳朵,我如今觉得头疼!我想我须得好好休憩个三五十日才能够恢复,这中间,规矩仪态应答什么,我只能躺这儿听了!
宋水恨不得拿旁边一壶冻酪浇到她身上!
就那么掐一下……你说,你要休憩个三五十日?宋水手里捏着团扇,胡乱扇着,眼刀一下接一下飞卫长嬴身上,声音好似从齿缝里挤出,你……你以为你是豆腐做,还是琉璃做?!
卫长嬴悠悠一叹:似咱们这样集千宠万爱于一身掌上明珠,虽然不是豆腐琉璃做,可什么样豆腐什么样琉璃能比咱们还要娇贵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一定不能辜负了上天赐予我这样娇生惯养命格机会!我一定要好生爱惜自己!所以,表姐啊……这个仪态谈吐,这几日就放一放罢,等我养好了身子,咱们再来商量……
是啊是啊,你是集千宠万爱于一身掌上明珠,可我又是什么?宋水脸色刷一下,黑得犹如风雨欲来天空,语气凉飕飕怎么听怎么让人哆嗦——她是真动了怒了,扇子也不摇了,抵着腮边,眼神凛冽,一字字道,我这种打小没了亲娘疼爱、前途渺茫人,算哪门子掌上明珠?你见过还没出阁已经先有了一群庶出子女叫嫡母、娘家还毫无商量余地逼着出阁掌上明珠?!
宋水对自己婚事之怨念,大到了让卫长嬴也不敢很这事儿上招惹她,赶紧收了装模作样,谄媚道:表姐何必如此忧愁?你看自从上次来信后,这些日子舅舅也没再做什么,指不定舅舅已经改了主意了呢?是不是?
她这话不过是想着安慰安慰宋水,不料宋水极为精细,倒是被提醒了,顿时悚然一惊,差点把团扇都掉了下去,失神道:是了,之前父亲信里说,钦天监已经定日子了,让我无论如何也要点动身!我没理会,按说父亲知道后应该立刻再写信来啊!怎么一直都没有动静?
卫长嬴一拍手,道:你看,我说舅舅还是疼你罢?没准之前那封信就是写给旁人看,才不是真正为了催促你上京去进火坑呢!
宋水紧紧蹙着眉,冷然道:你知道个什么?我想,难道父亲……父亲见我一直不听话,悄悄给我身边人写了信,让他们强行带我走?所以才没再催促我吗?
……不至于罢?宋田已经随沈宙一起路上前来凤州之事,宋老夫人和宋夫人并没有告诉卫长嬴,所以卫长嬴也不知道此事,但听着宋水猜测也觉得宋羽望既然那么固执要求宋水依前诺嫁进皇室,按说这主意转也不至于这么……宋水猜测还真是有可能,卫长嬴迟疑了片刻,道,这些日子你身边人……
她目光就往宋水贴身使女春景、夏景、秋景、冬景身上看去,看得四个大使女心中叫苦不迭,一起跪下来道:婢子从来没有接到什么密信,婢子素来伺候小姐,怎会背叛小姐?
好她们主子宋水明察秋毫,瞪了眼卫长嬴,道:凭她们四个想强行带我上京?纵然有密信,给也只会是我那些侍卫!
这个可就没法子了,那些侍卫不后头,我见都没见过。卫长嬴蹙眉道,或者让长风帮你去探探口风?
宋水咬住唇,急速思索了片刻,却摇头道:长风年幼,再者他从前从来没都理会过这些人,如今忽然去探口风,谁会不怀疑?
顿了一顿,宋水缓缓道,如今天气还热着,若是他们要禀告了姑祖母和姑姑带我走,路上定然会用到冰,我来时那驾马车也该收拾了……你想法子让人留意下这两件吧。
卫长嬴暗赞这表姐心思细腻,点头道:好!只是她想了想又觉得……
但若是舅舅当真写了信给那些侍卫,他们又禀告了祖母,到底是舅舅意思,祖母也不好反驳,表姐你就算知道了他们盘算又怎么办呢?卫长嬴很没眼色提醒。
宋水瞪了她片刻,才阴着脸道:知道了我总能想法子罢?!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想不出办法!
其实我有个好主意。卫长嬴热心出谋划策,我去让江伯配些h药,你路上把侍卫都迷晕了,然后……
你还是回衔霜庭或去找你那江伯罢!宋水把团扇直接砸到她身上,面无表情道,先不说我怎么把药放到所有人饮食里,也不说我那些侍卫里头未必没有认不出来h药人,就说他们都晕倒了……那谁来伺候我谁来保护我?!
卫长嬴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这主意荒谬而且毫无智商存:啊,我就是看表姐这样不愿意走,想着下药也是一个法子呢?虽然我随口说这个不可能,然而表姐你这么聪明,我提一提,也许你就能想到万全之策?
宋水无力挥手:你走吧你走吧你点走吧!不要来烦我了,我如今想一个人静一静!
被赶出鸣瑟居,绿墀才小心翼翼道:宋小姐极不想回帝都,大小姐何必老是提宋小姐烦心之事?方才卫长嬴提到宋羽望这些日子都没写信来,看似随口说安慰话,可打小就伺候她绿墀和绿房哪里不知道——卫长嬴根本就是故意!
宋水为人稳重却多疑精细,加上本身就非常担忧此事,卫长嬴这么不经意一提,这宋小姐果然就中了计,一下子疑心到了自己会被强行抓回帝都去——这宋小姐还委托卫长嬴去打探前头宋家侍卫情况,想也不要想,卫长嬴给回去消息,不见得是立刻证明了宋水猜测,但绝对会留足让宋水惶恐苗头……
到底是未来皇后,虽然这位主儿很不情愿去做这个皇后,绿墀不免觉得卫长嬴这样算计宋水着实有点让人担心。
你们懂什么?卫长嬴见四下无人,顿时露出狡黠笑意,低声道,没听见刚才母亲托表姐她来教导我沈家叔父跟前应答吗?你们看如今表姐烦自己事儿都来不及,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