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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给你,看来被抢了功劳人倒也有几分本事,居然能够逃脱至今!

    卫长风看着小厮躬身答应后出去传话,提醒道:祖父,四姐姐婚事……既然宋含和宋端是这样品行人,卫高蝉当然不能嫁过去了,问题是现风声已经放出去,州城上下都知道这回州北大捷功臣要做卫家东床婿了,不早处置此事,怕到时候被宋含宋端弄得不得不嫁,那就太委屈卫高蝉了。

    你去和你祖母说下,此事先缓缓。卫焕道,你祖母自有计较。他心思显然没怎么一个庶出孙女婚事上,跟着又道,说完就回来,我一会会令人将吕子访秘密带到书房来问话,你旁一起听一听。这次事情让卫焕再次感觉到孙儿年少无奈,偌大瑞羽堂,朝中只有一个次子卫盛仪,凤州只有自己一个……早先还好,事情一多,实有点看不过来了,已经束发孙儿,继续专心读书未免太过宠爱,还是带着教导起来吧。

    卫长风忙躬身道:是!

    第三十章 婚事取消

    时间:213-8-15

    宋老夫人听完卫长风简明扼要叙述,脸色也难看起来,卫高蝉这个孙女她心目中当然完全无法和嫡亲孙女卫长嬴相比,可怎么也是卫家女,差点被娘家旁支骗了婚——这不但让老夫人替孙女感到抱屈,恼宋含宋端丢了江南宋氏脸!

    也亏得来说这事儿是心爱孙儿卫长风,宋老夫人嫡亲骨血跟前一向都是柔声细气,才没有摔碗拍案发作。她定了定神,让卫长风回卫焕跟前去跟祖父学着处事,转头就让陈如瓶着人去前头把卫盛年叫了来。

    卫盛年不知道变故,陈如瓶当然也不会告诉他。所以他还以为嫡母叫自己是要问卫高蝉婚事预备情况,他怕父母是怕惯了,一听到父母见召,心里就本能有点忐忑:是不是自己让裴氏给卫高蝉多些嫁妆让老夫人认为是坏了规矩?还是只是随便问问?

    这样一路揣测着缘故,到了老夫人跟前,打眼一看宋老夫人脸色,卫盛年心下就一惊,果然老夫人不待他行礼,指着他就痛骂道:你做好事!

    吓得卫盛年本来只想行个家礼,立刻撩着袍子跪了下来,惶恐道:母亲饶恕,儿子只是想着高蝉是长女,所以让裴氏给她多添了几件东西,并没有让她越过嫡女意思。

    宋老夫人一听倒是呆了一下,跟着气笑道:谁来和你计较几件东西?!你当我闲得慌么!我问你,你把高蝉许给宋端,究竟有没有仔细打探过宋端和其父为人?!

    卫盛年再糊涂,听了这话也知道宋老夫人不是为了自己让裴氏加重卫高蝉嫁妆生气,却是为了不满意这门婚事了。他心里懊恼得很,这几日来高兴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可一贯懦弱惯了,听老夫人这么一说心里倒是一惊,不知所措起来,下意识道:宋含和宋端为人……儿子听着……不坏啊!

    人家图谋你女儿,能叫你看见坏地方?!宋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看着他,这两个庶子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庶次子精明能干,却太精明能干了点儿,宋老夫人一时不盯着都不能放心,这个庶三子倒是老实,可老实到了没用地步,反要做长辈费心来替他不住收拾残局!

    为亲生子孙忙碌,宋老夫人操碎了心也是甘之如饴,但为了庶子庶孙操心,宋老夫人怎么想怎么觉得厌烦!所以也不管卫盛年对整件事情还是茫然无知,逮着他过来就是一顿大骂,直骂得卫盛年汗如雨下,才略减怒气,冷冷道:你回房里去叫高蝉传一传病讯,她院子里躲上两日,然后着人出去说,高蝉与那宋端命格相冲,不宜成为夫妻!就这样吧!

    到这时候,卫盛年对长女婚变缘故还是糊里糊涂,可又不敢问嫡母,只得小心翼翼答了一声是——回到三房,他无精打采把事情告诉裴氏,道:你先叫高蝉这么做罢,这是母亲亲自吩咐。

    裴氏惊讶道:都说好了,怎么会又不准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卫盛年这两天正觉得自己做了件让父母省心事情,跟着就被嫡母这样大骂一通,心头也憋着一股火,不敢说宋老夫人什么,被妻子一问,索性发作道,多什么嘴!照做不就是了吗?你想知道你怎么不自己去问母亲!

    裴氏被气得眼圈一红,差点没掉下泪来——这门婚事,本来就是卫盛年一力促成,若不是卫盛年说宋端多好多好,依着裴氏给卫高蝉挑婆家,怎么都不会看上宋端,免得被人说她故意埋汰庶长女!

    如今出了事情,自己作为妻子和嫡母于情于理怎么也该问上一声吧?不想卫盛年宋老夫人那儿受了气,却拿自己来出气!只是裴氏一直自卑门第,至今又没个嫡子撑腰,到底觉得夫家没什么说话地方,又怕宋老夫人才说了卫高蝉婚事先作罢——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让老夫人把已经准许婚事停了,这会子再和卫盛年闹起来,叫老夫人知道了心烦,越发厌烦三房。

    如此权衡,裴氏咬着牙忍了这口气,叫来心腹使女去转告卫高蝉。

    但卫盛年交代了事情后气冲冲去纳侍妾房里散心了,裴氏委屈过后,却不放心就这么糊涂不问,只不过照着卫盛年话去问宋老夫人她也不敢,思来想去就借口送几枝插瓶鲜花,亲自往大房寻宋夫人。

    宋夫人这时候也听到三房婚事生变消息,见裴氏过来,哪还不清楚什么缘故?妯娌两个寒暄几句,宋夫人见裴氏脸色不太好,就将下人打发了,关切问:可是担心高蝉?你不要多想,这门婚事本来也不是多么好,如今父亲是查出那宋含宋端品行不良,担心高蝉嫁过去反倒是上了他们当,这才吩咐把议婚事情停下来。

    裴氏本来也猜到多半是宋含父子有什么不中了卫焕或宋老夫人意,才会把已经说好婚事推掉,此刻听宋夫人说了,就叹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方才夫君回去匆匆说了让高蝉病上几日,着人说命格与宋端相冲……我还没问清楚缘故,他又有事走了,我这一头雾水,怎么和高蝉说呢?想想还是到嫂子这儿来打听下。

    卫盛年为人宋夫人哪里不知道?一听就晓得卫盛年怕是宋老夫人处受了责骂,不敢和宋老夫人顶嘴,就回房去和妻子发作——发作完了卫盛年自己走了,裴氏向来把庶出子女当亲生看,便是和他吵了也不可能撒气不管卫高蝉,只好亲自跑一趟大房来向自己打听,这个弟妹也真是不容易。

    宋夫人本来就有点看不上卫盛年,此刻越发觉得这小叔子无能又糊涂,就道:三弟也是太过分了,长女婚事,怎么不和你说清楚就走?便是有事,交代几句底细才多少辰光?

    裴氏虽然此刻对卫盛年也满是埋怨,可她又不愿意听旁人说自己丈夫不好,到底夫妻一体,卫盛年不好,裴氏自己也没什么脸面,就岔开道:嫂子还是和我说说宋含宋端怎么个品行不良法罢?之前咱们查着,仿佛人还过得去?

    这事儿如今还不怎么好说,父亲正查着。宋夫人低声道,涉及州北战事……咱们妇道人家不便插嘴,得等长风回来才知道详细,横竖如今咱们家只是口头上答应婚事,宋含人还没到凤州呢!先把高蝉顾好罢。宋含那边,有父亲母亲,断然不会让他们好过!

    ……这说了不是等于没说么?裴氏无奈之余却又提起了心:涉及州北战事,听着事情不小,夫君他那么推崇宋含……该不会解除了婚约之外,还会波及到三房吧?

    庶长子天资蠢钝被大房嫡子比得黯然无光,即使卫师古这样名儒门下也不过是虚有其名罢了,如今连庶长女婚事也这样一波三折……裴氏拿三房和大房比着心头沉甸甸怎么都轻松不起来,暗叹自己是卫高蝉嫡母,可如今卫高蝉婚事生变,知道却还不如宋夫人这个伯母多……

    宋夫人这里也没能问个清楚,裴氏失望回到三房没多久,眼眶红红卫高蝉就由嫡妹卫长嫣陪同,借口请安过来问个究竟了。

    可裴氏也没打探清楚,又得宋夫人叮嘱州北事情不要说出去,只能含糊道:你们祖母认为宋端出身低了些。

    可上次不是说祖母答应吗?卫高蝉下意识问,这话说过了才觉得失口,好像她一定要嫁给宋端一样,一急一气,泪就掉了下来,哭道,女儿也不是说旁,但之前大家都来贺过,贺礼都收了,现……这样……女儿怎么出门呢?

    裴氏虽然自己心里也不活,但看庶女这个样子也替她觉得委屈,便叹了口气,安慰道:这次事情怎么也不能怪你,说起来都是宋含那边不好,连累了你。好聘定之礼还没过,咱们家也不过嘴上传了点风声,没凭没据,又能怎么样呢?而且自己家人当然是向着你,又怎么会说你长短?

    卫高蝉咬着唇问:母亲,那宋……那边到底怎么了?

    具体现下还不清楚,是你们祖父打探出来宋端似乎有些不妥。裴氏含糊道,你们祖父眼力自然是好,也是为你们思虑。

    又说,横竖如今事情还能挽回,咱们不认,外头谁知道之前许婚是不是谣言?你又正当年纪,过两日请你们祖母给你再寻个好,这种没影事儿,就当作没有好了。

    裴氏镇定自若安抚着卫高蝉,又叫卫长嫣好好陪着庶姐,好说歹说打发了她们回院子去,自己却长叹了一声,皱眉思索着如今三房要怎么办才好?

    然而卫高蝉虽然被哄回自己屋子,却还是不能放心,等嫡妹也回了屋,就和|乳|母段氏商议起来:之前这门婚事祖父和祖母都答应,怎么现又说不成了呢?这一准一不准,我……我可怎么见人啊!

    段氏先劝:夫人说了,这不是小姐错,小姐可是从头到尾什么也没说没做,不过是听着长辈安排。而且说是把小姐许给宋端了,三媒六证走了哪一道?家里不认,外头谁知道是真是假?小姐且放宽了心,大夫人治家是严谨,底下没人敢嘀咕,至于其他小姐公子们,也不是那嚼舌根人,谁都知道这次小姐冤枉委屈不过了,还能再来招小姐吗?

    卫高蝉虽然觉得这话有理,可想到自己之前含羞带怯收了众人贺礼,还被嫡妹卫长嫣打趣了好几句……那么兴兴头头待嫁,如今却被告诉这门婚事不成了,虽然是自己家不想把自己嫁给宋端,怎么想都躁得慌!

    她咬唇半晌,道:到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让祖父祖母改变主意。

    段氏见她终于收了泪,也松了口气,就出主意:阀主和老夫人疼五公子与三小姐,依婢子之见,不如,去请三小姐帮着打探打探?

    ——这么糊涂待嫁又糊涂被告诉婚事取消了,前前后后才几天,换了哪个女孩子不怄得慌?不打听个仔细,别说卫高蝉了,段氏也觉得这口气下不去。

    可宋老夫人那儿,卫盛年和裴氏都不敢问,别说她们主仆了,想来想去还是卫长嬴好说话。

    第三十一章 就要没有了

    时间:213-8-16

    练拳归来卫长嬴从衔霜庭院门走到屋前十几步路上,迎上来朱阑口齿伶俐把卫高蝉来意说了个明白。

    然后,使女们就看到卫长嬴先是一愣,继而露出喜出望外之色!

    众人正纳闷卫长嬴与卫高蝉既无仇怨,如何听说堂妹婚变这样高兴,就见卫长嬴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努力收敛起喜色——进门之后,卫高蝉和段氏才委婉说了几句,卫长嬴便信誓旦旦向她们保证自己一定会帮这个忙。

    于是,送走了感激万分堂妹,卫长嬴匆匆沐浴一番,换过衣裙,就赶到宋老夫人跟前,理直气壮要求和卫长风一起去卫焕书房里旁听州北战事具体内情——这请求她前一日提出来立刻就被宋老夫人和宋夫人一起驳回去,正郁闷着,卫高蝉给她送来这正经理由,不再过来纠缠那就怪了。

    宋老夫人对她这假公济私盘算心知肚明,皱着眉、点着她额头,道:你们祖父书房虽然也后院里,但如今出入幕僚下人多是男子,你一个大家闺秀跑过去成何体统,啊?

    卫长嬴笑嘻嘻道:祖父那儿幕僚都是年长之人,下人什么,都是咱们家仆从,有什么关系?再说祖父和长风都,又不是我单独见他们。

    宋老夫人道:你总有理由,不过你又何必急这一会儿,你祖父那里弄清楚了经过,难道长风还能不告诉你吗?

    昨儿个祖父就领着长风见过那吕子访了,可吕子访到底怎么会交给长风那个铁牌我到现还不知道呢……长风昨儿个直接被祖父留书房了,这么一夜都没回流华院。卫长嬴委屈抱怨着。

    宋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如此不省心?这些事儿有你祖父操心、有长风去学着应对,不要你烦恼不好吗?

    老夫人语气里有着一丝极难察觉惆怅和感慨,只是卫长嬴正值青春年少,生机勃勃时候哪儿能够体会得出宋老夫人大半辈子风雨下来感悟?权当没有听到这番话,缠个没完:我就去听听,祖父书房大得很,不多我一个人那儿站着……我去替祖父研墨铺纸好不好?祖母祖母!我如今成日里不是习武就是听母亲教诲,闷得极了,难得有鲜事情,就让我去听听吧!

    宋老夫人又心疼她又觉得不该纵容她,头疼道:这等大事,你当故事听呢?没有这样。

    她语气里迟疑与松动瞒不过于撒娇一道上炉火纯青卫长嬴,立刻道:我哪里是当故事听呢?祖母想啊,这回四妹妹都欢欢喜喜预备着出阁了,不想才预备了几日就出了事情!虽然说咱们家都知道这事儿不怨四妹妹,四妹妹才是受委屈那一个,都是宋含父子不好。可之前咱们都往三房里贺过了,四妹妹一时间怎么下得了台?如今四妹妹也没说什么,就是想知道下缘故……祖母说若这个都不告诉她,岂不是太伤心了?到底要嫁又不嫁人是她呢!

    卫高蝉就算心里不痛——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当真依着她那个糊涂爹卫盛年嫁给宋端,到时候才是进退两难呢!

    宋老夫人心说这次替她把这婚事拦了也算是帮她一次,这孙女还有什么好抱怨?又不是自己嫡出骨血,才没那个精神去专门哄了她心气平静。只是宋老夫人也知道卫长嬴也未必全是为了这堂妹,还是自己好奇着州北战事内情,不过是拿着卫高蝉说话罢了。

    所以老夫人不动声色道:是吗?照你这么说,高蝉如今心里有怨气?

    没有事情!卫长嬴可不糊涂,她知道祖母向来疼爱自己和胞弟,对堂兄弟姐妹都是淡淡,三房子女虽然不像二房那么招祖母痛恨,然而要说怜爱那就过了——宋老夫人所有心血都倾注了大房身上,连远嫁帝都嫡亲爱女卫郑音所得都不算多,不要说庶出子孙们了。

    若叫宋老夫人认为卫高蝉因着这次事情有了恨心,宋老夫人才不会同情这孙女多么委屈,只会怨她不懂事……庶子庶长女,被嫡亲祖母怨上了,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卫长嬴是想拿堂妹托付做垡子,却也没想着害卫高蝉,见宋老夫人这么说,赶忙替卫高蝉解释:四妹妹为人祖母还不知道?向来就温柔娴静,怎么也是三婶教导出来人,怎么可能怨怼长辈呢?不管怎么说,这次总归是她事儿,她想问个明白,岂不是情理之中?

    宋老夫人摇着头道:你啊!姐妹一托付你就来,自己家里,有我,有你母亲,你惹些是非也没有什么,但养就这好事性子,往后到了夫家,沈家长辈能像我和你母亲一样什么都替你着想?

    我就是知道如今有祖母和母亲呢!才敢由着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卫长嬴笑嘻嘻道,待出了阁,哪里来这样自好事?所以趁着如今还没出阁,我可得多享一享有祖母和母亲庇护福啊!现不享,嫁作人妇,还有机会吗?

    这话说得宋老夫人心中骤然一痛——她夭折了那么多子女,本来以为这辈子没有亲生孙辈缘分了,不想天可怜见赐下了卫长嬴和卫长风这对姐弟,为了换取这两个孙儿一生平安幸福,叫她立刻死了她也心甘情愿——这样珍爱疼惜孙女如今已经十七岁,明年就要是沈家人了。

    十七年来宋老夫人把这孙女当眼珠子一样看待,怎么疼都觉得疼不过来。嫡亲骨血,再任性娇纵再要求逾越宋老夫人看来都是带着七分可爱。可是沈家会这样待卫长嬴吗?

    无怪这孩子如今这样热心去打听州北事情……宋老夫人心中叹息,本来么,卫长嬴哪里就会对州北战事这么感兴趣呢?怕是这孩子算着出阁日子越来越近,虽然长辈跟前信誓旦旦嚷着十二年风雨无阻练一身功夫,必将夫婿打得俯首帖耳不敢有丝毫违背,实际上心里却也没底……

    怎么能有底呢?说起来,卫长嬴虽然是帝都出生,可回到凤州时,满周也没多过久。论起来沈宣和沈藏锋、苏秀曼都和她见过,然而那么点大孩子能记事么?这些人,对她来说是完完全全陌生。不只是人,地方也陌生——那遥远帝都,仕于朝中二叔和嫡亲祖母、和大房都是矛盾重重,别说依靠了,还得防着被叔婶坑上一把!

    至于亲姑姑当然是向着她,可卫郑音也不过一介妇人,论长幼也是苏夫人弟妹而非嫂子。再说卫郑音嫁青州苏氏子弟也是一大家子,有妯娌叔姑要顾,她自己也还有嫡亲子女,再关心这个侄女,又能护卫长嬴几分?

    卫长风说凤州卫氏嫡出女,出阁之后谁敢委屈——是啊,明面上谁敢扫了海内六阀之一卫家女体面,可后院里头有几次较量是明面上?阴私手段,卫长嬴被保护再好,究竟生长大家,耳濡目染还能不知道想让人不痛未必需要撕破脸大吵大闹?

    这么一嫁,卫长嬴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回到凤州都不好说了。娘家支持,也不过是保证只要她不作出十分恶劣事情来,正妻地位无可动摇罢了……

    其他,还不是要看自己?

    娇生惯养长大掌上明珠,言谈无忌随心所欲十七年光阴,这样美好年华这样如歌岁月,却就要离开这样熟悉且轻松环境去到遥远帝都,去到夫家沈家——乍离所有看着自己长大长辈,要去做旁人家人了!

    卫长嬴看似满不乎,可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忐忑没有焦虑?

    宋老夫人回忆起来孙女这一年来嚷着要打沈藏锋话越来越多了——从前她咬牙苦练时本来没有经常这么说。宋夫人忙碌于主持家事,又始终惦记着丈夫病情,加上卫长嬴一贯就是朝气蓬勃、霸道骄横做派,竟连宋夫人也疏忽了女儿这一年来变化:越来越凶悍,预兆着她心中越来越忐忑。

    若非担忧着出阁之后景遇,卫长嬴怎会不住强调自己武功已经很不错了、不住算计着要把沈藏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因为恐惧,所以愈加凶悍。

    这凶悍不是给旁人看,多,是安慰自己——离开十七年来生长故乡、离开熟悉和蔼长辈们、离开一起长大手足……虽然是去到一个完全陌生地方进入一个完全陌生家族啊,但我不怕,我会武功,我很厉害,便是不凤州,便是没有祖母和母亲这些人我身边,便是长风和宋表姐都不,但我还有能够保护自己能力。

    ——我不怕沈藏锋对我不好,若对我不好,我会武,我可以揍你!

    ——我不怕婆婆苏夫人对我不好,若对我不好,我会武,我可以揍沈藏锋让你心疼!

    这样孩子气话,背后掩盖着,终究也不过是一颗彷徨于需要远嫁少女敏感无措心呵!

    方才那番话,看似撒娇,实则无意之中将卫长嬴此刻真正心情诉说了出来:以后,出嫁之后,还有没有这样被祖母和母亲呵护于羽翼之下,完全不需要操心、能够情笑闹情做着自己想做事情、说着自己想说话时候?

    所以趁着还没嫁,趁着自己还是卫大小姐,而不是沈家少夫人——好好儿享受罢!

    能享受一时,算一时,因为嫁了之后,因为离开凤州之后,因为为人妇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卫长嬴真正关心不是州北战事,也不是真这么好奇到了非要去卫焕书房……她之所以这样折腾,不过是想籍着这样撒娇、这样纠缠、这样耍赖,情享受着后一段做掌上明珠辰光。

    因为明年她就不是大小姐,而是少夫人了……

    做大小姐时候,她有祖母、有母亲、有表姐、有胞弟,她恣意而自由,无人能拘束;做了少夫人,她有公婆、有妯娌、有大小姑叔……还有那个天知道会相处得怎么样丈夫。

    往后,谁又知道还有没有侍妾与她分享那个丈夫,有没有庶出子女与她骨肉分享那个人?

    而这一切,她都只能自己面对——凤州和帝都,千里之遥,就算以紧急军报,一来一回,也要数日……为人妇要遇见难处,又不只是一件两件,难道次次回娘家来求助?

    性情要强卫长嬴,怎么可能丢得起这样脸?

    卫家也丢不起脸教出个什么都要靠娘家女儿……

    所以如今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趁着还能名正言顺腻祖母怀里;趁着还有人一如既往挡她头顶;趁着自己还是一个长辈怜爱同辈敬爱下仆尊崇大小姐,抓住一切机会沉溺这样被庇护怜爱纵容罢……

    因为,几个月后,就没有了。

    第三十二章 莫彬蔚

    时间:213-8-16

    宋老夫人难得孙女撒娇时没有觉得欣慰欢喜,竟是悲从中来。只是她沉默良久,好容易盘算了一番话要安慰卫长嬴,偏不巧,双鲤进来禀告:五公子过来了。

    哎呀!定然是祖父已经把事情都弄清楚,让长风来告诉祖母。卫长嬴闻言,眼睛一亮,立刻拍着跟前长案,迫不及待叫道,双鲤去叫他进来!

    ……她又这么没心没肺高兴起来,宋老夫人觉得眼下这气氛也不适合自己和她深谈,只得无奈叹了口气,对拿眼望自己双鲤道,叫长风进来!

    胞姐催促声中,卫长风一丝不苟给祖母行完了礼,又对卫长嬴一拱手——还没说什么,头上已经被砸了一个松子:说说,州北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长风到嘴边此举有失闺秀风仪看到卫长嬴已经又捡了个核桃手里,硬生生吞了回去:祖父揣测未错,确实是宋含父子冒领他人功劳!

    卫长嬴义愤填膺拍案道:果然这对父子不是好人!那宋端门第能力不足以求娶四妹妹,居然胆敢冒功来提亲,若非祖父英明,差点就被这厮害了四妹妹终身!她一扬下颔,对宋老夫人道,祖母,这父子两个欺我卫家太甚!须饶他们不得!

    宋老夫人点头:这个当然,咱们家女孩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委屈?骗婚骗到咱们家头上来,宋含与宋端分明就是作死!这父子两个如今宋老夫人眼里就和死人没什么两样,老夫人关心还是前因后果,就打发了小使女们,只留心腹伺候,这才问孙儿,他们是怎么冒领?

    ……这事情说起来也是宋含父子命不好,因为被他们冒领了功劳那人,不但和卫焕猜测一样是个庶民,而且六亲都死燎城里了。虽然曾经任过燎城衙役,有几个身份地位相若、交好朋友,但也都是庶民。

    这么一个人,照理来讲不说这辈子都没指望绕过宋含和宋端把事情捅到卫焕跟前,但想抢卫高蝉与宋端婚事定下来之前捅出真相,那真是千难万难——要知道这次宋含父子为了达到目,可是拉拢了卫家许多旁支佐证、做好了至少瞒卫焕三五年准备。

    正常来说,卫长嬴明年出阁,卫高蝉名义上是堂妹,也才比卫长嬴小了两个月,现定下亲事,明年年中年底差不多也可以迎娶了。卫家这样门第婚一定,人不必过门,是怎么都不会赖了婚事。

    三五年功夫若无意外怕是卫高蝉子嗣都有了……

    到那时候事发,还能怎么样?卫焕再心狠手辣,也不可能一气之下让孙女做寡妇、让曾外孙失怙罢?

    偏偏这叫莫彬蔚庶民燎城城破那日,作为被吕子访指挥护送黎民逃生青壮之一,曾从戎人箭下救下了吕子访四代单传孙儿吕兴。

    若这吕兴还活着,吕子访虽然感激莫彬蔚,但也未必敢冒险为他传递那块戎人护身铁牌。

    但年仅五岁吕兴却城破时受惊,之后发了高热,逃命之中无法就医,拖到其他城镇,吕子访为他延医问药已经迟了……

    吕子访独子已戎人破城时战死——也是为了这个,县令卫栩才特意安排吕子访去疏散黎民,却和县丞亲自为全城断后。

    这么一来,吕子访子嗣断绝,孤身一人无有负累,又感念莫彬蔚救过唯一孙儿,索性就拿身家性命来还这莫彬蔚人情了。

    听到这儿,宋老夫人道:这莫彬蔚倒是有几分气运,只是他到底被夺了多少功劳?

    方才祖父‘请’了宋端到书房询问,道是伏击戎人、斩杀敌首这些功劳全是莫彬蔚。大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那些卫家旁支才会帮着宋含隐瞒了——事情都让莫彬蔚干了,他们白跑一趟虽然免了和戎人拼杀阵前丧身危险,但也没了什么功劳……恐怕宋含也是看到这一点,才起了侥幸之心!卫长风气愤道,原本莫彬蔚身为燎城衙役,是向县令卫栩请命阻挡戎人,只是据说此人虽然是衙役,却也读过几日书,安置疏导黎民很有一手,这才被卫栩指名去助吕子访。

    卫长嬴诧异道:宋含和宋端不知道这事儿吗?怎么还让吕子访列进了这回信使之中?

    宋端说知道莫彬蔚尝与吕子访一起护送燎城黎民逃生,却不知道他救过吕子访孙儿——料想当时兵荒马乱,而且宋含抵达州北时,戎人敌首已被斩杀。卫长风冷笑着道,吕子访虽然只是一介主薄,但积年老吏心思深沉,宋含头次叫他到跟前,问起燎城之事经过,他就觑出端倪,竟是从头到尾都没为莫彬蔚说过一句话,倒是处处奉承着宋含。宋含自然以为他识趣,又因为他是燎城幸存官吏中地位高者,为了证明宋端功劳也需要他配合,对他很是许诺了些好处——庶民么,宋含哪里会太过耗费心思?

    世家子看不起庶民是很正常事情,海内六阀就不要说了,宋含再是旁支,也是江南宋氏子弟。卫长风自己其实也不是没有这样看法,只不过如今点评宋含,他很不屑宋含冒功做法、恼恨宋含这么做目是为了骗取自己堂姐下嫁,话里说来就带着三分宋含竟然被个庶民摆了一道讥诮。

    倒是宋老夫人淡淡提醒:庶民也是人!身份地位固然不及咱们这样,可论到心思城府却未必比咱们差了去,所以这些人虽然不必多么看得起,却也不可轻忽了去!否则一个不慎叫他们算计了,宋含和宋端就是个例子!

    姐弟两个忙起身垂手领训。

    宋老夫人让他们坐下继续说话,两人才又坐了,卫长风接着说事情:宋端方才祖父跟前痛哭流涕忏悔。说起来此人倒还有几分良心,他一口咬定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妄想高门贵女,其父宋含出于爱子之心,苦劝无果之下,这才为他策划。但据祖父判断,宋端这个人没什么主见,这主意十有八九是宋含出,宋端不过听着他父亲安排罢了。

    卫长嬴撇着嘴角:谁知道是不是看到无可抵赖了,就祭出这一手来企图打动祖父?她厌恶这对父子居心不良,又因为自己打小就常哄着长辈,以己度人,就觉得宋端这时候扮孝子实可疑。

    那莫彬蔚如今人何方?宋老夫人对宋含和宋端到底是什么样为人兴趣不大,横竖卫焕是不会立刻处置他们,到底是宋家人,多半会与江南堂告知一声——不出意外这对父子是决计没什么活路了,卫焕是什么人?骗婚骗到他孙女头上来了,就算是宋老夫人堂弟、江南宋氏阀主宋心平也会认为宋含和宋端是作死。

    倒是这出身卑微却有真材实干、且气运不错莫彬蔚,让宋老夫人感兴趣:这种出身卑贱又遭逢大变,偏还遇见个无良上司庶民,正是容易收买笼络时候——重点是,莫彬蔚一个衙役,燎城十不存三、士卒几乎全灭情况下,居然能够宋含率领援军赶到之前伏击戎人并获得成功、还斩杀敌首——可以说宋含这次赶到州北除了抢功劳外什么也没做!

    这样人指不定就是古时所记载多少年才一出将帅之才!这人还就凤州,不替卫长风笼络到手,宋老夫人觉得着实太可惜了!

    所以年少孙女和孙儿还议论着宋含父子可恶,宋老夫人却已经心里盘算了七八个怎么让那莫彬蔚对卫长风死心塌地效忠法子了——相比给唯一嫡孙增加势力、培植亲信,什么宋含父子、什么卫高蝉,全部都是浮云!

    老夫人甚至想到,这次卫高蝉没被宋端骗娶了去,倒是正好,听着这莫彬蔚似乎也年轻着,若是没娶妻,才干又着实出色到了一代帅才地步,破格把卫高蝉嫁给他也不是不能考虑……横竖如今世道渐乱,虽然士庶不婚,然而遇见真正有才华之人,名门望族里也不是没有变通之法。

    比如说英雄救美什么,高门大户千金小姐不小心被庶民触碰了,为着名节索性就许配下去吧……反正一个庶出孙女,能够给嫡孙拉拢个真正能干人才也算没白养一场了。

    不过呢,卫高蝉到底是三房,卫盛年这庶子虽然老实懦弱,可也没什么主见,往后自己闭了眼,谁知道卫盛年会不会被二房或哄或吓唬了去?这样话倘若莫彬蔚真是个人杰之才,却也未必能够绑大房。

    可惜大房就卫长嬴一个嫡孙女,别说已经许给西凉沈氏了,就算没许,也断然不是一个庶民能够肖想……

    卫长风不知道堂姐差点被骗婚这件事情祖母眼里完全不值得一提,宋老夫人倒是为发现了一个可以给孙儿做臂助人才而关切,道:如今还不知道。

    不知道?宋老夫人正要指点孙儿不妨放低一点身段,趁着如今情况亲自领着人去为莫彬蔚平反,以得到对方感激淋涕——甚至连招揽莫彬蔚措辞宋老夫人都已经打好了腹稿,不想却得了这么一个答案,不由愕然,怎么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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