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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耳目,知道叫卫长云和卫长岁回来是宋老夫人意思。

    卫盛仪与妻子端木氏都非常清楚这个嫡母厉害,而且这次为什么叫他们两个嫡子都回去,卫盛仪心里也有数,父亲卫焕再三帮着说话也不过是把两个嫡子减为一个嫡子——不管是哪个嫡子回去,这都是做人质去了,不说卫盛仪和端木氏惶恐担心,两个嫡子之中又没指定哪一个,这似乎似乎是个小小地方,其实也有离间卫长云和卫长岁兄弟之情里头。

    但二房把事情看得再清楚,父母之命,却不敢不从。

    拖了再拖,卫长嬴收到未来婆婆赐下珍贵对簪后三日,风尘仆仆卫长岁不管愿意不愿意,也只能恭恭敬敬回到瑞羽堂,跪宋老夫人跟前请安问好。

    卫长岁是二房嫡次子,这卫三公子生得很是俊秀,书卷气十足,皮色白净,使人一看就容易产生好感。他虽然明知道这次被祖母叫回来没有好事,但宋老夫人跟前却显得极为慕孺,几乎是想办法讨好着这个嫡祖母。

    到了请安时辰,与伯母宋夫人、婶母裴氏并一群弟妹见了之后,卫长岁是恭敬有礼,对卫长嬴、卫长风这两个堂妹、堂弟,态度近乎是诚惶诚恐——很显然,他很怕宋老夫人。

    这种恐惧管被卫长岁很好掩饰了起来,却瞒不过长辈们眼目。

    宋老夫人对这个孙儿讨好始终都是淡淡,她不喜欢卫盛仪,对卫盛仪这一房人当然都不会有好感。而且自从卫盛仪私下向卫焕建议将卫长岁过继给当时无子卫郑鸿后,宋老夫人是打从心眼里厌恶这个孙儿。

    不要说,这次召他回来本来就是为了牵制卫盛仪与泄愤。

    所以卫长岁虽然竭全力讨好了,却完全打动不了宋老夫人。只不过这才是头一日,人都回来了,想怎么样不过是宋老夫人一句话罢了,所以宋老夫人也不急着一照面就大动干戈,任凭他赔着小心伺候到晚饭,才撩起眼皮问宋夫人:长岁这次回来要长住,他院子预备好了吗?

    就是以前二弟他们院子里,我着人收拾了几间,回头让长岁去挑。宋夫人对串通外人算计自己女儿婚事二房人当然也不会有好感,淡淡道。

    宋老夫人嗯了一声,对卫长岁道:你就先住下来罢。

    卫长岁赶紧垂手应下。

    又听宋老夫人继续道:原本你弟弟们都跟着质皎读书,你也该一起去,只是你比他们年长许多,他们如今学想必你都已经学过了,去听了也没什么意思。偏偏质皎自己也要做学问,这个当初请他来时就说好了,每日里,就那么几个时辰能教授弟子……

    这话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卫长岁心里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祖母不会这么好心,什么让自己也跟着质皎族叔进学,也好博取个名士门下身份——宋老夫人当真肯这么做,早先他和胞兄卫长云启蒙那会就可以拜卫师古为师了。

    要知道卫师古到瑞羽堂做西席就是卫长风开蒙时候……说起来卫高川也是沾了和卫长风差不多时候进学光,再加上资质不佳抢不走卫长风风头,这才能够一起听卫师古讲学。

    本来卫长岁觉得这次回来虽然必定会被祖母敲打,但卫师古人就瑞羽堂里,自己又是男子,宋老夫人还能一直把自己拘跟前吗?总归有请教机会。

    却没想到如今才回来,卫师古面还没见到呢,祖母就暗示自己不要妄想了。

    他如今也不敢妄想,宋老夫人一直都疑心二房要抢她亲生骨肉东西,卫长岁来之前就被父母告诫,凤州千万千万不能和宋老夫人对着干——这位老夫人一生风风雨雨,不缺就是决断……

    尤其二房已经被老夫人看成会阻挡大房路途情况下……

    她还是嫡祖母,别说卫长岁了,就是卫盛仪,宋老夫人真要他死,卫盛仪也不敢说自己就能活命。

    所以卫长岁虽然惋惜不能向卫师古请教课业,面上却还是维持着恭敬:祖母说极是,两位堂弟本就质皎族叔门下进学,万没有为了孙儿骤然归来却耽搁打扰他们道理。说起来孙儿也是不孝之极,这些年来远帝都,一直不曾侍奉过祖父祖母,如今回来,自当力弥补。而且孙儿动身前,老师也布置了许多功课,让孙儿独自完成,不许假他人之手。

    师者亦如父。宋老夫人微微颔首,淡淡道,既然你老师有吩咐,那你如今就先将功课做着罢。这就是不许卫长岁向卫师古请教,也不打算给他另外请老师了——虽然卫长岁如今已经加冠,按说也不必似卫长风一样日日读书了,横竖卫长岁出仕靠是家族,也不全靠学问,有没有名师现对他来说问题不大。

    但出于对宋老夫人忌惮,卫长岁还是心头一沉,他迅速盘算了一番:宋老夫人当然不可能不知道现不让自己得名师指点实际上意义不大,但还是这么做了,以老夫人厉害,这一手不见得只是为了让自己失望和不痛。

    毕竟以宋老夫人身份,只为了让孙儿不痛,还不值得她亲自开口。

    这样想来宋老夫人当然另有所谋,这种可能还真不好说,比如宋老夫人这儿冠冕堂皇拦阻了他拜师求学,不定转过身来又祖父卫焕跟前说他自己不求上进,现放着卫师古这样名师竟都不去请教……

    卫焕虽然看重能干二房,但遗憾嫡长子先天不足,不要说长房如今还有一个天资聪慧卫长风。卫焕自己是庶子,可到底还是看重嫡血……

    卫长岁心中一瞬间千百个念头转过,谦恭应了个是字,心头微寒之余,想到临行之前父亲私下叮嘱,心头一叹,不动声色看了眼宋老夫人身边卫长嬴和卫长风——这姐弟两个是宋老夫人心肝宝贝,真正掌上明珠心头肉。

    卫盛仪告诉次子,他想凤州过得好些,指望祖父卫焕庇护,到底不够可靠,还不如把心思花这对姐弟身上值得。毕竟这堂妹堂弟年岁都还小,听瑞羽堂这边从前报到帝都去消息,这姐弟两个,也不是心思深沉满怀恶毒人,倒还有些小孩子心性。

    小孩子么,又是自己家骨肉,总比宋老夫人和宋夫人好哄吧。

    卫长岁年才及冠,父亲又是朝中重臣,帝都也是前呼后拥惯了,乍回凤州就要低头做人,听父亲建议还要去讨好弟弟妹妹,着实有点不情愿。所以起初听了卫盛仪话还觉得不以为然,但他虽然心中有些傲气却识时务,如今才回来头一日,宋老夫人恶意已经毫不掩饰了,再端着三哥身份天知道会被坑成什么样子?瑞羽堂现需要卫盛仪可不一定需要卫长岁啊……

    就是卫盛仪,难道还能为了嫡次子弑父杀母吗?辈分身份放那儿,宋老夫人一日,卫郑鸿再奄奄一息,二房也只能做低伏小,不敢妄动。

    卫长岁默默盘算了一番,觉得卫长嬴既是堂妹,这年岁也是男女有别了,还是和卫长风亲近比较方便。只是他这么打算,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宋老夫人揣测出来心思——自他住下起,除了请安,根本就寻不到遇见卫长风机会。

    当然他可以直接到大房流华院去拜访,或者请卫长风去二房,然而卫长岁与身边老仆商议之后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用老仆话来说:老夫人本就对公子不喜了,又那样钟爱五公子,如今公子既不被老夫人信任,若与五公子来往,五公子有些不适,又或者学业有所退步,老夫人岂非越发疑心到公子身上?届时公子老夫人跟前却难做了。

    卫长岁凝神一想还真是这样,他不免叹息:但祖母召我回来不会就这么罢休,我也不可能一辈子就这样留凤州,若不与三妹、五弟交好,无人为我说情,往后可怎么办?

    他沉吟着问,祖父那儿……

    万万不可!老仆一听,慌忙道,当年五公子尚未出世,老夫人已将阀主之位视作大房所有,又何况如今五公子天资聪慧?公子此时若要亲近阀主,必定会令老夫人心生警惕,担心公子对五公子不利!

    卫长岁之前都那么做低伏小讨好了,宋老夫人还不肯给他个好脸色,若见他做出对卫长风不利事情来,卫长岁会有什么下场,不问可知。

    难道我只能这么坐以待毙?卫长岁心中又烦恼又怨恨,喃喃道,我虽然不是老夫人骨血,怎么也叫她一声祖母啊!

    老仆思索片刻,道:老夫人之前虽然提防着二房,然而这许多年了,也不曾想过将公子与二公子召回凤州侍奉。说到底,还是为了上次沈家宴上,苏夫人摘了沉香木手珠给知本堂小姐事情……

    这是知本堂离间之计。卫长岁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沉声道,祖母如此强势,大房又有了五弟,父亲这些年一直战战兢兢……何况大姐已经出阁,还能抛了夫家再嫁沈藏锋不成?就算要为五弟增长羽翼……有祖母,哪儿是一个沈藏锋助力能比得过?咱们房里根本没必要算计三妹婚事!说起来都是知本堂包藏祸心,也是母亲待下宽厚,让他们嘴里不严说了不该说话!

    老仆道:原本阀主说过,公子此番回来就是要解释此事。可这几日下来,老夫人却从未过问此事,这……

    卫长岁悚然一惊!

    第二十八章 大捷

    时间:213-8-14

    卫长岁惴惴不安与老仆筹划着如何扭转处境,六月末,凤州倒是迎来了一个天大好消息!

    ——州北大捷!

    之前卫长嬴揣测还真没错,确实有戎人混进了凤州,燎城因j细出卖,伤亡惨重,足足被砌了三座数人高京观!城中黎民,十不存三!

    这件事情被卫焕以雷霆手段强行压下,毕竟凤州地形狭长,南北相隔颇远,虽然有些风声传到凤州城中,但卫家这一州中势力根深蒂固,软硬兼施安抚住了州民,一直都没承认这个消息。出于一贯以来对卫家信任,毕竟凤州是卫家桑梓,如今州官也是卫氏子弟,不可能轻易放弃凤州,州中虽有惶恐,倒还不至于立刻大规模开始逃难。

    现宋含大获全胜,足足斩获戎人首级二百有余,又俘虏了上百青壮——这种大捷,这几年连东胡、西凉都少见了,自能掩盖过燎城几成空城之事。

    自此,燎城遭遇才跟着捷报之后轻描淡写被提出来,捷报之前,这样惨事,终究被淡化。

    ——这会重要引人注意,却是请功和庆功了。

    不过这些都是公事,对卫家来说这次捷报还有件私事可以确定下来,那就是卫高蝉婚事。

    之前卫盛年被宋含说动,已经答应和父母商议之后就将庶长女许配给宋含嫡长子宋端。但不凑巧宋老夫人那些日子心绪不佳,裴氏碰了个钉子后,性情懦弱卫盛年当然不敢再轻易打扰嫡母。

    而裴氏也觉得丈夫素来耳根子软,三言两语给庶女定丈夫未必真像宋含自己夸那么好,这些日子与宋夫人商议后派人打探下来,觉得宋端也不过是个寻常子弟,虽然没有什么坏名声,但也没好到了值得卫高蝉下嫁地步。毕竟宋含只是江南宋氏旁支远脉罢了……

    可这一回州北大捷,宋端功劳极大——宋含请功信里着重强调了这次之所以能够取得大胜,皆因宋端灵机一动,设下计谋,引诱戎人入套,从而围而歼之有直接关系。并且宋端还身先士卒,亲手斩杀了十余戎首!

    这样表现从宋含派来报信一干使者口中都得到了证实,连卫焕都喜得当场赞了宋端一句——报捷这样好事,一心提拔嫡长子宋含自不会忘记自己亲生骨肉。

    当然卫焕赞宋端归赞宋端,这番请功话他也没全信,和宋老夫人他是这么说:宋端尚未及冠,从前也不是多么聪敏之人,这番能够不畏敌寇,阵前杀几个戎人是可能,要说运筹谋算,十有八九是宋含将自己功劳让给了他,宋含此人还是有些军阵之能。

    横竖不是嫡亲孙女,何况现为嫡亲孙儿孙女都操心不过来呢,宋老夫人当然不会为卫高蝉上太多心,只不意道:宋含是旁支,他儿子,即使是嫡长子,比高蝉出身还是差了点。何况宋含既然是长史,这驱除戎人、拱卫魏土事情本就是他份内之责,朝廷和州里按着规矩赏赐就是了,难道还要咱们家拿孙女去奖他不成?

    卫焕叹道:要是几十年前这门婚事我也不想答应,确实门第有悬殊。不过如今世道乱了,咱们家虽然海内闻名,可兵燹这样事情谁也说不准,州里长史能干,扶持他一把,彼此心中都定些。

    世道确实不好了。提到这个,宋老夫人也有点皱眉,连燎城都被砌出京观来……亏得这次胜了!不然燎城出了这么大事,你和盛年却不禀告帝都,坐看治下生灵涂炭,这一顶罪名压下来,虽然这么一次你不怕,可到底有损卫家数百年清名。

    卫焕冷笑着道:卫崎觊觎凤州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如今兼任燕州行台,燕州距离凤州州北才几日路程?这事儿若是不按下来,卫崎必定会借口守土派遣大军进入州北……这些士卒进了凤州,什么时候走,可就难说了!又叹息,卫崎盘算我清楚得很,我时这些都不算什么,只是如今朝中只盛仪一个堪用,孙儿们都小——旁支也不大敢用,自然一切谨慎小心为上,还是不要给他任何理由好。

    宋老夫人脸上露出一抹厌恶之色,道:慢慢来罢,长风如今也束发了,托庇上天,咱们身子骨还成,替他撑上几年,这孩子聪慧又肯用功,将来定然是能够支撑起门庭。卫崎这老东西膝下子孙虽不少,可哪一个能和长风比?

    卫焕听出老妻意思,沉吟片刻才道:长风是长房长孙,资质也好,过几年若能练出来,郑鸿东西都给他,也是理所当然。

    这孩子是咱们看着长大,还能练不出来吗?宋老夫人虽然早就把卫焕一切都看成了卫长风囊中之物,但现卫焕亲口说出承诺,还是一喜,信心十足笑道,真真是上天庇佑,大房能有这一双子女,都是乖巧听话又聪慧伶俐!

    卫焕虽然注意力都放了调教孙儿上,却也知道卫长嬴是个不安分,此刻就提了一提:长嬴从前一直习着武,如今出阁了,是不是该学文静点?毕竟做媳妇和做女儿不一样。

    ……宋老夫人和贺氏一样听不得旁人说嫡亲血脉半个不字,尤其卫焕才吐露口风,把凤州卫交给卫长风,跟着又质疑起了卫长风胞姐,宋老夫人立刻想多了,脸色瞬间转阴,劈头就问:可是长岁你跟前嘀咕了什么?!

    卫焕头疼道:你怎么什么都往二房想?长岁打从回凤州起,除了头一日到我跟前磕了头,哪一日不是先到你跟前请安?什么时候私下来见过我?皱着眉继续道,再说他才回来,哪里就有立刻去打听堂妹性情道理?长嬴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她什么性情我还不清楚,还用得着长岁来说?

    宋老夫人冷笑连连,道:他没有一回来就去打听堂妹性情——他用得着这样吗?之前苏秀曼敲打长嬴是谁泄口风?!

    那都是知本堂不好……

    谁知道是不是二房顺水推舟?!

    不是说好了这事不提了吗?怎么说盛仪这些年来对你也是极尊敬!

    我是他嫡母,他尊敬我难道不是应该?!莫非我堂堂元配发妻还要感激个侍妾生子对我尊敬不成?!

    老夫妻两个说着说着,竟然有大吵之势,等下人们见势不妙,纷纷上来圆场劝开,谁都没心思去细说卫高蝉事情了,都意兴阑珊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既然盛年看着好,那就依了他罢。

    这话传到三房,卫盛年很是高兴,身为庶子,本来就打小地位不高,而且他上头还有一个才干精明都远他之上庶兄卫盛仪,这样情况下,卫盛年虽然贵为阀阅子弟,实际上整个家中从小就没有他什么说话地方。

    尤其奉卫焕和宋老夫人还乡以来,名义上他是凤州刺史,实际上若无老父卫焕替他打理,他早就将这凤州治理成一团乱麻了。因为他实太过平庸无能,卫焕虽然为他打算,当然也对他非常失望。

    这一次没有问过卫焕和宋老夫人意思就答应了宋含提亲——被裴氏私下里说了之后非常不安了一阵子,惟恐因此被父亲和嫡母问罪。

    不想卫焕和宋老夫人这段辰光各有事儿要忙,压根就没顾得上他。不但如此,宋含和宋端这次争气得紧,卫焕和宋老夫人虽然不太满意宋含旁支身份,但各有盘算下来,居然都同意了这门婚事——这等于是赞同了卫盛年决定。

    对于打小就没做过几次让父母点头决定卫盛年来说,这样应允自是使他精神一振!

    高兴之下,卫盛年叮嘱妻子裴氏:高蝉到底是咱们长女,虽然族里有嫡庶有别规矩,但比寻常庶女高一些也无妨。

    裴氏惟恐旁人说自己配不上卫家媳妇,一心一意要做个人人称赞贤良嫡母,本来就没打算亏待卫高蝉,此刻自然是一口答应:我想照着往后长嫣例子略减几样便是,到底高蝉是长女呢!长幼有序,即使嫡庶前,也不能太分别了叫她心里吃味。

    夫妇两个商议着嫁女儿,这消息当然也被使女报到了当事之人跟前,由于裴氏待庶女庶子向来好,两个女儿生得又相似,一贯住一起,使女把消息告与卫高蝉,卫长嫣也听到了,立刻笑嘻嘻恭喜她。

    卫高蝉虽然遗憾于宋端只是宋家旁支,但这次宋端出了这么大风头,加上宋家卫家照拂,往后前程一定也坏不了——似她这样年纪总归是喜欢众口称赞光鲜,州北大捷、宋端首功,这样荣耀未来夫婿到底把门第差距遗憾冲淡了许多。

    心里这么盘算,卫高蝉面上自要羞红了脸,嗔着嫡妹不许她说。

    三房姐妹这儿闹腾了一番,消息自然很就传遍了卫家。

    四小姐要定亲了,这样喜事,各房当然要贺上一贺,二房三公子恰好也凤州,于是大房和二房都送了礼到三房——为了给孙女做脸,也是确对州北大捷感到满意和欣喜,卫焕又令府中设家宴款待回来报捷信使,宴上首宾,当然就是卫家准孙婿宋端。

    这样场合,卫焕当然也不会忘记自己子孙,他提前令卫长风作了一篇《拒戎赋》,亲自过目修改,令卫长风背熟了,预备席上出一出风头,也是替这寄予厚望孙儿扬名——既然要带卫长风出席,其他孙儿当然也就顺便带上露个脸了。

    不只是他这一支,敬平公府、渠县男府,卫焕都发了帖子去,如此名义上是先开一场家宴庆贺州北大捷,实际上却是给卫氏子弟借捷报传扬名声机会。

    只不过这宴既然设了瑞羽堂,敬平公府与渠县男府都是心知肚明,凭他们为子孙预备了多少传扬名声手段,都不可越过了卫长风。

    卫氏各支之间少不得私下里含蓄彼此告知一下,也免得撞了题……

    这样宴饮没有卫长嬴事儿,宋老夫人和宋夫人再疼她也不可能答应让她也去列席,卫长嬴虽然好奇州北战事,却只能照例把主意打到弟弟卫长风身上,迫着卫长风答应席上多多打听战事详细,好回了后头讲与她知道。

    本来她迫着卫长风做这做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事情也不紧要,卫长风老生常谈了两句为妇之道,便胞姐凶悍眼神、挥舞拳头面前无可奈何答应下来……只是不想散席之后,卫长风匆匆赶到衔霜庭,脸色却很是古怪。

    卫长嬴一见,再闻到他身上淡淡酒味,顿时沉了脸,捏响指节,斜看着他道:你别告诉我,你把我交代事儿给忘记了?

    卫长风现对胞姐这种毫无闺秀风仪、却近乎草莽女子做派早已绝望,也没了心思去纠正,却皱着眉,道:大姐,你看这个。

    第二十九章 铁牌

    时间:213-8-15

    卫长风摊开掌心,露出一个纸团来,卫长嬴瞥了一眼,那纸像是卫家席上供即兴成诗作赋用诗笺,奇道:这是什么?

    方才我路上就着廊下灯火看了看……卫长风话还没说完,卫长嬴已经手接了过去,她本来还以为纸上写着什么,不想入手一沉,倒像是裹了东西,摊开一看——却是一只婴孩手掌大小铁牌。

    这铁牌上位置打了一个洞,仿佛是供绳索穿过悬挂用。牌上刻着蝌蚪似文字或图形,不是篆文,不是甲骨……卫家文风昌盛,卫长嬴再不学无术,眼力是有,这上头压根就不是中土文字,倒像戎人文字。

    整个铁牌风格粗犷,却又透出厚重之感来,虽然黑黝黝不起眼,可还真不能当普通物事看。

    卫长嬴端详半晌不得其解,举弟弟跟前扬了扬,疑惑复问:这是个什么东西?谁给你?

    卫长风小声道:席上酣饮时,我换到宋端身边询问战事,结果没问几句,四哥从后拉我袖子,想和宋端说话,我便让给他了……但又怕回来没法和你交代,就附近择了一席坐下,预备等四哥和宋端说完了再过去,不想这时候州北使者里有一人过来与我攀谈敬酒,趁着无人注意,将这纸团塞给了我。

    卫高川和卫高蝉虽然不是同母所出,但都属三房,如今卫家要把卫高蝉许配给宋端,虽然长辈们已经做了主,然而作为同父异母弟弟,替庶姐套一套宋端话,既是让卫高蝉心里有底,也是含蓄告诫宋端——卫高蝉不只有家世,她兄弟也是愿意为她出头。

    这是应有之义,卫长嬴自不会怪卫长风让出席位给卫高川,撇开这个,奇道:给你这东西使者你可认识?

    开宴之前祖父都介绍过,自然认得。卫长风不假思索道,那人名叫吕子访,本是燎城主薄。戎人破城时,燎城县令卫栩、县丞卫句亲率城中士卒阻挡被攻破东门和北门,令吕子访带领城中青壮护送妇孺自其余两门逃生……燎城幸存之人皆由此得生,吕子访也其中,这次宋含将他列进使者,也是念他护民有功,给他个面见祖父和三叔机会。

    他指了指纸团里铁牌,语气很是郑重,大姐不认识这个,我却是知道,这是戎人护身符。

    卫长嬴讶道:护身符?

    之前祖父要我写《拒戎赋》,我祖父书房里找了些记载戎人典籍。卫长风皱紧了眉,道,戎人笃信鬼神,族中大祭司地位,也只大可汗之下罢了。他们每有子嗣降临,皆会至大祭司帐前求一护身之物,这样铁牌,不是普通戎人能够求到,毕竟戎人不谙熔炼,铁器皆得自中原,十分珍贵。所以这一块不大铁牌,必是戎人之中有些身份人才能够得到。

    卫长嬴脸色一变,道:按说护身之物,轻易不会离身,既然到了吕子访手里,这戎人下场可想而知!难道说这次俘虏或斩杀戎人里头有什么紧要人?但仿佛没听说啊?宋家父子瞒这个想做什么?

    卫长风看了眼胞姐,轻声道:大姐,未必是宋含父子想瞒什么……你想这种护身符,为什么会是吕子访给我,却不是宋含或宋端拿出来?吕子访功劳只有一件,就是护民有功!他可没和戎人正经拼杀过,为什么会弄到这种戎人中有身份者随身之物?

    你可去和祖父说过?卫长嬴本能感觉到宋含父子有些不对劲,问道。

    祖父方才席上多喝了几盏。卫长风叹了口气,道,如今歇下了,不好打扰,不然这样事情我怎么会先来告诉大姐?必是先让祖父知道。我旁倒不担心,毕竟宋含父子不过是宋家旁支,又三叔辖下,凭他们有什么不好,祖父也治得了他们。我就是想着三叔才把四姐姐许配给宋端,别这宋端不是什么良人,但如今风声都放出去了……若是误了四姐姐终身可就不好了。

    ——他这话也算是一语成谶,次日卫焕醒了酒,听到卫长风禀告后,立刻变色,命他取出铁牌细细一打量,以卫焕阅历和城府,当下就冷笑了起来:北胡虽然统称戎人,实际上戎人之中也分部族。这铁牌上戎语若是翻成咱们汉话那就是‘叱都’,料想这铁牌原本主人应是戎人叱都部可汗近亲……这叱都部,据说是戎人大可汗叔父母族,如今戎人大可汗继老汗之位时曾经受到其叔父阻拦和挑衅,若非大祭司支持,甚至不能成功。虽然如此,但大祭司本就只大可汗之下,料想现那大可汗日子也不好过。

    卫焕身为卫氏阀主,虽然才名不如族中卫师古那样是海内闻名名士,但论到知识渊博却丝毫不亚于卫师古,连戎语戎人文字也有所涉猎。

    其实这些卫长风往后也会要学,只是如今他还年少,经史未到精通,卫焕不欲他分心,这才不识得那铁牌上文字,此刻卫长风诧异道:祖父,难道燎城之事,是戎人大可汗叔父意欲迫大可汗退位所为?这次州北大捷,战果相对于整个大魏来说也值得一庆了,对大魏是大功,对戎人当然是损失惨重——戎人大可汗地位既然不是那么稳固,治下部族受了这样损失要求大可汗帮着出兵讨个公道,大可汗若是不允,必然动摇人心,若是允许,大魏虽然日渐式微,可国祚尚未用,还不是戎人能够大举进犯时候,即使大魏西面还有个秋狄也一样……

    如此戎人大可汗左右为难,自然就是其叔父机会了……

    卫焕赞许看了眼孙儿,却摇了摇头,道:这个还不好说,须得使细作用心探听才能确认。我说这铁牌来历,却是说宋含父子真是好大胆子!

    卫长风若有所思:州北大捷,原来真有内情吗?他昨天和卫长嬴说起来时就觉得不对劲了,但到底年少,又是头次遇见这样事情,到底有些吃不准。现卫焕一说宋含宋端,等于是证实了他猜测。

    岂只是内情?卫焕冷笑着道,原本以为宋含将自己功劳分润给其长子,以让宋端向我家提亲!不想这东西好大胆子,居然敢夺了其他人功劳贴给其子——难怪州北已经宁靖,宋含派了其子先回凤州报捷,自己虽然率领大军后,却借口伤亡需要休整,不肯急行军!本来我还道他想好生表现,恐怕如今是力封口罢!

    他指着那铁牌,这东西自祭司处求得,戎人便一直贴身内藏,一生到死,都不摘下,随同尸身入葬!戎人游牧为生,不似我大魏子民定居一处,常年奔驰马上,为防这种重要之物遗失之后难以寻回,都是用极短极牢固线缚颈上,根本不能从头上退出来!偶尔有留与后人情况,但后人也会如此做!所以这块铁牌大概是斩首之后所得,若我揣测未错,州北大捷没错,毕竟一部分战果已经由宋端送回来验看过,戎人形貌异于我中土百姓,不可能杀良冒功!但这大捷中有几分宋含父子功劳就很难说了……单这铁牌,不是这次蹿入州北戎人首领,也是副将之流!斩杀敌首功劳,宋含可全报了宋端身上!这块铁牌如何会是根本没和戎人交战过吕子访转交给你?!

    敌首必是与吕子访有关系之人所斩杀,至于说伏击戎人功劳是不是此人也未为可知!毕竟斩杀敌首是骁将所为,我凤州不乏有血性男儿,可是能指挥伏击戎人,这等帅才,却不易得到了。我卫家当然是重帅才过于骁将!卫焕冷声道,所以若伏击戎人是宋含或宋端功劳,也没必要再去抢斩杀敌首名头……恐怕这两件功劳根本就是同一人所为,宋含既然抢了他,索性都拿走!

    卫长风不想一块铁牌居然扯出如此多事,不禁皱眉而叹,道:昨日我与大姐说起来也猜到宋端功劳有些问题,可凤州乃是我卫家桑梓地,宋含父子居然胆敢做这样事情?他怎有这样把握瞒过祖父?

    长久是不可能瞒过我,但短时间隐瞒一下……卫焕嘿然道,给你铁牌那个吕子访,你想想他是什么出身?州中并无吕氏大姓,我记得他是庶民吧?还是卫栩上任之后偶然发现他文才斐然,特意提拔!

    卫焕一点,卫长风顿时醒悟过来:若是被宋含夺走功劳乃是我卫氏子弟,或是州内其他大姓之后,自然不可能瞒过祖父,但若是一介庶民,那……

    士庶之别犹如天堑划开,宋含再是宋家旁支,也是阀阅子弟。虽然卫焕和宋老夫人都嫌弃他出身不如自己家,然而比起黎庶……宋含和宋端那就全是自己人了。

    何况,连宋含想见到卫焕都不容易,别说寻常庶民了。而且宋含若是灭口失手,岂能不这上头防上一手?他是凤州长史,借口保护卫氏众人安全,不容庶民靠近瑞羽堂等处,也是名正言顺。那人即使不甘心被抢了功劳,可见不着能够给他主持公道人,又怎么讨回公道?

    退一万步来说,如今卫高蝉将下嫁宋端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一旦聘定之礼行过,即使卫焕后来知道了,凤州卫氏哪里做得出来出尔反尔事情?何况夫家还是与卫家有世代婚姻之约宋家子弟。这样为了孙女考虑,也为了阀阅名声,卫焕多私下里狠狠训斥一番宋含父子,总不可能把事情翻出来,大动干戈去为个庶民平反。

    到时候宋含和宋端再诚心认错……卫家不可能把卫高蝉抢回娘家去,横竖女孩子都嫁了,卫焕再恼这两人品行不堪,也不能不继续扶持着宋端。

    昨晚若非这吕子访得以参加宴饮,长嬴又托了你详细打探州北战事,高川想替高蝉撑腰……席位换来换去让你给了他机会!卫焕沉着脸,道,若非如此凑巧,这铁牌怎么可能不引人注意到你手里?咱们……嘿嘿,咱们家如今要忙事情多了去了,州北之战本就由宋含全权做主,只要州北送过来战果终无误,又怎会再怀疑宋含?

    上书朝廷请功报喜、安抚州中民心、追查戎人进入凤州缘故、与卫崎、东胡刘氏暗中争斗……卫焕虽然精明,可要顾事情也多,难免有疏忽时候。

    卫长风脸色也不好看了:宋含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向三叔提亲,意图骗取四姐姐下嫁,真是太过分了。

    先派人将吕子访保护起来。卫焕拈须凝神片刻,阴着脸吩咐身后心腹小厮,虽然昨晚是你凑巧之下主动坐到他附近去,他也是趁着没人留意把东西给了你……但宴席之上本就人多眼杂,一旦被宋端得知,此人怕是有性命之危!

    又道,吕子访既然受托将这铁牌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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