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卫善始就退到卫善瑰躺着榻边,仍旧静静陪着弟弟。
小兄弟这友爱沉静模样很能打动人,宋水忍不住赞他们懂事。才坐下来卫善始闻言,忙又起身行礼答谢,小孩子做出这副目不斜视、庄重肃穆成丨人之相来格外有趣,他回答也斯文得紧,吐字清晰道:宋表姑谬赞了,舍弟年幼,我恨不能以身相代他……
你又胡说了。苏氏忙打断他话,温柔道,要代替瑰儿也是为娘来,你也小着呢。
兄友弟恭,孝悌之义,就是如此了。宋水柔声道,这也是卫大表哥和苏嫂子教子有方,凤州卫氏究竟是礼宗名世,子弟非同寻常。
卫家常出礼官,有好几位先人都作过礼仪之注,子弟当然也爱听这样话。苏氏谦逊道:江南宋氏亦是海内名门,宋表妹幼年即得圣上青眼,可见宋氏门风。犬子能得宋表妹一赞,实是他们福分了。
卫长嬴心中哈哈大笑,果然见一直温柔和善宋水脸色一僵——一息之后才恢复如常,勉强笑道:苏嫂子过誉了。她生怕苏氏像之前贺氏那样跟着往母仪天下那儿恭维,赶紧道,小公子现下正要静养,咱们老这儿打扰怕是吵着了他们,叨扰这些时候也差不多了……
苏氏忙道:今儿个是二妹妹生辰,照理我该二妹妹那边帮手,偏出了这么一回事情,倒是劳累你们特意来了一趟,哪儿是叨扰了?倒是做嫂子怠慢了你们才是。
又专门对卫长娴赔罪,卫长娴为了侄子缘故倒是大方了一回,没和嫂子计较——几人说了两句,因为卫善瑰此刻虽然不吐了,却虚弱得很。本来这次卫善瑰呕吐,就是|乳|母不当心造成,所以即使有下人,苏氏这会也实没办法放心离开这儿去给小姑子操办宴会,究竟要看着卫善瑰完全好了,只得委婉向卫长娴道来。
卫长娴听了,就道:我本就说没什么好办,每年你们都要发帖子,今日瑰儿都不好,我自己都不想去吃什么酒宴……
苏氏赶紧斩断她话头,道:二妹妹这话是怨嫂子了!她虽然记挂着次子身体,听这番话也觉得心里哭笑不得,要知道接了帖子过来卫长嬴和宋水都呢,卫长娴这话是明着嫌弃她们过府道贺了吗?
苏氏暗叹这小姑子如今脾气越发乖张,正要强打精神为她圆场,现成转移话题理由倒是来了,有使女进来禀告,说是六小姐卫长娥已经到了,先到小刘氏跟前请了安,不想到了卫长娴院子里却得知众人都来探望卫善瑰——前后脚赶了来。
于是苏氏忙道:六妹妹来了呢!我记得有两个月没瞧见她了,也不知道现长高了多少?
六小姐卫长娥如今才十三岁,正是开始拔个子时候,差不多一两个月一个样,苏氏所以言之。
卫长娥祖父卫炯是卫老阀主三个儿子里势力弱一支,甚至于连个子嗣都是从卫焕房里过继。不过卫长娥同辈里人缘却很好,这也是有缘故——她穿着酡颜葡萄纹交领上襦、系银泥粉绶藕丝裙,绾着一对丫髻,落落大方走了进来,整个屋子里气氛都觉得松了几分。
倒不是说这女孩子多么美,实际上卫长娥生得只能说清秀端正,别说和明光照人、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卫长嬴比了,就连卫长娴也不如。但这女孩子长相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不惊艳不魅惑,不妖娆不出尘,偏看着说不出可爱。
她嘴角弯弯勾着,噙着满满笑意,双颊上一对梨涡极深,先给众人行了礼,又脆声回了卫善始小兄弟问候,才道:我今儿个起迟了,想着一定会是后到,不想到了二姐姐那里见安安静静,还以为三姐姐也睡晚了,还窃喜呢,就听说人都到大嫂子这儿了。
就关心问卫善瑰情况。
苏氏把之前话重复了一遍,又介绍宋水——
我早就听说三姐姐嫡亲表姐是未来太子妃娘娘。宋水本来还含着端庄和蔼笑容望向卫长娥,一听这话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只是座中除了卫长嬴外谁也不知道宋水现下恨听到就是这样话,都以为宋水既然是准太子妃,如此荣耀身份,不管是真心恭贺还是客套都应该提起来才是尊重,卫长娥显然也是这么想,所以笑意盈盈道,我原想着我凤州,这辈子怕是很难有机会去帝都,即使去了也未必有觐见太子妃福分,怕是会一直不晓得母仪天下是个什么样子呢,未想今儿却二姐姐这里见着了。
凭心而论这番话真没有什么冒犯,倒是说得俏皮可爱又不失恭维之意,正经体现了卫氏之女敷衍功夫。
只是……
宋水掐了半晌掌心,才能够维持住端庄贤淑形象,客客气气笑道:六小姐言重了。干巴巴这么敷衍了一句,她郑重其事道,今儿个我就是跟着长嬴上门来叨扰,什么太子妃不太子妃——嫂子和姐妹们若是不怨我冒昧,叫一声水或宋表姐也就是了,若再提太子妃什么,那我可要以为诸位是嫌我了!
苏氏等人都是眉眼通透之人,虽然有些诧异宋水为什么不愿意听太子妃娘娘这一类话,不过宋说都明确暗示了,她们也识得眼色,好歹不再提什么娘娘、母仪天下之类戳宋水心窝话了。
察觉到这一点,宋水才舒了口气,暗中少不得又要向卫长嬴怒目而视:要不是这不可靠表妹使劲拖了自己一起来,她才不会受这样罪!
只是卫长嬴惫懒得紧,根本不惧她这样瞪视,反而戏谑望着她,显然乐得看被诸多长辈一直认为乃是完美闺秀楷模难得有敷衍不下去时候……
第二十五章 比翼栖连理枝血玉簪
时间:213-8-13
卫善瑰这么一病,卫长娴生辰宴自然是草草收场。
告辞出了敬平公府,宋水马车上和卫长嬴好一顿掐,迫得自知理亏卫长嬴再三赔礼,甜言蜜语了一路,宋水脸色才和缓下来。
这样回了府中,先去上房见宋老夫人,才跨进门,就见宋老夫人神情愉悦,若坐春风,仿佛听见了什么喜事,见到卫长嬴,唇边笑意深了,不待两人行礼,忙不迭招手:别拘着了,过来罢!
两人依言坐到宋老夫人身旁,卫长嬴好奇问:祖母今儿个似乎很高兴?
你来看看这个。宋老夫人小心翼翼从身后榻上摸出一只紫檀木匣,这匣子约莫一尺见方,匣面雕着并蒂莲与比翼鸟,侧边是缠枝牡丹花叶,四角包了金箔,金箔上各嵌着一颗夜明珠——如此用心,一看就是用来装贵重之物。
宋老夫人这儿压箱底东西,放明处几件卫长嬴都清楚得很,这匣子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此刻看了就十分好奇:是什么?
不待宋老夫人回答,她已经手把匣子揭开——匣子才开,一道宝光顿时射出,使得室中骤然一明!
却见匣中垫着锦缎上,赫然是一对色泽鲜艳如血、几欲滴下比翼栖连理枝簪子。
这对簪子浑然一体,竟是整块血玉所雕琢而成,上为比翼鸟,下为连理枝,羽毛栩栩、枝叶如生,只这份雕工,就已极为罕见!
卫长嬴与宋水都是海内顶尖名门嫡出之女,打小见惯了珠光宝气之物,此刻也为这对簪子啧啧赞叹!
只听宋老夫人用略带得意语气道:这对簪子,乃是叶氏名匠叶珠夫手笔,你们看簪尖上,是不是有个极小‘夫’字?那是叶珠夫表记。
表姐妹忙各拿了一支凑到眼前端详,少年人眼力正好,果然簪尖处看到约莫芝麻大小一个古篆夫字——宋水惊讶道:我听祖母提过,这钗环,海内以代代出皇匠叶家上,但叶珠夫仿佛不是如今之人?
水记性真好。宋老夫人今儿个心情非常不错,含笑看了眼侄孙女,赞许道,叶珠夫是宣宗时候人了,他谢世距今足有八十余年,平生经手钗环虽多,然而得意,到底还是要数这对簪子!
说话之间宋老夫人从卫长嬴手里接过她拿那支,叮嘱道,你小心点儿……这对簪子才做出来时候就价值万金了,到如今怕是只有贵重道理,青州苏氏底蕴虽然不让咱们家,但也是苏秀曼当年出阁时陪嫁之物中顶尖之物了!
苏夫人陪嫁?卫长嬴一惊,亏得她拿那支簪子已经被宋老夫人接去才没酿出事情来,就连一向精细宋水闻言也吓得赶紧把簪子放回匣中——几万金虽多,被当未来皇后养大宋水倒不至于如此小心翼翼,可这是卫长嬴未来婆婆陪嫁,如今送来给卫长嬴——这样重要东西就算是个不值钱物件也万不敢损坏了,还是谨慎点好。
宋老夫人小心把匣子收好,这才笑着道:可不是吗?还是苏秀曼陪嫁老仆亲自日夜兼程送来。
——也难怪今日宋老夫人心情这么好了,当初卫长嬴被人阴了把,将她还没过门就算计着把丈夫打趴下盘算泄露给苏夫人,苏夫人心头恼怒之下,故意卫长嬴嫡亲姑母过府时,刻意亲近景城侯嫡出孙女、帝都出了名贤德卫令月,甚至当众摘了多年随身沉香木手串给了卫令月。
虽然苏夫人不可能绕过沈宣换个儿媳,可与卫长嬴论起来算是同族卫令月得了苏夫人随身多年手珠,还是卫长嬴嫡亲姑母卫郑音跟前得,反而苏夫人对卫长嬴这个准儿媳没有任何表示……宋老夫人心里能不恼吗?
但现苏夫人重补了礼过来给准儿媳不说,出手还是如此大方,连这对出自名家之手、阀阅里也是十分有名比翼栖连理枝血玉对簪都慷慨拿了出来——相比之下,给卫令月那串手珠也不过是个常带玩件罢了,论本身价值论对苏夫人意义哪里能和这对簪子比?
这可是当年苏夫人嫁到沈家时陪嫁里贵重一件!
就连苏夫人自己,也就是年轻时候逢着大典才戴上一阵,平常都舍不得拿出来。饶是如此,帝都贵妇里头也引无数人羡慕嫉妒恨,连宫中诸多贵人都眼红。
卫长嬴还没过门就得了未来婆婆赏下这样贵重之物,一直为她出阁之后担心宋老夫人能不为孙女感到发自内心高兴与喜悦吗?
而且这对簪子因为太过有名,贵胄里老一辈就没有不知道,也就是苏夫人年岁长了之后就收好不戴出来、加上卫长嬴与宋水都不是帝都长大,才没听说过。这样东西,按理来说即使要给媳妇,怎么也该给长媳、而且也是媳妇过了门之后再赐,沈藏锋可不是嫡长子,甚至还不是嫡次子!苏夫人现就赏下来这对簪子……
宋老夫人何等精明,立刻就揣测到卫长嬴能够得到这对簪子做弥补,不仅仅是卫郑音去为侄女解释得很成功,重要、或者说决定卫长嬴得到这对簪子归根到底还是沈藏锋!
以比翼栖连理枝血玉对簪苏夫人那儿地位,媳妇之中能够得到它们,要么是嫡长媳,要么,就是西凉沈氏明沛堂未来当家主母!
很显然,沈家已经内定了沈藏锋接掌明沛堂,所以作为沈藏锋未婚妻子,卫长嬴才能够有获得这对簪子机会。
孙婿成就决定着孙女未来地位,当然是越有出息越好。虽然宋老夫人早就揣测着明沛堂会是沈藏锋,可到底沈藏锋还年轻,沈宣膝下子嗣又不少,没有定下来事情到底是不好说,如今这对大名鼎鼎对簪到了卫家,那等于说沈藏锋地位已经被默认、不出重大意外是动摇不了了!
宋老夫人真是为孙女感到欢欣鼓舞,兴致勃勃与她们讲解道:别看这簪子是叶珠夫手里出来,可珍贵还不是这一点。她指点道,珍贵还是这材质——世人常说黄金有价玉无价,可玉中也分高低,尤其是血玉!
卫长嬴笑着道:血玉是少见得很,我妆奁里翡翠、羊脂玉、黄玉、紫玉都很多,可也没有一块血玉呢。
我倒祖母那儿看到过一块,不过也才拇指大小,雕了个蝉形状,祖母有时候会摸着把玩。宋水眼波流转,嫣然道,然而看着没有这个艳,颜色要暗上一点。
宋老夫人微笑着道:你祖母那一只血玉蝉我也知道,但和这个却不一样。要知道血玉有两种,一种是血渗入玉石之中,积年之后形成!你祖母那只是千年血玉了,当然也是价值连城。可这对簪子材质却是第二种,乃是天然血玉,出自西方高原之上,那里都是秋狄地盘了。可就是那儿,也是罕见得紧!
宋水笑着道:表妹,你如今还没出阁,婆婆便这样疼你了,往后怕是要拿你当嫡亲女儿看待,连你夫婿都要吃味。她知道宋老夫人现爱听这话,果然闻言之后,宋老夫人登时就眉开眼笑,那舒畅得意之色当真是掩也掩不住。
卫长嬴心情也好得很——不管她盘算了如何心狠手辣对付沈藏锋,到底还没忤逆到了胆敢对苏夫人挥以拳脚地步,现下苏夫人态度转变,做媳妇怎么能不高兴呢?
祖孙三个乐了半晌,还是陈如瓶忍笑提醒:这事儿怕是大夫人还不知道呢,是不是着人去告诉一声大夫人?
这倒是。宋老夫人这才醒悟过来,忙叫人,双鲤,去把这事儿与羽微说声——再叫她给长嬴挑挑合宜孝敬之物。又转过头来对卫长嬴道,按说这回礼该你亲自去挑选,我与你母亲给你掌掌眼,然而沈家下仆说要速速回去禀告,耽误不得,也只能让你母亲代你这么一回了……你回头把礼单好好看看,学着点儿,知道么?
卫长嬴对于不要自己立刻去做事儿一向都是满口答应,乖巧点头,道:祖母放心罢,我回头定然好生请教母亲!
……宋夫人得知亲家不但弃了前嫌,而且还把如此珍贵和意义重大之物不远千里送到凤州来,自然也是为女儿欣喜万分!她亲自挑选了珍贵回礼,想了想,又把女儿叫到跟前,指着额外一份礼单道:你可知道这一份是送给谁?
卫长嬴虽然对这些应酬功夫不怎么上心,人却极聪明,只一想就道:是给二姑姑吗?
不错。宋夫人见女儿聪慧,心下略感安慰,语重心长道,这一回你婆婆送这对对簪来,首功就是你这姑姑!要没你这姑姑帝都为你缓颊,又把话圆得漂亮,别说你真正心思根本就不能说出去了,就是你当真贤良淑德,苏夫人离得那么远哪里知道真相?说起来景城侯也是咱们凤州卫氏子弟,自己家里人出去说子弟不好,外人能不信个几分?所以你往后婆婆那儿得回礼,却也不能忘记了你这姑姑。
少不得叮嘱她一番,等过门到了帝都后,一定要亲自去卫郑音府上拜访,并和这个姑母处好关系——毕竟卫郑音是苏夫人弟媳,与苏夫人交情虽然没到情同姐妹,场面上总也过得去,苏夫人怎么也要给嫡亲幼弟点儿面子。
卫长嬴和这个姑姑处好了,既全了亲戚之义,也能够得到卫郑音扶持,横竖是不会吃亏。
为了姑侄关系能够有个良好开端,宋夫人此刻自然不会把卫郑音好忘记。
教诲了女儿往后哄好亲姑姑重要,宋夫人跟着又提醒她未来妯娌关系:这对比翼栖连理枝血玉簪名声响亮,又意义非凡,你那婆婆将它们现就赏给了你,虽然表达了她对你宠爱,也证明了沈藏锋沈家地位。然而沈藏锋不是嫡长子,就算是,也未必能够挡得住妯娌之间眼红!因此你别看你得了这样珍贵之物,我若没猜错,这也是你婆婆对你一个考验!
卫长嬴若有所思道:我还没过门,就先招了妯娌眼?
这是自然。宋夫人冷笑着道,你那未来长嫂刘氏是东胡刘嫡出之女,据说性情温柔大方,贤淑之极!如今沈家主母说是苏秀曼,实际上当家早就是刘氏了,但比翼栖连理枝血玉对簪到了你手里,沈藏锋前程远大,你是他未来正妻,刘氏这当家主母位置,你过门之后,未知是否会变?到那时候你要怎么应付?
你那未来次嫂端木氏虽然只是锦绣端木庶女,但和刘氏一样,打从闺阁里起名声就好得很!而且据说端木氏膝下有个嫡女,如今才四岁不足,今年入夏时候就当众作了一首咏物诗、是帝都赫赫有名小才女了,也因此苏秀曼跟前颇为受宠,连带端木氏也被认为很会教导子女!她们过门早,子女都已成行,沈家可谓是根深蒂固,论到婆婆看重却都不如你,你可要想想你往后该怎么办?
宋夫人点着女儿光洁额,神色郑重道,所以你不要以为得了这对簪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往后要操心事儿,多着呢!
第二十六章 适得其反
时间:213-8-13
宋夫人说担心,卫长嬴却坦然而笑,不意道:这两位嫂子既然都是贤惠人,就算为了这对簪子吃味,多也就是言语上酸一酸罢了,我心情好就当没听见,心情不好呢,也回上几句——横竖都是妯娌,她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贤惠人?宋夫人冷笑,不屑道,高门大户里头能够得众口称赞贤良淑德,只靠单纯心善心慈那只有一种——就是像你这样还没出阁、上头又有厉害长辈庇护!不说外头人了,就说下仆,咱们这样人家,世仆如云,说是主仆有别。可实际上卫氏旁支远脉,贫寒那些,能和咱们府里下人比?不要说主子们跟前近侍了!这些人咱们跟前是奴,外头架子比咱们怕还要足三分!人又不是木头,不说妄想着欺主那起子东西,就说施嬷嬷、你|乳|母贺氏这些忠仆,既是人,有七情六欲,谁还能没点小心思?你以为做主人没点儿手段,只靠着贤德能治得住她们?!
她苦口婆心教导女儿,所以你这两个嫂子能够贤名远播,手段为人可想而知!你要当真傻乎乎当她们是那等好相与,怕是被卖了都不知道!
宋夫人说得严重,卫长嬴只是笑,道:沈家既然是和咱们家差不多门庭,当然也是有规矩。她们想卖我,哪里有那么容易?先不说她们只是嫂子,又不是婆婆,还能端着长辈身份压我不成?再者,今儿个苏夫人赐下来血玉对簪,照着祖母和母亲推测,这是沈藏锋沈家地位已定——这两位嫂子既然都是贤惠人,那么我过门之后,大嫂子就该主动把管家之权交给我,二嫂子呢,也该对我有所尊重才是!不然岂不是不给沈藏锋面子?苏夫人可以不心疼我,难道会不心疼沈藏锋吗?
听你前头说着我还以为你是开了窍了,谁知道你还是蠢!宋夫人闻言立刻冷笑,点着女儿光洁额,轻喝道,不能端着长辈身份压你,难道还不能拿资历和长幼之序来压你?而且主动把管家之权交给你,我问你,就你那点儿管家本事,就算你这两个嫂子什么手段都不玩,你能把沈家上下打理好?!苏秀曼当然心疼沈藏锋,所以你若是太没用,不能为沈藏锋分忧,你说她会怎么对你?!轻了也会想法子给你房里塞上两个能干侍妾!你说到时候你怄气不怄气丢脸不丢脸?
卫长嬴懒洋洋道:管家这样事儿,说难也未必多难,横竖我也是大家子里出来,虽然没怎么上心这管家之道,然而平常所见之事是怎么处置总归是从小看到大,依着葫芦画瓢还不成吗?再说到时候我自有陪嫁人手,祖母和母亲这样疼我,必然会预备能干里头,届时听听他们建议做事就成了——这些人前程都指着我呢,怎么都不会不心!至于说侍妾,嘿嘿……
她显然是没把妾放眼里,这其中缘故宋夫人还不清楚吗?正要说话,不想又听女儿狡黠一笑,道,论到贤惠,表姐不贤惠吗?可还不是被我闹得没法?
宋夫人本来听了前面话还觉得女儿打算虽然过于乐观,但也是有成算,只是过于想当然了点儿,可听了后面一句顿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旁边团扇往她头上一扑,恨道:水那是念着嫡亲表姐妹份上让着你!若不然,她放出你外祖母悉心教诲手段来,十个你都不够死!
那是不可能事情!卫长嬴信心满满道,我可是有祖母和母亲护着人,表姐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祖母和母亲?所以不管表姐当真不当真,我都不会有事!
……宋夫人沉默片刻,跳脚大怒,你这个不争气小孽障!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惫懒!你再不用心!再不用心看我怎么打你!
她嚷得厉害,手底下却只是捏紧了团扇,小心翼翼拿那绢面小孽障头上扑几下,力道之谨慎,连小孽障鬓边簪一朵才开月季花都没扑歪……
这样母亲哪里能叫做女儿畏惧?小孽障连躲都不躲,托腮笑道:母亲别生气嘛……横竖我和沈家那两个妯娌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对簪事情可不是咱们这些沈家媳妇能争到,她们丈夫不争气能怪谁?这簪子明摆着就是传给接掌明沛堂之人凄子,她们若是不忿,应该做是撺掇着丈夫与沈藏锋争位——那就是沈藏锋事儿了!
你还敢说这样话!宋夫人闻言,愈加恼怒,恨道,沈藏锋沈藏锋——口口声声叫得倒是干脆,他是你什么人?!夫妻本是一体,沈藏锋被兄弟算计你很得脸?!他若是失了势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往日里你嚷着出阁之后不能吃了亏,我是你亲娘,当然也是向着你,由着你这么盘算也就算了!如今你难道还想巴望着沈藏锋不好?!你想气死我么!
母亲别生气,听我说!卫长嬴见宋夫人当真动了怒,忙起身殷勤给她沏了盏茶,理直气壮道,沈藏锋既非嫡长子,又非长子,如今尚未加冠——那沈家子嗣也兴旺得紧,他这么年纪轻轻就被定为下一任阀主,可见要么是能力卓越于诸多兄弟子侄!要么就是宠爱冠于诸人之上!不管怎么样,横竖他兄弟们是败给他了,现下沈家既有决定,想动摇他地位哪有那么容易?毕竟阀主之位非同小可,太傅既然作出了这样选择,怎么都不会朝令夕改。我听说祖父当年代行阀主之权十数年之后,曾祖父才定下祖父名份呢!
宋夫人沉着脸,道:你既然知道沈藏锋是个好,那就点把你那些乱七八糟心思收起来!你祖父向来看人极准,若不然,当年你祖父都急着回凤州养病了,为什么还要忙里抽空与沈宣提婚姻之事?
她声音一低,将隐秘之事告诉女儿,当时你祖父膝下适合与沈藏锋结亲孙女可不只有你一个!比如你二叔房里长婉,比你大四岁,也就比沈藏锋长了两岁,亦可成为联姻之人!你二叔固然是庶出,但你父亲这一代,就数他为能干——当时长风还没出生呢!若没有长风,你祖父如今地位勋爵,还能不是二房?你祖父为什么偏偏选了你?!
卫长嬴一怔,宋夫人已经低声道:这都是为了咱们这一房啊!假如没有长风,我与你们父亲,只能从其他房里过继嗣子!又只你一个女儿,你一嫁,嗣子如何,谁能知道?当然为娘我也不是好欺负,但嗣子是晚辈好弄,你二叔这一房若得了势,你父亲偏又是嫡长子,你说,咱们这大房,日子能过得不冷清寂寥?但若你嫁得好,即使你祖父祖母护不得咱们大房了,你二叔也不敢对咱们大房怠慢了!咱们大房才可以不担心会被你二叔设法压制下去,往后再难以出头!所以你祖父把你许配给沈藏锋,而不是从当时看长远合宜长婉!
父亲是祖父嫡长子,祖父自是对父亲迥然众子。卫长嬴闻言一脸受教,肃然道,女儿一定要好好听话,不辜负祖父一片良苦用心。
宋夫人欣慰着女儿懂事,却不知道这小孽障表面上一派大义凛然这么说时,心里想却是:姓沈这厮年少得志,性情定然骄横!就算长辈跟前谦和有礼,到了平辈晚辈跟前,岂能不流露几分骄矜之气来?不要说回到后院了!到时候一个伺候不好,怕就惹了他厌……真是岂有此理?!我是堂堂凤州卫氏大小姐,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养我这么大,也没叫我受过这样气!一嫁人便是身份骤降到了要去事事看人脸色?!这和做人奴婢有什么两样!
卫长嬴觉得这种事情实是太可怕了!
她暗暗捏紧了拳,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如此可怕事情成真!
于是敷衍完了宋夫人,她决定立刻去找到江铮,加倍勤学苦练,誓要用自己双拳,打出一个不逊色于出阁之前美好日子未来……
卫长嬴这样倔强,宋夫人无计可施之下,特意抽出空来与宋老夫人商议:婚期近眼前了,这孩子还是一味沉迷于武力之中,毫无卫家女风范,这可如何是好?
宋老夫人同样为孙女操着心,可听了宋夫人话却是斟酌难定——婆媳两个论起来都是教养子女行家,毕竟生来就名门望族里浸润着长大,寻常阀阅喜好什么样媳妇自有标准和要求——可这只是从婆婆或妯娌角度来看,真要和夫婿心心相印,这都是缘分。
这要是媳妇,宋老夫人当然是和绝大部分阀阅主母一样要求,那就是贤惠识大体,再加一个子嗣兴旺,讲道理婆婆都没什么挑剔了。
但嫡亲孙女儿,还是唯一一个孙女,宋老夫人自然盼望着卫长嬴既得公婆喜爱、又受妯娌尊重,紧要还是与丈夫恩爱和谐!老夫人自己年轻时候也不是没婆婆手里受过委屈,毕竟卫焕是庶子,虽然凤州卫氏阀主这位置不是他从敬平公那儿抢来,是敬平公自己不求上进,支撑不起卫家门庭,但可想而知敬平公母亲、老敬平公夫人眼睁睁看着庶子继承了本该都属于亲生骨肉好处,心里会好受吗?
当时卫焕情况和现卫盛仪景遇非常相似,要不是敬平公太过沉迷于清谈和玄老之说,以至于对后嗣也不怎么放心上,年长之后才得了卫郑雅这个独子,以至于老敬平公去世之时,卫郑雅尚且年幼——老敬平公夫人和如今宋老夫人定然是一个盘算——儿子不成,那就扶持孙儿!关系到多少代亲生骨血前程事儿,说什么也不能让庶子占去了便宜!
虽然卫郑雅出生太晚,让老敬平公夫人扼腕不已。然而宋老夫人当初为了卫焕,没少这婆婆手里受委屈。宋老夫人吃过苦头,自然是不舍得叫孙女也吃,但宋老夫人又知道,比起公婆疼爱与妯娌尊敬,为人之妇,紧要还是丈夫疼爱。
尤其卫长嬴出身本来就不比沈藏锋差,门当户对婚姻,自有默认规矩,苏秀曼不管喜欢不喜欢卫长嬴,再为难敲打,到底要有个限度。过了线,卫家不会罢休,苏家、沈家也不会坐视苏秀曼落下不慈恶名连累家声。
卫长嬴妯娌出身也都是门第仿佛,只要卫家这儿,只要卫长风往后能够如宋老夫人计划那样代替卫郑鸿多年缺失地位——宋老夫人认为卫长嬴不必多么惧怕婆婆,不要说妯娌了。
说到底,还是与沈藏锋关系让宋老夫人担心。
虽然自古以来都说娶妇娶贤,可宋老夫人一辈子阅历下来,怎么会不明白贤妇能够得到世人喜好,却未必能够得到丈夫欢心道理?
而且这几年宋老夫人不断吩咐离开帝都时留下来人手、又叮嘱女儿常到沈家走动,详细打探下来,这未来孙婿沈藏锋是个典型名门子弟,才高却谦和,性宽而大度——这种明显赞誉宋老夫人看过也就算了,她注意到是沈藏锋喜好——这未来孙婿,甚好兵法,又好良马,甚至束发之龄时,就不顾下人劝阻,执意亲身上阵,驯服了一匹才从秋狄弄来烈性宝马,为此还被沈宣狠狠责罚过——从这件事情上,宋老夫人敏锐察觉到沈藏锋真正性情,可未必有那么谦和,真正谦和肯听人劝说人,会十五岁这样少年时候,冒着断腿破相甚至是丧命危险亲自上阵去驯马?
阀阅子弟,哪个不是打小听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训诲长大?
但这事儿才吻和西凉沈氏子弟作风——西凉与秋狄接壤,沈家子弟,那都是与秋狄数百年烽烟中浸润着长大。狄人蛮蒙无知,性情凶残,没点儿气魄,狄人面前还守个什么土?
……陈如瓶之前也说过,沈家不像卫家这么推崇文才,沈藏锋既然是这样典型沈家子弟,他还真未必会喜欢照着名门望族规矩调教出来贤德淑良、文静知礼女孩子。
可是呢,这事儿也说不定——因为沈藏锋若是志疆场,那不是正需要一个贤良淑德妻子为他打理后方么?
毕竟缘分这东西难说得紧,宋老夫人和宋夫人一样担心卫长嬴出阁之后困难重重,可又抱着万一希望——万一沈藏锋被陈如瓶说到了呢?
那样岂不是亲手毁了孙女好事,还叫孙女委屈了?
所以沉吟良久,宋老夫人只能硬着头皮道:她这性子都养成了,如今再改,恐怕也难,勉强话恐怕弄得不伦不类……叫我说,不如就这样罢,没准她有她福分呢?
现也只能赌了。
第二十七章 卫长岁
时间:213-8-14
宋老夫人决定要顺着孙女赌上一把,又说横竖沈藏锋和卫长嬴都年轻,即使卫长嬴不中沈藏锋意,出阁之后吃点亏再改,也不见得来不及——毕竟两边家世放这里,如今卫焕和宋老夫人都,想委屈卫长嬴可没那么容易。
宋夫人虽然觉得赌这样大事实太过荒谬了些,但一来除了老夫人也寻不着其他人帮拿主意,二来也不敢肯定沈藏锋倘若就喜欢卫长嬴这样泼辣,如今家里迫着卫长嬴改了去学贤惠岂不是反而害了她?
到底嫁作人妇是跟着丈夫过日子,婆婆再疼爱妯娌再礼让,得不着丈夫喜欢妇人……还不是空有人前风光?
本来这婆媳两个私心里也是盼望着卫长嬴过门之后也能够依着自己意思过,这心一偏,越发认为陈如瓶揣测有可能。宋夫人思来想去也疑心起来,劝说卫长嬴贤惠话就说得不那么坚定了。
卫长嬴对长辈态度是敏感,察觉到母亲动摇后,心情大好,越发起劲舞刀弄枪,习拳练腿——宋夫人听到看到了又头疼,索性不去多管她了。
日子这么静静过着。
……之前宋老夫人迫着卫焕亲自写信召二房两个嫡子回来侍奉祖父和祖母,虽然信是卫焕写,但二房凤州当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