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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脸才算仇吗?就说如今皇后娘娘和太子,从前帝都时候他们待我也还客气,但如今我心心念念都巴不得这两个人死了才好!免得我嫁到东宫里去受罪!

    又道,你想姑祖母这样宠着你与长风,卫长娴也是敢欺负她们却不敢欺负你们姐弟——你们家这四小姐、五小姐能不嫉妒?心既生嫉妒,害人也不奇怪吧?而且你看姑祖母都没管这事儿!

    卫长嬴蹙着眉道:旁房里也就是了,三婶——你住了这几个月料想也看出来了,她自卑出身,怕旁人说她不配为卫家妇,什么都奔着贤良淑德而去。我想二堂姐这样刁难她和她房里人,之前四妹妹五妹妹却不提不去事儿,恐怕和三婶这样性情大有关系。至于祖母,到底是长辈,二姐又没把事情弄不可收拾,如今看着也不过是姐妹间矛盾,祖母身份怎么好干涉呢?

    宋水凝神一想,道:倒也有些道理……只是这裴夫人也真是好笑,她怕旁人说她出身高攀了卫家,讨好了姑祖母不就成了吗?姑祖母是肯轻易叫外人议论自己媳妇人?何况裴夫人配不配做卫家媳妇,那当然是姑祖母说了算,其他房——尤其这卫长娴还是晚辈,她也这么忌惮,姑祖母看眼里恐怕也失望得很。

    三婶大心病就是这个,偏她还没个亲生子。卫长嬴道,所以总觉得家里直不起腰来,其实祖母是从来没为子嗣怪过她,倒夸过她好几次贤德温柔,我想可能祖母是顾着伯祖父面子所以才没和敬平公府计较罢?

    宋水嘿然一笑,虽然不语,心里却想,姑祖母早年心思都花了大房子嗣上,如今则是一心扑你们姐弟前程上,那卫盛年又不是姑祖母亲生子,为人也怯懦平庸无用,笼络价值不大,姑祖母哪里来心情去理会他房里子嗣是不是兴旺是不是有出息是不是被人欺负?只要裴夫人把三房管好不出大事,姑祖母就没意见了,左右也不是她血脉!

    所以,心情好时候,夸裴氏几句又怎么了?

    就说和卫长风一起被卫焕检查功课卫高川来说罢,卫高川见着卫焕,好似老鼠见了猫,卫盛年怯懦,裴氏是妇人,都不敢帮他说情。也就宋老夫人卫高川挨家法时会劝说一二——宋老夫人肯帮他说话还不是因为他不如卫长风,威胁不到卫长风将来!若卫高川课业胜过卫长风,估计老夫人早就对他横竖看不顺眼了。

    宋水心里清楚得很,虽然说阀主之位向来都是一族之中能者居之,但宋老夫人眼里,不仅仅是凤州卫阀主之位,就连卫焕身上常山公、上柱国勋爵,所有这一切,都理所当然是卫长风!

    任何胆敢觊觎人,卫盛仪当年就是个例子——要不是卫焕没有其他能干儿子,需要卫盛仪支撑过卫焕年老体衰而孙辈尚未长成这几年,当年宋老夫人能直接逼死卫盛仪!

    而有可能威胁到卫长风地位,宋老夫人也不可能手软。

    也不仅仅是宋老夫人,对着儿女心软似春水宋夫人,对着阻挡儿女前程那也是要多心狠手辣,有多心狠手辣。

    这么想着,宋水忍不住瞪了眼卫长嬴,恨道:无母何恃,我到今儿个才明白这个理儿!

    ……怎又想起这个了?正拿银匙拨着盏中时果卫长嬴闻言,脸一垮——

    果然,宋水跟着迅速把话题转回她如今又怕又恨又急又忧又无奈事情上:倘若母亲还,我如今何必为了不想嫁给东宫那荒滛无道主儿,这么死皮赖脸卫家长住,还时刻担心被赶走……难道我前世作多了孽?我怎就这么命苦……早知道投到宋家要嫁那么个东西,我宁可到庶族里去做个终日劳苦贫女,嫁个寻常庶民,总也比做这劳什子太子妃好……

    看着前一刻还胸有成竹气势如虹指点后院江山表姐一瞬之后就抽帕子抹起了泪,哭得伤心难奈,卫长嬴长叹一声,有气无力道:或者……你装病?装重病?我替你去求求祖母试试?

    宋水嘎然止住哭声,跺脚催促道:那你还不去?!

    第十六章 晚饭

    时间:213-8-8

    卫焕是当真劳累了,他离家近月,好容易回来,晚饭都没叫团聚,只与宋老夫人匆匆用了些便罢,让各房不要打扰。

    大房这边,因为卫郑鸿体弱,专门住一个院子里静养,一个月才和妻子儿女见上一面,平常都是宋夫人领着长女次子用饭,虽然如今大房里住了个宋水,但宋水是帝都和江南长大,口味与卫家人不大一样。宋水从江南回帝都,宋家老夫人心疼她,特意把她用习惯厨子派了来,鸣瑟居后正好有个小厨房,所以住久了就只偶尔过来一起用。

    像今日宋水就没来,宋夫人疼爱子女,用饭时规矩就不很严格,任凭子女边用饭边说着闲话。

    席上,卫长嬴就问卫长风:今儿个祖父考你功课怎么样?

    祖父说我之前功课都学很好了,从明日可以让先生教以课。卫长风平静道,卫长嬴是公认顽劣,卫长风却以让长辈省心出名。但实际上姐弟两个有些地方其实也很像,比如刻苦。卫长嬴拿练好武功、打败丈夫当出路,习武上端得是能吃苦,从五岁起,寒暑无断、风雨无阻。而卫长风则打小被宋老夫人和宋夫人教导,要以卫氏兴衰为己任,亦是自幼勤学苦读不辍,他天赋也好,既然肯用功,就没有学不好道理。

    学业好人么哪里会怕考查?是巴不得天天被考问才好。

    卫长嬴奇道:那高川呢?让质皎族叔教了你课再去给他讲旧课?族叔怕是不喜罢?

    凤州卫氏自矜文风昌盛,大魏一朝一直代代出鸿儒,教导卫氏子弟当然不会从族外聘人。现给卫长风和卫高川为师是卫氏一个远支子弟,论辈份是卫郑鸿一辈,这人名师古,字永世,以书房质皎斋为号,学问之好,是海内闻名,皆尊称一声质皎斋主。

    所以卫长嬴等人私下里呼为质皎族叔——毕竟卫家繁衍数百年,子弟众多,按着支和房,每个人都有若干不同排行和叫法,索性呼其号简单清楚。

    四哥有篇赋文没背出来,被祖父罚了抄写百遍。问到卫高川,卫长风却是犹豫了一下才道,祖父意思是让四哥先自行温书,有不懂再去问先生,让先生先给我讲课。

    宋夫人听着儿女话,面上就有不以为然之色,道:真是难为你们三婶一片苦心,成日里你们祖母跟前伺候讨好,才叫你们祖母许了三房里这庶长子得你们祖父亲自指点。未想到这东西如此不争气,长风你可不能学他。又道,索性你们祖父让卫永世先给你上课,不然耽搁了你,我可要去和你们三婶说话。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能指望,若是为了照顾卫高川进度耽搁了卫长风,宋夫人哪儿肯罢休?而且宋夫人为人强势,卫高川那唯唯诺诺模样她实看不上眼。

    卫长风却正色道:母亲,我看四哥也不是故意不肯学好,他是实记不住。我听他身边人说,今儿他祖父跟前背不出来那篇赋文,是从十日前就开始早晚背诵,奈何就是记不住。所以也不能说四哥不好,恐怕是天赋缘故,这却没得奈何,到底不能怨四哥。

    这话要是旁人来说,宋夫人早就拍案大怒了。就是宋老夫人说,宋夫人也多多少少也带出些不悦来,可如今开这个口是她亲生爱子,所以宋夫人根本就没把卫长风反驳放心上,反而欣然道:我儿友爱兄弟,襟怀旷达,他日必成大器!

    施嬷嬷等人早就见怪不怪,连背过身去窃笑都懒得为之了。倒是卫长风自觉对母亲太过无礼,又歉意道:母亲操持家中上下,不知四哥功课迟缓并非因为不用心,也是难免,是儿子说话太急了,还望母亲饶恕。

    宋夫人闻言,对儿子就满意了:我儿,为娘怎么舍得怪你?何况为娘方才也是冤枉了高川,传了出去,没叫那孩子伤心,亏得我儿告诉。

    卫长嬴不耐烦听卫高川事情,就插话道:祖父和你们说到燎城不曾?

    卫长风讶道:当然没有。祖父本就疲惫得很了,考过我们功课,就让我们告退,进内去休憩了……大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燎城北望东胡,该不会是戎人犯到凤州了罢?卫长嬴既然好武,兵法也偶尔读过两本,虽然是走马观花、半懂不懂,然浅显一些倒也明白,立刻从燎城急报四个字上想多了,道,不然祖父怎么会这么急急归来,连凤歧山那起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匪徒都没赶杀绝?凤歧山离咱们州城多近啊!

    宋夫人恨女儿关心这些军政之事,认为是不务正业表现,就轻斥道:东胡是刘氏桑梓地,如今刘家都没传来什么不好消息,戎人哪儿有那么容易透过东胡进到咱们凤州?

    又说女儿,何况戎人犯没犯到凤州那都有你祖父、叔父操心,关你个女孩子家什么事儿?你有这点功夫还不如好好去学点女红针线!

    卫长嬴对这种话左耳进右耳出早就习以为常,道:我这也是担心祖父与叔父啊!何况戎人打从刘家驻防间隙溜到凤州来也不是没有前例,我听说我出生前那会,就有一次是这样。虽然那次溜过来二百戎人后皆被堵凤州东北重镇信城,后无一人生还,但被围到信城之前,从渡过怒川起一路烧杀抢掠,也是杀得凤州北部好几镇荒无人烟,单是京观【注1都筑了好几座。那一次燎城还守住了呢!

    宋夫人瞪眼道:那么你这儿嘀咕这些有用吗?你能排兵布阵还是上阵杀敌?又立刻觉得对女儿太凶了,遂放缓了语气道,这样重镇安危可不是小事!你想一想,若你这番推测传了出去,不拘是真是假,凤州知道戎人来犯,焉能不哗然?到时候人心浮动必出乱子,你以为是能随口说笑事情吗?

    ……我就这儿说说。卫长嬴一想也对,尴尬认错道,倒没想到传出去会叫庶民惊恐,母亲提醒得极是,那我不说了。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道,母亲,表姐不想回帝都去做太子妃,如今这消息若是属实,是否可以借此让表姐咱们家再留一留?

    宋夫人闻言皱眉,道:这孩子!

    虽然是这么说,但极为擅长揣摩母亲真正情绪卫长嬴却听出宋夫人也没有逼着宋水立刻回帝都意思,就大力劝说:母亲不如写信与舅父,就说燎城告急,疑是戎人进犯。而从凤州州城到帝都,即使马也要两日才能脱离凤州境内,这路程还是一路往北,表姐可骑不得马,乘坐马车那就慢了——这眼节骨上,万一出点儿事情,咱们家如何担当得起?舅父也未必能够放心,这样多半就会答应让表姐缓归帝都了。

    宋夫人叹道:总这么拖着也不成啊!再说万一燎城不是戎人进犯呢?这谎报军情怎么成?你舅父虽然不是大司空,却也不难问出真正军情,别到时候叫他加恼了,不能拿你怎么样,发作到你表姐身上去。

    其实我就是怪了,要论富贵,咱们这六阀底蕴比大魏皇室还深厚呢!宫里没有东西,咱们这些人家却未必没有。卫长嬴撇了撇嘴角,道,而且舅父也不是一心一意攀附富贵人罢?怎么一定要迫着表姐去嫁太子?当今这太子殿下可不是什么良配。我听表姐说,如今东宫内宠颇多,连皇孙都有四五个了。表姐嫁过去,即使人前为风光太子妃,然而她宋家本宗嫡出小姐身份也不是不风光啊!这又是何苦来哉?

    声音一低,而且我听说,如今皇后娘娘地位似不太稳当了,太子殿下是因其母得宠获立,一旦皇后娘娘被废弃,恐怕太子殿下和之前几位废太子一样……到那时候,表姐……

    宋夫人闻之色变,道:不要多说了!

    卫长嬴纠缠道:那舅父为何一定要表姐去做这劳什子太子妃啊?

    你舅父向来重诺。宋夫人皱着眉,脸上闪过一丝阴霾,道,好了好了,我会与他写信,说明水不想嫁入东宫之事……你不要闹了!

    卫长嬴狐疑问:那舅父会答应么?表姐是写过好几回信了。

    宋夫人心烦意乱道:我怎知道?如今我还没去信呢!但水总是晚辈,又是女儿,我却是你舅父妹妹,我话你们舅父总归会听一听。

    她显然不想过多谈这事下去,一推杯盏,就叫人上茶来。

    用过饭后,卫长嬴回了衔霜庭,才进去就看到朱实几个小使女嘻嘻哈哈凑阶下,围成了圈,一起剥着什么东西,一向督促使女严格贺氏站回廊上看着,也是笑吟吟不以为意。她好奇问:弄什么?

    哎呀,大小姐回来了!众人闻声,忙都丢了手里东西,把手帕子上略擦了一把,上来见礼。

    贺氏迎下台阶来,和蔼道:大小姐今儿个回来早了些?消食酸梅汤如今还没凉透。

    不打紧,我这会也不渴。卫长嬴指了指廊下几个小筐,这会天色将暮未暮,卫家虽然富贵,但也崇尚节约,主人既然不,这时候还没掌灯,又隔了几步,看不清楚筐子里东西,问道,是什么?怎么这许多人凑了一起?

    贺氏道:朱实和朱轩方才得空,跑到园子里去玩水。结果摘了一大捧野菱角【注2回来,拿裙子兜着,把好好两条做藕丝裙都染了颜色了,这两个小蹄子倒是忘性大,才哭了几下鼻子,这会又邀了大家一起来剥了吃。

    卫长嬴道:园子里摘?我倒没留意过,野菱角与红菱一样吗?

    自是不一样,要论果实肥美还是数红菱。贺氏道,这野菱角方才朱实掐了一个与婢子,她特意挑了半晌,大一个也不到红菱三分之二。味道么,清甜爽口,掐时候不仔细沾了些果壳汁液,还泛着涩苦,不似红菱生时甜脆、熟了软糯。用来吃个鲜罢了。

    卫长嬴来了兴趣:也给我几个。

    朱实笑着应了,跑回廊上取了一只蓝地折枝杏花海碗来,道:大小姐回来巧,婢子们才剥了大半碗出来,还没赶上吃呢,如今正好都孝敬了大小姐。

    贺氏闻言,啐道:这眼皮子浅!生怕大小姐不记得你们孝敬?还要专程提一提——你们都是伺候大小姐人,就是给大小姐剥上十碗八碗那也是应该。

    贺氏虽然出言教训,但实际上是贺氏亲侄女朱实并不怕她,这小使女一吐舌头,脆生生笑道:姑姑好凶,婢子哪儿是和大小姐表功呢?这不是说大小姐有口福么?

    贺氏教训朱实时,卫长嬴已经拈了一颗菱肉吃了,点头道:是清甜,与红菱不一样。

    绿房就建议:既然园子里有,那往后每日给大小姐备上一碗?

    就这样!卫长嬴指了指朱实手里碗,拿进去,一会闲下来正好搭嘴。

    婢子去拿井水浸上,不然这天怕是要干瘪下去。朱实忙道。

    卫长嬴满意点了点头:你们剥了这么半晌倒是便宜了我,也不能叫你们空欢喜一场,明儿个叫厨房照我吃点心给你们一人一份。

    众人都笑着谢了,簇拥着卫长嬴进屋去。

    【注1京观:古代为了炫耀武功、震慑敌人,展示自己凶残之处,把敌人尸首和土一起建成金字塔形状放路边啊城门什么显眼地方。我记得好几年前也看过另种说法是专拿首级来搭,一颗颗人头堆砌成塔,灰常魔教风范!咳,大家自己想象一下吧。

    【注2野菱角:不知道自己度度吧,卖相不好,往往只有一节手指那么大,但我一直觉得比红菱好吃。

    第十七章 祖母真面目

    时间:213-8-9

    次日一早,宋水就过来催问不回帝都事情有了几分眉目。卫长嬴被她硬生生摇醒,整个人语无伦次了半晌才有点回神,气恼道:昨儿个晚上祖父说了不要打扰,我直接没去祖父祖母那儿,能和祖母说什么?

    见宋水失望,卫长嬴懒洋洋打个呵欠,才道,但晚饭时我和母亲提了,母亲说,会写信去和舅父商议,解除这门婚事。

    听到解除这门婚事六个字,宋水陡然眼睛一亮,欢呼着扑上来抱住她,喜道:好长嬴!你真是我命里救星!

    见她这样,卫长嬴倒是被吓醒了,忙道:但母亲也没说一定能成,我可不敢给你打这个保票。

    什么?那就是这么一提了?宋水翻脸好比翻书,忿忿道,我道姑姑有了万全之策呢!你也不把话说清楚,害我白高兴了一场!

    卫长嬴道:啊哟,瞧你这过河拆桥样子,不管怎么说,母亲是舅父平辈,总归能有几分指望罢?

    宋水冷笑着道:平辈算什么?我告诉你罢,早江南时候我就求过我祖母了。我祖母使人打听得东宫确实不成样子,也写过信给父亲,试探着提出太子这般不成器,就是我做了太子妃对宋家也未必有几分好处!但父亲却回绝了!不然,我哪里还要凤州磨蹭?直接江南住着多安逸啊!我倒不是说姑祖母和姑姑待我不好,但我住这儿,父亲一封信接一封信催着,不免叫姑祖母和姑姑都左右为难。

    卫长嬴闻言吃了一惊,道:怎么会这样?她原本还以为宋家老夫人也赞成宋水做这太子妃,所以宋水只能到凤州赖着,未想宋家老夫人也是怜恤孙女,却是宋羽望一意独行了。

    按说宋羽望如今官职已是正一品之司空,算得上位极人臣了。即使女儿做了皇后,他能够得到好处也十分有限。从江南宋氏来说,如今阀主宋心平正是宋羽望之父。宋心平与宋老夫人一样饱受殇子之痛,他连嫡带庶存活到成年只有一子三女。

    作为宋心平唯一儿子且是嫡子,宋心平身上上柱国之勋、世袭罔替爵位端惠公、包括阀主之位,往后也全都是宋羽望。这种情况下,宋羽望完全没有必要把女儿赔进宫里去。

    毕竟其余五阀也没那么好排挤,尤其如今世道渐乱,掌握军权沈氏、刘氏、苏氏地位有微妙提高。端木氏、卫氏都增加与这三家联姻,宋羽望膝下只有宋水一个女儿,怎么也该嫁到这三家里去,而不是送进宫去做个看着风光然而一旦皇后失宠,必定跟着身败名裂太子妃。

    何况宋羽望与元配卫氏十分恩爱,二子一女全是嫡出,宋水幼,怎么看,宋羽望都没有理由把这个女儿推进火坑里去。

    卫长嬴想不明白,宋水就想不通了,她记忆里,父亲宋羽望是个温和儒雅人,对子女素有耐心。尤其对自己这个女儿,一向纵容宠溺,可惟独嫁进东宫一事上,宋羽望极为坚持——甚至宋水气急了,一次写信时以死相逼都无法动摇宋羽望决心。

    思来想去也只能解释成宋羽望重诺了。

    若是旁事情,宋水也不是信口雌黄人。然而这终身大事,她又不是那等追慕富贵之人,哪里能就这么认了命?

    卫长嬴襁褓里定下来未婚夫沈藏锋——沈藏锋还是帝都少年一辈里极受推崇杰出子弟呢!担心自己出身文风昌盛卫家,与以武传家沈藏锋完全说不到一起去、容易被欺负卫长嬴还惴惴不安到了勤学武艺地步。

    比起心思细腻宋水,卫长嬴算是粗枝大叶了,为着婚后生涯,尚且如此努力。该到个荒滛成性甚至于随时有性命之危宋水又岂会放弃自救?

    宋水阴沉着脸道:若是实不行,我也只有自毁容貌一条路了!我宁可往后被讥为媸陋,也好过……

    表姐别急!见她越想越窄了,卫长嬴忙安抚道,或者我去和祖母说一说……看祖母有没有主意?

    宋水叹了口气,道:好吧。

    ——说是去请教宋老夫人,其实指望也不大。宋水卫家赖了这么久,为是什么,私下里都和卫长嬴说过好几次了,虽然每次都刻意避开下人,然而宋老夫人与宋夫人这样精明,哪里不知道?

    虽然没直接赶她走,但这几次接到宋羽望来信也是反复含蓄提醒宋水该早奉父命北上了。可见自己这姑祖母和姑母,要么是爱莫能助,要么就是不想太过插手宋家事情。到底她们虽然姓宋,如今总也嫁到卫家为卫家妇了,自有子女要操心,哪里能把自己当嫡亲女儿一样筹划?何况父亲宋羽望心意之坚,连祖母都没能阻止……

    所以卫长嬴去说,多半也是被敷衍过去罢了。

    宋水心里想着:再这么下去,父亲迟早要直接送信给侍卫了,届时他们若用强,卫家这儿也不好管宋家事情……从今儿起,到底放支磨尖了簪尾簪子袖子里好。我是宋家本宗嫡出女,就算损了容貌,凭着身份与妆奁,嫁个其他望族里远支清贫男子总归没问题,不管怎么说都强于嫁给东宫那样货色!

    她这儿暗自发着誓,卫长嬴赶到上房,才进门,就察觉到四周下人少了很多,所基本上都是宋老夫人心腹。

    陈如瓶是搬了个小杌子亲自拦了门口,见到卫长嬴来,她忙起身:大小姐怎来了?可不巧,老夫人现下乏了,吩咐不许打扰呢!

    卫长嬴还没说话,忽听里头传出宋老夫人一声怒喝,虽然隔着门窗也听得清清楚楚:卫盛仪子女你顾惜,郑鸿骨肉就不是人了?!

    ……卫长嬴和陈如瓶对望一眼,面上都有尴尬之色。跟着卫长嬴来绿房、绿墀是立刻望天望地,就差没把两耳捂起来了。

    能够叫宋老夫人打发走闲人,关起门来再吵,除了卫焕,这瑞羽堂上下再无他人。

    卫长嬴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撞见祖父祖母吵架,她正想溜走,不想又听宋老夫人继续高声道:我也不跟你多说,瑞羽堂朝中不能没人,那好,卫盛仪可以继续留朝中为官,但长云、长岁必须都回来!

    我想做什么?!这下贱东西离了眼前片刻就不舍得不作怪!我倒要看看他除了生着一副算计嫡兄黑心肠外可还留着点儿人性,能不能把两个嫡子都不当人看!宋老夫人顿了一顿,中间似乎是卫焕说了话,老夫人跟着喝道,我不跟你罗嗦!总而言之,长嬴和长风好好,这两个小东西就好好,他敢再动手脚,这两个小东西也别想好过!真当他如今一家子远帝都就翅膀硬了?我就奈何不了他们了?我如今还没死!就敢这样欺到大房头上,就郑鸿那身子骨,岂不是我今儿个死了,明儿个就要被这心狠手辣东西送下地来寻我?!是,他们都是你儿子,也都叫我母亲,可我十月怀胎亲生就郑鸿一个!当年我连续夭折数子,为了你子嗣计,却还要忍痛为你纳妾,结果现下你就这么对我唯一亲生子?!你有没有良心?!究竟哪个才是嫡子!?合着若那陆氏活到现,你还想叫她爬到我头上来?

    你这个老东西给我闭嘴!

    屋子里传来一迭声碎瓷声,听着声音就不像是就摔了一件东西,宋老夫人显然是气极了——

    长嬴没出生那会,我就看出他是个心肠狠!上赶着把儿子往郑鸿名下塞,为了什么?还不是一心一意盼着郑鸿无儿无女,把瑞羽堂这儿好处全占了去才好!结果天可怜见,叫大房不至于没了香火,长嬴和长风能不被他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长嬴是女孩子,照说妨碍不到她什么,如今也想着婚事上坑长嬴一把!就不要说长风了!宋老夫人尖声道,你给我闭嘴!你个该挨千刀老东西!横竖从今儿起,长嬴长风有任何不好,我全部记到二房头上去!你敢再帮二房说话,我就跟你拼了!

    伴着宋老夫人后怒喝,屋子里传来砰一声大响——仿佛是极重器物被推倒了。

    卫长嬴暗擦一把冷汗,小声问陈如瓶:嬷嬷,祖母她……她是知道自己这祖母性情强势,可卫焕怎么说也是一阀之主,哪里能够由得老妻这样呵斥谩骂不还手?

    听这动静,该不会卫焕忍无可忍,对宋老夫人动手了罢?

    陈如瓶之前就想赶卫长嬴走,可又怕被里头卫焕和宋老夫人听见了尴尬,这会忙竖起食指按了按唇,示意她噤声,回头看了看还紧闭门户,侧耳听了片刻动静,才拉着卫长嬴闪到旁边花树后,方小声道:好小姐,你走罢,今儿事情谁也不要说,免得阀主尴尬……就当你没来过!

    卫长嬴忍不住道:方才那动静怪大,跟着祖母就没了声音……可是祖母……不太好?

    ……不会。陈如瓶想说什么却又忍了,脸色古怪道,老夫人什么事儿也没有,倒是阀主……嗯,阀主也没事。大小姐走罢,一会老夫人就要叫人,若是晓得大小姐外头,大小姐说这……岂不是两下里都不自?

    卫长嬴狐疑看了她一眼,想了一想才道:好吧,我先走了。

    只是她前脚出了门,后脚就把绿房和绿墀打发回去。只剩自己一人时,卫长嬴背着手左右一打量,确认了无人,嘴角微微一勾——她一撩裙子,两丈来高院墙,不必助跑,轻巧一个纵身,蹬住墙身,横走数步,恰好伸臂搭住墙头,腰间使力,猛然翻了上去!

    第十八章 其实家学渊源

    时间:213-8-9

    卫长嬴深得祖父祖母欢心,这上房又天天来请安,自幼满庭院嬉戏,熟悉不过。她选这处院墙翻进去恰好是一株木兰花树所,此刻早已过了木兰花盛开时节,然而高大木兰树枝繁叶茂,迎着骄阳欣然舒展叶面似能随时滴下油脂。这葳蕤树冠亭亭如盖,遮得树下一片荫凉。

    她落地后,踩着柔软草地轻巧一转,就躲到了树后,四下里一望——这木兰树是靠着墙种,外头另有一丛迎春花,这会花当然也谢了,和木兰树一样郁郁葱葱蓬松着挡住了树下情形。

    所以她藏身地方向来无人来,略加小心就不会被院子里人发现。

    只是想靠近屋子就不容易了……卫长嬴迅速盘算着附近可以利用花木,不想这时候,迎春花丛外,却远远传来一声有点僵硬招呼:阀主,婢子去请纪大夫来?

    咦?

    因为担心祖母盛怒之下也激怒了祖父,从而吃亏,想着留下来一探究竟卫长嬴忽然觉得……

    她移动脚步,速跑到花丛边往外一看——果然,卫焕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撑着后腰,衣冠不整、狼狈不堪、甚至于有点摇摇欲坠出了门,他才出门,后头立刻传出宋老夫人怒喝:请什么大夫!一点淤伤,拿盒药膏来揉两下不就成了?!

    又骂,自己受点儿小伤,就惦记着想请大夫!嫡亲孙女儿被算计一辈子大事,居然倒想息事宁人!我呸!真当我死了!管不得你?!你还想请大夫!我告诉你,不把我交代事儿做好,你就是痛死了也休想吃一口药!

    大魏仅有六位上柱国之一、当今天子钦封常山公、卫氏阀主——卫家上下心目中威严无比、不敢轻易亲近卫焕卫仲熠连吭都不敢吭一声,乖乖儿站回廊上听着。

    隔着花树,卫长嬴看不到这祖父神色,可也能想象到卫焕沮丧与无奈。

    这……这才是御夫之道啊!少女卫长嬴对祖父同情不到瞬息之间就化成了对祖母钦佩羡慕,她惟恐自己过于激动被发现,忙躲到角落里去,咬着自己白生生拳头,堵住偷笑声,我就说么,夫婿不听话,一味贤德有什么用儿?人家不骂你多事,直接不睬你,倒显得自己罗嗦了!向来乖巧懂事都是打出来,古人不是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儿子能打乖,夫婿为什么不可以?看祖母今儿个这样威风,祖父被又打又骂话都不敢高声回一句……这才是真正当家主母啊!

    卫长嬴有点理解为什么祖母并不像母亲那样坚决反对自己习武了。

    只是祖父是文人,手无缚鸡之力,祖母要打他却是容易。卫长嬴心潮澎湃之后,冷静下来又担忧了,但那沈藏锋,自小到大都听说他武艺武略俱过人,也不知道我究竟能不能把他打到今儿个祖父这样?

    她托着腮思索半晌,决定,不管那么多了,听江伯说了那许多故事,便是正面交锋不是他对手,背后下阴手——我就不信玩不过他!

    卫长嬴捏着手指,煞气流露,定下了往后参考今儿个宋老夫人打骂之下卫焕乖巧来调教夫婿目标。这才蹑手蹑脚原路出了院子,去寻江铮继续刻苦努力了。

    屋子里,把卫焕吼到书房去收拾伤势,宋老夫人重又恢复了安然之色,叫进陈如瓶等人,吩咐道:把东西都收拾下。

    方才听着动静大,这会屋子里也乱。单是大大小小细瓷就摔了五六件,碎片溅得满地都是。下首一张紫檀木榻还歪了位置,陈如瓶眼皮一撩,对比方才卫焕出去时受伤位置,一想就知道怕是宋老夫人急了,把卫焕推得撞到那榻上——这木榻极为沉重,即使是健仆,没两个人都移不动,可见卫焕那一下撞得之重。

    然而宋老夫人还气头上,脸上半点都不见心疼,吩咐了下人,就着陈如瓶伸过来手起了身,进了内室。

    陈如瓶扶宋老夫人内室靠窗榻上坐了,转身去掩了门,就小声劝道:阀主一把年纪了,老夫人下回下手还是轻点罢?

    你不知道。陈如瓶是老夫人陪嫁,从一个豆蔻之年小使女伺候到现,风风雨雨几十年,场面上守着规矩不敢逾越半步,私下里倒是随意得多,宋老夫人听了她劝没有动怒,却摇着头,郑鸿多病,盛年无能,长风这一辈都还小,如今瑞羽堂帝都那边只能让卫盛仪那竖子撑着场面。所以长风羽翼丰满之前,我也不能动那竖子!这一点,卫盛仪清楚得很!若郑鸿好好儿,借他十个胆子,敢算计长嬴?我不端出不肯罢休态度来,哪里能震慑得住二房?

    陈如瓶柔声道:五公子如今已然束发,开过年来已经可以边读书边衙门里跟着阀主、三老爷学理事了,如此历练数年,自可以谋取正经实职。这日子掐着就到,卫盛仪又能有恃无恐多久?老夫人为了他与阀主这样怄气,实不值得。

    宋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哪里这么简单?仲熠是不能离开凤州,盛年是个撑不起场面人,放他独自离了凤州眼前都不能放心,不要指望他能照拂侄儿了。卫盛仪不可信,所以长风不调教到及冠之后,有了几分自保之力,我怎么放心他去帝都?

    姑夫人如今也帝都呢!陈如瓶将反扣漆盘里五瓣葵花贴金箔瓷秘色碗倒过来,提起银壶斟了碗乌梅饮,熟练开了柜子,取出去年夏日腌梅子,拿银匙舀了几个放进乌梅饮里,又加了勺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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