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颗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你不是最喜欢吃兔肉,就捐给你的五脏庙不就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忽尔一拍手。“啊!有了,我可以将它们放生,也算功德一件。”
他倒地抽搐,明白了一件事。
要讨好她,真的很难很难——
岳妗粼今年十四,已经是可以出嫁的闺女了,不过因为岳母要求过高,加上她本身又对出嫁没啥儿兴趣,因此婚姻大事便一直耽搁下来了。
其实岳夫人的要求也很正常;她夫婿体弱,儿子又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虽家有薄产,两个女人也无法妥善经营,因此希望将来的女婿能为岳家多出点力,好好孝顺一下岳父、岳母。
可是,你女儿嫁到别人家里,无法全心为婆家尽力就算了,反要人家儿子照顾娘家,这样的要求,有多少人愿意?
加上岳妗粼又非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虽不丑,但满脑袋奇异的想法,常教人啼笑皆非,在发财村内自是乏人问津。
直到近几个月,她好象服了仙药,整个人无端端闪亮了起来,才开始又有媒婆踏上岳家大门。
“娘……张大婶!”媒婆二度上门了耶!岳妗粼怀疑哪家公子这么有勇气,敢来挑战她娘亲的底限。不过她不担心,反正没人斗得赢娘,微笑打完招呼,她回厨房做饭去。
张大婶瞧了眼岳妗粼容光焕发的模样,轻咋舌。“大娘好福气,有个这么标致的闺女。”以前怎么没发觉,原来岳妗粼精神饱满、浅笑盈盈的时候,瞧起来真是挺可爱的。
岳夫人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其实女孩子只要好好调养,要养得珠圆玉润有何难?
不过之前家贫,没什么好东西吃,岳妗粼才会显得面黄肌瘦。近一个月以来,他们打猎、捕鱼、下田都有大收获,吃得好,女儿自然健康漂亮。
但就因为女儿漂亮了,她才更不愿随便将女儿嫁出去。
“张大婶,客套话对我是没用的,你知道我的要求,那姓……李、刘、还是王?随便啦,反正只要那位公子答应将来照顾我们两老,他随时可以来娶亲,否则就甭谈了。”
“是金公子,隔壁街卖猪肉的金家三公子,他愿意入赘。”
“但我们家已经养不起第五张嘴了。”照岳夫人的意思,女儿是要出嫁的,将来衣食都不必她来操心,而且又能多个女婿来帮忙做事,多好啊!
“岳大娘,你总不能啥事儿都要挑便宜的占吧?”
“问题是,我偏要。”要说这世上有真小人和伪君子之分,岳夫人无疑是个真正的小人,而且,她还承认得非常理直气壮。
张大婶气红了脸。“你以为你女儿是宝吗?态度这么嚣张,我保证她绝对嫁不出去。”
“那也无所谓,反正妗粼会干活儿,留在家里帮忙更好。”
“你这、这……简直是在糟蹋一个好姑娘。”
“她是我女儿,我爱怎样就怎样,你管我!”半讽半撵的,岳夫人将张大婶给赶了出去。
临出大门前,张大婶还不忘回头喊。“以后你女儿嫁不出去,变成一个老姑娘,那全是你的错——”“呿!”踢出讨厌鬼,岳夫人关上大门。“变成老姑娘又怎么样?老娘就是不爽把辛苦养大的女儿送人使唤去,又不是说一定会过得好,还不如留在家里。”
岳妗粼躲在厨房里偷笑。
岳家其实不大,大厅后,隔着一间睡房就是厨房了,加上岳夫人是有名的大嗓门,她在大厅吼,甭说厨房听得见,走到最远的茅厕也避不开响雷轰耳。
她听见母亲赶走媒婆,心里想着,要辩歪理,这世上早没人辩得赢了不起的岳夫人;偏张大婶爱来触霉头,怨得了谁?
“妗粼。”岳夫人走到厨房门口唤人。“动作快一点,你爹爹、哥哥要吃饭了。”
“哦!”她点头,加快动作生火煮饭。
“还有,柴火快没了,我让你去拾,拾了吗?”
“我明天……咦?”岳妗粼一转头,呆望着高耸的柴堆。记得她还没去拾啊!怎么……已经堆满了?
“妗粼,我说话你听见了没?”
“听见了。”
“听见了也不会回一声。”岳母走进来,瞧见高高的柴堆。“原来你已经把柴拾好啦!”就说她女儿能干活吧!如此好使唤的宝贝,谁要无端端送人?作梦去喔!
“呃……大概吧!”她真的没有拾柴的记忆,但柴火硬是堆得高高的。
“发什么呆?”岳母瞄了她一眼。“算了,既然柴火都拾齐了,你快点煮饭吧!我还要去服侍你爹喝药呢!”说着,人走了。
岳妗粼依然呆站在柴堆前。
说句老实话,她最近运气真是好得吓死人。
原本只想上山猎只鸟,竟连兔子都自动送上门,还一来就是两只。
偶尔,母亲又为难她去向老大夫赊药,她一时没空去找诊金替代品,也会碰到老大夫的义诊日,分文不取地就送了她几包药。
明明记得,老大夫自从对穷苦人家免费赠药,搞得一些爱贪小便宜的人成天装穷去诓药后,就不办义诊了,怎地遇到她,义诊又重新开始了?
还有,弄丢的东西会自动回来、老旧的弓箭会莫名其妙变新,才想着要去打水,水缸就突然添满了……“难不成遇到神仙了?”自己想都觉得好笑,世上要有这么多无聊神仙,成天注意着她的需求,那可真要天天三炷馨香、鲜花素果、三牲九礼来叩拜了。
所以说,神仙是不可能的,那就只剩下——鬼怪!
她完全没想到,有可能是“某人”暗中相助。
背脊莫名发凉,岳妗粼紧张兮兮地左右张望。“我该不会真的撞邪了吧?”
是有听说过,鬼怪会以帮人做事为手段,向人类要求某些代价。
天啊,那么她得付出什么代价来换取这些好运?该不会……是她的小命吧!
“哇,大哥!”找岳观云去,他房里什么书都有,说不定连符咒的书也有,请他画张符,她随身携带,就不怕鬼怪缠身了。
她一边叫、一边跑向书房。
可怜关靳封,一番好意竟被当成鬼怪要胁,真真要吐血兼昏倒了,唉——那一边,岳妗粼日子过得虽快活,却有些胆战心惊。
而这一厢,则有个人卯足了劲儿,跟在她身后费心又费力地打点那些让她又爱又怕的“好运道”。
这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将任务丢着不管,镇日跟在女娃儿身后,发誓要改变她胡思乱想习惯的关大禁卫是也。
这一夜,趁着月黑风高、四下无人,关靳封又出马为佳人奉献心力。
他悄无声息地疾奔于发财村内,唯一的学堂屋檐上。
“就是这里了。”透过墨色的覆面巾,他低头瞧望泥砖糊成的建筑,和它周围一圈高耸的围墙。
前日,他跟踪岳妗粼来到学堂附近,见她猛蹬双脚,拚命地想要跃上高墙,窥视另一头学子研读的情况。
当然,她没学过轻功,是攀不过高墙的。
但他却发现,原来她很想读书。不过岳家已有名书生,食衣住行样样需要人打理,约莫是没银两再送一人进学堂了,尤其,还是个女人。
瞧着她失望的眼神,关靳封真觉得不舍。
想想,学堂是让人读书求学问的地方,没事盖那么高的墙做什么?怕人抢劫那几本四书五经吗?
读书识字可不是那些有钱人或男子汉所专属的;任何人都应该有接受教育的权利。
因此,他思前想后三天,决定过来将这座墙“砍”矮。
他身长近七尺,这座墙又高他半颗头,而岳妗粼只到他肩膀,也就是说,这座墙大概得截个两、三尺,才方便她趴在上头,观看里头的教学。
想到就做,他拿出皇上御赐的腾龙宝剑,轻轻往泥墙上一插,像切豆腐似地,一大块泥砖给削了下来。
“果然好剑。”比那劳什子中看不中用的尚方宝剑好多了。所以说他聪明嘛!离京前,皇上本要赐他尚方宝剑,遇j邪贪官,尽可先斩后奏。
他推辞说,自己身分不够,不敢受此大任;其实是嫌尚方宝剑之名太耸动,要有个万一,他再多生三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砍。
想不到皇上却赞他虚怀若谷,另赐削铁如泥宝剑一把,是没有尚方宝剑的骇人听闻啦!但使用起来却好上了百倍。
“如此好剑,关禁卫拿它来砍泥墙,不嫌可惜?”一个悠闲带笑的声音倏忽从关靳封背后响起。
刘伯温!他迅速回头,月光下,一张慈祥的脸,仙气飘飘,真的好象座前佛陀,可惜就是眼儿贼了些。
关靳封振起精神。“月夜散步,国师真是好兴致。”
“暗夜凿墙,关禁卫的兴趣也挺别致的。”
“呵呵呵,我只是……”快想,绝不能让刘伯温发现他的弱点,否则麻烦大了。“呃,这墙太高了,妨碍我监视,因此将它截矮些。”
“原来关禁卫早查出胡惟庸的残党所在,并布下重重防护了。看来是老夫多事,还想来告诉你,皇上委下的任务有眉目了。”
“啊?”找到胡惟庸的残党了?几时发生的事?他不晓得啊!
“既然关禁卫已有所打算,老夫就不打扰了,你自个儿小心。”
呃!看着刘伯温离去的背影,关靳封好生挣扎,要不要追过去问清楚呢?
追了,岂不让人知晓他日日外出,却一心忙着旁事,早将圣命抛诸脑后?
不追……唉,只好另花心思再查,是不觉得困难啦!只是有些懒,眼下他真正有兴趣的是岳妗粼,至于胡惟庸的残党,真想叫他们哪边凉快哪边闪。
但这话儿绝不能让皇上听见,否则非砍他脑袋不可。
有些烦,不过……算了!还是早点将墙截矮,再费个几日完成任务,对皇上有所交代后,他再告假一段时间,专心追逐岳妗粼。
说起这岳妗粼,满脑子古怪思想,事事都能往牛角尖钻,真没见过这样的女孩。
他很好奇,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让她开怀接受自己的好意,而不疑神疑鬼?
但幸好,她的胡思乱想仅限于口头上,还不到歇斯底里的地步,因此偶尔见她大惊小怪的,倒也挺有趣味。
再加上岳妗粼很择善固执,绝不贪小便宜,这一点颇让他佩服。他这个人生性懒散,从不讲节操、骨气,与人决斗,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说好听点是能屈能伸,说难听些就是很会见风转舵。
不过如果是岳妗粼,她一定是那种战前乖乖递挑战书,过程中一丝不苟与人打到分出胜负,其俊完全照对方要求做的人。
像她这样的人倘若为官,遇到英明君王,定成能吏;但如不幸碰到昏君,则百分百死定了。
他越看她,越觉有趣;朗朗世间,有风骨的人是渐渐减少了,如她这般的宝贝,值得保护。
他一边想,一边迅速“砍”墙,一会儿后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这样就不怕她身高不够,听不着学堂里的讲学了,不过……”发现学堂围墙突然变矮,她是会惊声尖叫呢?还是开心听讲?
不晓得,但一定很有趣,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她变化万千的表情了。
“明天第一件事就是……哇!”毫无预警地,一阵天摇地动晃得他差点掉了手中的剑。
“地震!”而且是很强烈的那种。他眼睁睁看着学堂围墙裂开来,立刻想起破旧的岳家老屋。
“妗粼!”三步并作两步,他拔腿往岳家方向奔去,就怕去得晚了,岳妗粼会有个万一。
第三章
当关靳封来到岳家,整个岳家已灯火通明。
岳母正一手搀着夫婿、一手拖着儿子,口里不停呼唤女儿逃出屋外。
这姓岳的一家子男人都挺没用的,衣食要靠女人打点就算了,连这种紧急时候都得仰赖妻女救援。
关靳封看着岳老爷、岳夫人和岳观云都逃出去了,独漏岳妗粼,心头猛一震。她在蘑菇些什么?怎么还不出来?
他有些紧张,就闻岳夫人又喊:“妗粼,你快一点!”
“就好啦!”她的声音有些抖。
关靳封忍不住忧心,趁着月色街明,绕到岳家后门翻墙进去一看,一口血差点喷出。都什么时候了,岳妗粼居然还在收拾细软!
“娘啊!我找不到爹的药。”岳妗粼对着门口吼。
“那就别找了,改日再去向老大夫拿便是,屋里危险,你快出来。”岳夫人大叫。
关靳封躲在暗处拚命点头,万事不及小命重要,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
岂料她却呢喃了句。“药如果有这么好拿,我还用得着找吗?”为了给爹亲看病,岳家可也算散尽了千金,直到遇上老大夫,利用他的好心肠,偶尔跟他占点儿小便宜,那药费才不至于压垮了一家生计。
银两难赚啊!还能够用的东西她绝不轻言放弃,继续翻箱倒柜。
关靳封简直给她急死了。
突然,又是一阵摇晃。
“哇!”岳妗粼站不稳脚步,纤细的身子踉踉跄跄往后倒去。
关靳封哪还旁观得下去,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待她站稳后,又迅速退下。
“啊!”她吓一大跳,以为会跌个鼻青脸肿,却没有,真是奇迹,只是……不知是否错觉,好象有人助了她一臂之力。
难忍好奇,她四下张望了会儿,却不见其它人影。
“真是错觉?”那么错觉也太多了吧?尤其最近运气又好得离谱,都快以为身旁跟了尊超级大福神、或者是图谋不轨的大妖怪了。
不过不怕,她已经请大哥绘了张驱魔符随身携带。
“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先警告你,我身上可是带了符咒,不想死的就不要靠近我。当然,我也不会想害你。”她低声自言自语着,未了,不忘再补一句。“不过若是神仙相助,我就不介意你跟紧一点了。”她也不算太老实嘛!
然而,关靳封却听得只想昏倒,一声喝骂出了口。“你疯了——”“妗粼!”适时,岳夫人催促的声音再度传来,压过他的声音,没教岳妗粼发现他。
“来啦!”岳妗粼不敢再耽搁,赶忙将所有衣箱都翻过来,终于在最角落的箱子里找到父亲的药。
她转过身子才想走,窗旁一道黑影掠过眼角。
“那是什么?不像神、也不像鬼,倒像个人影耶……”心头暗凛,该不会有贼想乘乱打劫吧?
她故作不知地继续走,那抹影子一动也不动,看来是个很谨慎的贼。
她想转回去捉他,却知自己绝非他的对手。他就站在窗户边,只要她一妄动,他翻个身立刻走人,她就算追到天边也没用。
只好想办法引他出来了!她转着脑子,脚下不敢停,急急步出大门。
“妗粼。”岳夫人看见她,松口气,迎上来。“瞧你动作慢的,万一又地震,房子垮下来,看你怎么办!”
“我找不到爹的药嘛!”她分神回话,还不忘注意屋里的动静。
“找不到就别找啦!人命会抵不上一包药?”
“这可难说了,有时候少了一包药,确实会害死一个人……啊,来了。”屋里的人开始动了,她听到一记轻微的碰撞声,想必是贼人在翻箱倒柜找值钱东西时弄出来的。“看你往哪跑!”没心思再与娘亲争辩下去,她一个箭步冲进屋内。
“妗粼!”岳夫人看得眼都直了。“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又冲进去做什么?”真真气煞人也。“你给我出来,妗粼!”她正想要进去把女儿捉出来。
“梦蝶。”一个虚弱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是岳家那病假面的老爹。
“相公。”岳夫人忙回头扶住丈夫。“你哪里不舒服?”
“唔……药……”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呃,好,我马上喂你服药。”掏出怀中方才岳妗粼抢出来的药,这时真要佩服她的机灵,否则岳老爹这回非病发身亡不可。“云儿,去井边提点水来给你爹服药。”岳夫人对着长子喊。
“我……提水……”即便危急逃命,岳观云手中仍不忘拎着一本厚厚的书册;而此刻,他埋在书里的脸是满满的错愕。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说的也是,但……他一辈子除了书和碗筷外,没提过其它东西耶!可是爹爹病得这么严重,娘和妹妹又都在忙,所以……“好吧!我去提水。”岳观云走了,手中的书依然长傍身旁。
岳夫人担心地看着除了读书之外,什么也不会的儿子。不能怪她紧巴着女儿不放,看看这一家子,唯一有一点点担当的就只有岳妗粼了,她不靠她,又要靠谁?
“唉,如果相公能健康一点,云儿能干练一些,那该有多好?”岳夫人仰天长叹。
“咳咳咳……梦蝶……”岳老爷咳得一张脸都青了。
“相公,你再等等,云儿去提水来给你服药……”一句话未完,后院传来惊天动地的嚎叫声。
“救命啊!娘,我快给拖进井里了,娘——”是岳观云。
“云儿。”不是只提个水吗?为何会被拖进井里?岳夫人担心儿子,又放不下丈夫,只好使出“神力”,一肩扛起丈夫,摇摇晃晃地走到后院。
井边的景象让岳夫人瞧得脸都黑了。
“你在干什么?”放下丈夫,让他就地躺好,她奔到儿子身边,抢接过打水的桶子。
“娘,这水桶j重啊!差点把我也给拖了进去。”岳观云苦着一张脸。
岳夫人提起水桶一看,不过半满。“你真是……”唉,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下回提不动,就直接放下吧!”总下能叫儿子为了一桶水,摔进井里淹死吧!
“对喔!可以放的,我怎忘了?”
呆书生就是呆书生。岳夫人没辙地叹口气,提了水,喂丈夫服药去。
果然还是妗粼有用,绝对不能把她嫁出去,绝对!岳夫人边服侍丈夫、边想着。
虽然女儿再个把月就十五了,剩没多少青春好蹉跎,但嫁人也不一定好啊!也许还会更辛苦呢!
像她,第一任夫君嘴里说她是他唯一的真爱、要怜她一生一世,结果……哼!他所有的红粉知己加起来,比一整座发财村村民人数还多一倍有余。
她愤而离去,穷途末路之际遇上岳老爹,人才是不怎么样,没钱又没势,但却有一颗真心,不嫌弃她再嫁之身,又拖着一个女儿,反而对她们照顾有加。
岳家公子也很好,“娘亲、娘亲”的喊得亲亲热热,从不将她当后娘看。书生汉啊!除了少些气力外,忠厚老实、诚恳用心、孝顺乖巧……他是样样占足了;比她亲生的女儿还贴心。
所以她愿意为岳家做牛做马,毫无怨尤。
不过她一个人撑太辛苦了,非得要女儿帮着不可,虽然是委屈了妗粼,但……大家都是一家人嘛!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很正常,不是吗?
关靳封也不知自己是得罪了哪位过路神仙,莫名其妙被岳妗粼看光了身子、无缘无故让她走进了心里、不知不觉为她担惊受怕……现下,还要为她把一条小命送给阎王老爷。
他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坏事啊!虽然……暗地里跟踪她、有事没事扶她一把,但……他真的没安任何坏心眼。
顶多就是逗着她好玩,顺便希望她领了好处,不再记恨他的不小心“现宝”,把那件微不足道的小小糗事就此遗忘。
这样算很过分吗?老天爷居然因此就想要他以命相抵,太不公平了。
“我还不想死啊!”无奈看着年久失修的横梁在第三次摇晃中断裂,紧接着,四面砖墙唏哩哗啦地倒了下来。
眨眼间,生路尽断,他被一堆残砖破瓦给困住了。
要逃,其实不难,冲破半倾的屋顶便可;以他的功夫来说,这是小事一椿。
但要跑得无声无息、不泄行踪,就颇令人伤脑筋了。
唯一庆幸的是,岳妗粼已经出去了,不会发现他、进而想起他是那日在溪边的男子……“你这小贼,当真要钱不要命,屋子都快垮了,你还不快出来?”一声娇喝自门口一路张扬进卧室。
关靳封当场一呆。不会吧!岳妗粼又回来了?
他不敢相信,但随着门口的破砖碎瓦被搬开,一道柔和的月光照进他黑暗的世界里,他看见她惯常穿著的藏青色衣裙,确定麻烦上身了。
“喂,我知道你在里头,屋子快塌了,你再不出来,就要被压死了。”她很卖力地搬石挖土,企图为他造出一条生路。
关靳封眼都直了。她不是很胆小吗?成天担心这个、忧愁那个的,怎么这节骨眼儿上反而有勇气往危险里钻?
“喂,你有没有听到?了不起我不报官就是,你快出来吧!”她快挖出一条路了。
关靳封只想大叫。
求求你继续你的胆战心惊吧!走都走了,又何必再回来?反正我的死活又与你无关,求你别再过来了,徒然令我尴尬嘛!
他承认自己是个很害羞的男人,尤其在经历了那样的……初会后,他委实不想再见她;起码……在未作好心理准备前不要。
所以才会默默跟在她身后,费心又费力,却始终不愿现身与之见上一面。
“哇!”又是一阵摇晃,震得正在搬砖块的岳妗粼脚步不稳,几乎跌了个四脚朝天。
关靳封一颗心提到喉口。“你……没事吧?”最后三个字清音,因为他还是不好意思见她。
“可恶!”门外,岳妗粼一声诅咒,才搬开的路又被塌下来的砖石堵住了。“喂,你到底出不出来?”
管他出不出去,反正这些碎石木屑于他无碍,但她不同,没有护体刚气保身,随便一块破砖都可能要她小命的。
“妗粼,你跑哪儿去了?”忽地,岳夫人寻人的声音响起。
岳妗粼忙捣住嘴巴,可不敢让娘亲大人知道,她为了一名小贼又跑进半倒的屋子里,非被念到耳朵聋掉不可。
“妗粼……啊!”一阵强烈的震荡传来,岳夫人吓得放声大叫。
岳妗粼还来不及反应,轰地一声巨响,柱场梁倒,半倾的屋子瞬间夷为平地。
岳妗粼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大块屋梁当头砸下。
完蛋了。她想。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关靳封一掌轰碎挡路的砖石,身形电转,来到她身边,另一掌托住塌下的屋梁。
这趁火打劫的小贼竟救了她!岳妗粼诧异地抬头,想瞄救命恩人一眼。
关靳封已赶在四目相对前,一指点向她的昏岤。
“呃!”岳妗粼只觉眼前一黑,马上便倒下了。早知道不能太过信任匪徒,瞧,报应临身了吧!但可惜,她已无力反抗。
“好险。”关靳封松下一口气,总算没让她看清他的真面目,谢天谢地。
不过现在要怎么办?逃出去是很简单,可要拖着她,还有这块屋梁……看来,要再隐藏行踪是不可能了。
唉!他真命苦。
右掌吐力,偌大的屋梁被震成碎层;关靳封另一手环住岳妗粼,冲天而起。
同时,他不忘再出一掌击向地面破屋,震起碎石泥沙在他俩周身形成一道尘雾,遮住两人的身形。
能瞒得一人是一人,他可不想泄漏自己的真面目搞得人尽皆知,将来要执行任务会很麻烦。
他自忖行动已经够快了,即便称不上电光石火,如鹰飞冤走,也是有的。
偏偏——
“哪儿来的登徒子,放下我的妗粼!”居然被岳夫人发现他的行迹。
关靳封吓得手一软,险些将怀中佳人摔落地面。
怎么可能?一名乡野村妇居然能看穿他的隐密手法,砍掉他的头都不信。
但岳夫人的身影却已追上。“再不放开我女儿,休怪我不客气了。”
关靳封一张脸藏无可藏,只得迈开大步,拚命地往山林方向逃去;却忘了,把岳妗粼放下不就得了。
“喂——”岳夫人追不上他,气得柳眉倒竖。“是你逼我的。”衣袖翻飞,一支暗镖射向关靳封。
他作梦也想不到,岳夫人竟谙武艺,当下被偷袭个手足无措。
嘟地一声,镖刃直入肩膀,他左手登时一麻。
“镖上有毒。”勉力运劲封住左半身的岤道,他白眼一翻,只觉今晚真是倒霉透了。
一直到回到与刘伯温同住的山上小屋后,关靳封才想起,他干么把最不想与之相见的岳妗粼带回家里?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关禁卫,你……”刘伯温看着一身血污的他和他怀中的岳妗粼一眼,半晌,了然一叹。“唉,关禁卫,想你年少有为,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何苦学那土匪头子,强抢民女?”
“谁抢民女了?她是……”要如何解释?岳妗粼是……克星吧!每次遇上她,他都会很糗大。
“她是什么?”刘伯温故意逗他。
“她是……我在山下救的人。”这样的说辞应该没错。“方才山下发生地震,一栋民屋倒塌,这姑娘差点被压到,我顺手救了她。”
“刚才地震一事老夫知道,还听说发财村里共有两户人家房子倒塌,一家姓彭、一家姓岳,都没什么大损失,不过就是岳家丢了一个女儿,正准备去告官。”
这老头儿是妖怪啊!为什么他人在家中坐,却啥事儿都知道?
皇上怀疑刘伯温的忠诚,有意办他;要让关靳封来说,皇上根本是畏惧他的能耐。
只是皇上怎不想想,刘伯温果真上知天文、下通地理,能晓过去未来,修成半仙之体;他要当皇帝还不简单,何必去为人作嫁,再给自己招来无边祸患?
皇上是多疑了。所以他这桩探测国师心思的任务也该作个了结——刘伯温无意于大明江山,无须铲除。
改天得抽个空,写道折子给皇上;然后,这一件工作结束,他要立刻与刘伯温分道扬镳!
他再也不要跟这个妖怪相处下去了,绝不!
“那是他们误会了,我只是用了一个比较惊世骇俗的方法救下这姑娘,我并未绑架她。”
“惊世骇俗?”刘伯温轻摇羽扇,缓缓微笑。“是说关禁卫在一般平民百姓面前展现神功,露了行踪?”
关靳封瞪他一眼,明知故问。不过,这回他是猜错了。
“我是泄漏行藏了,但可惜并非在一般百姓面前。发现我的是个武林高手。”而他一直被骗了,可恶。
但谁又想得到,一个尖酸刻薄又爱占人便宜的乡野村妇居然谙武?
刘伯温觑了他片刻。“关禁卫中毒了。”
知道这个人不会成为自己下一个目标,关靳封对他的态度也就不再那么针锋相对。
“给人射了一镖。”他说着,转身,让刘伯温看他左肩的镖伤。
“蝴蝶镖。”刘伯温示意他先将岳妗粼送入内室休息。
半晌,两人重回厅里,刘伯温为他拔下蝴蝶镖,并做简单的包扎。
之后,他皱着眉。“关禁卫可知,这蝴蝶镖原为何人所有?”
“武林第一美人,庄梦蝶。”他当然知道,而且他还晓得——“庄梦蝶另有一绰号,女罗刹。”只不知,岳夫人怎会有庄梦蝶的蝴蝶镖?
可别告诉他,如今的岳夫人,就是二十年前的武林第一美人,他会昏倒;那芳华,也褪色得太快了吧?
“庄梦蝶并不好惹。”
“我见识到了。”所以他的肩膀才会这么痛,还喂了毒。“请问国师,可知镖上毒物为何?”那毒挺猛烈的,虽然目前被他用内力暂时压下,却不知能压多久,得尽快施以解毒丹才行。
“赤蝎散。”
偏刘伯温说了个让关靳封呆掉的药名。
“赤蝎散!传闻只有天山雪莲可解?”算一算从发财村到天山的路程,纵马快奔要四天,再花个两天找雪莲,差不多六天,然后……中赤蝎散者,最多三天,必然毙命。
所以也不必找了,反正找到药,他人都挂了,还找来作什么?
全身的气力倏然抽光,真想不到他关靳封年纪轻轻就要去见阎王,唉,果然是天妒英才。
“那倒不一定。”峰回路转,刘伯温自怀里掏出一只白玉瓶递给他。“这里头有两颗丹药,一红一白,你先服红的,服下后会浑身发热,这是排毒现象,你无须担心,尽管找处水池,藉冷水去热即可。待得全身燥意排尽,再服下白的,自可化解赤蝎散之毒。”
“真的?”他可以不必死了?好象在作梦。
“老夫生平不打诳语。”不过偶尔会拐拐人。但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缺点,就不必说了。
“多谢国师。”关靳封接过药瓶。“我这就去找处水池疗毒。”
“屋后那条小溪的水挺清凉的,应该可以用。”
关靳封脸颊顿红。那条小溪……有着他不堪回首的过往,说实话,他真没脸再去第二次,不过为了小命,就再勉为其难一次吧!
“我知道了。”他转身就走。
第四章
关靳封走后,刘伯温也跟着转身回屋内,并且进了内室。
岳妗粼还睡在里头,她被点了岤,岤道未解前是不会醒的。
依照关靳封的手劲,他点的岤最少得两个时辰才会自解;但那是指在无人插手的情况下,倘若有人帮忙……刘伯温伸指在岳妗粼身上点了下,她立刻清醒。
“你是……”救她的人是这位老先生吗?感觉不太像耶!
“姑娘若要寻救命恩人,请往屋后小溪去。”
他怎么知道她要找救命恩人?岳妗粼一脸狐疑地瞪着他。
刘伯温轻摇羽扇,一派温和的笑。
那模样真的是……很仙风道骨,教人无法怀疑他的话。
所以岳妗粼也不知不觉信了。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老夫姓刘。”
“刘先生。”岳妗粼起身,对他拱了拱手。“我找那位公子,其实只想跟他说一句话,命比钱更重要。若非他死赖在我家半倒的屋子里不走,我们也不必经历那场危机。”
刘伯温双眸一亮,像蓄积着某种笑意。
“老夫相信那位公子会很乐意听你训话,你快去吧!”
岳妗粼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惹他如此开心,却晓得她很难拒绝他提出的建议。这位刘先生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慈祥温和,称不上霸道,却教人不得不敬服。
“那……我走了。”尽管觉得特意去找一名不相熟的男人,对他训话有些奇怪,但在刘伯温的殷殷注视下,她还是提起了脚步。待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刘伯温失笑出声。“想不到关禁卫费尽心思的结果竟是……哈哈哈……”关靳封一定想不到,这趟任务完全是他夜观星象,察觉东方高丽国将有巨变,为了奠定大明百年江山,特地奏请皇上派下的。
而关靳封正是任务成功与否的关键,至于查缉乱党,那叫顺便,成也好、败也罢,无关大局。
赤蝎散的毒性又猛又烈,关靳封服下解药后,热得差点连头发都冒出火花,幸亏冰凉的溪水稍微退了些火,否则,他真要自燃起来了。
“还以为死定了。”松口气,他觉得光泡水不过瘾,索性脱光衣服,整个人潜入溪里,浸它个透心凉。
约莫半个时辰后,盘踞心头的烈火终于消去,他欣喜地长啸一声,跃出水面。
逃出生天的喜悦让他开心地忘了警戒,直到一记疑惑声起。
“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