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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景象。”是岳妗粼。她依着刘伯温的指示来到溪边,欲寻那位……算是害她遇险,也是救她一命的男子。

    不意却撞着了一名裸男冲出水面。难忍好奇,她探头张望,先是看到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然后……一幕熟悉到她几乎可以说出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她在何地亦曾见过的同样画面,浮上心头。

    毫无预警地,一股强烈激流在体内奔窜,她几乎是目不转晴地瞪着“他”。

    关靳封听见她的声音,内力顿泄,笔直栽进水里。

    “啊!”她大吃一惊,忙奔过去想扶人。“你还好吧?”

    他一点都不好。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他们每回面对面都要在他光着屁股的时候?

    想想,他们自第一回在林中初遇至今,也有数月了,他就算不是时时刻刻跟奇书电&子书在她身边,也是每日必出现。

    她从来没发现他过……该说他隐匿的功夫十足到家,除非他愿意,否则别人休想察觉他的尾随。

    偏偏……偏偏每回他脱光衣服,警戒心降低时,她必定出现,然后……撞见他的捰体,让他窘到想钻地洞。

    他几乎敢用脑袋来打赌,她不一定认得他的脸,但绝对知道他的身子长啥儿德行。

    老天一定是故意在整他,要不,哪会在他极欲抹平前桩糗事前,再增一件;让他永远也别想在地面前抬起头来?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岳妗粼已走到溪边。“如果没淹死,回一声好吗?”当然,如果挂点就不必回了,因为她怕鬼。

    关靳封自然不会回,回了,让她记住他,往后他还要不要做人?

    万一、假设、不幸,她是个守不住秘密的女人,将他赤裸着身体的事到处说,不必人家将他误认为登徒子打死,他自己会先去买条绳子上吊自杀。

    绝对不能让她看见他的脸,所以——

    故技重施。他隔水弹出一记指风,点了她的岤道。

    岳妗粼在第二度瞥见“美男出员的同时,当场又被点昏。

    关靳封又躲在水里等了半晌,不闻她的声音。“应该有点到吧?”

    在确定她昏睡后,他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找齐衣服穿上,顺便服下那第二颗白色解毒丹。

    “好险。”穿妥衣服,他松口气,立定她身畔。“现在该怎么办?”

    他实在没脸见她,又不能将她留下,还是……无声无息将她送回岳家?

    蓦然想起那支蝴蝶镖,真是作梦也想不到岳夫人竟是名武林高手;她会不会就是那位武林第一美人,庄梦蝶?

    她用的武器像、身手也像,独独脸蛋不像。

    一个人的五官虽然会随着环境、教育、思想……而有所异变,但基本上,大致的模样应该是固定的。

    但岳夫人,她的眼睛太孝鼻子太扁、嘴巴又大,怎么看,都没有半丝美人应备之条件,就算再年轻二十年也一样。

    除非……她易了容,要不就是被毁了容,否则她绝不可能是庄梦蝶。

    “可是她的脸又不像有易容过。”再怎么高明的易容术总有迹可寻,偏偏岳夫人的,他确信是没有。

    那么就只剩另一个可能性,岳夫人脸上戴的是真正的人皮面具,才能既显出喜怒表情、又能转红化白,教人无从辨别。

    杀人取脸,这种事他是听过,却没真正经历过,想想,把一张死人脸皮剥下来,戴在自己脸上,多恶心啊!

    他怀疑怎么有人敢这样做,也不怕脸烂了?

    不过,如果岳夫人是庄梦蝶,那么岳妗粼呢?她同样够不上美人标准,难不成她不是岳夫人亲生?抑或者,她也易容了?

    忍不住好奇,他蹲下身,摸了下她的脸。

    “放心好了,我女儿没易容。”一记阴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关靳封迅速反应,横抱起岳妗粼倒退三尺。

    “庄梦蝶!”他戒慎地望着岳夫人。

    “我已成亲,夫家姓岳,所以请你叫我岳夫人。”她这番话等于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分。

    “你真的是昔日武林第一美人,庄梦蝶?”这日子是怎么过的啊?竟能让一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短短十余年,变成鄙俗村妇一名?

    “不敢当。”岳夫人对他伸出手。“请把我女儿还给我。”

    “她真的是你女儿?”说实话,关靳封不太相信。第一,岳夫人不像那种对子女呵护备至的娘亲,甚至,她待女儿是过分严厉的。

    其二,她们的五官不太像。虽然都够不上美女之流,但岳妗粼的脸明显较岳母更立体了些。

    她的眼窝很深,以至,双瞳虽不甚明亮,模样却挺可人,尤其当她笑起来的时候,毫不羞怯地大张着嘴,别有一番爽俐的风格,很是亮眼。

    岳夫人沉吟片刻,深吸口气,叹道:“武林中有位高人,名唤歧山散人,听过吧?”

    “听过,传闻他功力不凡,精通医卜星相,年岁已超过一百八。”

    “那是骗人的,他今年顶多一百零八。他是我的曾曾曾曾祖父,这辈子最骄傲的是练就三种旷世奇药:丑颜丹、美颜丹、还颜丹。顾名思义,一种吃了会让人变丑,一种吃了则会变美,另一种自是还回本相。”

    “而夫人服了丑颜丹?”真教人难以相信,好好一个大美人,干么故意将自己弄丑?“不过世上竟有此奇药,委实令人惊奇。”

    “有什么好惊奇的?一个人活了百来岁,成天无事干,想不弄些诡异的东西来玩都难。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服丑颜丹的不只是我,妗粼也服了,这种药吃下去后,会变得多丑,因人而异,所以她的五官才会与我大不相同。”

    “原来如此。”关靳封总算懂了。

    “我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你了,关禁卫,你可以将女儿还给我了吧?我愿发誓,与胡惟庸残党绝无关系,你要查案尽管查,但请勿将我们一家子牵扯进去。”

    关靳封登时呆了。“你怎么知道……”

    “是我告诉岳夫人的。”山径另一头转出一道身影,白发白髯、出尘脱俗,活脱脱是人间谪仙。正是刘伯温。

    “刘先生。”岳夫人对他长身一揖。“方才多有得罪。”

    “你们认识?”关靳封疑惑的眼在二人身上来回梭巡。

    “方才在小屋里对了一仗。”刘伯温笑答。“老夫认出贤侄女的功夫,也相信散人的子孙必不介入朝廷纷争,因此为岳夫人报了来此的路径。”

    弄了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刘伯温搞出来的,关靳封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又被整了。

    真搞不清楚,姓刘的明明只有那张脸可亲,肚子里藏的尽是虚伪诡计,怎么多数人都会为其所骗,以为他是个德高望重的贤者,进而尊敬不已?

    他暗横刘伯温一眼,抱着岳妗粼送回岳夫人怀里。

    “抱歉,小生并无意掳走令嫒,实因任务在身,不便泄漏行踪,才想找个适当时机,再暗中送回令嫒,不意引起偌大风波,小生万分抱歉。”

    岳夫人想起方才的危机,也明白关靳封的为难,不置可否地摆摆手。“今夜的事看在刘先生的面子上,就一切作罢。至于关禁卫你,我希望你别再与妗粼纠缠不清了。”

    “我……几时与令嫒纠缠不清了?”他顶多是赏了点甜头给岳妗粼吃,以防她把他的糗事大肆宣传。

    “如此最好。歧山一派,不与官府打交道。”说完,岳夫人抱着女儿走了。

    关靳封呆立月下,良久、良久——

    直到刘伯温一掌轻轻拍回他的神智。“关禁卫也无须忧烦,天涯何处无芳草?”

    “谁告诉你,我对岳妗粼是那种想法?”他恼羞成怒。“我暗助她只是……”“只是什么?”一双精明眼儿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不吐一语。

    关靳封给瞧得脸都要冒出火来。“反正你不会懂啦!”堵嘴不成,还被误会,真是气煞他也。

    “对于情爱,老夫确实不懂。”刘伯温撂下最后一句狠话。

    关靳封当场爆炸。“刘、伯、温——”他要宰人了。

    自从岳家成为发财村内唯二两家地震受灾户后,岳妗粼的生活又陷入一片忙乱中;当然,关靳封被岳夫人勒令不得接近她,以致无法对她伸出援手,亦是原因之一。

    岳家的房子要重建、衣食需张罗,岳老爹的药材更是一大烦忧。

    而岳家唯一健康的大男人,岳观云,忙着拯救他落难的藏书都没时间了,更甭提要他拨出一丁点儿时间分担家计。

    “妗粼。”岳夫人仅有的倚靠只有岳妗粼。“后街卖猪肉的金大娘家里有些不用的棉被、衣裳要给我们,不过指名你亲自去取,待会儿记得去拿啊!”

    “为什么要指名我?”

    “当然是肖想你做媳妇啊!”

    岳妗粼吓一跳。“娘啊,她别有目的,你还叫我去?”真想卖了她吗?“我应该不只值几件棉被和衣裳吧?我会做很多活儿,而且……”“别又胡思乱想。”岳夫人喝停她的杞人忧天。“叫你去是因为有便宜不占,浪费,没要你嫁!”

    “这样啊!”她放心了,可是……“娘,你刚才不是要我上山砍几担柴吗?那到底是要砍柴,还是拿衣裳?”而且,她手边还煎着药呢!岳家老爹原就虚弱的身子自从被地震吓到后,又更衰疲了,现下只能躺在床上哀哀哼哼,由妻子一手照料。

    “这……”柴和衣裳两样都是必需品,岳夫人一时也难以取舍。

    “要不,我去叫哥哥帮忙。”岳妗粼提议道。

    “云儿,他行吗?”岳母才迟疑着。

    “娘阿妹妹……谁都好,快来救命呐!”岳观云的呼救声如雷响起。

    岳氏母女忙丢了手中工作往声音来处奔去。

    原是书房,如今已成废墟一堆的残砖破瓦中,一道硕长身影被压在下头,四肢挥舞不停。

    但事实上,他背上也不过压了一方——小小的砖块。

    “云儿!”

    “哥哥。”

    母女俩忙冲过去,一个拉手、一个抬脚,将岳大少爷给扶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岳夫人无力地看着儿子。

    岳观云一脸兴奋。“娘,你记不记得我之前丢了一部礼记,找到了呢!”

    “哥,你找书就找书,又怎会被压在下头?”还是那么一方小小的砖头,而他居然爬不起来,岳妗粼也着实服了哥哥的软弱。

    “我也不晓得。”岳观云抓头挠耳。“我一见礼记,开心非常,便使尽全力一抽,那砖头就朝我砸过来了。”

    岳妗粼脸上一阵黑。“炉上还煎着药,我去看火。”这么鸟龙的事,亏哥哥有脸大声说,她快昏了。

    “药我煎就好。”眼看儿子是无法倚靠了,丈夫又重病缠身,光靠她和女儿两个人张罗家计,十成十要累死,岳夫人当机立断。“妗粼,你也不必砍柴或上金家拿衣服了。”

    “那我要做什么?”她是不喜欢太忙,可也空闲不下来,很无聊的。

    “你到山上去,找着猎户小屋,里头有两个人,一年长、一年轻。你去跟那个年轻的说,你需要帮忙,请他相助一臂之力。”

    “啥儿?”岳妗粼一头雾水。“娘啊,人家跟我们非亲非故,干么非帮我们不可?而且,我又不认识他们。”

    “因为那个年轻人欠了你一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几时有钱可借人了?”

    “你别问这么多,只要找到他,跟他说,女子贞节贵胜千金,请他还钱奇书电&子书;他自然会懂。”

    “谁的贞节贵胜千金?”该不会是她吧?但岳妗粼明明记得自己一向守礼守分啊!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有人就是了。”关靳封与岳妗粼之间的误会,岳夫人也是听刘伯温说的,而且说得神神秘秘、含含糊糊,最终以一句“天机不可泄漏”作结。

    老实说啦!岳夫人觉得那种“神话”听得懂的叫笨蛋,听不懂才属正常。

    本来,她也不愿以此为要胁、逼人做事;毕竟,歧山一派向来不与官府打交道。

    但非常时期,人都快累死了,也没办法,只好尽量利用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东西,算关靳封倒霉。

    岳妗粼压根儿不信有那种事,但——

    “还杵着干什么?快去啊!晚一点陈师父要过来帮我们看房子如何重建,我还有得忙,而你得帮我看着你爹,他最近情况不太好。”岳夫人不停推着她走。“记住,快去快回。”

    岳妗粼拒绝不了,艰难开口。“娘,你说实话,这该不会是威胁吧?”

    “你想哪儿去了?”顶多是“卖女求方便”;那一夜,岳夫人瞧得清楚,关大禁卫对女儿颇有好感。

    只是她素来讨厌与官府中人来往,规矩一堆,又骄傲得要命,因此她匆匆带着女儿走人。

    本不欲再有所牵扯,偏发生这种事,单靠两母女实在无法解决,只得求助关靳封。

    岳妗粼迟疑了半晌,期期艾艾地开口。“我只是想,我一点都不想因为威胁一个人而去坐牢。”

    呃!这层利害关系岳夫人倒没想到,所谓“官”字两个口,万一关靳封翻脸不认人,反告他们一状,确实会很麻烦。

    “不然……你就好声好气地求求他,他愿意自然很好,否则,就算了。”

    这还差不多,岳妗粼轻颔首。“那我去了。”

    岳夫人点点头。“一路小心。”

    岳妗粼作梦也想不到,她才见到关靳封,说出所求,他就一口答应,连哀求、拜托都不必;还附赠了仙风道骨的刘先生一名,说要顺道襄助岳家重建。

    瞧来,关靳封真是欠了“她”很多、很多的钱。

    只是,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过关靳封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象……他们不是头一回见面了。

    “关公子,我们以前见过吗?”

    “没有。”关靳封绝对不承认前两回的失误算相见;所以今天,她一出现,不必她详细解释、询问,她一开口,他什么都答应了,只求她别认出他来;至于到了岳家,要干些什么事,他一点都不在意。

    “我也觉得你的脸很陌生。”偏偏,感觉好熟。

    “也许岳姑娘熟悉的是关禁卫的其它地方。”刘伯温突插一语。

    关靳封一个打跌,险些摔个四脚朝天。

    “国师,你年纪也不小了,是否该有点老人家的庄重?就别老跟小辈开玩笑了。”他不怀疑刘伯温怎知这桩秘密,毕竟,世上少有事能瞒得过那个老妖怪。

    “说的也是。”刘伯温点点头。“老夫是不该将关禁卫对岳小姐的辛苦付出宣诸于口。”

    “什么辛苦付出?”她有听没有懂。

    刘伯温只是笑嘻嘻地望着关靳封,不发一语。

    关靳封发誓,刘伯温先前所指绝非他暗助岳妗粼一事,不过老妖怪j诈狡猾,谁又能敌得过他?

    “国师神机妙算,语中总带玄机,咱们平凡人缺少慧根,听不懂也是平常事,岳姑娘不必太细究国师的话中之意,以免徒增烦恼。”

    “是这样吗?”岳妗粼总觉得这两个人言行针锋相对,似有什么深仇大恨。

    “对了,岳姑娘,你说你家倒了,那有办法煮饭吗?咱们要不要顺便带些食物过去?”关靳封努力转移她的注意力。

    “煮食是没问题,不过柴火没了。”她想,既然已经上山,不如顺便拾些柴火,省得明日再跑一趟。

    “柴火啊!”关靳封放眼望去,相中一棵半倒大树,约三人合抱那么粗。“你等我一会儿。”暂别岳妗粼,他走向大树,两掌翻飞如浮云游走,瞬间截了所有枝杆,仅余主干一株。

    然后,他扛着树干,又回到岳妗粼身边。“这样应该够了吧?”

    她瞧得目瞪口呆。“是……够了,但……关公子,你刚才那一手,好厉害啊!”她想学,好想好想学。

    他望着她晶亮亮的眼,之前就知道她好学,不过……“那招叫截心掌,招式并不难,但立桩练马很辛苦。”

    “我不怕辛苦。”只要他肯教,再苦她都愿意学。

    “不只辛苦,还很累,早晚都要在梅花桩上蹲一个时辰的马步,闲暇时还要打坐练气,甭说你一个姑娘家,很多大男人都受不了的。”

    “我不怕。”她只怕自己能力不足,无法在这多变的世间存活。

    在岳家,且不论常年卧病在床的爹亲;大哥岳观云饱读诗书,虽说是把人都给读呆了,但他确实学富五车。常常,听着他讲圣贤事讲得头头是道,她心底好生羡慕。

    再说岳夫人,在村里,她是有名的悍妇,人见人怕,却没人讨厌她,因为尽管是歪理,由她口中说出来就是极具说服力,让人反驳不来。

    岳妗粼虽不喜母亲横霸的作风,却也不得不佩服她一个女人家,竟能撑起整个家的韧性与毅力。

    相较起来,她就无能多了;要文不行、要武也差,女工、刺绣、烹食,以至棋琴诗画,她没一样行的。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生活对于人的磨练却是不分男女,她常常想,万一有一天爹娘无靠,手足不亲,她要如何活下去?

    她不信嫁人就好,毕竟,娘亲嫁了爹,还不是一样辛苦;而她不怕操劳,就怕没能力操劳,只能白白等饿死。

    这大概是她看着娘亲一路持家苦过来,所养成的观念吧!

    然,岳妗粼不怕辛苦,关靳封却舍不得她太累;正想着有什么方法可以说服她放弃练武的念头。

    刘伯温说话了。“岳姑娘习得一身高强高艺,不怕日后婆家嫌弃?”

    岳妗粼扬起唇角,笑靥如花,炫彩夺目;关靳封一时瞧得痴了。

    前回岳夫人说,她和岳妗粼都服了丑颜丹,因此眼前所见皆非她们的真面目;但关靳封看岳妗粼现下的样貌,已十足可亲又可爱,真不知她恢复原貌会是何等的天香国色,他忍不住好奇。

    “我家娘亲大人虽然很爱强人所难,却有个一等一的大优点,绝不逼我嫁人;她说,嫁人若不能保证幸福,不如不嫁。”而岳妗粼亦有同感。

    刘伯温若有所思地睇了关靳封一眼。“关禁卫辛苦了。”想娶这样的女子,得有十成十的觉悟。

    岳妗粼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我会很认真学习,不会让关公子太辛苦的,不然……我拜你做师父好了。”

    “不要!”关靳封大叫。

    “万万不可!”刘伯温也喊。

    关靳封是从来没想过要有个徒弟,尤其人选还是岳妗粼。

    但刘伯温反对的理由却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日后想改会很麻烦,还是别做师徒了。”

    “那要做什么?”她疑惑。

    关靳封瞪了刘伯温一眼,方道:“既然岳姑娘有意习武,也不必拜我为师,就直接与我一同练习吧!你称我一声大哥,咱兄妹俩教学相长,不也是美事一桩?”

    她不知那二人百回千转的心思,只一迳儿感激。“那小妹就多谢关大哥的教导了。”

    “不必客气。”他松下一口气,并不太在意。反正姑娘家本就文弱,吃不了太多苦,他预估了不起三天,她必会打退堂鼓,他也就自由了。

    第五章

    这样说虽然很奇怪,但岳妗粼真觉得她那莫名其妙的好运道又上门了。

    晨起,她拎着水桶才想去汲水,走到水缸边一瞧,水缸已满。

    过午,她想着柴火没啦,该上山砍柴,一转头却发现厨房边的柴堆迭得有两个她那么高。

    傍晚,一家子用完饭,她正想去帮爹熬药,发现刘伯温已将汤药备好。

    “刘先生!”她恍然大悟。“原来一直在我身后帮助我的人是你。”不是妖怪,她好高兴。

    刘伯温有些愕然。“我做了什么吗?”

    岳妗粼指指他手中的药。

    “这个啊!”刘伯温把药碗递给她。“我发现令尊的身子会长年衰疲,药石无效,主要是因为他中了蛊。那些蛊虫在他的身体里吸收他的精气,也就难怪你们怎么帮他调养都调养不好了。”

    “蛊虫,那是什么?”一般人岂听过那种邪门歪道?

    刘伯温解释。“那是西南边境一种邪术,端午时分,将各种毒虫放入缸中,埋进土里任其自相残杀,一年后掘出,取其中存活者制成蛊。其术阴毒无比,正派人士绝不使用,以免有干天和。”

    “好恐怖!”她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可好端端的,我爹怎会中蛊?”

    “听说令尊年轻时曾是个走方郎中,足迹遍及中原各处,也许就是在那时染上的吧!”刘伯温说。

    “我从没听爹说过。”

    “别说你不曾听过,你娘也不晓得,这是我中午才从你爹口里问出来的。”而关靳封正在密切调查岳老爹的来历。

    “原来如此。”岳妗粼颔首表示了解。“这么说来,爹的病不是一般药草可治好的喽?”难怪他们看了无数大夫都没效。

    “是的。所以我另外给你爹配了新药,顶多服个三帖,便能将蛊虫排尽,剩下的就只有调养了。”

    “多谢刘先生。”

    “岳姑娘不必客气。药快凉了,你快端去给令尊服用吧!”

    “我这就去。晚安,刘先生。”

    “再见。”送走岳妗粼,刘伯温信步来到后院。岳家本宅因为地震倒场,目前正在重建中,因此在前庭搭了个帐篷暂时栖身。

    至于后院,则因人手不足难以兼顾,变成废园一座。

    不过关靳封和刘伯温来了之后,有鉴于后院土壤肥沃,浪费可惜,因此在此辟起了菜园子,种些落花生之类的植物。

    刘伯温步进后院,关靳封正在给菜园子除草。

    “关禁卫辛苦了;要你堂堂一位督统大人来干这些粗活,真是委屈你了。”

    “大明国师都可以屈身成大夫了,我种些菜又算得了什么?”关靳封头也不抬,懒得看他一眼。

    刘伯温哈哈大笑。“看来关禁卫对老夫误会很深。”

    “你玩我玩得很开心,这一点绝不是误会。”他终于抬头,睨了刘伯温一眼。“我查过了,岳老爹年轻时确实是位走方郎中,还有个赫赫有名的称号叫神医怪客。不过他的专长是伤病,本身并未习武,对于毒、蛊也毫无研究,以致自己中蛊多年却无法自救。”

    “神医怪客曾是胡惟庸的座上宾。”

    “座上宾谈不上,他不过是替胡惟庸看过一回玻而且神医怪客在江湖上是有名的孤僻,等闲不与人交往,我怀疑他会替胡惟庸做事。”看了姓岳的一家,他真觉得人生境遇无常。

    想那岳夫人,曾是武林第一美人,多少王孙公子趋之若骛,她不屑一顾,如今却甘愿洗尽铅华,专心照顾病弱夫婿,何等情深?

    而岳老爹,年轻时虽称不上叱咤江湖,也是赫赫有名,今朝却磨圆了性子,见着人就笑呵呵的,焉有昔日孤僻影子?

    刘伯温观察了岳氏一家,也知他们与胡惟庸残党无关系,却忍不住要戏弄关靳封。“关禁卫如此维护岳老爹,不会与私情有关吧?”

    “如果你要说的是岳妗粼,很抱歉,她并非岳老爹亲生。而且我与她清清白白,任你东牵西扯,也谈不上私情。”有关这一点,关靳封可是有十足的把握。

    确实,初查出岳夫人乃当年武林第一美人庄梦蝶,岳父是鼎鼎有名的神医怪客;关靳封是大吃了一惊,几度还怀疑,该不会连岳观云和岳妗粼都别有身分吧!

    但经过一番详查后,发现岳夫人是在八年前的一个雨夜,抱着才六岁的女儿晕倒在发财村入口,被岳老爹所救,两人方始结识。

    当时,岳老爹的身子还没有那么差,两人,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寡妇,日久生情,彼此疼惜,这才结成一家,从此在发财村里落地生根。

    八年了,这里什么事也没发生;除却他们特殊的武林人士身分外,关靳封相信,这对夫妻应是没有其它值得怀疑之处。

    “原来岳姑娘并非岳老爹亲生。”刘伯温低头,呢喃自语。“那么老夫之前的疑惑就解释得通了。”

    “国师不是神机妙算、无人能敌,又岂会不知岳姑娘身世?”

    刘伯温苦笑。“老夫也是人,不是神,怎可能无所不知?”

    关靳封只当他是在装佯,也不理他,迳道:“发财村里其它人家我也都调查过了,没什么问题,待岳家重建完毕后,我会抽个时间回京面圣,将这桩任务作个了结。”

    “关禁卫的动作真快。不过,你走了,岳姑娘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这样小心翼翼照顾她、保护她,不就是希望能获得她的青睐?可你又不向她表白,这岂非平白浪费大好时光?”

    关靳封瞠目结舌地望着刘伯温好半晌。“国师,你当我是什么样的人?挟恩以求回报这种事我是做不出来的。”

    这会儿换成刘伯温呆了。“那你对她那么好……”难不成是在耍人?

    “我觉得她太辛苦了,就为她出点力,可没旁的心思。”了不起就是希望她别泄漏他的糗事,还有,觉得她偶尔大惊小怪的模样怪可爱,至于其它方面,他真的想都没想过。

    “这是说,你并不喜欢岳姑娘?”

    “就算我喜欢她,也不会用这种卑鄙下流的方法追求她。施小恩、求大惠,岂是君子所为?”关靳封哼了声,走人。

    刘伯温僵成木棍一枝。一直以为关靳封算是精明人了,怎么……也有如此憨直的一面?“哈哈哈……”他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岳妗粼最近常常作……算美梦吧!

    事实上,这个梦已经持续几个月了,不过之前总是久久,十天、半个月才来一次,近月,却是三、五天就来上一常在梦中,出现了一名浑身赤裸的男子。他有着宽广的背、紧小的臀部,下接两条修长的腿,一身强健有力的肌肉。

    她总是从下方仰望他,然后,就在快看清楚的同时,眼前一黑,在梦中,自己昏倒。

    真奇怪,她一辈子都待在发财村里,也没见过什么人,怎会作这种梦?

    而每次作完梦,她都会有些沮丧,因为,她永远也看不出那个人是谁。

    然后,就是一夜的无眠,只好起床练拳。

    “暍刹刹——”一掌劈下,一块红砖应声断成两截。岳妗粼还算满意这成果,不过她家老师似乎不怎么欣赏,因为他始终不肯再教她更高深的武术。

    “真希望可以再多学几套掌法、剑招。”她像饥饿多日的孩童,好不容易找着食物,只想多啃几口,以免将来时局不济,又要空腹度日了。

    “贪多嚼不烂!习武最忌好高骛远,马步没扎好前,你别想要学其它。”关靳封在帐篷里睡到一半,听见外头有声音,出来查看。想不到都过三更了,她竟还在练掌法,真是不要命了。

    “关大哥!”岳妗粼看见他,笑嘻嘻的。

    “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睡一趟起来了。”

    关靳封眯着眼,显然不太相信她。

    “我知道你急着学会新本事,但弄坏身体就什么也没有了,你好好想清楚。”真正相处了才知道,她性子其实沉静又有点自卑,不如外表那般活泼。

    不过她很好强,认定的事非做到好不可,顽固起来则比骡子还可怕。

    他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姑娘,凡事都想得过多,又容易烦恼,这样怎么快乐得起来?不如学他,天塌下来当被盖,人生也如意多了。

    “我知道,我不会太勉强的。”她两手垂在腿边,低着头的模样就是一副乖宝宝状。

    他有些头痛。“我不是在骂你。”

    “我没说你骂我啊!我只是在反剩”她很认真的,别扭到有点不通透。

    “总之……唉!等你马步扎得更稳,内力有些基础后,我会再教你新招式的,眼下你先别太急。”

    她其实不相信他会留这么久,毕竟,人生无不散之筵席。

    不过他都说了,她便姑且听听。“谢谢关大哥。”

    他抓抓头,看着她,想了一下。“妗粼,你……其实可以不必这么认真的。”

    “认真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但……太认真,不懂得变通,你不觉得累吗?”

    “关大哥认为我不懂得变通?”她以为自己已经算很识时务了,所以才懂得未雨绸缪,以免遇干旱渴死。

    这头一点会不会太伤她的心?关靳封很挣扎。

    但他真心希望她凡事想开一点,别老是紧绷得像张圆满的弓,一不小心很容易绷断的。

    因此,他还是点头了。

    孰料,她竟轻声笑了起来。“多数人是如此看我没错,娘也常说,我太认真,又不够强悍,将来很容易吃大亏,可我长这么大,也没吃过什么亏啊!”

    他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她笑得很奇怪、很诡异、还很……有魅力。

    他瞧着瞧着,竟有些呆了,可她还这么小,他怎可能对她动了心?八成是病了,最近天气乍暖还凉,是很容易生玻关靳封第一回见识到岳妗粼的厉害,是在与她相谈后的一个月。

    她的武功新学不过四十余天,居然……就跑去剿翻了人家一座山寨,而且,还真的让她打赢了。

    当他听说,她以剿灭那座山寨作为考核自己是否已习成截心掌的测验时,眼睛都凸出来了。

    而她浑然不察他的惊吓,迳自笑得云淡风清。

    “关大哥,你说,我可不可以学下一套拳法了?”她很有礼貌、很谦逊,而且看起来该死地沉静透了。

    他一时间一见忘了回话。

    “关大哥,你觉得我的截心掌还不到火候吗?”她虚心请教。

    他结结巴巴。“你……怎么会想到去找座山寨来……印证武功?”

    “这不是最快的方法吗?而且,那座山寨的人曾经企图抢劫村子,后来虽然无缘无故退走,不过我很担心,他们随时可能再上门,因此曾暗中调查过他们,发现那里的人根本不懂武功,只靠着蛮力在逞凶,我就想,哪天等我有本事,一定要破那山寨,以防日后他们又兴起劫村的打算。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抢过我的猎物。”简而言之,她还顺便报仇就是了。

    他早该知道的,她曾曾曾……不知道哪一代曾祖父歧山散人是有名的怪胎,亲娘庄梦蝶当年亦曾搞得江湖一团混乱,这样的一脉血缘下来,她会乖巧到哪里去?

    不过与岳家其它人的特出相比,她才显得平凡,真要跟一般人比,她已是特立独行了。

    “唉!”他叹,暗猜,当年败退山贼的是岳夫人,不过……“妗粼,你究竟为何想习武?”

    她想了一下。“其实我本来是想读书胜于习武的。从小,我就很羡慕哥哥,什么都懂,大家都说他是个才子,总有一天会光耀岳家门楣,所以,他每天只要读书就好,啥事儿也不必做,真的好好喔!”

    嗯,这种小孩子的比较心态他懂。“那你就认真读书啊!如果不会,我可以教你,再不然就去上学堂嘛,若有束修问题,我帮你想办法。”

    “我才不要去学堂。”

    “呃!”可他明明记得,曾见她站在学堂围墙边眺望,而且一脸渴望。“为什么?”

    “学堂西席的学问又没哥哥好,我何苦去白花钱?”

    “那之前你在学堂围墙边徘徊是……”

    “噢,那是因为学堂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梨树,每回结出来的果实都又甜又大,我很喜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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