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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一支左轮手枪,朝大块头背上放了一枪。

    大块头两只手猛地举过头顶,膝盖在身子下面晃了一下一声没吭,倒在海滩上死了。

    泰山第一次听到枪声,心里十分惊奇。然而即使这种从未听到过的雷鸣般的响声也不会使他健全的神经受到震动而显出稍许的惊恐。

    倒是这些陌生白人的行动使他十分不安,他皱着眉头陷入深深的思索。他庆幸自己没有因一时冲动而跑过去像对待自己的亲兄弟一样欢迎这几个白人。

    他们显然和黑人没什么区别,不比猿更文明,也不比老山宝更善良。

    有一会儿大家都站在那儿看着那个满脸下贱相的小个子男人,和躺在海滩上已经死了的“大块头”。

    后来,有一个人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拍着小个子的脊背。他们指手划脚地大谈起来,不再争吵了。

    不一会儿他们便把小船推下水,然后都跳进去,向那艘大船划了过去。泰山看见大船的甲板上人影绰绰,晃来晃去。

    等他们都爬上那条大船,泰山从一株大树上跳下来,向小屋爬过去。

    他偷偷溜进小屋,发现屋子已经被他们翻了个遍。他的书、铅笔都扔在地板上,武器、盾牌和别的那些宝贝也都到处乱扔着。

    看见小屋遭到洗劫,一股愤怒的浪潮涌上泰山的心头,脑门儿那条伤疤突然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黄褐色的皮肤上印出一条红线。

    他急忙跑到橱柜跟前,在最下一层摸索着,直到取出那个小铁盒,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连忙打开铁盒,最要紧的宝物没有让人翻过。

    那张满面笑容、体格强壮的年轻人的照片和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小黑皮本都平平安安地放在里面。

    哦,这又是什么?

    他那听觉十分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一个微弱、但不熟悉的声音。

    泰山连忙跑到窗口,向港湾张望,看见一条小船正从那艘大船上吊下来,放到刚才那条小船旁边。不一会儿,他又看见许多人从大船上爬下来,跳进小船。看来他们要把大批人马送上岸来。

    泰山又看了一会儿。这当儿,不少箱笼包裹装进小船,然后,从大船旁边划了过来。泰山抓起一张纸,用一根铅笔写下几行工整、有力的字,而且用的都是非常正确的印刷体。

    他用一根尖木片把这张字条别到门上。然后,拿上他那个珍贵的铁盒,还有弓箭、长矛快步走出小屋,消失在丛林之中。

    两条小船被拉上银光闪闪的海滩。一群不可思议的、杂七杂八的人爬上岸来。

    他们一共二十个,有十五个是面目可憎、粗陋不堪的水手。

    其余五个则属于另外一种类型。

    一位是个老头,满头白发,戴副宽边眼镜。已显佝偻的背上披着一件不太合身但一尘不染的礼服大衣,头上戴一项亮闪闪的缎礼帽,越发使这身装束和非洲丛林木相协调。

    他们这几个人里第二个上岸的是个高个子年轻人,穿一身白帆布衣服。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另外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他脑门儿挺高,说话办事总是大惊小怪,容易激动。

    然后上岸的是一个块头很大的黑人妇女,她那身装束的颜色和所罗门1很有点相似之处。一双叽里骨碌直转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她先向丛林张望,然后又看看那伙骂骂咧咧的水手。他们正从船上搬那些箱子和包裹。

    --------

    1所罗门(solon):古以色列王国国王,大卫之子,以智慧著称。

    这几个人里最后一个上岸的是一位大约十九岁的姑娘。她是让那个站在船头上的年轻小伙子抱上来的,所以连鞋底也没湿就“登陆”了。她报之以一个勇敢的、漂亮的微笑,但相互间没有说话。

    这伙人默默地向小屋走去。很明显,不管他们各自想法如何,一切都已经在上岸之前就决定了。就这样,他们走到门口,水手们抬着箱子、包袱,那五个跟他们身份截然不同的人跟在后头。水手们放下行李什物,有一个人看见泰山别在那儿的那张纸条。

    “喂,伙计们!”他喊道,“这是什么?一个小时前可没这张纸,要有我就不是人!”

    大伙儿都围过来,伸长脖颈瞧着,可是因为没有谁识几个字,费了半天劲儿还是没弄明白那上面的意思。最后有位水手向那个戴礼帽穿礼服大衣的老头喊道:

    “喂,教授,过来,看看他妈的这是一张什么告示!”

    老头向水手们围着的那个地方慢慢走过去,别的那几个入也跟了过来。他正了正眼镜,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嘴里喃喃自语:“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

    “嗨!老家伙,”先前叫他过来认字的那个水手喊道,“你以为我们是叫你来给你自个儿看这张球玩意儿的?过来,大声念!你这个老混蛋。”

    老头停下脚步,回转身说道:“啊,是的,亲爱的先生。万分抱歉。我太自私了。是的,非常自私,这张纸可是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他面对那张纸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要不是那个水手十分粗暴地抓住他的衣领,又要转身走开。水手对着他的耳朵眼儿大声喊:

    “大声念出来,你这个头号老傻瓜!”

    “啊,是的,是的。”老教授轻声回答,又正了正眼镜大声念道:

    这是杀过许多野兽和黑人的杀手泰山的屋

    子。不要乱动泰山的东西,泰山在监视你们。

    人猿泰山

    “谁是这个鬼泰山?”先前嚷嚷的那个船员说。

    “他显然讲英语。”年轻人说。

    “可是‘人猿泰山’是什么意思呢?”姑娘大声问道。

    “这我可说不上了,波特小姐。”年轻人回答道,“也许是从伦敦动物园跑回一只猿猴,把欧洲文化带到了非洲丛林。您说呢,波特教授?”他转身问了老头一句。

    阿尔奇米迪斯·波特教授又正了正眼镜。

    “啊,是的,确实如此。是的,确实如此。这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教授说,“简直难以理解。除了已经说的话,我无法作出更多的解释。”教授慢慢把头向丛林的方向转了过去。

    “可是,爸爸,”姑娘叫道,“你还什么也没说呢!”

    “啧啧,孩子,啧啧,”波特教授用一种和蔼可亲、纵容娇惯的声调回答道,“别为这种深奥、难懂的问题伤脑筋了。”他又慢慢地朝另夕卜一个方向走去,一双眼睛瞅着脚底,两只手在长礼服平滑的“燕尾”下面反剪着。

    “我看这个老傻瓜也不比我们懂多少。”那个长了一张耗子脸的水手恶狠狠地说。

    “请你说话文明点儿,”年轻人大声说。他因为这个水手张口骂人,气得脸色煞白。“你杀了我们的船长和大、二、三副,抢了我们的财物,我们就在你的手心里捏着。可是对波特教授和波特小姐,你得放尊重点儿。要不然就是赤手空拳,我也能拧断你的脖子,不管你有枪还是没枪。”说着,向前紧逼几步。那个“耗子脸”虽然腰里别着两支手枪和一把怪吓人的刀,还是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你这个该死的胆小鬼!”年轻人叫喊着,“你永远不敢面对面地打死任何一个人。至于我,就是背朝着你,你也不敢!”他故意朝那个水手转过后背,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好象要试试水手的胆量。

    水手偷偷伸出一只手抓住一支左轮手枪的枪托。他那双邪恶的眼睛望着扬长而去的年轻的英国人,闪烁着要报复的凶光。他的同伙都直盯盯地望着他,可他还犹豫着。在内心深处,他比威廉·塞西尔·克莱顿想象得还要怯懦。

    这当儿,有一双眼睛正从附近一棵大树的枝叶间急切地望着这伙人的一举一动。泰山已经看到了他那张字条引起的惊慌。他虽然听不懂这些陌生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们的手势和面部表情却使他明白了好多事情。

    那个鼠头鼠脑的小个子船员残杀自己同胞的行为在泰山心里引起了强烈的不满。现在看见他和那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儿争吵,越发搅动了他的憎恶之情。

    泰山以前从来没见识过火器的威力,尽管从书本上多少知道一点这方面的常识。可是看见“耗子脸”又握住手枪,他一下子想起今天亲眼看见的那可怕情景,而且立刻想到,这个年轻人会像几个小时前那个大块头船员一样,被他杀死。

    于是泰山在他的弓上搭上一支毒箭,瞄准了“耗子脸”。可是前面的枝叶太稠密,他立刻着出,射出去的箭会受到枝叶或者小树枝的阻挡向偏了方向。于是他从那株大树上投下一根长矛。

    这时,克莱顿大约走出十几步远。“耗子脸”的左轮手枪已经抽出一半。别的船员都站在那儿紧张地望着就要发生在眼前的悲剧。

    波特教授已经消失在丛林里,他的秘书兼助手——那位爱大惊小怪的塞谬尔·菲兰德也跟他一块儿去了。

    那位黑女人艾丝米拉达正蹲在小屋旁边,忙忙乎乎地从那一堆箱笼包裹中清理小姐的东西。波特小姐和克莱顿一起走着,不知怎么转过脸瞥了那个水手一眼。

    这时候,三件事几乎同时发生。“耗子脸”拔出手枪,瞄准了克莱顿的脊背,波特小姐惊叫一声,一支长矛犹如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穿透了“耗子脸”的右肩。

    左轮手枪朝天空发出一声巨响,谁也没伤着,倒是那个水手因为疼痛倒在地上,缩成一团。

    克莱顿回转身冲了过来。水手们都拔出手枪,惊恐地向密林深处张望。受伤的“耗子脸”尖叫着在地上打滚。

    克莱顿趁人不备拣起那支掉在地上的左轮手枪,悄悄揣进怀里,然后和水干们一起迷惑不解地凝望着那片密林。

    “这会是谁呢?”珍妮·波特轻声说道。年轻人转过脸,看见她正站在自己身边,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满脸惊疑的表情。

    “我想,一定是那位人猿泰山在监视我们。”年轻人不无疑虑地说,“我只是纳闷,这支长矛究竟是冲谁来的。如果是冲斯纳帕斯,那么,这位人猿就是我们真正的朋友了。”

    “唉,你父亲和菲兰德先生上哪儿去了?这片密林里藏着个什么人或什么东西。不管是谁,他有武器。哦,教授!菲兰德先生!”年轻的克莱顿喊了一声,可是没有人回答。

    “怎么办呢,波特小姐?”年轻人眉头紧皱,满脸焦急,却又犹豫不决。

    “我不能把你留给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你又不能跟我一起到密林里冒险,可是必须有人去找你的父亲。他肯定人密林里瞎走一气,不管危险,不辨方向。而菲兰德先生比他还顽固。请原谅,我这话似乎太直率了。可是,我们的生命都处于危险之中。等找回你的父亲,一定要让他明白,他总这样心不在焉,只能把你和他置于危险的境地。”

    “我很同意你的看法,”姑娘答道,“我一点儿也不生气。只要他把心思放在正经事儿上,哪怕只一会儿,我那可爱的老爸爸也会毫不犹豫地为我牺牲自己的一切。可是这个可怜的老头实在太固执了。除了把他绑在一棵树上,简直没有别的办法保证他的安全。”

    “我有办法了!”克莱顿突然大声说,“你会打枪吗?”

    “会。怎么?”

    “我有一支枪。有了这支枪,我去找你父亲和菲兰德先生的时候,你和艾丝米拉达呆在小屋里会相对安全一点儿。快行动吧。把那个女人叫回来,我得赶快走了。现在他们还不会走得太远。”

    珍妮只好按他的建议去办。克莱顿看见门已关好,便转身向密林深处走去。

    有几个水手正从受伤的同事身上拔长矛。克莱顿走过去,想跟他们借支手枪,去找教授。

    “耗子脸”见自己没死,又镇定了几分。他把克莱顿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还不让他的伙伴们借枪给这个年轻人。

    自从杀了船长之后,斯纳帕斯一直以头儿自居。也许因为时间太短,他的同事们还没有谁来得及对他的权威产生疑问。

    克莱顿耸了耸肩,拣起那支曾经穿透斯纳帕斯肩膀的长矛。于是,这位当今格雷斯托克勋爵的儿子,按照最原始的方式武装着,向茂密的丛林走去。

    他大声呼唤着那个迷路人的名字。波特小姐和艾丝米拉达在海滩上那间小屋里听见那喊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最后被原始森林种种神秘的响声完全吞没。

    阿尔奇米迪斯·波特教授和他的助手塞谬尔·菲兰德争执半晌,终于踏上了和他们的“宿营地”方向完全相反的小路,在这座迷宫似的原始森林中完全迷路了,尽管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完全是凭运气,他们向非洲西海岸而不是向这块被黑暗笼罩的大陆对面的桑给巴尔岛1逶迤而行。

    --------

    1桑给巴尔岛:坦桑尼亚一地区。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海滩,可是哪有“宿营地”的影子!菲兰德一口咬定,他们走到目的地的北面了。实际上,这儿距离“宿营地”偏南二百码。

    这两位固执的“理论家”居然谁也没想到应当大喊几声,吸引朋友们的注意力。相反,他们从一个完全错误的前提出发,判断推理,还都自以为是。塞谬尔·菲兰德先生不顾阿尔奇米油斯·波特教授的反对,拉着老先生硬朝距离这里足有一千五百英里的开普敦的方向走去。

    珍妮和艾丝米拉达平平安安进了小屋之后,黑女人首先想到的是从里面把门顶住。于是,她四处张望想找一样可以顶门的乐西。这个块头老大的女人刚朝小屋瞥了一眼,便惊叫着,像一个受惊的孩子跑到女主人身边,把脸埋在她的肩头。

    珍妮转过脸,一眼看见惹得艾丝米拉达这样惊叫的东西就躺在她们眼前的地板上——一具白森森的男人的骷髅,再细看,床上还躺着第二具骷髅。

    “我们这是到了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呀!”这个心里充满恐惧的姑娘喃喃着。不过她虽然害怕,并没有显得惊慌失措。

    艾丝米拉达还在尖叫,紧抓住珍妮不放。过了一会儿,珍妮从她手里挣开,向摆在屋子那头的小摇篮走去。没等那个可怜的、凄凉的小骨架出现在眼前,她已经猜想到会看见什么了。

    这几具寂然无声的骨架向世人表明这里曾发生过多么悲惨的事情。想到莫测的苦难可能就隐伏在这间倒霉的小屋,随时可能出现在她和她的朋友眼前,姑娘不由得颤抖起来。哦,这间充满了神秘,也许还充满了敌意的小屋!

    她不耐烦地踩了几下娇小的脚,似乎为了抖落那令人沮丧的预感,然后快步走到艾丝米拉达跟前,求她不要嚎叫。

    “别叫了,艾丝米拉达,别叫了!”她喊道,“你这样只能越发把事情搞糟。”

    她停下话头,想到她所赖以保护的那三个人正在可怕的密林深处瞎走,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

    姑娘很快就发现,门里边有一根粗重的门闩。经过一番努力,两个女人终于插上了这根二十年没有人碰过的门闩。

    然后,她们互相搂抱着,坐在一张长凳上,等待着。

    14、密林遇险

    克莱顿走进密林之后,船员们——“阿罗号”的反叛者——开始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有一点大家的意见都一致,那就是赶快回到停泊在港湾里的“阿罗号”上。在那儿至少不致于受到长矛的攻击。因此,就在珍妮·波特和艾丝米拉达在小屋里为自己顶门“设防”的时候,这群胆小的亡命之徒便分乘那两条把他们送上岸的小船,匆匆忙忙向港湾驶去。

    泰山这天看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脑子里一直索绕盘桓着种种神奇瑰丽的色彩。但是对于他,最美妙的莫过于那个美丽的白人姑娘的面庞。

    这林莽之中,至少有他的同类了,这一点他已深信不疑。那个年轻人和那两个老头,也正是他想象之中“自己人”的样子。

    可是毫无疑问,他们一定也像他已经见到的另外那些人一样地凶残。大概仅仅因为没有武器才没能杀人。如果他们也武装起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泰山看见年轻人拣起受了伤的斯纳帕斯掉在地上的手枪,藏到怀里,还看见他在那个姑娘进小屋时,把枪偷偷塞到她手里。

    他不明白他看到的这一切背后包藏着什么样的动机。可是完全出于直觉,他喜欢这个年轻人和那两个老头。至于那个姑娘,他更怀着一种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奇怪的渴望之情。他也喜欢那个块头很大的黑女人,因为她显然和姑娘有某种联系。

    对那些水手,特别是斯纳帕斯,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仇恨。他从他们威胁的手势和脸上邪恶的表情看出他们是另外那几个人的敌人。他下定决心,要密切注意事态的发展。

    泰山奇怪为什么那几个人钻进了密林,而且他连做梦也不会想到人会在灌木丛里迷路。对于他,那曲径迷宫就像别人对家乡的条条大路一样一目了然。

    看见水手们已经划着桨向大船驶去,姑娘和她的同伴也都平平安安躲进小屋,泰山决定踉在那位年轻人后面到密林里走一趟,弄清楚他到底干什么去了。他荡着树枝向克莱顿消失的方向飞快穿行,不一会儿便隐隐约约听见这个英国人呼唤他的朋友的声音。

    眨眼之间,泰山便追上了克莱顿。这个白人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正靠着一棵树擦额头的汗水。“人猿”将自己隐藏在稠密的枝叶后面,热切地望着这个新结识的“同类”。

    克莱顿不时大声呼喊,泰山终于明白,他是在找那个老头儿。

    泰山正要飞身而去,亲自出马,寻找他们,忽然看见密林中隐隐约约闪过一道黄丨色的光,一只皮毛光滑的野兽正小心翼翼地向克莱顿接近。

    原来是豹子席塔。泰山已经听见青草拂动的沙沙声,可是那个年轻人竟一点儿也没有察觉。泰山十分奇怪,他怎么会听不见这么大的响动呢?泰山也从来不曾想到席塔的动作会是这样“拖泥带水”。

    这个听觉无法和泰山相比的白人压根儿就没有听见什么响动。这时席塔已经蹲下来,准备向他扑过去。突然一声猿向敌人发出挑战时的可怕的尖叫划破丛林死一样的寂静。席塔掉转头,钻进灌木丛,落荒而逃。

    克莱顿吓得一下子站起来,浑身的血变得冰凉。他从来没听见过这么可怕的啸叫声。他不是一个胆小鬼,可是如果有人感觉过冰凉的手指抓挠自己的心是什么滋味儿的话,威廉·塞西尔·克莱顿——英国勋爵格雷斯托克的长子,这一天在非洲丛林深处,可算是有了深切的体会。

    一个庞然大物从身边的灌木丛猛然逃窜而去,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就在头顶响起,对克莱顿的勇气实在是一次最大的考验。但他绝对不会想到,正是这声尖叫救了他的命;更不会想到,发出这声尖叫的竟是他自己的堂兄弟——真正的格雷斯托克勋爵。

    天已黄昏,克莱顿又失望又害怕,陷入左右为难的窘境。他不知道该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在这茫茫夜色中继续寻找波特教授,还是该回到那间海滨小屋。在那儿,他至少可以保护处于“危机四伏”的珍妮。

    他不想空着两手回到“宿营地”,更不想把珍妮一个人留在“阿罗号”那些叛匪的手。心儿里,留在丛林那许许多多难以想象的危险之中。

    他又想,也许教授和菲兰德已经回“宿营地”了。是的,这倒十分可能。而且至少他应当在继续这场完全可能是毫无意义的寻找之前,先回去弄个明白。于是,他穿过枝叶稠密的灌林丛,跌跌绊绊地向他认为小屋座落的方向走去。

    泰山惊讶地发现,这个年轻人竟然朝密林深处木本加的村在走去。机灵的“人猿”立刻意识到他迷路了。

    对于泰山这简直无法理解。他的判断力告诉他,谁也不会只拿一只长矛就冒险到那些凶狠的黑人的村庄。而且他那副笨手笨脚的样子,一眼就让人看出不大会用这件武器。他也不是沿着那两个老头儿走过的路走,他们俩早已穿过小路,离开这儿了。这一切,在泰山那双眼睛看来,真是一清二楚。

    泰山茫然不知所措。如果不赶快把这个没人保护的年轻人领回到海滩,用不了多久,凶残的林莽就会轻而易举地把他吞灭。

    是的,这密林中还有雄狮努玛。哦,此刻,它就在这个白人右边十几步远的地方偷偷摸摸地走着。

    克莱顿已经听见那个宠然大物跟他呈平行线潜行时发出的声音。然后,暮色中蓦地响起那只野兽雷鸣般的吼叫声,年轻人停下脚步,举起长矛,直盯盯地望着传来这可怕叫声的灌木丛。那里只有一片黑漆漆的树影,夜色越来越浓了。

    天哪!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这儿,被野兽的獠牙撕得粉碎,巨大的爪子踩在胸口,你的脸都能感觉到他们热乎乎的呼吸。

    一瞬间,周围死一样的寂静。克莱顿直挺挺地站在那儿手里举着那支长才。过了一会儿,灌木丛响起牺牺嗦嗦的声音,那只野兽正从他身后偷偷摸摸窜过来,已经准备纵身猛扑了。直到这时,克莱顿才看见离他不到二十尺,有一只肌肉柔软灵活而又十分强壮巨大的雄狮。它的脑袋呈黄褐色,披散着黑色的鬃毛。

    这只巨兽肚子贴地,非常缓慢地向前移动看。当它的目光和克莱顿相遇,它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收起两条后腿。

    年轻人望着它,感到极度痛苦。他既不敢把长矛扔过去,又没有拔腿逃跑的力气。

    这时,他听见头顶的大树上有什么在响动。寻思,一定又有了新的危险。但是他的目光不敢离开眼前那双闪着绿光的黄眼睛。突然,半空中响起宛若班卓琴弹拨的弦声,一支毒箭已经射到那头半蹲着的狮子黄丨色的皮上。

    巨兽因为疼痛和愤怒猛地扑了过来。克莱顿跌跌绊绊,总算闪到一边,再回过头看这头狂怒的兽中之王时,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就在这头狮子回转头重新发起进攻的一瞬间,一个半裸的巨人从他头顶那棵大树上跳下来,不偏不倚正好骑在狮子身上。

    然后,就像掠过一道闪电,一只肌肉像小山一样隆起的铁臂紧紧勒住了这头雄狮粗壮的脖子。眨眼之间,猛兽已经被提着后腿倒悬在空中。它咆哮着,抓挠着,“巨人”却显得自在轻松。那样子,就像克莱顿提着一只小狗。

    在闪烁的星空下,在非洲丛林中亲眼目睹的这一幕将永远深深烙在这个英国人的脑海里。

    他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完美的形体与巨大的力量的化身。但是,他与这只巨兽的拼搏并不单靠力气。因为,他虽然身强力壮,肌肉发达,但是和雄狮努玛相比,还难以匹敌。是灵活的头脑和那把锋利的猎刀使他占了上风。

    他的右臂勒着狮子的脖颈,左手持刀对准它那没遮没拦的左肩后部猛刺数刀。那头狂怒的野兽上下突奔,奋力挣扎,终于直立后腿,站了起来,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无力地搏斗着。

    如果这场战斗再持续几秒钟,那后果也许完全不同。可是一切结束得那样快,狮子还没有从惊恐中完全清醒,便一动不动地摔倒在地上。

    然后,那个奇怪的身影从狮子的尸体上站起来,把充满野性的、漂亮的头颅望后一仰,发出刚才让克莱顿大惊失色的那种可怕的叫声。

    克莱顿看见,在他的面前矗立着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他赤身裸体,只裹着一块缠腰布,腿和胳膊上都戴着一些野蛮人喜欢的装饰品,但紧贴胸前光滑、黝黑的皮肤,闪动着一个镶嵌珍贵钻石的小金盒。

    猎刀已经插进自制的刀鞘。那人正在拣弓和箭袋。那是他刚才从树上跳下来和狮子搏斗时掉在地上的。

    克莱顿用英语和这个陌生人说话。感谢他奋不顾身搭救自己,赞美他表现出来的力量和灵巧。那个人只是直盯盯地望着他,轻轻耸了耸结实的肩膀,那意思是这种事情不值一提,也可能是对克莱顿说的语言一无所知。

    把弓和箭袋挎到背上之后,这个野人——克莱顿这样认为——又拔出猎刀,十分敏捷地从狮子身上割下十几条肉。蹲在地上吃了起来,边吃边示意克莱顿也来一起受用。

    他那洁白有力的牙齿嚼着渗血的生肉,吃得很香。克莱顿却不能跟这位奇怪的“东道主”一起分享没煮过的生肉。他只是直盯盯地望着他,心里渐渐生出一个念头:这人一定就是那位“人猿泰山”。这大早晨,他见过他别在小屋门上的字条。

    如果这样,他一定会说英语。

    克莱顿又试着跟这个“人猿”讲了几句话。可是他的回答是一种类似猴子“说话”的叽哩哇啦的声音,还混和着与别的野兽相似的啸叫。

    不,这不可能是人猿泰山。显然,他对英语一窍不通。

    泰山美餐之后,站起身,朝着克莱顿一直走着的这条路完全相反的方向指了指,然后甩开大步,穿过丛林向这个方向走去。

    克莱顿大惑不解,踟躇不前。他以为野人要把他带进这座“迷宫”深处。泰山见他没有跟上,又返回来,抓住他的上衣,拉着他朝前走。直到相信克莱顿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才放开手。

    英国人却认为,他已经成了阶下之囚,再无别的选择,只好跟在“捕获者”身后走这条凶险的路。就这样,他们在丛林中慢慢地走着。这时漆黑的夜幕已经笼罩了整个森林。黑暗中潜行的野兽,爪子落在草木间,发出牺牺嗦嗦的声音,混合着树枝被折断的喀嚓声、兽类充满野性的嗷叫声,紧紧地包围着、压迫着克莱顿。

    突然,克莱顿听见一声微弱的枪响,只有一声,然后又归于沉寂。

    夜色越来越浓,在那座靠近海滨的小屋里,两个完全吓坏了的女人紧紧抱在一起,坐在那条低矮的长凳上。

    黑人妇女歇斯底里地边哭边抱怨那个倒霉的鬼日子,让她离开了亲爱的马里兰1。白人姑娘虽然没哭,外表上也很平静,一颗心却因为种种不祥的预感和恐惧刀绞似的难受。她现在已经不再考虑自己,她更为那三个在茫茫林悔的无底深渊中瞎走的男人焦急。那凶猛、可怕的丛林居民觅食时发出的尖叫、咆哮、狂吠和长啸,几乎一刻也没有停止。

    --------

    1马里兰(ary nd):美国州名。

    现在又传来一个巨大的身体蹭小屋墙壁的声音。她还听见那巨大的爪子在地上来回走动。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屏声敛息,就连森林的喧闹也变成喃喃细语。然后,她听得十分真切,外面那只野兽正在嗅那扇离她不到两尺的门。姑娘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越发紧紧地抱住黑人妇女。

    “嘘!”她轻声说,“别出声,艾丝米拉达。”因为看起来正是这个女人的呜咽和呻吟引末了这只正在薄薄的墙壁外面来回走动的野兽。

    门板上传未爪子抓挠的声音。野兽想破门而入。可是不一会儿那声音就消失了。她听见它又绕小屋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走动的声音在窗口停下,姑娘那双惊恐的眼睛盯着那儿一动不动。

    “天哪!”她喃喃着。月光下,花格窗上映出一个巨大的狮子头的剪影,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正凶狠地望着她。

    “瞧,艾丝米拉达!”她悄悄地说,“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我们该怎么办?瞧!快!窗户!”

    艾丝米拉达抖抖嗦嗦,越发紧紧抱住女主人。她朝月光照耀的小方窗框偷偷瞥了一眼,母狮子正好发出一声低沉、凶残的嗷叫。

    这可怜的女人看到的情景,对于她本来就已经是超负荷的神经实在是无法承受了。

    “哦,天哪!”她尖叫着,身子一歪,倒在地板上失去了知觉。

    似乎过了许久,巨兽那只前爪仍然搭在窗台上,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向屋里张望着。过了一会儿,它那双硕大的爪子抓住窗上的格栅,似乎要试一试它能经住多大力量。

    姑娘吓得差点没喘上气来。所幸那个脑袋恰在此时从窗前消失。她听见狮子离开窗口,又走到门前,门板上立刻又响起那双利爪抓挠的声音。只是这次它使出更大的力气,发疯似的摇晃着那块厚重的木板,恨不得立刻就冲进去,抓住这两个没人保护的牺牲品。

    如果珍妮姑娘知道这扇用许多层木板钉起来的门能经得住巨大的冲击,她也就用不着害怕母狮子从这儿进来了。

    当年,约翰·克莱顿在钉这扇粗糙但结实的门板时,做梦也不曾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它会保护一个那时候还没有诞生的漂亮的美国姑娘免遭吃人巨兽的獠牙与利爪的残杀。

    母狮子一会儿嗅嗅门板,一会儿抓抓门框,折腾了足足二十分钟。它因为被挡在门外,恼羞成怒,不时发出凶残、野蛮的嗷叫。最后它终于放弃了破门而入的企图,又回到窗口,先在窗下停了一会儿,然后纵身跃起,用尽全力朝已经被风雨剥蚀的格栅撞了过去。

    姑娘听见木头格栅虽然被撞得吱吱咯咯直响,可还是经住了这种猛烈的冲撞,那个庞然大物又跌回到窗户下面的泥地上。

    母狮子一次又一次重复它这套“战术”,吓呆了的波特小姐看见格栅上有几个地方终于被撞开。再细看时,狮子已经把脑袋和一只爪子伸进了小屋。

    母狮子有力的脖颈和肩胛骨慢慢地把窗上的木栅挤开,富有弹性的身子也挤了进来。

    姑娘神志恍懈地站起来,一只手捂着胸口,瞪大一双惊恐的眼睛,凝望着离她只有十英尺远的那只咆哮的狮子。她的脚边躺着吓昏过去的黑女人。如果能把她喊醒,两个人齐心协力,也许能打退这只凶猛的嗜血成性的“入侵者”。

    珍妮弯下腰,抓住黑女人的肩膀,使劲儿摇晃着。

    “艾丝米拉达!艾丝米拉达!”她喊道,“帮帮忙,要不然我们就都完了!”

    艾丝米拉达慢慢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只饥饿的母狮子垂涎欲滴的獠牙。

    这个可怜的女人吓得尖叫一声,一骨碌爬起来,双膝跪在地上,在屋子里乱爬起来,边爬边扯开嗓门儿大喊:“哦,天哪!哦,天哪!”

    艾丝米拉达足有二百八十磅重。因为极度恐惧,再加上极度肥胖,那副四肢着地东滚西爬的样子还真让人迷惑不解,捉摸不透。

    有一会儿,母狮子一动不动地趴在窗口,紧张地望着满地乱窜的艾丝米拉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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