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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群野蛮的土人扔了过去。

    那玩意儿在他们中间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一个武士头上。那家伙应声倒地,然后那个玩意儿滚到女人中间,在已经半死的俘虏前头停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惊慌地瞅着那个黑乎乎的东西,然后惊呼一声,向他们的茅屋四散而逃。

    那玩意儿原来是人的头颅骨,正立在地上,龇牙咧嘴地看着他们。这样一个东西从天而降,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争情,越发增加了这群土人的迷信和恐惧。

    就这样,人猿泰山扬长而去,土人们却陷入一片恐慌。这桩怪事儿越发表明,他们村庄周围的森林里潜伏着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的力量。

    等到发现锅被踢翻,箭又被偷走时,他们开始想,一定是因为把村子建在这一带丛林,又没有为赎罪供奉什么东西而得罪了某位天神。从那以后,他们每天都要在那株丢箭的大树下放上一些食物,以博得那位法力无边的神的欢心。

    可是恐惧的种籽已经深深埋下,与此同时,人猿泰山也为自己和部落日后许多的磨难理下了祸根。只是他还不知道罢了。

    这天夜里,他在离村庄不远的森林里露宿。第二天一早就慢慢地沿着回家的路走去,边走边找食物。可是只找到浆果、蚯蚓之类的东西。他饿得够呛,又跑到一根圆木下翻来翻去,搜寻可吃的东西。正找着,听到一阵牺牺嗦嗦的声音,猛一抬头,看见母狮子山宝,站在离他二十步远的小路中间。

    他看见山宝蹲在那儿,一双很大的黄眼睛闪烁着邪恶的光,直盯盯地望着他。红红的舌头舔着饥渴的嘴唇,肚子贴地,偷偷摸摸地向他接近。

    泰山并没想逃跑。现在他已经不单单是用一根草绳武装了。他欢迎这场邂逅。事实上,这阵子他一直在找老山宝。

    他赶快拈弓搭箭,在山宝扑过来的一刹,毒箭在半空中射中了它。与此同时,人猿泰山猛一闪身,没等这个庞然大物落地站稳,第二支毒箭又深深地射进山宝的肌肤之中。

    那头巨兽大吼一声,回转身又猛扑过来。泰山放出第三支箭,正好射在它的一只眼上。不过这一次山宝离他太近,他已经来不及从这头猛扑过来的巨狮身下闪开。

    人猿泰山被山宝巨大的身躯压在下面。他抽出猎刀,用尽平生力气刺了过去。他们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泰山渐渐意识到,压在他身上的这个庞然大物已经再也没有力气伤害人或者猿了。

    他十分困难地从巨狮身下爬了出来,直起腰,看着地上的战利品,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他挺起胸膛,一只脚踩在这个力大无比的老对手的尸体上,漂亮的头颅往后一甩,发出巨猿在大获全胜时发出的可怕的呼喊,向大自然挑战。

    森林回荡着野蛮的、欢呼胜利的凯旋之歌。栖息枝头的小鸟屏住了歌喉,比较大的野兽也都溜之乎也。丛林里谁也不想找这种身高体壮的类人猿的麻烦。

    在伦敦,另外一个格雷斯托克勋爵在上议院对他的同僚们发表演说。没有一个人因他那软绵绵的声音而颤栗。

    山宝的肉淡而无味,就是对人猿泰山,也有点难以下咽。但是饥不择食,不一会儿,泰山便把肚子吃得滚瓜溜圆。他想好好地睡上一觉,不过首先要把山宝的皮剥下来。他早就练出一手绝技,因此眨眼之间便剥下了那张特大的狮子皮。然后把它挂到一棵大树的树杈上,自己便蜷缩着身子,睡起觉来。很快便沉沉入睡,连梦也没做一个。

    缺乏睡眠、筋疲力竭,再加上“肉足饭饱”,泰山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他从树上跳下来,径直去吃山宝的肉,结果懊恼地发现,森林里饥饿的动物,早把它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泰山在树林里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看见一只小鹿。没等那个小东西发现敌人已近在眼前,一支箭便射中它的脖子。

    箭上的毒药那么快就发作,小鹿没跑十步远,便一头栽到灌木丛里死了。泰山又饱餐一顿,不过这次没有睡觉。

    他急匆匆向前两天离开部落的地点走去,找到伙伴们之后,把母狮子山宝的皮十分骄傲地拿给他们看。

    “瞧,”他喊道,“柯察克部落的猿们,瞧瞧伟大的杀手泰山做了什么!你们当中谁杀死过努玛的臣民?泰山是你们之中最伟大的。因为泰山不是猿,泰山是……”他说到这里停下话头。因为猿语中没有“人”这个词汇,而泰山也只能用英语写这个字,并不知道如何发音。

    部落成员都围拢过来,边听他讲话,边看这张足以证明他英勇无畏的狮子皮。

    只有柯察克被仇恨和愤怒折磨着,在后面独自徘徊。

    突然什么东西从他那类人猿邪恶的小脑子里一闪而过,这只巨兽大喊一声,扑到猿群之中。

    他张开舞爪,又抓又咬,没等那些手足无措的猿逃到森林里较高一层的树技之上,已经咬死咬伤十几个。

    柯察克气得口吐白沫,发了疯似地高声尖叫,四处张望着,寻找他恨之入骨的泰山,终于看见小伙子正十分悠闲地坐在不太远的一根树枝上。

    “下来,泰山,伟大的杀手!”柯察克咆哮着,“下来,尝一尝比你还伟大的杀手的利齿!难道所向无敌的斗士一见危险就往树上逃吗?”然后,柯察克骂出一连串他们那个部落最恶毒的话,向泰山挑战。

    泰山一声不响跳到地上。所有的部落成员都屏住呼吸,从给他们以庇荫的高树枝上紧张地张望着。巨猿柯察克怒吼着,向似乎是“相形见绌”的小泰山猛扑过去。

    柯察克虽然腿短,站起来却有七英尺高。他肌肉发达,膀大腰圆,短脖子后面隆起一个铁一样坚硬的肉疙瘩,几乎遮住了整个脑壳。因此,他的脑袋看起来就像从一座巨大的“肉山”上长出来的一个小球。

    他咧开肥大的嘴唇,咆哮着,露出满嘴大潦牙,一双凶恶的充血的小眼睛闪闪发光,折射出他的恼怒和疯狂。

    泰山站在那儿等着。他虽然身强力壮,可是那隆起块块肌肉的六尺之躯,似乎还不足以应付眼前这场恶战。

    刚才给伙伴们看山宝的皮时,他把弓和箭扔在那儿没收起来。因此,现在只有靠那把猪刀和智慧来抵消敌手可怕的力气了。

    当敌人咆哮着冲过来的时候,格雷斯托克勋爵从刀鞘里抽出那把细长的刀,像迎面扑来的这只巨兽一样发出可怕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回答他的挑战,同时敏捷地跳跃着迎接他的攻击。他十分灵活,躲开那两条企图把他抱住的毛乎乎的胳膊,然后在两个身体撞到一起之前,人猿泰山抓住柯察克的两只手腕,一闪身,将刀捅进他的心脏下方。

    他还没来得及把刀拔出来,那只张开两条可怕的胳膊,猛冲过来想掐死他的巨猿从泰山手里夺过猎刀。

    柯察克张开大手,向“人猿”头顶猛拍过来。这一掌如果打中了,一定会把泰山半个脑壳砸扁了。

    泰山猛低头,躲过这可怕的一掌,然后紧握铁拳,照柯察克心窝打了过去。

    柯察克脚步踉跄,因为肚子上被扎了致命的一刀,几乎支撑不住了。但他还是拼命地挣扎着,坚持了一会儿,从泰山手里挣脱一条胳膊,和这位身体修长的敌手扭打起来。

    他紧抱泰山,张开血盆大口,想咬断他的喉咙,可是年轻的勋爵没等残忍的獠牙咬住他光滑、黝黑的皮肤,便用铁钳般的大手紧紧卡住柯察克的脖颈。

    他们就这样搏斗着,一个要用可怕的利齿咬死对方;一个用有力的手紧卡对方的气管,并且极力躲开那张咆哮着的血盆大口。

    巨猿终因力大渐渐占了上风,满嘴獠牙,离泰山的喉咙只有一英寸远了。可是,这个庞然大物突然一阵痉挛,然后身子一歪,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柯察克死了。

    人猿泰山拔出那把经常帮助他战胜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的猎刀,一只脚踩在被他消灭的敌人的脖子上,丛林里又一次响起这个征服者凶狠、野蛮的叫声。

    就这样,年轻的格雷斯托克勋爵成了“猿王”。

    12、人的理性

    泰山部落里的一个成员对他的权威表示怀疑。这个家伙叫特冈兹,是塔布兰特的儿子。不过他那么害怕新主子的利刃和毒箭,只好忍气吞声,生闷气,发牢骚,在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情上表现出他的不服。但是泰山心里明白,他是等待时机,以求一逞。因此,他总是提高警惕,以防不测。

    好几个月过去了,这一小群猿的生活像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泰山发达的智慧和他作为一个猎人无可比拟的能力使大伙儿得到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富足的食物。因此,大多数的猿都为这种统治者的更替而高兴。

    夜里,泰山领他们到黑人种的田里偷东西哈。因为头领聪明,他们只是“各取所需”。泰山从来不让他们像猴子或是大多数猿那样,吃不了的东西也要糟塌。

    这样一来,黑人虽然因为这种无法杜绝的“小偷小摸”十分生气,但仍旧精心莳弄他们的土地,并不因此而失去信心。如果泰山允许他的部下肆意糟蹋他们的农田,那情形就大不一样了。

    这期间,泰山又昼伏夜出,到村子里多次造访,不断补充箭的来源。很快,他就注意到,他进入栅栏的“林荫道”——那株大树下面,总放着一堆食物。没多久,不管黑人放下什么好吃的,他都照吃不误。

    土人们看到献给神的东西过了一夜便不翼而飞,个个吓得目瞪口呆。因为为了赎罪,向某位天神或是某个魔鬼奉献贡品是一回事儿,那个幽灵真的进了村,而且吃了贡品就完全是另外一码事儿了。这种事儿闻所未闻。于是,各式各样的疑虑和恐惧又一次笼罩了他们本来就十分迷信的心灵。

    这还不算。箭周期性地丢失,有个看不见的精灵在冥冥之中跟他们捣乱,越发使刚安排的生活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负担。最后木本加和他的几位“重臣”开始议论遗弃这个村庄,深入到丛林腹部寻找营建新的村庄。

    没过多久,黑人武士们开始向南进发。他们在密林深处越走越远,一边打猎,一边寻找一块新的居留之地。

    泰山的部落经常受到这些四处漫游的猎人的袭扰。死一样寂静的原始森林不时被一种新的、陌生的叫喊声打破。飞禽走兽再也没有安宁的时候——人来了。

    平日里,那些勇猛的动物虽然也在密林里出现,不过诸如野兔、小鹿之类的“邻居”只是在它们到来时才逃到附近什么地方暂避一时,一等灾难过去,又都“重归故里。”

    人就不同了。人一来,许多猛兽出于本能完全离开这个地区,很少再回来。巨猿也是这样。他们逃避人就像人逃避瘟疫一样。

    泰山的部落在海滩附近又徘徊游弋了很短一段时间,因为他们的新头领非常不愿意永远离开小木屋的宝藏。可是有一天,部落里一位成员发现他们世世代代饮水的那条小河旁边来了许多黑人。他们在丛林里开垦荒地,还盖起了许多茅屋。猿再也不能在这里停留了。泰山只好带领他们向内陆走了很远,来到一个人迹未至的地方。

    泰山每月一次荡着树枝“飞”回海滩,跟他的那些书呆上一整天,同时补充一下箭。要完成后面这项任务越来越困难了。因为一到夜晚,黑人总是把箭藏到谷仓和住人的茅屋里。

    这样一来,泰山就得白大汪意观察,弄清楚藏箭的地方。

    有两次,他夜里摸进茅屋,人们躺在席子上正熟睡,他就从武士身边偷箭。后来他意识到这个办法太危险了,便开始用那根长长的套索套单个儿出来打猎的人,把他们的武器和装饰品都据为己有,然后趁夜深人静,把他们的尸体从大树上送回到村子里。

    这种种恶作剧又使人们陷入极大的恐惧。要不是泰山只是一个月“造访”一次,因而有足够的时间萌发出新的希望,他们很快就又该抛弃这个村庄了。

    泰山的小屋坐落在遥远的海滩,黑人们还没有来过这里。可是他十分害怕在他跟随部落远离这一带的时候,他们会发现并且抢走他的财宝。因此,他在父亲这座小屋周围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跟部落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少。没过多久,这个小小的“群落”就因他的疏忽而受苦了。争抢、吵闹不时出现,而这一切只有猿王才能弹压、平息。

    最后,几只老公猿出面向泰山奏明此事,那以后有一个月,他一直和部落呆在一起。

    其实在类人猿中当“王”,要干的事情并不多,工作也不艰巨。

    下午,也许扎卡会来向他告状,抱怨芒戈拐走了他的新娘。泰山就得把大伙儿都召集到面前,评判是非。如果那位妻子情愿跟她的新主子过,他就发布命令,不准追究。或者让芒戈把自己的女儿送一个给扎卡,作为交换。

    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当事者都当作最后的裁决而接受,然后高高兴兴地去干自己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塔诺来了,一边尖叫,一边紧紧捂着鲜血直流的肚子。原来是她的丈夫冈图十分凶残地咬了她一口。冈图被传来,说塔诺太懒,不给他找胡桃和甲虫,也不给他搔后背。

    泰山就“各打五十大板”,威胁冈图再敢虐待塔诺,就让他尝尝毒箭的滋味。至于塔诺,也得保证更好地尽妻子的职责。

    这些矛盾虽然大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家庭纠纷,但是如果不及时解决,就会造成更大的内讧,甚至引起整个部落的解体。

    泰山发现当猿王就意味着剥夺自己的自由之后,便开开始讨厌这个差事。他渴望回到那间小屋,渴望看见阳光亲切的大海。他喜欢坐在那间差得极好的小屋里所感觉到的舒爽和惬意,喜欢那众多的书所包含的永远无止境的奥秘和新奇。

    随着年龄增长,泰山发现他和他的“臣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他们的兴趣和他大相径庭。他们没法和他同步前进,也不能理解他作为一个人,灵敏的头脑中产生的奇异而美妙的梦幻。他们的词汇那么有限,泰山没法儿跟他们讨论他新弄明白的那些道理,也没法让他们明白震撼他灵魂的远大抱负。更不可能让他们一起涉足于书籍给他显示的充满渴望的广阔的思想领域。

    在部落里他再不像从前那样还有几个朋友。小孩儿可以在许多奇怪、简单的生物中找到友谊。可是对于一个大人,必须有大致相近的知识与智力作为基础,才能愉快地交往。

    如果卡拉还活着,泰山情愿牺牲一切,呆在她的身边。可是现在,她死了,童年时代的朋友也都长成些凶狠、粗暴的家伙。他便宁愿在那间安逸、孤寂的小屋里呆着,也不愿意担负起领导这群野兽的让人讨厌的责任。

    而塔布兰特的儿子——特冈兹对他的仇恨和嫉妒又偏偏抵消了泰山放弃“王位”的决心和愿望。因为作为一个固执的英国青年,他不能在这样一个凶恶的敌人面前打退堂鼓。

    他很清楚,只有选择特冈兹代替他称王才是上策。虽然有几个健壮如牛的公猿曾经对他的野蛮行为表示愤慨,可是结果都屈从了这个坏家伙的意志,因为他在体力上占了绝对优势。

    泰山愿意不用刀不用箭就征服这个凶恶的畜生。进入壮年,泰山的力气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灵活,因此,他相信如果特冈兹不是长了巨猿那种吃人的獠牙从而使自己处于劣势,即使徒手搏斗他也一定能赢这个坏蛋。

    可是有一天,命运的力量使得整个局势由不得泰山控制了。他的面前只有两种抉择,要么必须离开部落;要么留下来,不让自己作为一个野蛮人的名声受到半点玷污。

    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大伙儿分散在一片树林里,静静地吃东西。泰山趴在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边,想用那双黝黑的、灵巧的手抓来条倏忽即逝的鱼。突然从东面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部落成员立刻向传来这声尖叫的地方跑去。发现特冈兹正抓着一只老母猿的头发,举起硕大的拳头毫不留情地打她。

    泰山走过来,高举起一只手,让特冈兹住手。因为这只母猿不是他的。她属于一只可怜的老猿。那只老猿早已过了打架斗殴的年纪,因此,没法儿保护他的家庭。

    特冈兹知道,殴打别的母猿是违犯部落规矩的。可是这个无恶不作的家伙,因为这只母猿的丈夫年老体弱,便要责罚她——她拒绝把自己逮的一只小兔让给他吃。

    特冈兹看见泰山走过来的时候没有拿箭,就继续痛打这只可怜的母猿,故意当众冒犯这位他早已恨之入骨的“猿王”。

    泰山没有重复那个表示警告的手势,而是向正在等待的特冈兹猛冲过去。

    自从和猩猩大王波尔干尼以死相拼以来,泰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跟谁恶战过了。

    而眼下,泰山的猎刀只不过刚刚能够抵消特冈兹闪闪发光的獠牙的威力罢了。这只巨猿的蛮劲儿,也几乎足以和泰山的灵活、敏捷打个平局。

    总的来说,在这场搏斗中,巨猿特冈兹占着优势。如果会有个人品质影响最后结局的话,人猿泰山——年轻的格雷斯托克勋爵,将像一头不为人知的野兽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赤道非洲。

    可是,有一种东西使他远远超出丛林中的伙伴,表现出他与兽巨大的不同,那就是人的理智迸发出的火花。正是这种理智使泰山在特冈兹的铁掌和利齿下幸免一死。

    他们打了不到十几秒钟,就都倒在地上翻滚起来,两个野蛮的巨兽又打又咬又撕,进行着一场殊死的搏斗。

    特冈兹的脑袋和胸脯被扎了十几刀,泰山也被撕得鲜血直流——一块很大的头皮被扯下来,挡住了一只眼睛。

    不过到目前为止,这个英国小伙子还能扬着脖子,极力避开特冈兹满嘴可怕的僚牙。有一会儿,为了喘口气,他们打得不那么凶了,泰山趁机想出一个刻毒的计划。他要在敌手后背上做文章,先用牙齿和指甲纠缠住他,然后把刀捅到底,直到特冈兹的小命不复存在。

    这个花招要得比预想的还要成功。因为那个愚蠢的畜生不知道泰山的企图,没有特别提防。

    等到特冈兹意识到对手在他的牙齿和拳头难以发挥威力的后背捣鬼的时候,便在地上猛烈地翻滚起来。泰山只能紧紧抱住这个上下跳动,左右翻滚,扭来扭去的躯体,以免被他甩下去。他还没来得及给特冈兹一刀,手在地上猛地一撞,猎刀飞出老远,泰山一下子手无寸铁了。

    他的胳膊从后面拧着特冈兹的胳膊,手和前臂压着他的脖子,摆出一副现代摔跤中的“半尼尔逊”1架势。对于压根儿就没有受过这方面训练的泰山,这完全是碰巧了做出来的。可是超乎常人的聪颖立刻使他看清了这个架势的价值。对于他,这简直是个生死攸关的招式。

    --------

    1“尼尔逊”:摔跤时在对方后颈部及臂部加压力的一种架势。

    他挣扎着腾出左手,摆出一个和右臂相似的架势,眨眼间,特冈兹粗壮的脖子就在一个“全尼尔逊”之下,吱吱咯咯响了起来。

    现在,特冈兹再不能左冲右突了。泰山压在他的身上,两位斗士躺在地上完全不动了。渐渐地特冈兹圆溜溜的脑袋被压得越来越低,一直耷拉到胸前。

    泰山心里很清楚后果会是怎样,眨眼间,这头巨猿的脖于就会被他压断。这时,人的理智又占了上风。这种理智的力量使特冈兹陷入困境,又使他死里逃生。

    “如果我杀死他,”泰山心里想,“对我能有什么好处呢?难道不是只能使部落少了一个了不起的斗士?如果特冈兹死了,他也就不晓得我的厉害了。要是让他活着,对于所有的猿,他便永远是“泰山不可侮”的活见证。”

    “ka——goda?”泰山对着特冈兹的耳朵厉声问道。这是猿语,意思是:“你投降吗?”

    特冈兹没有回答,泰山又使劲压了一下他的脖子,巨猿痛得大声尖叫起来。

    “ka——goda?”泰山又问了一次。

    “ka——goda!”特冈兹叫喊着。

    “听着,”泰山把手臂往上抬了抬,但没有放开他的敌手。“我是猿王泰山,伟大的猎手,伟大的斗土。在整个丛林里没有谁比我更伟大。”

    “你已经对我说过‘ka——goda’了。整个部落的成员都听见了。不要再和你的王或者你的同伴们争吵。否则下次我一定杀死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特冈兹回答。

    “满意了吗?”

    “满意了。”猿说。

    泰山让他起来,不一会儿所有的猿都又回去各行其事。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就好像他们的生息之地——这片原始森林的宁静不曾被谁破坏。

    但是在猿的心底一种信念已经牢牢扎根,他们认为泰山是一个伟大的斗士,一个奇怪的动物,说他奇怪,是因为他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自己的敌人,却偏偏不肯加害于他,让他继续活在世上。

    这天下午,暮色笼罩丛林之前,整个部落的成员按照惯例聚集在一起。泰山已经用泉水洗过伤口,他把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公猿叫到身边,说道:

    “今天你们又一次看到,人猿泰山是你们之中最伟大的。”

    “是的。”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泰山伟大”。

    “泰山,”他继续说,“不是猿。他跟他的子民们不一样。他的生活方式、处世哲学跟他们全然不同。因此,泰山要回到他的同类住的房子里去了,那座房子在那个无边无沿的大湖旁边。你们必须再选一个王来统治你们,泰山不再回来了。”

    就这样,年轻的格雷斯托克勋爵向他已经确立的目标迈出了第一步——寻找像他一样的白人。

    13、“天外”来客

    第二天早晨,泰山因和特冈兹恶斗受伤,浑身疼痛,一瘸一拐。但他还是忍着痛,向西朝海岸走去。

    他走得非常慢,夜里就在丛林里露宿,直到第二大早最大约九点多钟才到了那间小屋。

    好几天他没怎么行动,只是在饥饿难忍的时候才出去采集一点野果和胡桃。

    十天之后他便又十分健壮了,只是头上留下一道还没有完全愈合的可怕的伤疤。这条疤从左眼上方开始,穿过头顶,一直连到右耳。这是特冈兹扯下头皮留给他的“纪念”。

    恢复期间,泰山想用一直放在小屋里的那张狮子皮给自己做件披风。可是要做的时候才发现那张皮干了以后像木板一样坚硬。因为对鞣制皮革一窍不通,他只好放弃这个心里珍藏多时的计划。

    后来,他下决心要从木本加村庄里的黑人那儿偷几件衣服。因为人猿泰山已经拿定主意,尽一切可能将自己从低等动物的序列中区别出来。在他看来,人类最显著的标志莫过于装饰品与衣服。

    为此,他收集了戴在胳膊和腿上的各式各样的装饰品。这些玩意儿都是从不幸落入他那根飞快而又无声无息的套索中的黑人武士身上弄来的。然后,他就按照他们的样子戴了起来。

    他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项链,上面吊着母亲——阿丽丝夫人那个镶满钻石的小金盒。背上斜挎一个拴在皮条上的箭袋,这是他从另外一个黑人身上弄来的“战利品”。

    他腰里系一根自个儿用牛皮条编成的带子,上面挂着也是他自个儿做的刀鞘,刀鞘里面是父亲的那把猎刀。库隆加那把漂亮的弓斜挎在左肩。

    年轻的格雷斯托克勋爵这身装束确实古怪,而且一副好斗的样子。他满头黑发技在肩上,为了不让前面的头发耷拉下来挡住视线,便用猎刀割成短短的刘海,覆盖着漂亮的脑门儿。

    他身材笔挺,完美无瑕,浑身发达的肌肉隆起着,就像最好的古罗马斗剑土,同时又具有希腊神话中天神柔和优美的曲线。一望而知,他是力量、柔韧、速度的结合。

    人猿泰山是原始人、猎手、斗士的一个典型。

    他那宽阔的肩膀上,漂亮的头颅总是镇定自若,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生命与智慧的光芒。在这片古老的丛林里,那已经成为过去的剽悍、好斗的人的始祖倘还存在,一定会把他奉若神明。

    泰山自然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事情。他只是着急没有衣服能够向丛林里所有的居民表明自己是人而不是猿。而且他心里经常生出一种疑虑,生怕自己再变成一只猿。

    因为,他脸上不是也开始长毛了吗?所有的猿脸上都有毛,而黑人除了极个别的外,脸都是光溜溜的。

    不错,从画册上是看过嘴唇、脸颊、下巴都长毛的人。可泰山还是有点害怕。他几乎每天都要磨那把锋利的刀,到唇上刚生的胡子——铲除作为猿的象征。

    就这样他学会了刮脸,虽然刮得不太干净而且很痛,但总还是起到修面的作用了。

    和特冈兹血战之后,等到又觉得非常强壮了,泰山便在一天早晨,向木本加的村庄走去。他不像平常那样荡着树枝穿行,而是沿着弯弯曲曲的林中小路漫不经心地走着,突然面对面碰见一位黑人武士。

    这个黑人脸上那种惊恐的表情十分可笑。没等泰山取下弓,那家伙已经回转身沿着小路飞快地跑了,而且边跑边喊,好像前面还有别人。

    泰山跳上树跟踪追击,不一会儿就看见那几个拼命逃奔的人。

    他们一共是三个,排成单行在灌木丛中发疯似的奔跑。

    泰山轻而易举地追上他们。他们却没看见泰山就在自己头顶之上无声无息地穿行,也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蹲在前面一根不高的树枝上,那下面则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泰山放过前面两个,等到第三个跑过米的时候,手臂轻扬,套索便不偏不倚套在了黑人的脖子上,然后猛地一揪,勒紧了绳套。

    黑人痛苦地大叫一声。两个伙伴一转脸,看见他那拼命挣扎的身体像是中了邪魔,慢慢地向枝叶稠密的树顶升去。

    他们害怕地尖叫着,回转身没命地奔跑起来。

    泰山一声不响,手麻脚利地放下那个黑人,取下他的武器和装饰品。哦,最让他高兴的是,那家伙系着一条漂亮的鹿皮腰围。他马上解下来,围在自己的身上。

    现在,他打扮得确实是个人的样子了。谁也不能怀疑他出身于高等动物了。他多么想回到部落里,在那一双双充满嫉妒的眼前,夸耀这种漂亮的“衣服”。

    他肩上扛着那具尸体,慢慢地向围着栅栏的小村庄走上。因为他又需要箭了。

    快到栅栏跟前时,他看见一伙激动不已的人,围着那两个逃回来的家伙。这两个人又吓又累,浑身颤抖,几乎说不出这场可怕遭遇的细节。

    他们说米兰多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走着,突然尖叫一声向他们跑过来,嘴里喊道,有一个可怕的、一丝不挂的白人武士在追他。于是三个人一起向村里拼命奔跑。

    米兰多又发出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的惊叫,他们回转头,看见的情景非常可怕:米兰多向树上飞去,胳膊和腿在空中乱动,舌头从大张着的嘴巴里吐出来。只是他没再叫喊,周围也没看见有人或动物的影子。

    村民们都显得惊慌失措。可是聪明的老木本加对这十故事却持怀疑态度。他认为这是他们为自己“临阵逃脱”编出来的鬼话。

    “你们讲了一个了不起的故事。”他说,“你们不敢说实话,不敢承认狮子向米兰多扑过去的时候,你们扔下他不管,只顾自己逃命。你们这两个胆小鬼!”

    木本加话音儿未落,就听见头顶的大树上发出一阵吱吱咯咯的响声。黑人们惊慌地抬起头,眼前的情景就连聪明的老木本加也为之颤栗。原来是米兰多的尸体旋转着,扭动着,四仰八叉从半空中落下来,砰地一声,跌在他的脚下。

    黑人们一声惊呼,拔腿就跑,直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周围丛林稠密的树影里才停下脚步。

    泰山跑进村庄,拿了不少箭,还把黑人们为祈求天神息怒而供奉的祭品吃了个精光。

    离开村庄之前,他把米兰多的尸体搬到栅门跟前,靠栅栏立了起来,还摆出一副躲在门柱子后面向通往丛林的那条小路窥视的姿势。

    然后,泰山才一路打猎,回到海滩上的小屋。

    那些完全被吓坏了的黑人鼓了老半天勇气,才从米兰多可怕的、龇牙咧嘴的尸体旁边走过,抖抖索索回到村庄。等到发现贡品和箭又丢了之后,大伙立刻明白他们是“吓得其所”。米兰多显然是看见丛林里面那个鬼精灵了。

    现在,在他们看来这种解释就很合乎逻辑了:只有看见丛林里面这个可怕的幽灵的人才死。村儿里凡是见过他的人不都死了吗?因此,死在他手里的人一定都见过他,而且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只要供应他箭和食物,他就不会加害于他们,除非碰到他手心里。因此,木本加严令,除了祭奉食物外,再放一捆箭。从那以手,这个风俗一直流传下来。

    今天,如果你有机会路过非洲偏远地区的小村庄,还会看见村外有一座小小的茅屋,茅屋里放着一口小铁锅,锅里有些食物,旁边有个箭袋,袋子里装着做工粗糙的箭。

    那片仁立着小木屋的海滩已经遥遥在望。这时,一幅奇怪的。异乎寻常的景象映入泰山的眼帘。

    在那个陆地环抱的港湾军,一艘巨大的船漂浮在平静的水面上,海滩上还有一条正往岸上拖的小船。

    最让人惊奇的是,一群和他一样的白人正在海滩和他那间小屋之间来回走动着。

    泰山看见这些人在许多地方都和画册里面画的那些人一样他穿枝过叶向他们爬去,一直爬到离他们很近的一株树上。

    他们一共十个人,都是些皮肤黝黑,满脸凶相的家伙。现在他们都集中到小船旁边,正怒气冲冲地大声说着什么,还不时比比划划,挥动着拳头。

    不一会儿他们中间一个个头矮小、神情猥琐、胡子很黑的家伙——他那副长相让泰山不由得想起耗子——把手放在紧挨他站着的一个大块头的肩膀上。刚才那些人就是跟他大吵大闹、争论不休。

    小个子男人朝海滩这边指了指,大块头被迫转过身,背朝另外那几个人,向指给他的方向张望着。就在他转身的当儿,那个满脸鄙俗的小个子从腰带上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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